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月亮傷疤

霍經時低緩的聲音與溫柔篤定的語氣極大地撫慰了夏行星緊張的情緒。

他深呼吸,順着對方強勢、穩當的力量讓身體在水中放松下來。

蕩漾的水波輕輕地托起他單薄纖細的手臂,在浮力的作用下,身體也變得輕盈。

宛若一片搖晃的輕舟。

夏行星有些新奇地眨了眨眼睛。

霍經時見他漸漸得了趣,便也慢慢松了幾分力道,甚至任由他的身體被水波推着飄得更遠一些。

誰料夏行星一反應過來他的意圖便立馬縮回他的懷裏,下意識地擡起雙臂死死摟着他的脖子。

不行,還是不行。

夏行星沾着水光的唇瓣一張一翕,只有抓着霍經時才讓他感到安全水池本來就深,就算惦着腳也沒過他的眼睛。

恰好起風,一股波浪徐徐湧來,直撲他的口鼻。

慌亂間,腦子仿佛不會思考般,夏行星連雙腿葉不自覺環上了對方精窄的腰間。

像柔軟的水草,像人形挂件。

霍經時在他縮回來的瞬間反手摟緊人,穩穩地接住受驚的少年。

溫軟白晢的身體緊緊貼着男人高大性感的軀幹,肌膚相碰,粗粝堅硬的腹肌抵着少年柔軟奶白的肚皮,激起一陣陣顫栗。

溫熱急促的氣息噴灑在他的頸間,男人氤氲了潮氣的烏眸有如一潭深池。

在風浪水波中搖曳的新荷亭亭楚楚,堅韌又倔強,但也脆弱,不堪一折,讓人産生保護欲,也激發人的淩虐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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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經時修長有力的大手貼着他的脊背一下一下順着安撫:“不怕。”

夏行星眉目低斂,手腳還緊緊纏住對方,嘴角卻抿出條冷淡的唇線。

霍經時有些無辜地挑眉:“怎麽了?”

夏行星無意識地胸口起伏不說話,指甲因為緊張紮在霍經時背部的肌肉上,紮出了一個個月牙灣的印子。

不痛,但用了力氣,有些深,微微泛紅。

霍經時好像是第一次見他惱怒的模樣,終于有了些這個年齡少年人的鮮活與生氣,嘴角勾了勾,問:“還怕?”

夏行星聽他帶笑的語氣,豁然擡頭,一雙烏溜溜的葡萄眼睛竟微微瞪圓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說了不會放手的。”

所以他才那麽放心地探出第一步。

夏行星不自知,突然來這麽一句比起控訴更似撒嬌。

霍經時聞言一愣,頓了幾秒,雙手扶着他的肩膀将人轉過來面對面,低頭問:“生氣了?”

夏行星不想同他解釋單獨置身于水域對自己意味着什麽。

窒息的恐慌與心悸,瀕死的不甘與痛苦,陳年舊痛再拿出來博人可憐顯得矯情又可笑。

算了。

夏行星垂眸,迅速平複好心情。

将搭在他腰間的腿放下來,微微往後仰,拉開了些距離,嘴角挑起個敷衍的笑容:“沒有,抱歉我——”

霍經時沒放手,不讓他掙脫一分,兩道英氣的眉蹙成一把鎖,徑直打斷他:“我再也不放手。”

換夏行星一怔。

霍經時雙手用力一收,将他摟得更緊,抄起他的雙腿繼續挂在自己身上。

指腹游移過他的脊背,肩膀,最後擦了擦少年潔白耳垂上懸挂未滴的水珠,一字一句重複:“我不放手。”

“你不要怕。”

不要怕水。

也不要怕我。

夏行星被他指腹擦過的耳垂騰地一下就紅了,飛霞的色澤。

兩道高挑的身體在水下如同交纏的水草,連呼吸也纏繞在一塊,意識到現在兩個人之間是多麽親密的姿勢和距離,夏行星的心跳又快起來。

排斥,卻又忍不住靠近,心煩意亂,心慌氣躁。

他咽了咽喉嚨,別過眼神,連冷冷清清一張臉也忽然浮起幾分粉。

湧起的波浪将兩個人推得更近,浮力讓夏行星的身體微微飄搖,仿佛一顆心也讓這滿池夏日的水泡得柔軟。

霍經時的手沿着他柔軟的軀體徐徐往下,抓住他白皙光滑的小腿往自己身上勾得更緊一些。

忽然摸到一寸凹陷的皮膚。

一塊硬巴巴的傷痕。

夏行星整個人一僵,下意識就要縮回去。

霍經時緊緊禁锢,反手換了個橫抱的姿勢,沉聲命令:“別動,我看看。”

夏行星剛換好泳褲的時候他就看到了,但為了哄人快些下水便忍着沒多問一句。

夏行星在水中猶如籠中鳥雀,受人擺布,雙手又絲毫不敢放開霍經時,只得任對方托起他的一只腿打量。

霍經時有些粗粝的指腹細細摩挲着那一塊醜陋的陳年舊疤,筋脈相纏,面目模糊,在白皙光滑的皮膚上顯得格外突兀鮮明。

男人似是不忍,啞着聲問:“怎麽弄的?”

夏行星皺着眉別過臉:“不小心被狗咬的。”

真的是不小心嗎?

霍經時指尖有些抖,從他小腿上掃過,微微刺癢。

“痛嗎?”

一塊肉被生生撕咬下來怎麽可能不痛。

夏行星說得風輕雲淡:“被咬的時候很痛。”痛得他幾乎要暈過去,痛得他幾乎要放棄求生的欲念。

“後來不痛了。”

這是真話,這些年的種種經驗告訴他,沒有什麽痛苦是永存的。

即便某個當下你被傷害得鮮血淋漓,覺得不堪忍受萬念俱灰,但所有的傷口都會有結疤的一天。

咬得住牙關,就熬得過去。

關關難過關關過,人生惟一的希望便在于此。

他不甘心喪命于一只發瘋的野狗,不甘心溺斃于一池肮髒的污水,所以便要死死撐着,去抗争,跟狗,跟人,跟天跟地。

他熬了過來,那些痛苦也就過去了。

他過去了,霍經時過不去,仿佛在鑒賞什麽藝術珍寶一般将那傷疤看了、摸了一遍又一遍。

目光灼熱熾烈,又似有更複雜的情緒翻湧。

自從與夏行星重逢之後,他時常忍不住想,這世上莫不是真的有因果報應。

從前的他不信天命不信神佛,只信自己,所以無所顧忌與敬畏。

可當他一次又一次在這個人身上嘗到他從未想象過的苦楚他便不得不又一遍遍去反思——

十年前他是不是真的對夏行星太壞了。

所以今時今日,那些苦和痛都乘以十倍百倍地反饋于他身心。

就連慘遭此難的當事人都放下了,他這個後知後覺的“落井下石者”卻耿耿于懷。

夏行星經歷過什麽,自己從來不說。

霍經時只能找人去查,每每當他以為自己掌握了全部的時候,又總能無意發現對方身上還有他根本沒有想象過的遭遇。

他每新發現夏行星的一個傷疤,便要重新忍受一遍那種針尖細細密密刺在心頭的痛意。

不劇烈,卻漫長、折磨、冷徹心骨。

人大抵都是這樣,若是不上心,旁人遍體鱗傷亦可冷眼旁觀,與己何關?

可一旦上了心,就連對方的一傷一痕都痛在己身。

霍經時這樣偏執冷漠的人更不外乎如此,在他擁有肆意狂妄拒絕和傷害夏行星的時候沒有手下留情。

可一旦上了心,便立馬以數十倍百倍遭到反噬。

偏偏他上了心。

誰讓他上了心。

遲來地上了心。

夏行星過去的這十年,是他想忽視卻根本揭不過去的一頁。

他第一次有不知道如何面對的事情。

夏行星有些受不了對方狂熱複雜的視線,那目光如有實質,一寸一寸掃過他的皮膚,仿佛生出一只手觸摸了上去。

他動了動腿,忽然問:“很醜吧?”

霍經時回過頭來,目光神情專注:“我不覺得。”

這并非假話,那塊舊疤顏色褐紅,乍看紮眼,但恰好呈一抹彎月的形狀,印在夏行星雪白的皮膚上反倒像描紅的胎記或是刺青。

看着那形狀,又不禁想起小少爺從前給他起過外號。

月亮哥哥。

霍經時眼眸深下去。

這樣一塊疤,放在別人身上是殘缺,是污穢。

在夏行星身上,是天然的純稚與充滿淩虐欲的妖冶,連那不光整的肉痕都帶着它主人倔強不屈的姿态,成為自立堅韌的象征。

霍經時将他修長的腿一曲,放到胸前,頭湊近看,滾燙的氣息噴看看灑在那傷疤上:“不醜,很美,不過你若是介意的話,我聯系醫……”

夏行星腿一伸,讓它沉入水底:“我不介意,就讓它留着吧。”

好警醒自己曾經發生過的一切,警醒自己不要再陷入同樣的境地。

霍經時沉默地望着他,夏行星不想再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道:“不是要教我游泳麽?開始吧。”

可憐他還不如讓他真的教他一些實在實用的,關鍵時刻還能自保自救。

作者有話說:

火晶石的濾鏡到底幾米厚!?

ps.這個泳看來明天還得繼續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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