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
也許真是這樣的,
但你知道我怎麽想嗎?
我覺得愛是想觸碰又收回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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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時間就到了中午,一室陽光。如果不是因為窗外幹枯的枝桠,完全看不出冬天的樣子。
夏明朗的媽媽打來電話,問他今天去不去醫院,小月的聲音從那邊傳來:“哥哥!!!你都三天沒來啦!”
夏明朗昨天才從迪拜飛回來,小月很粘他,恨不得天天見的。饒是他再喜歡和陳紹獨處,也不能見色忘妹。
“乖乖等着,我一會去。”
陳紹挑眉看着夏明朗,問:“你妹妹嗎?”
“嗯,她催我過去醫院來着,”夏明朗有點不好意思,摩挲着脖子,小聲說,“我耽誤了你一上午了,也差不多該走了……”
“別這麽說,我答應了要幫你,”陳紹撕下來一張紙,遞給夏明朗,“這是你今天答題出現的錯誤。還有我覺得更好的答法。”
陳紹手撐着膝蓋站起了身,接着說:“你不要不好意思,其實我很喜歡教別人東西的,如果你考上飛行員,應該會有我的課。”
“真的嗎?那我很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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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夏明朗最喜歡的班是國際大四段,一來一回,一個星期就過去了,錢多事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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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他卻想多要些兩三天的航班,有更多時間陪小月,也……也能多見幾次陳紹。
夏明朗甚至要來了陳紹的排班表,仔細對比過。
陳紹在機長裏面絕對算得上年輕,但公司似乎很重用他,隔三差五要他在總部給學員上課。
“那他們是要叫你陳機長,還是陳老師?”夏明朗坐在陳紹家的沙發上,側頭看着他。
陳紹笑着搖了搖頭:“都不是,叫我陳哥。”
“不好聽呀……”夏明朗抿着嘴,想了一下,“我要叫你陳老師!行嗎?陳老師?”
“随便你了。”
陳紹很少拒絕夏明朗。
夏明朗也不是沒有感覺到。
每次夏明朗問陳紹問題,或是問有沒有空,陳紹如果看見了,都會很快回複。工作之外的陳紹好像很宅,有時懶得出門就直接讓夏明朗到家裏來。
這明明是一件如此暧昧的事兒。陳紹卻表現的十分坦然,夏明朗摸不透他,也不敢想太多,只是不可避免的,多了點旖旎的希望。
就因為這一點點希望,夏明朗也沒再去約過,他覺得自己有哪裏變了,心裏時常鼓脹脹的,一些潮濕的角落也觸到了陽光。
接觸的多了,夏明朗發現陳紹會時不時的揉揉腰。
那天他實在好奇,就問了原因。
陳紹也沒避諱:“之前受了點傷,而且久坐嘛,也算職業病了。”
夏明朗想起之前在醫院碰見他,他也是去看了骨科,就把這件事放在了心裏。
“朗哥,你最近都在忙什麽啊,總見不到人。”這天,夏明朗剛出電梯,就看見了門口的蔣茹雲和秦子揚。
“跳槽。”
“????跳去哪裏?”
“我不是一直想面飛行員嗎?”夏明朗開了門讓他們進去,“準備面試呢。”
蔣茹雲戳了戳秦子揚,努了努嘴:“你有沒有什麽經驗,快和我朗哥分享一下!”
秦子揚點了點頭,說:“朗哥肯定沒問題。”
秦子揚通過培訓也沒有兩年,現在是個一道杠的小飛,夏明朗和他并不熟,就覺得這個人脾氣好,受得了蔣茹雲。
“哦對了,我有問題想問你來着,”夏明朗拿了幾瓶啤酒出來,朝秦子揚說,“飛行員是不是腰都不太好啊?”
“秦子揚腰很好啊,男人怎麽能說腰不行!”
夏明朗無語的看着蔣茹雲,說:“我沒有說你男人腰不行……我是想問問會不會有什麽職業病,怎麽緩解比較好。”
“說不上是職業病吧,坐辦公室也可能會腰不好。我的話就是健身,做做按摩,也有人買那種腰部按摩儀。”
“你什麽時候去做的按摩?!你還去做大保健!我生氣了秦子揚!!!”
“不是大保健,怎麽可能,有你……”
夏明朗懶得看他們打情罵俏,刷起了淘寶。
于是三天後陳紹再見到夏明朗的時候,收到了一個按摩儀。
夏明朗的雅思成績也出了,不多不少,正正好6分,壓着線的。
“感謝陳老師沒放棄我這塊朽木!求別嫌棄我的禮物。”
“就知道你肯定會過的,謝謝了。”
“我朋友說這個對腰還挺好的。”
“好,我會好好研究的。”陳紹接過盒子,放在了茶幾上,“說正事,雅思過了就該準備面試了,你看一下,這是一些面試肯定出現的問題。”
夏明朗看着厚厚一沓資料,喜悲交加,喜的是陳紹真的好用心,悲的是……:“這要看到什麽時候啊……”
陳紹促狹地說:“你先慢慢看吧,有什麽不會答的再叫我。”
夏明朗很少見到陳紹露出這樣生動的表情,愣愣地點了點頭。陳紹拿了本書,坐在沙發另一角,不再說話,兀自看了起來。
《狄拉克量子力學原理》,挺好,一看封面就讓人昏昏欲睡。
屋子裏很安靜,暖氣很足,熏得人暖洋洋的。紙張翻過發出唰唰的輕響,兩廂無言,一室溫馨。
夏明朗翻看着題目,有比較常規的素質性問題,也有專業性較強的,從“你工作中遇到的困難”、“團隊合作的經歷”到“你熟悉的機型”、“飛行員應該具備的素質”,甚至還有英語的問答。夏明朗一邊認真的思考,一邊記下自己可以應用的事例,慢慢地心變得很靜。
牆上的挂鐘指針嘀嗒,是和心跳一樣的頻率。時間不知不覺間過去很久了。
夏明朗坐得時間太長,身體有些僵,輕輕左右轉了轉腰。再一擡頭,發現陳紹倚着靠背,睡着了,手裏還拿着那本書。
平時他只覺得陳紹的眼睛很好看,精致漂亮,目光總是溫柔的。此刻他閉着眼,才發覺睫毛也很長,光從斜上方打下來,在眼下留了一片陰影。他的嘴唇無意識的微張,薄薄的,粉粉的。
在落針聞聲的客廳裏,夏明朗聽到了很多聲音,時鐘,屋外的風,自己的心跳……最清晰的還是陳紹的呼吸,一下一下,輕柔的拂過他的心。
他大膽地、近乎貪婪地看着陳紹的臉,目光熾熱,某種渴望像一條惡龍瘋狂的要掙脫牢籠,嘶吼着咆哮着在內心卷起風暴,又被理智生生壓了下去。
陳紹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書的封面是深紅色的,趁着膚色愈發的白。夏明朗想要親吻他的手背,像個紳士一般,又想吻過他的每一根手指,每一寸皮膚,讓他渾身泛起蒸騰的紅。
大概是第一次,夏明朗為自己的欲望感到羞恥。
高中時只知道上學訓練,日複一日,沒有餘力想別的。後來家裏出了事,想盡辦法賺錢,誤打誤撞當了空乘,每月兩萬的薪水,也負擔的了小月的病了。真正摸清自己的性取向,還是因為當時一個一起飛美國的同事。一群人在房間喝了很多酒,最後鬧到很晚,大家都回去睡了,那個人卻沒走。
具體怎樣的過程,夏明朗記不清了,只有模模糊糊殘留的影像,一個在他身下的赤裸的背。另一天醒來頭痛欲裂,同事已經走了,夏明朗在房間掃了一眼,看見保險套被撕開的包裝,松了一口氣。
後來,也時不時就有人邀約,這事兒做多了,都有了慣性。你情我願的,還十分有效率。夏明朗有時還覺得自己特別正直,他看多了圈子裏騙人感情的勾當,不愛卻說愛,內裏還不是一樣的龌龊?
可是現在夏明朗覺得羞恥。
他沒看過許多書,卻也知道亞當夏娃偷食智慧果,從此知恥,穿上了衣服。某些沉甸甸的感情太過清晰了,再也騙不了自己。他連萌發的情欲都覺得罪過,更為自己輕佻浪蕩的過去慚愧。
他們最初的相遇,是多麽的荒唐,陳紹又是怎樣看他的呢?
還有輕薄的吻,随意出口的喜歡……
他會不會看不起我?可我也無力回到過去……
如同一個狼來了的故事,我的喜歡,還能被相信嗎?
夏明朗又想起梁琴琴的話。
相信又怎樣,他那樣好,我哪裏能配得上他?
一瞬間洶湧的情緒在胸腔肆虐,迷茫、懊惱、羞愧、自卑、感傷,化作無可奈何的空白,又變作心中飽脹的酸澀。
夏明朗拿來毯子蓋在陳紹身上,就站在旁邊,手都在微微顫抖。
他彎下腰,在陳紹的額頭上,近乎虔誠的留下了一個輕輕的吻。
算了,再讓我任性最後一次吧,從此我會按下我的喜歡,默默祝福你,找到比我好一千倍的人。
雖然就算比我好千倍萬倍,那人也不及你。
夏明朗站在那裏看了陳紹很久,才終于有了動作,他仔細地幫他把毯子蓋好,小心翼翼的。又站了一會,他走到窗邊,輕輕拉上了窗簾,又走回到陳紹身邊。終于他意識到,這裏好像再也沒有什麽他能做的了,這樣的發現讓他感到疲憊且悲傷。
他拿起了桌上的資料,走向了大門。門關上的時候,只有微弱的咔噠聲。
陳紹的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了眼。他摸了摸額頭,拉了拉毯子,在昏暗的客廳裏,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說
開頭那些句子出自傑羅姆·大衛·塞林格: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許真是這樣的,萊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麽想嗎,我覺得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欲望、怯懦、小心翼翼,愛的萌發真的很美,也很心酸。 感謝收藏留言海星星,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