第33章 破脊
江漢的聲音并不大,但卻是讓三十好幾的陳硯殊當場打了個寒顫。江漢此時的神情,讓他想起了那天江漢在獄中對那個年輕警察小夏的狠辣,腳底兀自生出一股寒直往頭頂上冒!
“這才是他骨子裏的狼性面目吧?”
“快說,她到底怎麽了!”這一句江漢直接是用吼的!
“秦小姐三天前在學校昏倒了!現在在醫院已經連續昏迷了三天三夜了,醫生說是因為腦源性病變引發的休克,具體的原因還在進一步查證,因為事發突然,醫生說病情一旦再度惡化的話,秦小姐可能會……可能會……!”
被江漢這麽一吼,身心疲憊的陳硯殊終于是恢複了他往日的氣度,正所謂關心則亂,他在秦牧風身邊已經十年了,從大學畢業二十四歲到如今三十四歲,秦牧風剛來星城的時候陳硯殊就跟着他了!
牧風國際這艘商業航母,如今圍繞在秦牧風身邊的這些元老論資排輩,誰也比不過陳硯殊這個老年輕。也正是在十年前,當秦輕語還只是個八歲的小女孩的時候陳硯殊就認識她了,可以說秦輕語是他看着長大的,而他也一直在秦輕語的生活中扮演者一個像叔伯更像是大哥的角色,從最初秦輕語的安保,到後來到她的部分起居,幾乎都經他手,潛移默化,要說對秦輕語沒有任何感情的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更何況,那麽靈動聰穎的一個姑娘,誰會不對她生出好感呢?所以這一刻,後面那些個很不吉利的話,無論如何陳硯殊都是轉述不出來了。
“輕則變成植物人,重則準備後事對嗎!”
江漢的聲音突然之間變淡,卻極為嚴峻。
“江漢你怎麽……”
陳硯殊還想說點什麽,江漢已經拉開了車門坐了上去,放下車窗冰冷道:“去醫院!”
“他這是?”
心中雖然疑惑,但陳硯殊畢竟是陳硯殊,再沒有多話,拉開車門,默默上車,熟稔的發動車子開出。
A6一路狂奔,就連紅燈都沒有功夫搭理,油門一踩,一馬平川駛向星城市人民醫院!
……
江漢現在很想打人,或者說很想殺人。
雖然僅僅是通過陳硯殊的只言片語,但用腳趾甲蓋想想都能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
“這他媽的叫什麽事!”江漢心底咆哮!
倒不是說此時他心裏對秦輕語真有多麽在乎,他只是在為自己不值。
“老子他媽的差一點把命都丢在滇南,為的就是幫他救女兒!可是他呢!臨走前老子千叮咛萬囑咐,讓他看好他的女兒別讓她做傻事,他呢!難道他秦牧風難道是豬麽!”
江漢這句直接吼出聲來,并且豁然沖拳,一拳砸在了奧迪車前擋風玻璃的黑色按板上!
正高速運行的奧迪A6一陣猛烈的顫動,險些就和一旁的一輛公交車撞在一起,陳硯殊面色一陣發白,但他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問,甚至連看也不看江漢一眼,硬是憑借着自己娴熟的車技再度讓車子恢複到了平穩。
奧迪車內被江漢一拳砸中的那個地方已經大片凹陷,但是自始至終,陳硯殊看都沒有再看一眼!而江漢之前吼秦牧風是豬的那一句,他也完全是像沒有聽見一樣,一心專注,兩耳不聞,做到了真正的處變不驚!
或許,他理解江漢此時的心情吧。
十分鐘後,車子總算是安全抵達星城第一人民醫院,還不等車子完全停穩,江漢已經推門箭步沖了出去!
“江漢,他們在十三樓腦部神經科”
等陳硯殊在後面大聲說完,江漢已經消失在了門口。
一路飛奔,看了一眼停在16樓的電梯,江漢想也不想直接跑向安全通道!
江漢為自己不值,也為秦輕語不值,想想自己去滇南時的狼狽,見先生時的兇險,回來之後的疲憊,想想十天前的那次秦輕語在自己面前說的那些話語,為秦牧風說過的那些好話,說他這麽多年過得是有多麽不容易之類的雲雲,江漢心中一股子戾氣就直撺天靈,拳頭在不覺間又緊攥了幾分!
對于江漢來說,自安全通道爬上十三樓無非是換多幾口氣的事,談不上容易,卻絕對比普通人要快上很多倍。
上了腦部神經科,江漢直奔VIP專區,臉色冷峻,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子寒意倒是與醫院的本身的氣場頗為契合,過道中的病人或是病人家屬見到他都紛紛避讓。
江漢想的很清楚,到了病房,他一定要指着秦牧風的臉破口大罵。罵他愚不可及,罵他自己縮短了女兒本來就凋零的花季,怎麽誅心怎麽罵,怎麽難聽怎麽罵!如果可以,江漢還想揍秦牧風,當然,前提是他如果打得過的話!
但是,就在江漢通過門上的玻璃櫥窗見到秦輕語緊閉雙眸泛白的小臉正要踢門而入的那一刻,江漢猛地停住了。
他已經踢出去但是還未觸及病房門的右足,還懸浮在緊閉的病房門前,與門的距離不足一寸!
對一個人來說,一輩子下來最凄慘的事情是什麽?
莫過于晚年喪偶,凄慘孤寂;中年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而眼前的秦牧風,竟是一夜白頭!
這一刻,江漢原本暴戾的心突然平靜了下來,他面色複雜,透過玻璃櫥窗看着緊握秦輕語的手顯得有些渙散的白頭背影。江漢緩緩推門進去,作為昔年軍界鬼才潛龍龍脊的秦牧風這時才有所察覺,轉過頭來……
嘶~
江漢瞳孔一縮,倒吸冷氣。
臉色蠟黃,胡子拉碴,原本被打理的泾渭分明的滿頭黑發此時已經是雪白一片,一下子就像是老了三十歲!
“這還是自己當初認識的那個意氣風發商界相馬秦牧風麽?”
當年燕京風華,軍界鬼才秦牧風何等風光,秦家門楣因他榮耀!現今星城繁華,星城望遠大廈,猛龍過江,商界相馬何等意氣風發!
可是眼前,一夜白頭,眼前這秦牧風卻是完全沒了氣勢,失了魂魄,就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
無論江漢有多少不值,替誰不值,有多少恨,因誰而恨,在這一刻,在見到這樣一個秦牧風的時候,煙消雲散!
這一刻,秦輕語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麽樣才能讓她不再這樣!在見到江漢的那一剎,秦牧風渾濁的眼睛瞬間一亮,原本已經完全沒有氣魄沒有焦距的雙瞳之內竟是當即燃起了一團烈焰,他豁然起身,一把抓住江漢的臂膀,虎軀震顫道:“江漢,你一定要救救輕語啊,我求求你了!”
‘求求你了!’這四個字就像是餘音繞梁一般,不停地在江漢的耳邊回蕩。
江漢心中巨震,曾幾何時,秦牧風也會這般低三下四的求人了?若是被他的那些商業對手看見了,若是被燕京那些整日盼着他死的那些人看到了,只怕會高興地幾天幾夜睡不着覺吧!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江文軒:“如果今天躺在床上的是自己,面前的是他,他會怎樣?
心中隐隐有了一個不确定的答案。江漢輕輕的拍了一下秦牧風的手,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問,掙脫開就快步朝秦輕語走去!
他的右手輕輕的搭在秦輕語的腕脈上,斂神感受指觸帶來的微弱脈搏跳動。
“氣若游絲,枯草凄凄,生機之力幾近斷絕,絕陰死氣已經破脊而出,若不是這丫頭心中憑着一股子執念還在苦苦支撐,只怕不用等我回來,她就已經香消玉殒了!”
江漢的心已經涼了半截,他拼死拼活,許下了先生那麽大的一個承諾,卻沒想到回來之後會是這麽一副情景!
“怎麽樣?”
秦牧風神色焦急,一臉殷切的表情讓江漢把心裏想說的話又是咽了回去。
“情況不是太糟!”
本來秦牧風聽到江漢這一句的時候還是喜形于色的,但是接下來江漢的話卻又是讓他的心瞬間跌落至谷底。
“不過卻也只剩一線生機,成與不成,還要看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