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反正最差也不過是給人做寵……
謝九黎不知道其他人失憶之後是個什麽感覺。
但她的失憶顯然非常特殊,因為現在她滿腦子記得的只有一個人——賀孤舟。
從賀孤舟六歲到他二十三歲,一清二楚。
【你記得嗎?還記得嗎?太好了!!】腦中的聲音欣喜若狂,【那我就能節約很多解釋的時間了,簡而言之,你接受了我的任務,只要能完成任務,就能複活你的男朋友!】
謝九黎不置可否:“賀孤舟已經死了三年。我失憶前蠢到相信他能違反科學地複活?”
在她腦海中和她對話的這個聲音是醒來後才出現的,自稱“系統”。
謝九黎搭理這個可疑玩意兒的原因只有一個。
即使不理它,它也能獨自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系統沉默了一下:【是你說死馬當作活馬醫的。】
謝九黎雖然失憶,但想了想覺得這應該是自己的性格,于是點點頭:“然後我是怎麽失憶的?”
系統又沉默了一下:【穿越着陸的時候出了點故障,本來是只有概率0.00002%的故障……】
謝九黎略一思索:“那你們沒有故障補償嗎?就像游戲裏的那樣,游戲出了bug,總要發幾十個聖晶石給全服玩家作為補償吧。”
系統對這個要求猝不及防:【請稍等,我去申請一下試試。】
它申請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兒就回來了,規規矩矩地播報:【玩家可以從以下幾項中選擇一項作為故障補償:一,只能在本世界使用的大量物質財富;二,對于……】
謝九黎壓根沒聽後面的內容:“我選一。”
剛才系統早就說過,她來到這個世界不僅一窮二白,身體也是系統造出來的仿生人。
除了一個剛剛生成的合法身份外,就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沒錢寸步難行,這種情況下當然是選一。
系統麻溜地兌換了獎勵。
于是謝九黎名下頓時多了兩套房産三輛車一個銀行賬戶外加一只看起來款式新潮的手機。
她翻來覆去地看着手中突然出現的手機,手指像是玩耍似的撫過邊緣和圓角。
【怎麽樣,現在有沒有多相信我一些?】系統熱情地詢問,【我真的可以幫助你實現願望,複活你的男朋友!】
賀孤舟。
謝九黎在舌尖翻來覆去地把這個名字念了幾遍,這個簡簡單單的行為卻仿佛是在自虐,無形的刀子在她胸口來回捅出好幾個漏風的大洞。
她還以為,賀孤舟走了三年,自己早就已經走出來了。
原來沒有。
沉默了半晌,謝九黎才把手機放進口袋裏:“任務是什麽?”
系統的聲音很高興:【這是帶解密性質的任務,主系統沒有告訴我耶。】
“……”謝九黎溫和地進行辱罵,“有沒有人說過你真是個垃圾廢物小點心?”
系統很不服氣:【但我現在有一個任務地點,建議玩家立刻前往。】
謝九黎的手機适時地響起了提示音。
她掏出手機點開新推送,地圖裏面果然已經顯示了一個目的地。
謝九黎這會兒正坐在一處公園旁的長椅上,她不急着起身,而是先查看了手機裏的軟件。
通訊錄當然都是空的,社交軟件全部沒有注冊,但移動支付已經綁定了一張銀行卡。
于是謝九黎下了個打車APP,叫車前往目的地。
坐在長椅上等車時,天上好巧不巧地下起了小雨。
謝九黎慢悠悠走到對面的便利店買了一把傘,出店門正好上車。
這個世界太真實了。
無論是叫到的這輛車、剛才的便利店,還是這會兒噼裏啪啦打在車窗上的大雨,看起來都和從前的世界沒有差別。
甚至這個世界裏也沒有賀孤舟。
“……即将抵達終點,請帶好您的随身物品,下車時……”導航的女聲提示将謝九黎從沉思中喚醒。
她擡眼去看窗外,只能透過車窗玻璃和水痕依稀看見外面似乎是一處條件不錯的小區。
女司機回頭關心地提醒:“姑娘,雨這麽大,小心一點啊。”
“謝謝。”謝九黎微微颔首道謝,打開車門撐了傘。
剛才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這會兒突然就有了暴雨的架勢。
下個車的功夫,謝九黎的小腿就被打濕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路上的行人所剩無幾,路燈下的幾個身影也都撐着傘走得匆忙,像是趕着回家。
謝九黎看了眼手機地圖,轉了轉手機去找那個系統給的終點。
手機的頂端正對向了一盞橙黃色的路燈,和路燈下被淋得渾身濕透的少年。
少年的頭發半長,發梢濕噠噠地黏在後頸上,即使渾身狼狽,側臉看起來像是從游戲CG裏走出來似的那麽漂亮。
明明是足以出道換得少女們歇斯底裏尖叫的顏值,卻跟流浪犬似的在路燈底下淋雨。
謝九黎确認過手機顯示的坐标就是在少年所在的位置,将手機收了起來,站在原地問:“然後呢?”
系統很震驚:【這樣的美少年顯然正在落難,你居然不上前替人家撐傘問問別人有什麽困難之處嗎?】
謝九黎無動于衷:“這是任務嗎?”
系統被噎了一下:【這是探索型任務,你得做出行動以後才知道結果。】
謝九黎這才舉步往少年走去。
雖然系統看起來自己也稀裏糊塗的,但謝九黎揣摩了幾個可能性。
下一步的線索肯定就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系統有一點說得沒錯,上前和他說話互動總是沒錯的。
謝九黎走到路燈旁時,發現少年比她還高上半個頭。
她擡了擡手臂才把傘罩過少年的頭頂:“離家出走?”
少年冷冷看了她一眼,沒有做出回答。
他長得那麽精致漂亮,從鼻頭到睫毛尖都像是女娲精心捏出來的,可渾身上下卻都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氣息。
謝九黎又近距離地觀察了他幾眼。
穿的是簡單的白襯衫和黑長褲,被打濕後緊緊貼在身上,在路燈的光暈裏隐隐透出曲線和膚色,就連手腕上的傷痕也……
謝九黎思緒一滞,低頭凝視了一會兒才敢确信自己的眼睛。
朗朗乾坤,法治社會,這個漂亮少年的兩邊手腕上居然都有一圈傷痕,看起來像是被手铐或者繩索什麽東西束縛住後奮力掙紮留下的痕跡。
但或許是長相和膚色問題,那紅痕在他身上反倒加了兩分特別不合時宜的美感。
謝九黎很冷靜地在心裏問系統:他是逃犯?
系統弱弱地:應該不會吧,我們很注重玩家人身安全的。
謝九黎還在思考該拿眼前人怎麽辦的時候,少年已經擡手擋開了她的傘,轉頭外旁走去。
還是一個字也沒說。
謝九黎稍稍加快腳步跟上去,不容置疑地扣住他的左手腕,拇指快速地在傷口上抹了一下。
指腹擦過冰涼的皮膚時觸及到小小的、像倒刺一樣的皮屑,謝九黎立刻就确定那不是什麽化妝效果,而是真的傷口。
也就這麽一瞬,少年就回身反應很大地啪一下揮開了她的手,面露厭惡之色。
謝九黎的手背被打得生疼,不由得微微皺眉,說道:“一般這種情況,我是應該立刻報警的。”
其實她心裏已經在打算這麽做了。
警察一來,這個年輕人必定能得到幫助,無論他的傷是怎麽來的,任務總會給出反饋。
對于什麽都沒有公布的解密任務,總要反複試探一番才能試探出規則來。
容錯率,獎勵,懲罰,算法……三次以內的失誤大概率是會被容許的。
而且遇到困難找警察本來就是大家都應該做……
“我不是罪犯。”對面的人突然開口,聲音一瞬穿透周圍所有嘈雜雨聲。
謝九黎在他說話的瞬間就倏地擡起了頭,腦中有那麽兩秒是一片空白。
即使謝九黎已經有三年沒有聽見過賀孤舟的聲音,她也能剎那判斷出來。
——這個人的聲音,簡直和賀孤舟一模一樣。
這個認知迅速在謝九黎胸口的空洞裏紮根發芽,開出一朵小花。
少年蒼白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倔強地和謝九黎對視着重複了一遍:“我不是罪犯。”
謝九黎眨了眨眼睛,突然笑了:“那你要告訴我,這是你和對象道具玩得太嗨不小心留下的傷?”
少年皺着眉,看起來對這個話題很反感:“不是。”
謝九黎往前邁了一步,又把他護進了傘底下。
只憑這把和賀孤舟一樣的聲線,她就能立刻對少年生出愛屋及烏之心。
賀孤舟什麽都好,跟他沾上邊的當然也都是好的。
少年的眉皺得更緊了。
他正要開口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和濺水聲,間或夾雜着男人的罵罵咧咧。
“——他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麽都沒有,肯定跑不遠,就在這附近分開找!”
少年神色一肅,轉身就跑。
他的速度雖然迅捷,但還是引起了不遠處搜尋的人蹤跡,他們立刻接二連三地追了上去,從謝九黎身旁一陣風似的刮過。
謝九黎慢悠悠地朝着他們一追一逃的方向前行,走了沒多遠就碰見他們一行人返回。
逃跑失敗的少年被一群漢子圍在中間,逃跑的每一條縫隙都被堵得嚴嚴實實。
謝九黎還在尋思怎麽救人時,一輛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後車窗降下以後,裏面出現的是一個男人的臉。
男人不耐煩地看着少年:“總算找到了,把他送回去看好,明天就送到李總手裏。”
他的話音剛落,少年就冷冷地問:“你怎麽不把自己洗幹淨送到那個女人床上去?”
男人的面色頓時一冷,他直接将手中的咖啡杯從車窗裏扔出去,砸中了被兩個大漢扣住手臂、無法躲閃的少年胸口。
謝九黎看着咖色污染大片少年的白襯衫,盡管暴雨很快沖刷走大多數色彩,她仍然看着覺得有點不爽。
盡管那不是賀孤舟,也是有着和賀孤舟一樣聲音的人。
更何況眼前上演的是這樣喪病的人口買賣現場。
謝九黎撐着傘上前兩步,偏頭問少年:“他把你賣了多少錢?”
“這是什麽人?也是被你的臉勾住的富婆?”車裏的男人嗤笑地說,“沈霧沉,你以為什麽人都出得起那個價格嗎?”
謝九黎不理會車裏的男人,她的視線始終落在少年臉上,詢問他的意見:“反正最差也不過是給人做寵物,不如來我這裏怎麽樣?”
……
——此後一段時間裏,沈霧沉一直以為謝九黎在那個大雨瓢潑的晚上一擲千金、出手相救的理由,真的是像所有人說的那樣,對他一見鐘情。
他既為此竊喜不已,同時又深惡痛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