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此毒可解

賀斓能明顯感覺出陳飛的怒氣,兩人相識這麽多年,賀斓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生氣。

雖然在無為山上時,總是她“欺負”他,卻也知道那些都是師兄弟之間的玩鬧。

若是動真格的,他畢竟是師兄。

她勸了兩句,換來他暴怒的“閉嘴”之後,也只好乖乖閉上嘴巴了。

沒過多久,寧宇就追上了兩人。他沒多說什麽,只沉默地和他們一起去東城。

找到回春堂時,回春堂已經開了門。

幾人來得早,回春堂門前也只三四個病人,很快就輪到他們。

回春堂的老大夫曾在宮裏做過禦醫,十多年前辭官回鄉,開了這家醫館。

因醫術精湛,又宅心仁厚,回春堂的聲譽很好。醫館共有三個大夫坐堂,老大夫也沒什麽非疑難雜症不治的規矩。

老大夫給賀斓診了脈,臉色也逐漸凝重起來。

看了看另外兩人,老大夫站起身,“你們跟老夫來。”

三人對視一眼,也沒多問,跟着老大夫往後院走。

老大夫一邊走一邊對一個青年吩咐:“準備放血。”

那青年是他的徒弟,對老大夫十分熟悉,聞言小跑着去準備。

兩刻鐘後,賀斓三人才出來。

此時的回春堂前已經排起了隊,三個人再次謝過老大夫準備出去,就聽到醫館門口有壓抑的低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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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聲望去,只見一個小姑娘拽着一個中年男子的衣袖,懇求着什麽。

三人耳聰目明,聽得清楚。

大約是小姑娘的娘親病重,請求大夫再去看看。

大夫再三解釋,回春堂已經盡力了,可這小姑娘并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今日又來哭求。

大夫被她纏得無法,又有許多人指指點點,他也等着為接下來的病人瞧病,便用力把小姑娘的手扒開。

小姑娘沒站穩,一下子跌下臺階,躺在地上嗚嗚咽咽。

大夫臉色白了白,既無奈又憐憫,卻也不想再次被糾纏,嘆了一口氣繼續回去坐堂。

“老大夫,這……”賀斓疑惑地看向老大夫。

老大夫搖了搖頭,嘆道:“這也是個可憐人……”

賀斓沉默了,恐怕這老大夫也是束手無策。

三個人走出回春堂,賀斓猶豫了片刻,向小姑娘走去。

一個青年男子先她一步到了小姑娘面前,伸手捏住了賀斓伸向小姑娘的手。

賀斓一愣,順着手腕擡頭,看到一張白的過分的年輕臉龐。

陳飛和寧宇連忙上前,陳飛沉聲道:“放開她!”

青年男子皺起眉頭,仔細打量了賀斓幾眼,變換了手勢,切住她的脈搏。

“這小姑娘身上沾染了病氣,還是不要接觸的好。”青年雖然沒放開賀斓,卻對陳飛和寧宇解釋道。

陳飛想說什麽,卻見賀斓對他使了個眼色,便不再開口。

過了片刻,青年男子松開手,卻沒說話,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請問我可是有哪裏不妥當的?”賀斓微笑着問。

青年男子笑了笑,搖頭道:“不好說。”

“先生有話不妨直說。”寧宇連忙道。

他這番作為,任誰都猜測他是一位大夫。

“幾位稍等。”青年男子輕輕颔首,又走向回春堂。

小姑娘也已經不哭了,只是呆呆地瞅着地面。

他說不要碰這小姑娘,賀斓也不好再去扶她,只好叫她起來。

小姑娘似乎察覺出什麽,雙手撐着地面站起來。雙眼仍舊呆呆地盯着地面,也不言語。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青年男子出來,走到小姑娘身邊,把她抱起來。

幾個人都驚訝地看着他。

青年男子笑道:“我是大夫。”

哦,他是大夫,他可以碰。

“這位先生,請問你方才為我小師弟診脈,結果如何?”陳飛并不信任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卻又抱着一絲希冀。

先前回春堂的老大夫也已經看過了,直言他解不了這毒。他心底隐隐泛着疼,驚怒、悔恨,一時間,各種滋味都有。

他都已經決定了馬上給二師兄和師父傳信,立刻帶小師弟去京城。

眼前的這個人雖然看起來不靠譜,可萬一呢?

“我叫沈景明,你們喚我景明即可。”青年男子笑道,他邊說邊抱着小姑娘走出人群,“幾位随我來吧。”

三人将信将疑,雖然跟着他走,卻時刻警惕着。

陳飛一直繃着一張臉,寧宇的眉頭也一直沒松開過。

賀斓一時也有些茫然,無聲嘆了一口氣,低聲對陳飛道:“八師兄,別擔心,說不定沈大夫能解我這毒呢?”

陳飛緊抿起唇,回春堂的老大夫是這陝州城最好的大夫,他都看不出是什麽毒,恐怕這陝州城已經沒有人能解這毒了。

“小肉包回來了嗎?”陳飛啞聲問。

賀斓搖了搖頭。

陳飛頓了一息,又道:“對,不能用小肉包,小肉包速度太慢了,我用二師兄說的方法給二師兄傳信,先讓二師兄尋找名醫,屆時我們去了京城就能為你解毒。”

“八師兄!”賀斓皺起眉,語氣中透着不贊同,“此事不能告訴二師兄。”

“怎麽能不告訴二師兄?”陳飛态度堅決,“必須告訴二師兄,我們也即刻準備去京城。”

賀斓繼續勸說:“沈大夫沒說不能解,你現在告訴二師兄,不是平白讓二師兄擔心嗎?”

陳飛定定看了她一眼,聲音沉沉道:“不管沈大夫能不能解毒,這件事必須立刻告訴二師兄。”

見賀斓還想說什麽,陳飛擡手打斷了她,“若是現在不告訴二師兄,二師兄事後得知,你覺得你能躲得過?”

賀斓不甘不願地閉緊了嘴巴,二師兄一定會“教訓”她的。

陳飛呼出一口氣,又緩緩眯起眼睛,咬牙切齒道:“我定會找出下毒之人,把他碎屍萬段!”

寧宇還沒見過這樣透着狠戾的陳飛,一直以為他是一個溫和守禮之人,卻不想,當有人傷害了賀斓時,那層僞裝的外衣也會毫不猶豫地拔下,露出尖利的爪牙。

走在前面的沈景明無奈地回頭,對三人笑道:“幾位不必這般悲觀,此毒可解。”

說完也不等他們的回應,繼續抱着小姑娘往前走。

總算是得到了一句準話,幾人心中雖然仍存疑惑,卻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幾人走的很快,沒多久就出了城,又找到城外的一個小村莊。

陳飛終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慮,攔住沈景明,緊緊盯着他,“沈大夫這是要帶我們去那裏?”

難道不應該盡快診病,開藥方嗎?怎麽看也是在城中更方便吧?

沈景明也不惱,溫和地笑着道:“要解令師弟的毒不急在這一時,我們先去看看這小姑娘的娘親。”

幾人這才看向被沈景明抱着的小姑娘,她眼睛紅通通的,縮着身子,看起來十分緊張。

陳飛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慢慢挪開身體,又護衛在賀斓身邊。

沈景明繼續在小姑娘的指引下往村莊深處走去。

陳飛和寧宇一左一右把賀斓護在中間,握緊手中的劍,時刻準備着應對突如其來的危險。

走到村莊東南角的一座土屋門前,沈景明停下了腳步,小姑娘掙開他的雙臂,滑了下去,腳一沾地,口中喊着“阿娘”,飛快地沖進院子裏,推開正中院門口的一扇門。

“走吧,一起去看看。”沈景明神色自若,招呼三人進去。

進了房間,一股濃郁的苦澀藥味撲面而來,夾雜着一絲潮氣。

一眼望去,屋內陳設盡收眼底。

賀斓的目光移向炕邊,看到一個瘦的皮包骨的婦人被小姑娘吃力地扶着坐起。

婦人女子看起來有五十多歲,賀斓猜測她真實年齡并非如此。

婦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氣,咳嗽兩聲,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來似的。

小姑娘撫着她的胸口給她順氣,哽咽着道:“阿娘,我找到了大夫,可厲害的大夫,一定能治好你!”

她像是說給婦人聽,又像是給自己信心,不停地呢喃:“一定!一定!”

沈景明進屋之後環視一圈,就去看木桌上沒有來得及倒掉的藥渣,仔細撥弄了幾下,臉上沒什麽表情。

聽到小姑娘的話,他走到炕邊,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色,淡淡道:“救不過來了。”

他用最平淡的語氣,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小姑娘似被人定住一般,眼睛緩緩睜大。

沈景明繼續道:“最多剩兩天。”

小姑娘猛地轉頭,惡狠狠地瞪着他,綿軟無力地小拳頭砸在他身上。

“你胡說!你胡說!”

沈景明不為所動,垂眸看着小姑娘對他拳打腳踢,眼中流露出悲憫。

賀斓有種錯覺,這個人是真正的冷血無情。

聽到沈景明的話,婦人似乎呆了一瞬,又看自己的女兒瘋了一般地發洩,忙伸手把她圈在懷裏。

婦人原本就是瀕死之人,沒有多少力氣,根本不可能制止小姑娘。

可小姑娘一接觸到她的懷抱,就不再動彈,只是哭,哭的聲音都嘶啞了。

沈景明腳步穩穩地邁出房間。

賀斓三人對視一眼,也退了出去。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哭聲才漸漸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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