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要緊,只是眼角──Kane。」
Kane的眼角縫了三針,恐怕要留疤,但也不算什麽大事,只是因為傷在眼角,所以醫生索性連他的一只眼睛一起包紮起來,看起來傷勢很嚴重的樣子。
「對不起。」季迦亭小心的将滋補的炖品放在Kane的床頭,「是我的錯。」
Kane的眼睛至少要兩周才能拆線,而且要養到可以上鏡又要一段時間,不想因為自己拖慢整個進度,Kane已向Jim提出退組的請求。
「都是我不小心才會搞成這樣,怎麽能讓Kane承擔後果呢!?」季迦亭得知後,這樣對Jim說。
後者卻一臉無可奈何的告訴他:「Kane是一個責任心很重的人,他決定的事,我也無法更改,不過……如果是你去請求的話,或許他會改變主意哦!」
所以,季迦亭抱著試試看的心情出現在Kane的房間。
「只是鍊子不結實而已,和你沒關系,而且又不嚴重。」Kane靠在床頭翻看一本雜志,見他進來便合上,微笑著挑高眉頭,請他坐下。
「可是聽說會落疤。」季迦亭小心的坐在他的床邊,盤算著該如何讓Kane回心轉意。
他已經問過Jim,Jim說如果等Kane開工的話,會對進度有一點影響,尤其組裏還有外借的阿郁和孟森,他們的檔期可是排得滿滿的,但是趁Kane養傷這段時間先集中拍其他人的部分應該也沒有大礙。
「男人嘛,有疤也不要緊,反正……」
說到這他停下來,看了季迦亭一眼,又道:「你應該也知道了吧,反正我拍完這部就徹底退出了,不用再靠這張臉。」又輕松的籲了口氣:「應該是說,現在已經退出了,只是會有點舍不得你。」
「你可以不必退出的。」季迦亭說。
「不好吧,我不喜歡做扯後腿的人。」
「可是Jim說他可以調整拍攝進度的,可以先集中拍其他人的戲分……」季迦亭急急補充道。
「季迦亭。」Kane忽然喚他的名字,「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好像也挺舍不得我的?」
「呃?我……」季迦亭的聲音被卡住了,久久說不出一個完整的辭彙,只有耳朵微微的紅起來。
Kane不放松對他的注視,同時用極輕的聲音問道:「是Jim叫你來勸我的嗎?還是……你自己想來?」
「我……」
季迦亭通紅著臉在心裏飛快盤算,Jim的确有叫他來,可是這也是出於自願,他真是有點舍不得Kane提前告退。
但是如果就這麽承認的話又很不好意思,要知道雖然Kane已經吻過他,但并沒有說過諸如喜歡或愛一類的字眼,他也不想先說。
Kane仍在緊緊盯著他,眼裏除了一貫波瀾不驚的溫柔外,還有一絲決絕,似乎只要他答錯一個字,他就堅決請辭似的。
太狡猾了!
「我也不希望你走啦。」季迦亭正色道,「畢竟都那麽熟了啊,如果換人,我會不習慣。」
Kane輕笑了一聲:「我們才只拍過一次對手戲啊,而且還沒拍完。」
季迦亭語塞。
「答應我一件事吧。」Kane話鋒一轉,「答應我這件事,我就死皮賴臉的留下,繼續參與拍攝,好不好?」
「什麽事?」
「現在不能告訴你。」
季迦亭猶豫了:「那要我怎麽答應?」
「反正不會很過分的事。」Kane頓了頓,又道:「只是想請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就是這樣。」
「那……好吧。」季迦亭勉強答應,不放心又确定了一遍:「只要陪你去那個不過分的地方,你就留下,是吧?」
Kane含著笑意點點頭。
之後兩人就都沒說話,季迦亭心裏在琢磨,要不要把那夜撞到Jim和Ben吵架的事告訴Kane,但另一方面又覺得那樣顯得自己挺八婆的。
他還想問問Kane上次親吻自己算是什麽意思,還有Jim說的所謂「喜歡了好多年」是不是真的,但出於上述原因,他都沒能開口。
他不問,Kane也不提。
沒一會兒,Kane居然又拿起之前那本雜志津津有味的翻起來。
「沒別的事,我先告辭了!」季迦亭站起來。
Kane從雜志上方擡起眼,似乎要說點什麽,但在這時季迦亭的手機響起來。
他看了一眼:「是楚喬,我原來的助理……」
Kane沖他點點下巴,又指指桌上的炖品做了個多謝的手勢。
雖然有些煩悶,但是接聽老朋友楚喬的電話時,語氣還是輕松愉快的。
「大忙人,怎麽想起給我來電?」
「啊,瞧你說的,現在新人不好帶啊,我都累得四腳朝天了……不說那些了,你最近怎麽樣?有沒有人欺負你?」
楚喬還是老樣子,唠叨又溫柔。
聽到那句「有沒有人欺負」,季迦亭下意識就想到了Kane,那個壞心眼的家夥,明明都吻了他,現在卻又故意什麽都不說!
他清了清喉嚨:「我這邊一切順利,當然沒有人欺負我,你以為這裏是賊窩嗎?」
「哈哈,順利就好,快拍完了吧?」
「嗯……已經進行到一半左右,但是後面的進度我也不确定,因為一個演員受傷了,可能暫時出不了外景。」季迦亭答。
「外景?」楚喬很感興趣的樣子。
「是啊,」說到這裏,季迦亭猶豫了一下,關於拍攝行程以及內容都應該是保密的,但是對方是楚喬,說出來也應該不要緊吧,「要去月牙灣呢,記得嗎?我第一次登臺的地方。」
「啊!那裏啊!」楚喬顯然也很興奮,「怎麽不記得!那時你還是個小新人,被人起哄還會臉紅呢……」
之後季迦亭每天都去看望Kane,雖然只是藉著送飯的名義在他房間小坐一會,但那也令他覺得十分開心。
Kane會耐心聽他講述工作上的事,也會适當的給予鼓勵和安慰。
比如他說最近阿郁演技有進步,連Jim都不吼他時,Kane會笑著說那是你這個老師教得好。
說起Ben今天又在片場發脾氣,只是因為Jim又給他加了臺詞時,Kane會慎重的告訴他,離脾氣暴躁的朋友遠一些。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這次小小的意外事故拉近了他倆的距離,但同時也令季迦亭單方面的陷入了迷局。
自從那次親吻之後,Kane對他就再也沒有過其他暧昧的表示,就連一個适度的情色笑話都沒有,這令季迦亭十分不滿,同時又隐隐害怕。
也許,Jim傳達的消息從一開始就不客觀,什麽暗戀了好幾年之類的,也許只是一個誤解?
而自己反而就這麽被牽引著陷了進去。
可Kane的溫柔還是令他無法自拔,只是坐著說一會話也好。
偶爾他也問起那件自己答應陪對方去一個地方的約定的事,但Kane卻三緘其口,只透露說等到月牙灣之後再告訴他。
這激起了季迦亭的好奇,有所保留的Kane讓他心生希冀。
這個午後,季迦亭又提到Ben。
Ben最近實在太惹眼了,幾乎每次開工他都要和Jim大吵一通,雖然都是有理由的,諸如:Jim又給他加戲了;Jim對他的工字形恥毛不滿了,要求他全部剃除,而且要用蜜蠟……等等,等等。
但季迦亭始終認為,這都是Ben火氣太大在挑事,原因自然是和某種情緒需要宣洩有關。
「今天也是那樣,」季迦亭把腳放在Kane的床上,雙手抱著膝蓋,「Jim發現他有點胖了,禁止他喝含糖飲料,他又急了。其實要我說,他确實有點缺乏運動,上次在浴室裏我就感覺到了,他快把我的腰壓折了……」
他故意提起那次和Ben的床戲,就是想看看Kane會有什麽反應,要知道那場戲可是他和Kane之間的導火線,就是因為那事他倆才會大吵一架,然後逼得Kane說出了一部分真心話。
但是Kane好像看透了他的念頭似的,只是挑了挑眉,像是更關心現場情況似的問:「只是因為這個?他和Jim嚷嚷了?」
「是啊,發了好一頓脾氣。」
「那Jim也沒生氣?」
季迦亭想了想,搖搖頭:「沒有。」下一秒他遲疑著說:「有時候我覺得Jim滿兇的,尤其在工作時間,但是對Ben,他好像總是一副不知道該拿他怎麽辦的樣子。」
「哈,」Kane笑了,「他倆的關系太微妙了。」
「怎麽?」
「Jim是Ben的伯樂呦。」Kane看著他,說:「Jim獲獎的那部《豪門夜豔》就是用Ben當男主角,當時大家都不看好,因為Ben那時算是新人,但是片子出來後,Ben一下就紅了。」
「按照道理來講,Ben更該對Jim好一些。」季迦亭道。
「可不是。說起來……Jim還救過Ben一命呢。」Kane點點頭。
「哦?」
「《豪門》的最後一場戲,頂棚的大燈忽然爆裂,當時Ben正坐在那下面,是Jim把他推開了,但是被燃燒中的燈管砸傷了腰。我猜想Jim的退出和那事也有關系,可能留下了疤。」Kane有些唏噓。
「原來是這樣……」
季迦亭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那麽他拒絕Ben會不會和腰上的傷有關呢?
也許……其實Jim是很愛Ben的吧,在關鍵時刻奮不顧身什麽的……可是如果只是因為腰部落傷不夠美觀就拒絕Ben的追求,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還是說,腰部的問題引發了其他疾病?
「怎麽突然好奇他倆的事呢?」Kane問。
「唔……」季迦亭猶豫了一下,決定随便扯個理由:「因為Jim和我說Ben原來是直男啊,所以就很好奇。」
Kane露出了然的表情,道:「這個圈子本來就很多直人,有人退圈後照樣結婚生子呢。」
Kane頓了頓又道:「不過Ben那家夥原本就是雙的吧,掰彎什麽的,其實不太可能。」
「可是我聽說很多同性戀也會為了隐瞞而選擇婚姻。」季迦亭接口道。
「你會嗎?」Kane問。
「我?」季迦亭怔了一下,「如果是在原來的路上的話,也許會吧……畢竟,同性戀不是什麽光彩的事。但是現在……」他垂下眼,苦笑著:「……我也不知道會怎樣。」
──辛苦隐瞞的真相已經被揭發,他只能一步步走下去,誰知道最後會怎樣呢。
他沒注意到Kane正用一種比往常深重的目光注視著自己,話題已經朝著不太美好的方向發展。
「那樣的念頭,想都不該想。」Kane說。
「什麽?」季迦亭擡起頭。
「我說,關於找個女人結婚隐瞞性向這種事。」Kane漆黑的眸子凝視著他,「那是一種很自私的想法。」
「可是,那該怎麽辦?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結婚的人就是怪物!」也不知哪來的一股氣沖進季迦亭的胸口,他咄咄逼人的反問:「或者出櫃?那樣難道就不傷害家人了嗎?那樣不是更自私?還是說你是指偷偷摸摸的……」
「父母也無非希望孩子幸福。」Kane說,他的語氣還是沒什麽起伏,季迦亭的火氣好像根本影響不到他。
「可他們希望的,和我想要的不一樣!」
「那你想要哪一種?」Kane飛快反問。
「我……」
季迦亭語塞,心在胸腔裏「怦怦」跳起來,他看著面前的男人,對方也在凝視著他,眼中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微微發亮。
季迦亭咽了口唾沫,「我……還沒想過那些。」
男人眼中的微光黯了下去。
半晌,季迦亭站起來。
「我該走了,下午還有工作。」
Kane點點頭。
整整一個下午,季迦亭都處在魂不守舍的狀态中。
Kane微微燃起光芒的黑色眼眸一直在他面前跳動,有幾個瞬間他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麽,也許那時該直接說出自己的感受──他到底想要什麽。
但很快,這個念頭又被他自己打消了──那樣的話,他就中計了。
Kane就是要他先說,他才不。
這個下午季迦亭意外的吃了很多次NG,他對自己都痛恨起來,一顆心就這樣被人提著東突西撞,實在太不應該了,他需要時間冷靜一下。
事實上,不需要他刻意規避,工作量的加大也令他無暇分心。
自從現場觀摩過阿郁精彩的演出後,季迦亭對這個人的觀感也發生了很大的轉變,在一次片場偶遇後,他倆就毫無徵兆的握手言和了。
近距離接觸下,季迦亭才發現其實阿郁這個人非常好相處,也很有意思,雖然偶爾會冒出一、兩句無厘頭的髒話,但大致上是個直爽的大男孩。
Jim不知從哪了解到他在提點阿郁演技這件事,於是找到他,希望他除了拍攝自己相關的戲分外也能留在現場,擔任指導一類的工作。
正好這兩天将要拍攝內景部分的重頭戲:孟森飾演的狼人被人類射殺,企圖将戀人屍首偷走的阿郁在最後功虧一篑。面對一群戴著白口罩的醫學科研工作者,深情的小狼人選擇了吞掉戀人的牙齒這個極端的方式自殺。
作為《齒痕》的第二條輔助感情線,這一幕是悲怆的,也是唯美的,Jim希望能順利。
季迦亭想也沒想就答應下來,他正好需要點什麽事讓他忙起來。
再次見到Kane是在一個月後,去往月牙灣的飛機上。
「好久不見。」Kane先向季迦亭打了招呼。
為了避開陽光照射以免影響傷口的恢複,他戴了特大號墨鏡,所以季迦亭看不到他的表情,而兩人的座位竟是相連的,季迦亭猜想這也許是Jim的主意。
「嗯,真是很久沒見。」在他身邊坐下,若有似無的、專屬於這個男人的淡雅香氣飄入鼻端,令季迦亭幾乎有些恍神。
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想他。
「聽說你最近很忙?」
「傷口完全長好了嗎?」
兩人同時開口,對視一眼,又同時微笑著住嘴,最後還是季迦亭先開口:「是有點忙,Jim是個合格的資本家,他快把我榨乾了。」
Kane輕聲笑了:「我聽說了,你很棒。」接著又道:「傷口已經長好了,只是Jim希望它能再養得好一些,所以仍然不許我吃沾醬油的食品,哦,還有海鮮。」說著摘下那副墨鏡,對季迦亭眨了眨眼睛。
「哦……」
那是一道細小的淡紅色傷疤,就刻在Kane的眼角,并不明顯,但注意的話還是能看到。
「其實沒什麽大不了。」Kane側過臉,讓季迦亭看得更清楚。
這個痕跡是季迦亭留下的,只怕要跟随Kane一輩子──不知道為什麽,想到這點,季迦亭竟然有點興奮。
「确實是﹃齒痕﹄,」Kane笑笑,「确實是﹃牙齒﹄劃傷的,有點宿命的意思,不是嗎?」
「一點也不好笑。」季迦亭怨怼的瞪了對方一眼,「差一點點就傷到眼睛了。」
「是兩毫米。」Kane糾正他,「醫生也說我很幸運。」
「現在想起來我還是後怕。」季迦亭說。
「那想好怎麽補償了?」
「一頓飯?等你可以吃海鮮的時候……」
Kane咂咂嘴:「一頓可不夠。不過在這些之前,你可別忘了,履行我們的約定。」
季迦亭肯定的點了點頭。
他怎麽可能忘呢?這一個月以來他都在想著這件事。
不長不短的旅途裏,他和Kane有講不完的話題,以致前排的阿郁時不時就回過頭來偷瞄他們一眼。
哦,忘了說,在這一個月裏,阿郁告訴季迦亭:他早就看出Kane對他有意思了,理由就是Kane沒有接受自己的「邀約」。季迦亭對此的反應當然是置之一笑,但心裏卻忍不住暗暗欣喜。
不過有一點他能肯定的是,即使他們做不成戀人,應該也是一對不錯的朋友,至少分開一個月後再見面仍然有無數的話可說,并且一點都不生分。
他們的住處是一座看起來清爽漂亮的家庭式旅店,這種旅店在月牙灣到處都是,因為記得Jim說過Kane家是開旅館的,所以季迦亭見到這幢漂亮的白色歐式建築時,腦中的第一反應是:如果擁有這麽一處資産,那還有什麽必要去拍GV呢?
這話他當時也問過Jim,不過Jim卻鼓勵他自己去問Kane。
看到季迦亭在旅店前呆住,并且滿臉的驚詫神情,Kane不禁問:「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這是你家的旅店?」季迦亭開門見山。
「當然不是,我要是有這麽一幢旅店,還有什麽必要去拍GV呢?」
「呃?」
「我就知道,一定是Jim又和你亂說什麽。」
「他說可以免費借你家旅店拍外景……」
Kane露出無可奈何的模樣:「确實是這樣,不過……不是你想的那樣子,大概最遲後天你就知道了。」
「……好吧。」既然Kane不打算現在告訴他,季迦亭也決定不追問了,反正問了對方也不會說。
Kane順手接過他的拉杆行李箱,「去安頓一下,然後大廳見。」他又補充道:「去履行承諾。」
「咦,這麽快!?」
「我都等不及了。」Kane留下一個難以捉摸的微笑,當先踏進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