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趙晨，趙晨，是你來了嗎？你說你，過來咋不和嬸子說聲，也好上嬸子家吃頓飯，一個大男人做飯多不方便，不行也可以讓芸香來幫你，大家都是鄰居，沒必要客氣。”
人未到，聲先出，宋桑桑還沒看到人，聽到這聲音，就覺得這人年紀不小，待她一進來，發現還真是，中年女人，五十多歲，瘦瘦小小，但雙眼裏放出的精光，顯示這人不簡單。
趙晨一見來人就皺眉：“崔嬸，有事嗎？”
崔嬸當沒看出趙晨的不情願，把身後的女兒拉出來：“沒啥事，這不是我家芸香見你許久沒過來，想”
“崔嬸”趙晨重重一聲，打斷了熊招娣的話，面色不渝：“我都說過了，我有對象，且已經結婚，小崔同志年紀還小，總單身一個來我這，影響不好，您要是真疼她，就給她再找個對象吧。”
說到這裏，他又朝宋桑桑招手：“崔嬸，介紹下，這是我的愛人，今年二十一，她這次随我進城後，就要留下，她初次來這邊，有些不熟悉，以後要有啥做得不對的，還希望崔嬸多多包容擔待些。”
趙晨一番話下來，崔嬸的臉肉眼可見的青了，聽到這的宋桑桑還有啥不明白的，這崔嬸是看上了趙晨，想說給自己女兒，沒想到趙晨不僅在雙河村是香饽饽，連在城裏都有不少人圍上來，呵呵。
“是嗎？這就是你愛人？”熊招娣将宋桑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審視的目光讓宋桑桑非常不舒服，但她還是忍了下來，第一次見面，不好打破人腦袋，所幸她也沒看很久，不到一分鐘就将目光轉到了趙晨臉上。
“行，趙晨，你愛人才進城，估計有很多地方不懂，你可得好好教教她，不要讓她出門丢了你的臉，你可是先進個人，我就不打擾了，芸香，我們走。”熊招娣看也不看宋桑桑，拽着自己的女兒就走。
這是鄙視自己呢，還是鄙視自己呢？宋桑桑看着她迫不及待離開的背影，轉身看趙晨，露出一個親和的笑容。
趙晨吓得臉都僵僵的他咬了咬牙，也露出一個笑容，解釋：“不是，桑桑，你聽我說。”
宋桑桑眼睛一眯：“別激動啊，你說，我聽着呢。”
“崔嬸是崔遠的娘，崔遠也是汽車廠的工人，我和他以前在一個組，認識，後來我買的這套房子也正巧在他家旁邊，我和他關系就近了些，所以崔嬸會經常過來。”
宋桑桑盯着趙晨，笑容慢慢收斂：“你在避重就輕嗎？我可沒問這個？剛剛那個崔嬸給你介紹她女兒，什麽意思？你和芸香熟嗎？見過幾次，是不是對人家釋放啥信號了？”
趙晨咽了咽口水，覺得隔壁的姑娘都十九了，應該有個好對象了，“沒啥，就是我來這邊時見過幾次小崔同志，她娘，也就是崔嬸正操心她的婚事，見個男人就得問人家有沒有對象，我是被掃到尾了。”
“噢，是這樣。”宋桑桑拉長聲音，轉身：“行吧，對了，你說被子啥的都在櫃子裏，對嗎？”
趙晨不明白話題怎麽轉到這來，但現在這個點，他是不敢撩撥桑桑火氣的，連忙點頭：“沒錯，都在，全是我之前找人做的，八斤的，十斤的都有，冬天蓋可暖和了。”
“行，那我去收拾收拾。”
“收拾啥啊？”趙晨對着宋桑桑的背影，自言自語。這是沒事了嗎？真的沒事了嗎？可怎麽他心裏更覺不對呢？
正巧這時，宋桑桑抱着被子出來了，他一愣：“桑桑，你抱被子幹啥？今天沒太陽，不用曬。”
宋桑桑點點頭：“我知道沒太陽，我不曬，我鋪床。”
她這一說，趙晨更糊塗了：“鋪床？鋪給誰的？有人要來嗎”
宋桑桑聽到這，停下，回頭：“還能給誰？給你的，你晚上暫時先一個睡吧，我不太習慣和人睡一張床，沒問題吧，反正現在房間多，你也用不着打地鋪。”
趙晨一呆，壞了，“桑桑，我覺得你還是再考慮考慮，你不是最怕冷嗎？現在晚上都零下了，你一個我睡多冷，兩個人可以取暖，是不是？而且我聽說了，崔遠已經在給他妹妹找對象了。”
宋桑桑面對攔在自己面前的趙晨，滿臉不解：“人家找對象，關我啥事，又關你啥事，這麽關心，讓開，算了，這被子你自己來鋪，不行可以找隔壁的芸香同志，我看人家應該很樂意幫你忙的。”
趙晨抱住被子，看着宋桑桑越走越遠的背影，內心一片凄涼，又說錯了，讓你瞎關心，不知道桑桑最讨厭這個嗎？看來改天得找崔遠聊聊天，幫幫他的忙了。
熊招娣拉着女兒，一氣走出趙家院子，走了三百米才停下，轉身“你個蠢貨，早教你和趙晨多來往來往，你偏不，現在好了，人家都娶了媳婦，你咋辦？你個沒用的東西，真是氣死我了！”
熊招娣狠狠的戳熊芸香的腦袋，恨鐵不成鋼，“娘，這咋能怪我，我又不是沒聽你的，去找他，可他不是不理，就是視而不見，你讓我咋辦？”
“那是你沒用，你還好意思跟我頂嘴。”熊招娣十分不滿：“抓個男人也抓不住，真是廢物，你看到剛剛那女人身上的衣服沒，那可是百貨大樓的新貨色，從上海來的，整個市裏也不到十件，那女人就套一件在身上，你要是勾搭上了趙晨，那衣服就是你的，知道不？”
崔芸香癟癟嘴：“一件呢子而已，有啥了不起的，只要我和富鋒結婚，別說一件呢子了，就是十件我也穿得起，富鋒可是廠長的兒子，還買不起一件衣服，趙晨不過是個鄉下人，運氣好，才能進城攢點錢，買到新鮮東西，他這輩子也就能買一件了。”
“放屁！”熊招娣張嘴就罵：“一件？這房子不是趙晨買的？四千塊啊，富鋒是廠長的兒子又咋樣？他能一口氣拿出四千，二十多的人了，整天無所事事，游手好閑，讓他拿，怕是四十都拿不出來。”
“那你叫我咋辦？趙晨都結婚了，難道我還能再嫁給他。”崔芸香說不過她娘，只好轉口。
熊招娣眼睛一瞪：“結婚咋了，結婚還能離婚，他那媳婦不過是個沒工作的鄉下人，只怕連百貨大樓在哪兒都不知道，能在城裏待多久，估計要不了一年就得滾回鄉下，到時夫妻分隔兩地，再深的感情也沒了，到時等他們離婚，你機會不就來了。”
“啥，還要等他們離婚，那得等多久，我不要，娘，這世上又不是他一個男人，為啥娘你非盯着他，一個臨時工而已，連我都比不上，我好歹還是罐頭廠的正式工呢。”崔芸香懷疑她娘是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不然咋會抓住趙晨不放，一個才進城幾年的臨時工而已，他們家可是地道的城裏人，比趙晨這半路出家的假城裏人強多了。
“你懂啥，你娘我活了五六十年，吃過的鹽比你走過的路還多，看人比你準多了，趙晨這人絕不會只當一輩子的臨時工，他以後前途不可限量。”熊芸香想起從兒子那聽來的傳言，再結合趙晨在買房後的一系列行為，心裏更是認定趙晨非凡人。
普通人哪能和他似的，在各大廠子只在城裏招工，拒絕農村戶口的人時，他擠進了最好的汽車廠，在所有人都為轉正而苦惱時，他已經成了先進個人，轉正機會就在眼前，在別人都在為家裏的住房當心時，趙晨已經花四千買下了十四間大宅子，放眼整個w市，只怕找遍全城也找不出第二個比趙晨更厲害，更有遠見的人。
崔芸香聽到這瞥了瞥嘴，再有前途，能比得上富峰，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廠二代，現在不工作也前途可期，可惜她知道她是說服不了她娘的，整個崔家就是她娘的一言堂，就連她爹也只聽她娘的。
不過她娘是她娘，她是她，她才不嫁給二婚的人，要嫁就嫁一婚，富峰最好，不過瞧她娘這樣，得快點把這事定下來才成，不然誰知她會幹啥。
“知道了，知道了，娘，咱們回家吧，我聽說大嫂娘家人今兒要來，要是家裏少了啥咋辦？”
“啥，那群蝗蟲要來？啥時候的事，你不早說，蠢貨，走了，走了，快回去，敢……”
第二天一大早，趙晨起床，看到床上孤零零的一床被子，嘆了口氣，還是今天去見崔遠，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他怕自己會被桑桑趕出去。
因為昨天的整理，宋桑桑有點累，所以第二天起晚了，她起來的時候，趙晨已經走了，不過廚房的鍋裏還有玉米，包子，雞蛋，另一個鍋裏煮着稀飯，竈裏的柴火沒熄，都是熱的，托這餐早飯的福，宋桑桑出門時，心情還不錯。
她今天是要去百貨大樓添置東西，順帶看看婦聯在哪兒，距離報道還有三天，這時間正好夠她熟悉這附近。
這就是婦聯？宋桑桑站在那個大牌子前，再看看自己走過來的一條路，難怪趙晨說不遠，這豈止是不遠，出巷子，再走過一條街就到了，快的話，十分鐘就夠了。
不過這條街還真是繁華啊，理發店，國營餐館，裁縫店，服裝店，副食品店，應有盡有，出門想買啥就買啥。
至于為啥這麽多店，宋桑桑看了看旁邊的國土局，右邊的郵政局，旁邊的財政局，都是重點單位啊，難怪這條街會這麽繁榮，這附近就是這個時代的市中心啊，宋桑桑感嘆。
往不遠處眺望，就能見到汽車廠，趙晨就在那裏工作，也不知他怎麽樣了？
“趙晨，來了？”
“趙晨，這次回去咋樣啊？娶了媳婦是不是和以前不同？看這臉紅潤得，小日子過得不錯啊。”
趙晨一路走來，都是各種問候，他早已習慣，不過調楷他可以，卻不能調楷桑桑，他瞥了眼說話的人，沒說話，不過神色可不太好。
“趙晨他這是咋了？結了婚還不開心？”
“我看還好吧，他不是一直都愛冷臉嗎？也不知道廠裏的那些小姑娘喜歡他啥，整個一冰塊，走近都要凍死人。”
“喲，喲，喲，陳先平，你這話說得真酸，是不是嫉妒人家小姑娘只喜歡趙晨，不喜歡你啊，沒關系，趙晨雖比你長得帥，但他已經結婚了，你還有很多的選擇。”
……
趙晨卻沒聽到衆人的議論，他一來就進換衣間，換上工作服後，進了生産車間，結果一進去，發現許多人圍成了一團。
“這個發動機不差零件啊，咋不能用了？”
“是不是哪裏安錯了，再仔細看看。”
“咦，趙晨，你來了，快來看看，這發動機好像不對，可我又看不出問題來。”來人一見是趙晨，立馬招呼上了，趙晨也沒推辭，他雖不愛出風頭，但該做的事卻從不會退卻，不論多難。
“啊，原來是這個？可是我剛剛檢查過了的，沒啥啊？”
趙晨埋頭苦幹：“型號不對，雖然都是汽車用的，但這個是老版的，對不上，好了，就這個差不多。”
“還真是，趙晨，你不錯啊。”
“那可不，趙晨可是我們車間的萬靈通，就沒有他發現不了的毛病，也沒有他修不了的車，就是性格太悶了些，從不和人說笑。”
“這算啥，趙晨”
“趙晨，趙晨，人事科的肖科長找你，你快過去。”外面傳來一聲叫喊，趙晨放下手中的零件，和衆人打了個招呼，就趕到廠委辦公室去了，留下一衆人面面相觑。
“這肖科長找趙晨幹啥？難道是轉正？”
“不對吧，我聽說趙晨沒轉正，他把這個機會讓給了後勤老于的侄子。”
“啥，真的假的，這趙晨傻了吧，汽車廠的轉正都不要，他想要啥？”
“誰知道他咋想的？”
……
在衆人的震驚中，趙晨很快就到了肖科長辦公室，“科長，你找我？”
肖亮一見趙晨，立馬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是，是，快，快坐，趙晨，小陳，趕緊泡杯茶過來。”
待茶送上來，兩人坐定，肖亮先開口：“趙晨，我找你來是想問你個事？”
趙晨颔首：“你問？”
肖亮也不拐彎，他這次本就是沖着趙晨來的：“趙晨，我最近聽說了一個關于你的流言，聽說後勤的老于威逼你将自己轉正的機會讓給他侄子，是真的嗎？”
趙晨将手上的茶盞一放，眉目嚴肅：“還有這回事？我都沒聽過。我之所以将轉正的機會讓給于同志，是因為我覺得他比我先進廠，比我懂得多，這個機會讓給他，才能讓他發揮自己的才能，替廠裏做貢獻。”
同類啊，這是，肖亮咂摸了下嘴裏的茶葉，這趙晨年紀不大，嘴卻不是一般的利索，看來從這方面着手是不行了。
“是嗎？那趙同志，真是太可惜了，你這轉正機會可是好不容易才得來的，要是放棄，下次也不知是啥時候了。”
正常人一聽到這個就得着急，畢竟轉正是很多臨時工一輩子的夢想，可趙晨卻相反，他要想轉正，當初就不會把手上的機會讓出去了，所以肖亮恐吓也是白恐吓。
“沒關系，我還年輕，五年不行，可以等十年，就算轉不了正，我也會努力為廠裏做貢獻的。”
一派正氣凜然，這就是別人口中不會說話的傻瓜，肖亮恨不得給這個消息給他的人一耳刮子，去他娘的不會說話，去他娘的埋頭苦幹，去他娘的蠢貨，這趙晨要是蠢貨，他把自己的腦袋擰下來當酒壺。
瞧這話說的，既表面了自己的大度，也對廠裏的事發了誓，保證他絕不會因為不能轉正，而怨恨，短短幾句話，肖亮楞是品出了幾層意思，而且越品越有意思，現下看來，這個趙晨能把轉正讓出去，只怕也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估計是不能從他嘴裏撬出于滑頭的錯誤來了。
可惜啊可惜，趙晨要是再蠢點，他就能把那個老滑頭拉下來了，甚至還能借此向更高層的人發難，現下第一步就在趙晨這裏折了戟，剩下的也是別想了。
既然這條路走不通，那就只好說別的了：“好，好，好，趙晨，你年紀輕輕就有這個覺悟，未來前途可期，以後要好好努力工作，争取做出更大的成就來。”
趙晨聞言，立馬站了起來：“是，肖科長，你放心，我會牢記你的教誨，更加努力。”
肖亮點頭，笑了笑，看起來十分滿意：“好，那你先回去，我還有事，就不留你了。”
“是”說完趙晨就走了，他一走，肖科長的門就關上了，外面的小陳一看，立馬找了個借口跑了出去，臨走前還盯着趙晨的背影思考了許久，這趙同志是咋把肖科長給惹怒了，讓他生這麽大的悶氣，瞧着快是要氣死了。
這件事經過了肖亮的詢問，算是過了明路，以後他應該不會找自己了，桑桑的工作也是固定了下來，想必桑桑應該會很高興，不過昨天的事？
“咦，是趙晨，好久不見。”崔遠大老遠的就看見趙晨，上來就趕緊和他打了個招呼。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他前腳才想到昨兒的事，後腳崔遠就出現了：“是啊，崔大哥，最近看你挺忙的。”
崔遠擺手，滿臉的不耐：“哪裏，瞎忙，瞎忙，聽說你把你媳婦帶來了？”
“是啊，把她一個人總留鄉下也不方便。”趙晨點頭。
“那好，那好，以後有啥需要的找你嫂子，我們”
“咦，崔大哥，那是不是你的妹妹啊？”真是想啥有啥，他剛想鼓動崔遠給他妹妹找對象，這崔芸香就自動找上門來了。
“啥，這，”崔遠轉身，趙晨繼續為他解惑。
“她旁邊的好像是廠長的兒子和親戚呢，看上去關系好像不錯，有說有笑的，還”
“這個混賬，傻子，蠢蛋，我今天非得打死她不可，找誰不好，居然找上了富峰那個二混子。”崔遠不等趙晨說完，就沖着崔芸香去了，不一會兒，那邊就又吵又鬧，熱鬧極了，看崔遠這個樣子，他是不會同意的，自己要不要再幫幫忙呢？畢竟崔芸香還挺中意富峰的？算了，還是再看看，說不得不需要自己，趙晨看着哭哭啼啼的崔芸香暗暗想到。
不過，幫忙不行，但崔芸香有對象的事還是得讓桑桑知道的，他可不想再一個人睡了。
被他念叨的宋桑桑正拖着一堆東西往家裏趕，這百貨大樓也太大了，裏面的東西非常多，宋桑桑一見，就沒控制住自己購物的欲望，結果不小心買多，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走一步，停三分鐘，否則會不停的掉東西。可是再小心，還是掉了。宋桑桑剛想放下手中的東西，去撿，結果就被人阻止了。
“給你，咋買這麽多？你是哪家的，我幫你送過去吧，咦，你是誰？我好像沒看過你啊，是我們巷子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