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秋,夜晚九點,霖城的夜晚涼風徐徐,氣溫适宜。
一條幽暗的小巷中,一個頹廢的人影形單影只,腳步倉皇地走着。
昏黃的路燈照耀下,能夠看出是一位秀氣的青年,臉蛋長得很精致。
他眼圈發紅,目光凄楚。過了好一會兒,想到了什麽似的,掏出手機,遲疑地撥通了一個電話。
嘟——嘟——
雲飛揚手指發抖,握着手機。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沒有人肯幫助他,他只能嘗試撥打這個一年沒有撥過的號碼,等待對方接起。
良久。久到撥號聲快要結束。
“喂?”男人漫不經心的嗓音倏然在電話那頭響起。
雲飛揚剎那間差點哭出聲,他連忙将淚水咽進肚子裏,“喂,歸海風行?”
男人嗯了一聲,表現得似乎才想起這個人一樣,“哦,雲飛揚呀。”
“嗯,……我、我想求你幫幫忙……”許是最近被逼得太狠了,雲飛揚連寒暄的語句都忘了說,直接就請求對方幫助。
歸海風行頓了頓,語氣不善,“幹什麽?”
“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借多少?”
“……五十萬……不、不,二十萬就好,二十萬。……或者十萬,十萬也行,要不然……五萬……”雲飛揚生怕對方不答應,只要了最低的底線。
沒想到片刻後,歸海風行卻發怒了,“借你錢幹什麽?給你弟擦屁股?給你妹買嫁妝?給你爸買酒?你媽照樣會罵你是個死變态!……錢錢錢,你就會找我借錢!除了借錢,你還會給我打電話麽?你還會找我麽?難道我對你的價值就是錢?……雲飛揚,你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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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飛揚吸了吸鼻子,“……對不起。”是他的錯。辜負了歸海風行的感情,卻總是用各種事情不斷地麻煩他。再高風亮節的人,也受不了這樣的自己吧。
歸海風行兀自還在不開心,“雲飛揚!一年前你說再也不會跟我聯系,再也不想見到我。如今你卻自己食言,又來找我借錢,你把我看成什麽了?你的私人提款機?可惡!這次你休想!我才不會再上你的當,我告訴你,我……”
雲飛揚的眼淚終于滑落。
就連這個人,都對自己寒了心嗎。
“對不起。”害怕聽到絕情的語言,他按了“結束通話”。
那一頭還在巴拉巴拉的歸海風行卻一下子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着手機,“居然敢挂我電話?雲飛揚,你行!”他憤憤然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使勁耙了耙頭發,最終長嘆一口氣,大罵一句,“見鬼的雲飛揚!只有你才敢這麽對老子!”
他轉身到書房裏打開了電腦。去幹什麽?自然是給那個心中一直放不下的人轉賬。
雲飛揚在小巷裏失落地走着,完全沒有注意到後面不知何時跟了一道鬼鬼祟祟的猥瑣影子。
他本來以為完全沒有希望了,這次真的失去了一切,卻沒想到幾分鐘之後,手機又響了起來,還是歸海風行。
一接通,對方就是一句,“你在哪兒?”
雲飛揚哪裏還有心思跟他多講,“我……在外面。”
“你現在趕緊到我家來。”
雲飛揚怔了一下,苦笑,“對不起,我還有事……”
歸海風行哼了聲,“剛才跟我借錢的時候還會說軟話,現在我已經把錢打到你帳上了,你倒拽起來了?我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
雲飛揚沒聽清,頓住,突然聽見手機響起短信提示音,拿下來一看,是銀行的通知:【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賬戶9月30日收到尾號XXXX卡轉賬500000.00元,活期餘額500007.58元。】雲飛揚的手抖得像篩糠,差點沒把手機掉到地上!他急急忙忙将之放回耳邊,“風行,你已經給我轉賬了?謝謝你,謝謝……”說着說着哽咽起來。
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影子聞言身體一震。
電話那頭的歸海風行毫不在意,卻有點擔心他,“說什麽謝。你到底是怎麽了,才一年而已,怎麽會鬧成這樣,你店鋪呢?不是賺得挺多的?難道生意出了問題?照理也不應該啊,你不是挺懂籌謀的……算了不說了,好久沒見面了,你過來我家,我們好好聊聊。——你不要想太多,就是跟你聊天,我不會對你怎麽樣!”
雲飛揚心想:你就是對我怎麽樣,我也願意。
他本來就還愛着歸海風行。此刻連連點頭,“我馬上過來,你等我。”
挂了電話,雲飛揚擦掉眼淚,激動得心髒怦怦跳,定了定神,就準備擡步往巷子外面走。
那道跟着他的影子,眉頭皺了起來,咬咬牙,看雲飛揚已經要離開小巷,于是加快步伐沖到了他身後,突然間摸出一把尖刀,從後面猛地捅進了雲飛揚的背心。
雲飛揚僵住了,不敢置信地低頭,看見路燈下黑色的刀尖從胸口穿出來,滴滴答答滴下一些黑色的液體。他睜大了一雙眼睛,不知所措。慢慢的,喉嚨咯咯響着,從嘴角湧出了鮮血。
尖刀從身體中抽離,雲飛揚身體漸漸軟倒。
那人從雲飛揚懷中掏出了手機,點開短信看了看,無聲地笑了起來,帶着手機迅速離開。
腳步聲漸漸遠去。
雲飛揚拼盡了最後的力氣,才把頭轉過來,望見那人的背影,竟然有些熟悉……
是誰呢?
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終于消失了所有的神采。
歸海風行一晚上沒睡,給雲飛揚打了無數通電話都是關機。氣得他破口大罵,“該死的雲飛揚,無恥小人!又騙我一次!你看我下次還會不會相信你!”
他持續打了一上午電話,只得放棄。
剛剛吃完午飯補眠,忽然接到了大學同學許曉京的電話,“歸海風行,你聽說沒有,雲飛揚死了。”
歸海風行猛然坐起,失聲叫道:“你說什麽?”
許曉京說:“你沒上網呀,網絡新聞爆出來了,昨晚上雲飛揚在小巷裏被人殺了,可能是搶劫,好可憐……你以前跟他那麽要好……”
歸海風行的手機掉到了地上,滿面癡呆,喃喃道:“不可能,我不信……”過了半晌,他突然爆發,“雲飛揚,你這個混蛋!你這個混蛋!!!!!啊啊啊啊……你怎麽能……”
淚流滿面。
……
“哥,你好點沒?哥?”
“媽!你快來!哥哥好像醒了。”
兩個聲音在耳邊響起。雲飛揚拼了命将粘着的眼皮睜開,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床邊站着的是他的兩個弟弟妹妹。“你們……?”
他驚訝地發現,弟妹的臉看起來極其稚嫩,不超過15歲的樣子。“這是怎麽回事?”
“哥,你昨晚上發燒了,都滾掉下床了,是雲山聽見了才知道的。”小女孩叽叽喳喳地開口解釋。這是雲飛揚的妹妹雲月。
“哥你忘記了,半夜媽還來給你倒水吃藥呢。”弟弟雲山也接了一句。
雲飛揚還鬧不清楚這是怎麽回事,三兄妹的媽媽謝冬梅走進了卧室,“飛揚,醒了?”她用手背在大兒子額頭上試了試,确定溫度已經不那麽燙手了,便利落地說了一句,“幸好今天不上學。如果覺得好了就起床吧,昨天說好今天帶你們三個去買衣服的。”
雲山和雲月都一副期待的表情。
雲飛揚覺得渾身發軟,根本沒法起來,只得搖了搖頭,“我不去了。”
謝冬梅無所謂地揮揮手,“那好吧,你在家休息。”見大兒子生病了,她難得說了一句,“……你要什麽東西,媽媽給你買。”
雲飛揚正想下意識說“不用了”,卻感到眼前一陣發黑,要說的話被堵了回去,腦海中好像有個聲音在響:【怎麽不用,你不是需要一塊手表,做題的時候好卡時間嗎?快點講啊!】他頭疼欲裂,不得不順從那個聲音,說:“媽……我想要一塊手表。”
謝冬梅有點驚訝,大兒子個性比較溫和,如果家人逛街他不去的話,一般都不會主動要什麽。可是既然都說了,一塊手表也不是不能給他買。謝冬梅點了點頭,“好,媽去商場看看。……雲山,月月,去吃早餐,吃完我們就出發。”
雲月拉着母親的手出去了,雲山卻留在後面,跟雲飛揚邀功:“哥,我昨晚上都被你吵醒了,好不容易才把你扶回床上呢!”
雲飛揚不解他的意圖,望着他。
雲山說:“哥,你那雙球鞋真不錯,借我穿幾天吧?”
果然惦記着他的東西!雲飛揚啼笑皆非。
他視線一下子掃過牆壁上挂着的日歷,看見了日期。這,不正是十二年前……他16歲的那一年?!
他想了起來,那件事印象很深刻。他老早就看上了那雙品牌球鞋,卻不好意思跟家裏伸手要錢,所以把平時的零用錢攢了起來,足足攢了半年才買到這雙鞋,只穿了兩次而已。而雲山是和他同時看中這個款式的,卻沒有他攢錢的毅力。他記得,雲山把鞋借走,因為尺碼不符,卻偏偏要穿,結果跑步的時候不小心把鞋子踢掉了一只,掉到了正好打開的下水道井蓋裏,沒能撿回來。
這件事印象深刻,是因為他為此罵了雲山一頓,雲山向爸爸告狀,他反被罵了一通,吃了一頓木片子。他還記得雲山這小子躲在房門後面看着他被打,那偷笑的表情。
兩兄弟鬧翻,互相不理睬對方一個星期之後,雲山跟他道歉,又讨好他,他心軟,原諒了弟弟,卻沒料到,這小子是又看上了他的文具盒……
“哥,哥——?”正想得出神,雲山推了他幾下,撒嬌,“哥,你就借我穿幾天嘛,我好喜歡這個鞋,穿兩天就還你!”說着,便自己彎下腰去床腳拿球鞋,根本不管雲飛揚是否答應。
雲飛揚性子軟,尤其注重親情。這種時刻,就算他拒絕,估計也沒什麽用。
他苦笑一聲,罷罷罷,這次若是鞋子撿不回來,他不罵弟弟就是了,這樣也就不會挨父親揍了吧……
這麽盤算着,剛才消失的頭疼又出現了!腦海中那個聲音不停地響:【你既然不想給,為什麽不直說!你是哥哥,哪有弟弟随便用哥哥東西的!】雲飛揚頭疼得哀叫出聲,“啊……”
雲山吓了一跳,還沒拿到鞋便直起身子,“哥,你怎麽了?”
雲飛揚滿頭是汗,抱着腦袋在床上打滾。詭異的是,腦海裏的聲音好像在大發雷霆:【包子!真是包子!差勁!軟弱可欺!廢材!你還是不是男人!蠢包子!疼死你!哼!】“啊……”雲飛揚痛得暈了過去。
暈過去以前,他莫名其妙地想:這是怎麽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