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最近這幾天,公社裏是怨聲載道的, 基本上一半來領工具的人, 看淩晨的眼神都很複雜, 把淩晨看得一頭霧水。
淩晨和村裏人的關系不好不壞, 這不,好不容易遇上說過幾句話的淩強, 他就問了, “強哥, 最近大家是怎麽了?怎麽看我的眼神那麽複雜呀?”
其實更多的是哀怨,只是淩晨不好意思說, 畢竟他一個大男人,被別人哀怨的看着,說出口後一不小心就會被別人當成情感原因了。
淩強看淩晨的眼神也不太好, “你不知道?”
“知道什麽?”淩晨懵逼臉。
“哼哼!”淩強冷哼兩聲,“最近你可是把大家害苦了。”
淩晨這下覺得更冤枉了,他是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啊?會害了大家。
他最近明明很乖,什麽事都沒做啊!
“最近你奶奶可風光了, 每天抹得油光滿面的,不幹別的,就在一群人面前炫耀,炫耀你這個好孫子。”
蛤蜊油雖然普通, 在鄉下卻是好東西, 起碼紅旗公社就沒幾個人有, 上了年紀的就更不會花冤枉錢買這東西了。
所以淩晨突然給淩奶奶買了一盒, 淩奶奶高興的不行,見到誰都誇。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使是幾十歲的老婆婆也是一樣,況且,鄉下沒有什麽娛樂活動,一群媽媽婆婆聊天,聊着聊着就開始比了,比家庭比男人比兒子比孫子,誰都不想輸人一等。
以前,因為淩晨,淩奶奶在這場比賽中無疑是輸家,可這次,就因為獨一份的蛤蜊油,淩奶奶一躍成了大贏家。
雖然大家看不慣淩奶奶那份得意勁,可暗地裏,誰心裏都不得勁。
畢竟平時名聲最不好的淩晨都曉得給他奶奶買蛤蜊油,自家子孫卻別說買東西了,不從老人手裏再摳些出去就是好的了。
差距太大,不管是誰都不會舒服。
不舒服,自然要發洩了,罪魁禍首淩奶奶淩晨他們不敢找,就只能把氣出在自家榆木疙瘩子孫身上了。
公社裏年輕一輩也覺得冤,他們每天忙着種地填飽肚子,自家婆娘都沒想買過點東西給,老娘就更別想了。
他們剛開始還覺得懵呢?無緣無故被甩了臉色,被罵了,還根本找不到頭腦。
等後面知道原因了,大家就只覺得哭笑不得了。
這到底有啥好的?淩奶奶都那麽大年紀的人了,還學年輕姑娘塗脂抹粉,也不怕丢人。
況且,大家都過慣了一分錢掰兩瓣花的日子,誰會舍得花好幾毛錢買根本沒啥用的蛤蜊油?
也只有淩晨這種敗家子,才會舍得?
說得再多,還是因為沒錢,年紀大的老一輩比誰都省,真要她們拿錢買蛤蜊油她們舍不得,可心裏的确是不好受,于是只能把氣發洩在小一輩的身上。
這些人在家裏受了氣,自然要找罪魁禍首,不過鑒于淩晨大家都惹不起,便只能用眼神了。
淩晨聽罷,覺得一言難盡,奶奶還真是不留餘力的給他拉仇恨值啊?
知道原因,淩晨也沒辦法了,別人又沒拿他怎麽着,這事根本不是他說了算,并且奶奶難得出一次風頭,他也不想攔着她。
只是最近,自己還是要小心點,別落單了,要不然一個不小心,估計會被人套麻袋。
……
“淩晨,過來,”這天,把工具收好,準備下工的時候,淩晨被人叫住了。
叫他的人是王海濤,家裏住得離淩家不算遠,算是淩家的鄰居。
“王海濤,有事?”
王海濤叼着一根用爛煙葉加紙裹成的煙,翹着二郎腿,靠在大樹上,活脫脫一個二流子做派。
王海濤的确是個二流子,名聲比淩晨還不好,只因他平時幹活總愛偷奸耍滑,最重要的還是因為他是“三只手。”
“三只手”就是小偷,王海濤總愛偷這家的菜,那家的蔥,可惜他運氣好,總沒被逮到過,他家人臉皮又厚,找上門去也沒用,為此被偷的人常常只能認倒黴。
沒逮到人,大家卻都知道是王海濤幹的,為此大家都恨透了王海濤。
淩晨也不喜歡王海濤,只因為他知道,就是王海濤糟蹋了張樂樂,害的張樂樂沒了命。
同為男人,淩晨明白王海濤的心思,無非是想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況且,這時候的人們最重視名聲,王海濤估計是想着,他就是占了張樂樂的便宜,張樂樂也不敢說,甚至他還能以這件事要挾張樂樂,讓張樂樂嫁給自己。
王海濤因為名聲關系,根本沒有女孩願意嫁給他,他當時雖然是冒險一些,可只要成功了,不僅能得好處,還能得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媳婦,多好!
只是沒想到,張樂樂脾氣如此烈,居然直接自殺了。
要淩晨說,張樂樂是沒想通,她自殺有什麽用?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白白浪費了自己的生命。
換成淩晨,即便要死,他也會先把王海濤捅死了,再自殺。
可惜張樂樂不是淩晨,也沒有淩晨的想法,所以在書裏,她死了,王海濤卻一直好好的。
想到這裏,淩晨看王海濤的眼神只有厭惡了,像王海濤這種人,膽大包天,還只知道對弱小的女人施暴,簡直豬狗不如,是社會的殘渣。
只是,明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淩晨現在也沒辦法,畢竟那些事還沒發生,現在又是法制社會,沒有證據,說破天,淩晨也不敢動王海濤。
因為想到不愉快的事,淩晨臉色并不好,聲音也冷冷的,他問王海濤,“什麽事?”
王海濤瞧見了淩晨的臉色,一下就拉下了臉,但不過轉瞬間,他好想想到了什麽?臉又恢複了。
他神神秘秘的對淩晨說,“王哥找你,當然是有好事?”
“什麽好事?”
“去了就知道了,”王海濤想伸手拉淩晨,被淩晨躲了過去。
王海濤這下不高興了,“唉唉唉!淩晨,是不是兄弟了,哥是想和你好,才找你,你別不識好人心呀!”
淩晨在心裏嗤笑,分明是不安好心好不好?
淩晨揪了一根狗尾巴草拿在手裏,也不看王海濤,說,“王海濤,你先說說什麽事!我肚子餓了,還要回家吃飯。”
至于王海濤自稱為哥,淩晨表示,誰給他的臉?反正他是不答應的。
王海笑着道,“這先說就沒意思了,至于肚子餓了,沒事,走,哥請你。”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下,淩晨更知道,王海濤是有陰謀了。
不過管他陰謀陽謀,自己不接,他肯定也沒辦法,于是淩晨說,“我沒時間浪費,你再不說,我就走了。”
偏過頭的王海濤神色有點扭曲,随即他又把臉上的難看壓了下去,“淩晨你可真是的,可真沒耐心。”
淩晨擡腳要走,王海濤連忙說,“好!我說,鎮子上最近傳來了一個新玩意,叫麻将的,比紙牌好玩一百倍,哥哥這不是把你當兄弟嗎?就想帶你去見識見識。”
“怎麽樣?去!真的很好玩,”王海濤慫恿淩晨,自己也是一臉躍躍欲試。
淩晨:……
——神神秘秘搞了半天,原來是麻将啊!
麻将的确好玩,淩晨以前和人談生意的時候,也經常玩,別說,好久沒碰了,他的手還有點癢了。
王海濤見淩晨眸子一亮,就覺得有戲。
沒想到,淩晨卻搖頭了。
“為什麽?”
“沒興趣,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要是不好玩,我從公社走到鎮上,不純粹浪費時間嗎?自己還要累着,不去。”
開玩笑,明知王海濤居心不良,自己還要跟着他去除非是傻?
并且,淩晨自己猜測,王海濤估計是和其他人一起設套,想利用麻将在自己身上整錢。
淩晨可摳了,他的錢自然要花在該花的地方,至于王海濤,那涼快死哪兒去!想從他身上弄錢,下輩子也不可能。
再說,賭博可是犯法的,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進去吃牢飯的,淩晨活的好好的,才不會這麽想不開。
淩晨一直搖頭,堅決不去,王海濤氣得額頭青筋暴起,卻拿他沒辦法。
若是可以,王海濤恨不得拿繩子把淩晨綁去,可若是淩晨心裏不願意,綁着也沒用,王海濤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淩晨走了。
混蛋,王海濤氣得一拳砸在樹上,樹沒事,他自己的手卻痛麻了,于是王海濤更生氣了。
等看不見淩晨了,王海濤才跨着大步子,急吼吼的走了。
王海濤腳步匆匆,目的地卻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王支書家。
淩晨這次猜錯了,王海濤的确是想弄錢,可也是得到了王支書的指示。
要不然,他是不敢整淩晨的,畢竟他還要在紅旗公社過活,整了淩晨,就會得罪大隊長,他才不會做這種虧本的買賣。
就是因為有王支書撐腰,王海濤才有恃無恐,沒想到,淩晨卻不上當。
王支書見到他,眉頭就皺起來了。
“你怎麽來了,淩晨呢?”
“叔,他不去啊!”王海濤攤手。
王支書不高興,“不去你不會想辦法嗎?”笨死了。
王海濤平時就是天老大地老二,自己第三,忍着淩晨,也是因為想着有好處,現在什麽都沒得到,白受了氣不說,王支書還給他甩臉色,憑啥?他又沒欠誰的。
“腳長在淩晨身上,他不願意,我又不能捆着他去,我能有啥辦法?”
“算了算了,”王支書搖頭,“你先盡力看能不能把他哄過去!我再想辦法。”
王支書想讓王海濤走,王海濤聞着他家飯菜的香味,喊道,“叔,我餓了。”
“我家都是按人頭做飯的,沒有你的份。”
“可是我餓了,”王海濤眼巴巴的往王家屋子裏瞧,嘴上說,“叔你不知道,我有一個毛病,那就是不能餓,一餓呀!腦袋就像生鏽了似的,別說想辦法了,腦子都不會動一下了。”
王海濤陶醉的深吸一口,這是白面饅頭的味道,真香。
王支書,嗨!這混蛋,還威脅自己了,王海濤分明就是在說,不讓他吃飽,他就不幫忙了。
“你小子,”指着王海濤說了這麽一句,王支書還是進了自己家門,一會兒他就拿了兩個白面饅頭出來。
王海濤饅頭一到手,就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真香,”他舉着大拇指贊嘆,“叔你家吃得可真好。”
王支書擺擺手,“行了,拿了你就趕快走!”
“那叔再見啊!”王海濤一搖一擺的走了,他表示,時間還長呢!
王支書也沒想到,這只是個開始。
————
淩晨告訴淩老大張樂樂會醫術,他是不太信的,畢竟張樂樂看着實在太年輕了,即使會,估計也是三腳貓。
于是淩老大便沒把張樂樂放在心上,頭一天和新來的知青說過規矩之後,第二天便要他們上工了。
領着新來的一群知青到地裏,淩老大指着一塊不到三畝的地說,“今天你們就負責栽這塊地的苞米,種完了工分按照公社規定的分配,沒種完的話就要扣工分。”
不過三畝地,十來個人,即使換成村裏的孩子,也能輕輕松松種完,可想的前面來的知青是什麽樣子,淩老大就覺得有點懸。
他只希望,這批知青能比前面的能幹些,這樣他們公社也不用再貼工分養人了。
交待完了,淩老大随手指了二丫頭,“二丫,過來交他們怎麽種地。”
“來喽!”二丫頭聲音略帶高興,這活她還挺喜歡的,只要示範幾遍,再指揮就成。
二丫頭過來,問知青們各自要幹什麽,知青們并不懂,便說由二丫頭安排。
二丫頭便指了三個男知青挖窩,一個女知青丢種子,三個丢肥料,最後三個給玉米再蓋上泥土就成。
別的都還好,輪到丢肥料的,那幾個知青不幹了。
這時候的肥料難得,分到的根本不夠種所有地的,公社一般都是先種谷子麥子,種完了有剩才種其它的。
今年分到的肥料并不多,所以種苞米的肥料,用的便是農家肥。
農家肥,就是用豬糞牛糞爛葉子等發酵而成的肥料,農家肥的特點就是髒,臭,隔着老遠都能聞到一股味。
白玉芬,李春玲和姚紅分到了丢肥料,三個人見到肥料的樣子,就一同吐了。
二丫頭在旁邊見了,感嘆,“我的天,有這麽誇張嗎?”
張樂樂聽了心想,這不是誇張,而是正常現象。
她們平時在城裏,最多就是洗洗碗筷,做飯洗衣服,帶弟弟妹妹,這樣已經過了十幾年,突然要她們接觸髒不拉叽,臭氣哄哄的糞便,誰都受不了?
張樂樂自己也是一樣的,她其實比其她人更不适應,她的前半生,一直是被父親養在家裏,還有傭人伺候着。
若不是後面逃荒的經歷歷練了張樂樂,她早就受不了現在的日子了。
見幾個女知青把早飯都吐出來了,二丫頭嘲諷道:“矯情啥?你們前面十幾年,吃的果子,糧食,菜,就連棵蔥都是由糞種出來的,吃都吃了這麽多年了,現在不就是摸一摸,碰一碰,有啥受不了的?”
好嘛!二丫頭的話一落,所以知青回憶起從前吃的飯菜,都是由地上的糞便種出來的,他們也惡心了起來。
女知青還在幹嘔,二丫頭不太高興的說,“行了,差不多就得了,趕緊幹活!你們這麽多人,今天要是連這點地都種不完,那就太沒用了。”
姚紅脾氣好,心裏再受不了,她也好聲好氣的說,“同志,我們第一天上工,一時實在受不了‘肥料’,能不能麻煩你,給我們換個活,累點都不要緊。”
姚紅好說話,李春玲不幹了,她吵着說,“憑什麽?憑什麽張樂樂分到的就是最輕松的丢種子,我們卻要幹最髒的,這不公平,我不幹。”
白玉芬則摸着心口,柔柔弱弱的說,“同志,不是我不做,實在是,我的身體不太好,受不了這個味道啊!”
實則白玉芬心裏都要嘔出血了,她可是女主角,怎麽可能會去碰糞便這種腌臜玩意,做夢都別想。
二丫頭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姚紅好好說話,她就同樣好好回話,“你既然受不了,就和別人換!只要能找到人,就随便你。”
面對李春玲,二丫頭就沒這麽客氣了,“憑啥?你不知道啥叫尊老愛幼啊!張樂樂同志可是你們裏面最小的一個,她幹最輕松的不是很正常嗎?并且張樂樂做一天工分只有七個,你的有九個,這根本不同好不好,哪裏不公平了?你要實在不服氣,就別幹,把借的糧食還回來,我也不攔着你。”
知青們是沒帶口糧的,他們現在吃的,都是公社先借給他們的,過年要還的,所以二丫頭讓李春玲把糧食還了,直接就掐住了李春玲的命脈。
她們這些知青,下鄉以後,戶口也會遷移到農村,城裏的供應糧就沒有了,所以要是李春玲不在紅旗公社幹活掙工分,她就要餓死。
李春玲也想到了這裏,盡管臉色難看,她卻沒說話了。
至于白玉芬,二丫頭看着她,不太相信她身體不好,她可是知道,城裏知青最會騙人了。
不過二丫頭也不想做壞人,于是她說,“你說你身體不好,那你能和誰換,就換,我是不會攔着的。”
有二丫頭的話,白玉芬就把目光看向了張樂樂。
“張妹妹,我是真的身體不舒服,我能和你換換嗎?”
白玉芬說話的語氣,可憐極了,張樂樂還沒說話,程偉就心疼的吼張樂樂,“張樂樂,你身體好好的,一定要和玉芬争嗎?還不快和玉芬換了?”
張樂樂脾氣也不是個好的,同樣是吃軟不吃硬,程偉态度強硬,好像張樂樂欠白玉芬一樣,張樂樂就不高興了。
張樂樂指着程偉,都沒喊他名字,“你誰啊?我要做什麽?關你什麽事?”
程偉感覺被羞辱了,他脹紅着臉,梗着脖子,“張樂樂,你別欺人太甚。”
“我怎麽欺你了?你說啊!一個一米八的大男人,居然說我一個小女孩欺負你,真不要臉。”
“哈哈哈!”二丫頭在旁邊不客氣的笑了出來。
程偉怒火滔天,可好男不和女鬥,他根本拿張樂樂沒辦法,只能憋出一句,“你給我等着。”
“我等着,”張樂樂毫不客氣的回擊回去。
然後張樂樂看向白玉芬,“白同志,你說你不舒服,不巧,我剛好會點醫術,要不要我給你把把脈,說說你的情況,不準我再和你換。”
張樂樂心中嗤笑,白玉芬是忘了她還會醫術!張樂樂一眼就看出來了,白玉芬臉色雖白,四肢卻有力,呼吸平穩,絕對是健健康康的,至于臉色,應該是白玉芬有點貧血而已。”
若是白玉芬真的生病,即使再不想碰糞便,也會和她換,這是父親告訴她的,無論何時何地,病人都是最重要的。
可白玉芬明顯是騙人的,張樂樂才不願意換,她又不傻,也不是聖母,不會犧牲自己,成全白玉芬。
張樂樂話說完,白玉芬臉上的溫柔就直接僵硬了。
該死的,忘了張樂樂會醫術了,失策,要是真讓張樂樂說出來,不就證實自己是騙人的嘛!
于是,白玉芬立馬換了一種說法,“算了,張妹妹,你年紀實在太小,和你換我下不了心,還是算了!”
二丫頭看這群人還不動,氣急敗壞的說,“你們還聊,再聊太陽都要下山了。”
二丫頭生氣了,張樂樂也不好再和白玉芬争論了,反正這次白玉芬沒占到便宜,她就得饒人處且饒人,不和白玉芬計較了。
沒和張樂樂換成功,白玉芬只能和蓋苞米窩的程偉換了,姚紅和李春玲也說了好話,和剩下兩個男知青換了。
男知青心裏都不情願,可面對漂亮的女孩子,他們頭腦發熱,答應了。
等到後面,摸着髒兮兮的糞便,他們心裏再後悔,也因為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好再出爾反爾了。
“挖窩要挖深一點,沒吃飯啊?”
“種子一定要丢窩裏,你不會彎彎腰啊?”
“笨死了,都說糞不能丢太多,後面不夠怎麽辦?”
“還有你們,力氣大一點,多挖點土,一點要把糞全部蓋完。”
一個早上,二丫頭嗓子都吼啞了,她再也不覺得教知青這活輕松了,這些知青,明明一個個年紀老大,卻還不如村裏的孩子聰明。
他們一個個像傻子一樣,笨得不行,二丫頭教得心浮氣躁,脾氣比平時壞了十倍,知青們都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
臨近中午,太陽已經升到高空,雖然這時候的太陽并不烈,可曬了一早上,也把人曬的頭昏腦漲的。
“我的蒼天啊!你怎麽這麽笨啊?我是叫你把苞米窩蓋上,不是叫你把它挖出來,你到底幹的是啥啊?”
李春玲原本就被太陽曬得暈乎乎的,不知東南西北,二丫頭又突然在她耳邊吼了這麽一句,吓得李春玲一個激靈,原本挖地的鋤頭直接歪了方向,挖到了她的腳上。
“啊!啊~”
血一下就從李春玲的腳上湧到了土地上,李春玲有點暈血,加上又痛,她尖叫兩聲,就暈了過去。
二丫頭被這一過程弄懵了,等李春玲暈倒了,她下意識的扶着她,才反應過來。
“快來人,救命!”
李春玲貌似是傷到血管了,不過十幾秒就流了好多血,二丫頭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陣仗,抱着李春玲的手一直在發抖。
張樂樂聽見李春玲受傷,手裏裝種子的小筐子立馬被她一扔,她就往李春玲的位置跑。
這時候,必須先止血,張樂樂沖過去,眼疾手快按住李春玲的足三穴,太溪穴。
這兩個穴位能快速止血,但這還不夠,張樂樂又喊二丫,“快,把你的衣服撕了,給她把傷口捆上。”
人命關天,二丫頭這時也顧不上自己的衣服了,她機械的撕了外套,就往李春玲出血的地方捆。
這時周圍聽見聲響的人也過來了,看見地上的血,一群村民就開始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
“啧啧,這女知青,也太不小心了!我是第一次見人把自己的血管挖破的。”
“可不是,還不知道能不能救回來呢?”
“應該能成!看那女娃子挺有架勢的。”
“誰知道呢?那女娃子年紀輕輕,說不定是個花架子。”
“哎!好像沒流血了!”有個村民眼尖的看見李春玲的血止住了。
“是嘞!沒想到,這女娃子還有兩手啊!”
村民們嘩然,沒想到居然真的止了血,要知道從前紅旗公社三隊也有一個砍到了手,送到鎮上血都快流幹了,人也沒救回來。
看張樂樂也沒做什麽,要是早知道這麽簡單,也許那人就不用死了。
“讓我看看,”淩老大隔的遠,他還以為會出人命,急匆匆的跑過來,沒想到卻聽見村民說沒事了。
進去一看,張樂樂已經給李春玲包紮好了,不過見李春玲閉着眼睛,淩老大上前擔心的問,“怎麽樣了?”
“血止住了,不過還要去抓點藥給李春玲,不然容易得破傷風,還有她失血過多,最近會很虛弱。”
“那行,先把人送鎮上去,”知道還要上藥,淩老大也不耽擱了,喊人開上拖拉機就要去鎮上。
張樂樂也被他叫去了,誰叫張樂樂是村裏唯一一個會治病的。
不過,前面淩老大聽淩晨說張樂樂給自己退了燒,淩老大還以為張樂樂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但這次看來,張樂樂還是有兩分本事的,是他眼拙了。
到了醫院,李春玲才醒了過來,知道自己得救了,救她的人還是張樂樂,原本頗為潑辣的李春玲不好意思起來。
她平時沒少說難聽的話擠兌張樂樂,沒想到自己出了事,第一個救她的卻是張樂樂。
李春玲的臉,火辣辣的疼。
特別是聽醫生說,她幸好止血及時,要不然生命絕對會有危險,送到鎮上醫院也晚了。
李春玲平時嘴毒,可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她真誠的對張樂樂說,“謝謝你,張樂樂。”
張樂樂搖頭,“不用謝,今天不管出事的是誰,我都會救的。”
李春玲:“不管怎麽樣,你都救了我,說句謝謝是應該的。”
張樂樂便說,“那好!我接受了。”
李春玲淺淺的笑了一下,但她心裏知道,對張樂樂一句謝謝是不夠的,不過她現在行動不方便,只能先等等了。
李春玲後面在醫院裏重新消毒,包紮過,醫生又給她開了些消炎藥,這次來醫院的目的就成了。
藥錢全是淩老大開的,這次事件雖然是李春玲自己不小心,可也有二丫頭的原因,淩老大作為一個當爹的,自然要給閨女擦屁股。
淩老大不僅付了藥費,還說,李春玲因腳受傷的這段日子,二丫頭掙的工分就記她頭上,直到她腳好為止。
若換成原來,李春玲肯定不會太滿意,可經歷過上工,知道有多幸苦後,不去上工簡直不能再好。
李春玲在醫院上了藥,又開了些消炎藥。就回來了。
一行人回到公社,李春玲休息,其他人又去下地了。
二丫頭也知道這次有自己的責任,剛開始是愧疚的,可等到她爸說要把自己掙的工分給李春玲,二丫頭就不幹了。
二丫頭氣瘋了,眼珠子瞪得像青蛙眼一樣,“爸,這關我什麽事?明明是哪個李春玲自己挖到腳的好不好,為什麽要我負責?”
“你還說,”淩老大恨鐵不成鋼的看着二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你做件小事你都做不好,人家知青若是一口咬定說是被你吓到了,你不負責,怎麽辦?”
雖然這只有一個假設,可淩老大寧願破點財,也要把這個假設扼殺在搖籃裏。
實在是王支書一直在淩老大身後虎視眈眈,由不得他不小心。
不過傷筋動骨可是一百天,要是李春玲想偷懶,真在床上躺兩三個月,二丫頭就要白幹幾個月,這麽想想,淩老大就頭疼。
淩老大對于錢糧并不看重,他擔心的是,老娘知道了會發飙。
二丫頭眼淚都在眼眶裏轉圈圈了,她其實對于工分給誰并不在意,反正也不會到她手裏,可想到奶奶要是知道了,那後果……
二丫頭打了個冷噤,用帶着哭腔的嗓音說,“爸,你把我的工分賠給了知青,那回家,我該怎麽面對奶奶?”
“咳咳!”淩老大略顯不自在,“應該……沒事!你奶奶最多罵罵你而已,忍忍就好。”
二丫頭更想哭了,說得好聽,罵得不是爸爸,他當然沒覺得什麽?典型的站着說話不腰疼。
再說,今天的事不是小事,二丫頭真的擔心,不是罵罵就能解決的。
再擔心,晚上到吃飯的時候,二丫頭還是硬着頭皮回去了。
然後,剛進大門,二丫頭就看見,她奶奶已經提着大掃把在屋檐下等着了。
二丫頭看見她奶奶,淩奶奶也用殺氣騰騰的眼神看着她,家裏人都躲了起來,就連親爸親媽也是,看到這一幕,二丫頭特別寒心,很想蹲在牆角抱抱可憐的自己。
“奶奶,”二丫頭眼角含淚,帶着一臉悔意,“饒了我!以後再也不會有下次了。”
“饒了你?”淩奶奶一臉心痛,“那誰饒了我?你個Wen貨,養你這麽大,老婆子我沒要你回報啥,結果你居然還在外面惹了禍事,你是掃把星投胎嗎?”
據淩老大說,今天他可是花了兩塊錢(實際上是四塊,另外兩塊是私房錢),這可是兩塊錢,要賣三四十個雞蛋才行。
還有工分,不知道要賠多少,想想這些,淩奶奶就心疼的說不出話了。
越想越氣,果然姑娘都是賠錢貨,不僅不掙錢,還要倒貼錢,有什麽用?
淩奶奶看向二丫頭,氣得不打一處來,她兇巴巴的提着掃把,“臭丫頭,老婆子我打死你,讓你惹事。”
“不要,奶奶,我錯了。”二丫頭可是知道她奶奶打人很使勁,便到處跑。
“臭丫頭,不要臉的,害家裏丢了這麽多錢,你居然還敢跑?給我站住!”
雞飛狗跳的吵了好幾分鐘,二丫頭也被打了好幾次了。
大丫頭聽不下去了,外面的可是她的妹妹,于是她哀求三丫頭,“三丫,你能不能去求求小晨,讓他去求求情,讓奶奶饒了二丫。”
三丫頭指了指自己,“我去能有用嗎?”
“能的,”大丫頭點頭,“小晨是你哥哥,他一定會聽的。”
三丫想說怎麽可能?她哥哥是能聽她話的人嗎?不過見大丫實在懇求,三丫到嘴的話轉了轉,說,“那我去試試!”
“謝謝三丫你了!”
三丫自己一個人去,有點害怕,于是她把四丫拉上了。
淩晨聽見他們的來意,沒說啥,想了想便點頭。
這并不是什麽大事,出個面沒有什麽問題。
而且,除了看兩個妹妹的面子以外,淩晨也擔心,淩奶奶打人累着了,畢竟她年紀可不小了,一直劇烈運動,對身體不好。
只是,淩晨有些不喜大丫,明顯是感情綁架三丫,心眼還挺多的。
淩晨走出房門,故意揉了揉肚子,說,“奶奶,我餓了。”
“餓了,”淩奶奶氣喘籲籲,她抹了額頭的汗,語氣急促的說,“淩寶等等啊!”
然後淩奶奶朝竈房吼了一句,“老大媳婦,你在磨蹭什麽?飯怎麽還沒好。”
“娘,就快了。”
因為生二丫頭的氣,連帶着肖招娣(大伯母)也被淩奶奶遷怒了,“沒用的東西,你既不能給我們老淩家傳承香火,還生了個敗家女,現在連叫你做頓飯你也慢死了,你還能幹啥?老娘真想去問你爹媽,到底怎麽教得你?”
肖招娣被罵得淚水漣漣,卻完全不敢反抗淩奶奶,只能低頭加快速度。
淩晨看到這一幕,覺得奶奶說話有些過了,可淩奶奶作為老人,淩晨也不能說她。
眼見淩奶奶還要罵,淩晨皺眉,道,“奶奶,我想吃麻糖。”
麻糖就是麥芽糖,供銷社裏有賣,裏面放了瓜子和花生,味道不錯,就是有點貴,還黏牙。
淩奶奶心裏心疼錢,可這是寶貝孫子想吃的,于是她道,“那淩寶你等等,我去給你拿錢。”
“嗯,”淩奶奶去拿了錢出來,淩晨又把她哄走了,淩家總算才清靜下來。
淩奶奶才走,肖招娣就叫二丫頭去給她燒火。
二丫頭揉了揉發麻的手臂,臉上帶着恐懼,卻還是不情不願的進去。
竈房門一關上,肖招娣就狠狠的一把掐在二丫頭的手臂上。
“Lan貨,Jian人,騷狐貍,掃把星,”一連竄的髒話從肖招娣嘴裏出來,“我當初到底遭了什麽孽,才生了你這個讨債鬼,不僅是個賠錢貨不說,還要牽連我。”
“本來我在這個家就艱難,你現在害的你奶奶對我更不滿,是想你奶奶讓你爸休了我,給你找個後媽嗎?”
二丫頭痛的嘶嘶叫,卻不敢出聲,只有臉上滾下了一串串淚珠。
二丫頭不是不想出聲,可她不敢,不是怕她媽,而是擔心家裏人對她媽更不滿。
她媽可是說了,本來奶奶就一直想讓她回娘家,再給爸找個女人生兒子,要是她打自己的事情鬧出來,別的不說,奶奶肯定要借題發揮,拆散她爸她媽。
二丫頭并不喜歡她爸媽,畢竟兩人都不怎麽管她,可她媽再不好,也比後媽好。
二丫頭她媽可是說了,要是後媽進門,再給爸生個兒子,家裏估計就不會有她們幾姐妹的容身之處了。
那時候,估計就是後媽要賣了她們幾姐妹,奶奶家裏也會同意的。
雖說這只是她媽自己猜測的,可世上有幾個後媽是好的,二丫頭不敢冒這個險,所以她媽現在一定不能和她爸分了,等她們幾姐妹出嫁了,到時候,她爸她媽過成什麽樣,才不關她的事。
二丫頭又忍着痛被她媽掐了好幾下,才用沙啞的嗓子說,“媽,夠了,要是被奶奶知道了,你可讨不了好。”
“你個賤丫頭,你還想讓她知道?到時候我讨不了好,你也別想好,”肖招娣嘴上說得硬氣,手上卻沒再掐了。
二丫頭才不管她媽說什麽,自己走到火邊,就開始給火裏加柴。
肖招娣被二丫頭沉默寡言的樣子氣得半死,卻只能小聲逼逼罵人,她也知道事情不能做得太過,要不然姑娘被逼極了豁出去,倒黴的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