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路小凡自從跟貝律清發生了那種不可言喻的關系之後沒多久,貝律清便把公寓的鑰匙給了他,路小凡搬進去之後,頗有一點當家做主的感覺:哎,這裏要添個沙鍋,哎,這裏要添個花盤。晚上跟貝律清相摟而眠,路小凡覺得貝律清的眼睛好像也有一點含情脈脈的。

雖然一個男人含情脈脈看著另一個男人路小凡覺得其實挺變态的,但是這個變态的人是貝律清,路小凡會覺得有一點心軟。想想這個男人幾乎找不到缺點,唯一的缺點就是有點變态,愛舔他的身體,愛擺弄他的身體,這麽想想路小凡真的有一點感慨老天不厚待人,大家平等。

他路小凡雖然不變态,但是貝律清的身邊就只有這麽一個變态的位置空缺著,路小凡也只好硬著頭皮擠了進去。這一年是路小凡最開心的一年,他沒當成貝律清的朋友,沒當成貝律清的心腹,最後當上了貝律清的情人,雖然有一點點別扭,但瑕不掩瑜,總歸是他路小凡人生裏的一大進步。

貝律清臨畢業一年就開始跟林子洋那群高幹子弟開始做點什麽,而且顯然頗有宰獲。因為林子洋明顯闊綽了起來,他的老頭子對他期望還是蠻高的,而且也知道自己這個兒子的德性所以經濟控制的很緊,林子洋吃緊的時候都常問貝律清借錢花,可是現在路小凡看林子洋花天酒地的,揮金如土就知道那一定不是個小數目。貝律清的變化倒是不大,他的衣服很多是沈吳碧氏在日本購物的時候帶回來的,都屬於低調大牌,看上去順眼又不紮目。

林子洋就不同了,那年頭特別流行夢特嬌,一件夢特嬌T恤能賣到好幾千塊,所以林子洋就全身上下都夢特嬌了,連皮鞋裏的襪子都沒放過。林子洋經常會來找貝律清低聲講一些什麽,路小凡就找了張凳子坐在廚房裏面看湯,人家都小聲小氣的說話了,他當然也不能厚著臉皮去聽到底是什麽好事。所以路小凡對貝律清放在沙發上,或者邊幾上的檔也總是繞道的,擦臺子的抹布從那裏打個圈也不會碰一下,貝律清本來怎麽放的還是怎麽放的。

所以說路小凡是挺有當一個高幹子弟甚至高幹的情人的素質的,而且自我要求也是很高的。最早發現他們關系的人就要屬這位跟貝律清走得最近的狐朋狗友林子洋,但路小凡覺得林子洋表現發現貝律清喜歡上男人遠沒有比發現貝律清居然喜歡上自己來得吃驚,甚至路小凡隐隐覺得可能比他發現貝律清居然在上妹夫還要吃驚得多了。

林子洋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當著路小凡的面跟貝律清一連幾聲道:「不是吧……不會吧……怎麽是他啊……」,

直到貝律清皺眉道:「你有完沒完!」

林子洋這才省悟過來,嘿嘿了幾聲讪讪然地道:「成啊,反正這樣也好,安全!」

路小凡當時則遠沒省悟過來,還很以為林子洋這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在貝律清身邊的地位,他以為貝律清上他是因為喜歡,後來才曉得是林子洋說得安全,當然多考慮一點好的方面那就是也挺方便。第二個人便是卓新。

卓新的反應就不同了,跟玩世不恭,不學無術的林子洋相比,他是一個挺有政治抱負的高幹子弟中的有志青年。很久之前,他便懂得政治,不是一個人的舞臺,而是一群人的,雖然這一群人的舞蹈,大多數外行人都只懂得關注主角。

卓新很看好貝律清,他總覺得憑貝律清的自身條件再加上他們,他們很有可能會成為一個時代的主演,而顯然這個夢想在知道貝律清跟路小凡的關系之後幾乎破滅了。

那就像他臺詞背了,妝也化了,戲服也試穿了,導演卻叫他領便當了。卓新厭惡排斥路小凡就像路小凡敬畏仰慕貝律清一樣,那是一個階級對另一個階級本能的反應。他有事只會把貝律清召到自己朋友開的會所CLUB裏面去談話,絕對不會像林子洋那樣到貝律清的家裏去。

卓新的老頭是農業部的一把手,卓新遠大的政治理想暫時落空之後,他們在證券上就走得更遠了,他們之間的組合通常是貝律清的資金與分析操作,卓新的信息,林子洋的人脈。

證券對普通老百姓來說那有可能是一種投資的行為,當然,在中國別稱投機,但對於這片土地上這麽一群高幹子弟來說,這是八旗子弟們圈地一樣的動作,那叫圈錢。

貝律清有一次給家裏的路小凡打電話,叫他把自己忘在邊幾上的檔送到會所來。路小凡立即拿起邊幾上的文件快馬加鞭地給貝律清送去了,卓新看見路小凡來頭也不擡,繼續說他的,倒是林子洋挺熱情地小凡小凡,路小凡又好像不太願意搭這頭笑面虎的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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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律清讓他出去給他們拿盤水果過來,路小凡立即起身去照吩咐地做了。等他走了,林子洋笑道:「律清,你把這些資料在家裏看,他真不會偷看?!」貝律清也不答話,把手上的文件袋一拆,然後修長的手指在文件夾上一轉,讓他看封口記號,林子洋嘆息道:「路小凡就這點好膽小謹慎,不夠伶俐,但足夠識趣。」

卓新冷笑了一聲道:「那是因為他屁也不懂,攤給他看,他能看明白?再說了,律清比咱們兩個加起來都細致,路小凡要是偷看,還能不被發現?」

路小凡進來的時候,貝律清正在看他的文件,林子洋跟卓新在閑聊,他就乖乖地坐到貝律清的身邊,挺安份地吃他的水果,看到桌面上有一份證券報,便習慣地拿過來又從頭到尾看了起來。

卓新冷笑道:「你說這人連個賬戶都沒有,整天看毛個證券報啊?!」

路小凡看了眼露鄙夷之色的卓新,嗫嚅道:「我瞧著玩。」

「喲,瞧你這話說的,老百姓還愛看環球時報呢,他們個個都是聯合國主席?」林子洋翹起二郎腿抖了抖手對貝律清笑道:「我覺得律清是對的,小凡呀就不适合炒股投機什麽的,小凡最可愛的地方就是淳樸了。」

「哪個蠢,哪個普?」卓新反唇相譏道。

貝律清頭也不擡,開口道:「卓新,你得寒症了?」

卓新眨了一下眼還沒轉過彎來,貝律清接著道:「要不怎麽得瑟的這麽厲害?」卓新翻了一下白眼,林子洋噗哧了一聲,給卓新倒了一杯酒道:「得,你非讓貝爺開口,怎麽樣他開口了夠你喝一壺的吧!」

卓新往後一靠,跟林子洋閑聊道:「我看律清那條老佛爺要松開股市管制的消息是真!你想啊,上海幫跟京城幫鬥得這麽厲害,老佛爺又沒幾天好蹦躂了,他想搞經濟就得把愛搞經濟的上海幫扶上馬!」林子洋失笑道:「你還是談點正經的吧!」「

那談正經的,大米的價格要漲……暴漲,二年之內大概會到一元錢!」卓新神秘地道。

林子洋失聲道:「現在才五毛一斤啊!」即便連貝律清也不禁擡起頭來,卓新一攤手道:「現在是國家倒貼錢在穩定糧食的價格,早就穩不住了,南方局勢不穩,上面又有紅頭文件要提高大米倉儲量,所以大米的價格是漲定了。」

林子洋撓了撓眉道:「大米漲小麥大約也一樣!」

卓新笑道:「怎麽呀,等咱們從股票裏出來剛好可以夠上農副産品上漲這一波!」

貝律清道:「那等從股票裏出來再說吧!」

卓新聳了聳肩,跟林子洋又議了一會兒別的,幾人喝了幾杯酒,也沒聊到挺晚就散了,路小凡由頭到尾一直瞧著那張證券報玩,等貝律清起身他才将那張報紙放下,跟著回去了。貝律清洗澡的時候,路小凡給鄉長家打了個電話,隔了一會兒就聽路媽的聲音傳了過來,路小凡小心地看了一眼浴室的門,才道:「路媽,咱家的麥子有沒有播種啊?」

路媽嗨了一聲,道:「你這傻孩子半夜三更打電話就問有沒有種麥子?!種什麽麥子啊,現在種麥子每畝地都要賠上幾十塊!誰種麥子?村裏現在就沒人種麥!」

路小凡連忙問:「咱家吃得都沒種嗎?」路媽道:「以前你在家的時候是有種,但你爸現在嘴刁,愛吃黃龍的小麥,家裏便索性把麥子扒了,今年就會種上蘋果樹!」

路小凡又不好明說,只好道:「路媽,你怎麽連家裏吃的都不種呢,回頭你要買不上麥子不是麻煩了嗎?」

「哪能買不上?」路媽道:「現在村裏就有得賣,都不用趕縣城!」

路小凡急了,道:「咱家一年不是要吃上四五百斤麥子,這要是漲到一元錢一斤,你們一年不是白忙了?」路媽驚詫地道:「一元錢一斤,小凡你不是說真的吧,啊,你是不是得到什麽風聲了啊,哦喲,這國家是不是不打算讓窮人活了,想要活活餓死人啊。」

她這麽一說,旁邊劉老太的聲音就傳來了,道:「小凡那邊有消息了,說是麥子要漲到一塊啦!」劉老太家一向熱鬧,因為他們家有著村裏唯一一臺電話跟電視機,既是村裏的文化傳播中心,也是各式消息傳播中心。她這麽一開口,在她家看電視的人都聽到了,一下子便群情激湧了起來。

路小凡的頭皮都麻了,連忙道:「不是,不是,我是說如果,如果!」那邊一片亂糟糟的,哪裏還有人有心思聽他的話。農村人一年到頭在那幾畝地上能刨出來的也就那麽幾千塊錢,扣除養兒糊口,生老病死,種子農藥,不算勞力也就能掙上幾百到一千塊錢,聽說糧食一漲要把他們那點微薄的利潤一口氣都漲沒一半多,一下子都亂了起來。路小凡還要再說,卻看見貝律清拿著毛巾站在浴室的門口,他一下子手忙腳亂,匆匆地道:「路媽,我電話挂了!」他挂了電話,見貝律清坐到了沙發上看書,便小聲道:「哥,你要不要喝湯。」貝律清沒吭聲,只是深吸了一口氣,路小凡跟個犯錯的小學生一樣低下了頭。隔了好一會兒,貝律清才道:「路小凡,你能不能出息一點。」

這麽一條原本價值很多萬的消息就這樣被路小凡以幾百塊非常低廉的價格給賣了,路小凡自己也覺得挺慚愧的。隔天過來貝律清好像已經把這事忘了,路小凡才算松了一口氣,但從那以後他便很少在卓新跟林子洋他們那裏久坐了。對於貝律清、卓新,無論是糧食的暴漲還是暴跌都是獲利的喜訊,但對於田地裏的路家則有可能是一場災難,路小凡覺得還是耳不聽為淨的比較好。

而在貝律清看來,這根本就不是什麽大事,如果路家因為沒有收到消息少種兩畝地的麥子而多花了幾百塊錢,那就給他們幾百塊就好,他不會因為這種事情而覺得內疚。隔了幾天林子洋請他們去吃一桌火鍋,火鍋是路小凡的最愛,貝律清便跟他去了。這是一家私菜館,老板一天只開三桌火鍋。

卓新本來是不大願意去的,說一頓火鍋有什麽吃頭,還私菜館,火鍋再裝逼也是火鍋。林子洋笑笑說你來了就知道了,私菜館的地方不大,但每個隔間都布置的挺有意思,石桌石凳,牆壁上挂著弓箭鐵矛,倒頗有一點忽必烈揮軍北上,埋鍋煮肉的粗犷。

底湯是用一只傳統的大黃銅爐端上來的,老板介紹說湯都是用最新鮮的大牛骨配上很多種藥材煨出來的,然後經過很多遍的過濾才能弄得跟白開水似的澄清,只微微透著的一點油黃。這樣的湯才能恰到好處的提味,又不會把後面進來的食材的味道給遮住。

然後便是一大盤的牛肉上來,紅白相間,白色的部分如同玉脂一般潤澤細膩,每片牛肉都是手工切制,所以片片如同紙薄,弄一片把書放下面,攤開來都能看見肉片底下的字,這樣的肉片只要稍稍在滾湯裏一晃便可食,有著湯料的香味,還有牛肉自有的甘甜。

老板介紹說這牛肉也可生食,他推薦了半天也只有林子洋賞臉嘗了一片。路小凡吃到一半,林子洋的手機響了,他挺氣派地把那磚頭拿出來這麽一聽,眼睛詫異地轉向了路小凡,然後把磚頭遞給路小凡道:「你媽電話!」

「路媽!」路小凡匆匆地把電話接過來。原來路媽是急著要向他借點錢囤麥子,因為家裏把所有的錢都用來買了新載的核桃苗跟蘋果苗,她給路小凡的宿舍打了好幾次電話他都不在,最後只好給貝律清打,貝律清的舍友便把林子洋的手機號碼給了她。林子洋的手機傳音效果不錯,盡管路小凡連忙往外走,路媽說話的聲音還是清清楚楚。

路小凡挂完了電話,進來小聲跟貝律清說了一聲:「哥,我先走,家裏有點事。」他匆匆一走,卓新便悠悠地說了一句話:「出身決定眼界,眼界決定取舍!」

當時沒人接他這句話,等吃完了飯,貝律清走了,林子洋才嘆氣道:「你這做什麽呢,說這麽毒的話,這同性戀又不是頭疼腦熱,吃點消炎藥就能好。

你非把路小凡從律清那裏攆走,那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卓新指著門前那對石獅子,道:「瞧見沒,朱門配石獅,木門配竹馬,路小凡就是個農村人難道你也想讓律清跟他一起糾結於那些細碎利益,小市民貧民的事情?貝律清他就算是個同性戀,他也值得更好的!」8路小凡把路媽給他的錢,再加上這二年存的,零零碎碎八百塊錢一起彙給了路媽。

隔了幾天,家裏又有電話來,卻是路小的,才知道路爸聽說糧食要漲,就貪心從黃龍多販了點小麥回來,也想做回生意人賺個差價。哪裏知道這裏的糧食根本沒動靜,他們買得急,路爸沒經驗買貴了,現在想賣個更高價誰理他們。路媽一著急雇了輛三輪平板車将小麥裝上,想去縣城沿街零賣,哪裏知道半道上叫農用車蹭了一下,不但平板車翻溝裏,連人都被車子壓傷了。那農用車也是一個縣裏有後臺的,一口咬定了是路媽沒遵守交通規則。交警過來一調查,路媽再精明的人也懵了,農村人知道毛個交通規則,這規則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規則她完全說不上來,眼瞧著麥子沒了,人傷了,得不到賠款還要賠平板車,路媽急了,只好讓路小的回去給路小凡打個電話。

路小凡先給路小平打電話,讓他趕緊寄點錢回去。路小平聽說路媽叫車撞了,也挺著急,可一說錢就支吾了,反覆講自己在天津有多麽不容易,這政府的工作就是為人民奉獻了,別說剩餘的錢,就是連平時吃都要省著點。「要不然路媽怎麽會問你借麥子的錢呢……」

路小平最後說了一句。路小凡唯一的辦法只好快一點找到貝律清,其實最近貝律清挺少回來的,這所公寓不象是貝律清的,倒更象是他路小凡的。貝律清還沒有正式到外交部實習,所以路小凡找了一大圈,才從林子洋那裏聯絡到了貝律清,他急匆匆地趕到貝律清那裏,他正在跟人談話。路小凡等了老半天,貝律清才回轉過頭來,路小凡大致把情況一說,貝律清略略皺了一下眉頭,路小凡本能地覺察到了貝律清的不耐煩。

其實路小凡也在檢讨自己的行為,他為了幾百塊錢而導致了要問貝律清借上上千塊的錢來解決路家的事情,即便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是一筆虧本的賬。貝律清給路小凡錢的時候,路小凡的頭都快低到腰,等他接過錢,貝律清才挺平淡地道:「你走吧!」

路小凡哎了一聲,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道:「哥,我給你熬湯好不好。」

貝律清回了一句:「不必了,我最近都不太愛喝湯。」說完他就走了,路小凡其實挺想在他背後問一聲:「那給你熬粥好不好。」可是他還沒醞釀好語句,貝律清就已經走得老遠了。路小凡也知道貝律清有一點不太高興,貝律清不高興也通常是憋著的,因為他是一個硬氣的人,所以只要他回來,路小凡就讨好外加加倍陪小心,等著他像往常那樣憋順了就好了。這個局面一直維持到貝律清一位香港朋友的到來。路小凡興沖沖地跟著林子洋一起去接風,吃的地方挺清靜是在一家咖啡館裏,路小凡跟著林子洋胡吃海吃了一年心裏還想這會不會太慢待朋友了。而等他看到李文西才知道,那是人家根本就對那些肉食橫溢的地方不感興趣。

因為李文西的第一句話便是:「不好意思啦,地方是我定的,清靜點說說話。」

四人的卡座,貝律清身旁的位置讓李文西坐了,路小凡看著自己的位置叫人坐了一時還有一點反應不過來。林子洋連忙拉著他跟自己坐了。路小凡坐下反省了一下,認為自己也不好太計較,就把貝律清身旁的位置暫時借給朋友坐坐吧。李文西的第二句話便是:「我去非洲玩了一趟,在那裏帶了點新鮮的咖啡豆,已經讓店家給我磨上了,等會兒大家嘗嘗。」貝律清轉頭笑了一下,道:「你喜歡咖啡別喜歡上瘾了。」李文西沖貝律清做了個鬼臉,如果別的男人做這個動作路小凡一定會覺得有一點娘,但李文西不同,他好像做什麽都很自如,做什麽表情都俊美不凡,這點有一點像貝律清,但貝律清的表情遠沒有李文西的表情來得生動。

路小凡只聽李文西道:「你知道呀,我上瘾的東西只有二樣,一是你,第二樣就是咖啡。」路小凡的腦袋騰地就炸開了,他當時是這麽想的,要不要讓這個李文西知道,貝律清已經有重要的人了,重要之人──路小凡。

但路小凡能感覺得到貝律清今天的心情非常不錯,他有令貝律清這麽心情爽過嗎──好像沒有,誰會三天兩頭因為處理了貧困村的事情而心情很爽,他又不是總理!貝律清看向李文西的眼神也非常的溫和,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這麽溫和嗎──實在說不上來,誰會那麽溫和地看著一個有很多貧困村麻煩事情的人啊,所以現在貝律清根本不是跟自己在一起時話少,自閉的樣子,在李文西的面前,他是風趣的,開朗的,親切的。

路小凡這麽一想就不敢确定了,自己真是貝律清什麽重要的人麽?他頓時便心虛了,一下子似乎就找不到方向了。咖啡很快就送上來了,貝律清淺嘗了一口道:「不錯,你去的地方是蒲隆地吧!」

李文西歡快地笑道:「被你猜出來了。」

林子洋喝了一口,也誇道:「确實夠香,夠醇。」

路小凡見他們都誇,便喝了一大口,結果是聞著挺香的又苦又酸澀,他一口便嗆著了,放下杯子邊咳邊說抱歉。

李文西笑道:「不好意思,我喝慣咖啡早就不習慣放糖,就忘了給你放糖。」

貝律清招手叫來服務生指著路小凡的杯子道:「給他換杯卡布奇諾吧。」

「那不是女生喝的嘛!」李文西笑道,然後又沖路小凡眨著眼睛道:「開玩笑,開玩笑,因為我一直聽律清提起你,便有一點好奇,他說了你不喜歡喝咖啡,我還是非要把你請來,認識一下,以後多關照啊!」

他說著把手遞給了路小凡,路小凡連忙擦了擦手上的咖啡沫,跟他握了握,那只手跟貝律清的一樣也是修長,白皙,指腹粗糙。

貝律清會跟別人經常提起自己,路小凡頓時從茫然裏又找到了方向,精神一振了起來,但是後面的談話确實沒有自己能插得上嘴的。

李文西跟貝律清顯然有很多共同話語,天南地北談得很歡,一身夢特嬌的林子洋好像也不膈應,對那些話題也非常熟悉。

「律清,你現在還彈鋼琴麽?」李文西笑問。

「回來就沒彈過!」

「這多可惜,你彈了那麽多年。」

貝律清不以為然地笑道:「總算可以不彈了,你不知道我根本不喜歡彈鋼琴。」

林子洋插嘴笑道:「主要是沒有知音啊……」

李文西看了貝律清一眼,态度頗為暧昧,笑道:「那我就不走了……」

路小凡雙手抱著咖啡杯,勺子一直順著一個方向打轉,看樣子象是鐵了心要把咖啡打成奶酪似的。

李文西指了指貝律清的中指上的鐵指環,道:「這件破玩意你還沒丢啊。」

貝律清頓了頓,才笑道:「不是你不讓丢的麽!」

這枚戒指貝律清一直有套在手指上,路小凡都瞧習慣了,他從沒奇怪貝律清為什麽會套這麽一個鐵指環,因為像貝律清這樣的人大約不需要什麽外在的飾品來裝點自己。

他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這麽一枚戒指跟一段暧昧的感情有關的,而且這段暧昧感情的主人就在自己的眼前。

貝律清接著話鋒一轉道:「你最近不是在忙著相親嘛?」

路小凡頓時精神又一振,李文西笑笑道:「是的,但不太滿意,我想要的女人是不羅嗦,不會多管閑事,我不想到時她會給我們添什麽麻煩。」

貝律清端起咖啡笑了笑,不置可否。

路小凡本來有一點為了李文西會跟別的女人結婚而心喜,可轉念一想自己也有老婆呢,而且他還是貝律清的妹夫,心中這麽一衡量路小凡從頭到尾都不知道嘴巴裏吃的是什麽東西,倒是被米飯嗆了幾回,搞得林子洋都要沖他翻白眼。

吃完了晚飯,路小凡站在咖啡館的臺階上,來接他的車子是林子洋,林子洋沖他招了招手道:「上車,上車。」

路小凡猶豫了一下,道:「等會哥……」

「就是你哥讓我來接你的。」林子洋嘆氣道。

路小凡稍稍躊躇了一下就明白貝律清确實不會來接自己了,因為他大概還是要跟李文西在一起的。

上了車,林子洋一腳油門飙出老遠,瞥了一眼路小凡道:「我說路小凡,你大腦裏想什麽呢,你會不會當Gay,Gay是男人,今天跟你玩,明天跟他玩,那是玩得一個潇灑。你再想想你們的關系?看把你弄得跟娘們似的苦著個臉,哎你別讓人家李文西比下去好不好,李文西跟著律清青梅竹馬都還沒給你臉色呢。」

路小凡老老實實地聽著林子洋訓話,林子洋把車停好才道:「小凡,咱們是自己人,子洋哥給你一個忠告,你知道自己最值錢的地方在哪裏麽?」

路小凡搖了搖腦袋,林子洋拍著方向盤道:「你夠識趣!」

路小凡擡起有一點空白的腦袋,林子洋又拍了拍方向盤道:「律清這樣的人,告訴你那想追求他的人,随便男人女人都能排成行,就你這樣已經讓很多人吐血了,知不知道?!」

林子洋規勸完路小凡車子呼啦一聲就沖出了停車場。

路小凡回到了家裏,那個晚上貝律清沒回來,隔了一個晚上還是沒回來。

路小凡躺在床上努力運轉著自己腦袋,覺得自己又想岔了,他試遍了貝律清身邊所有的位置,最後總以為擠了一個變态的位置是沒人搶的,現在才明白就算是這個變态的位置也未必是屬於他的。

也許人生就是一場打不完的戰争,路小凡反覆思考了兩天,認為自己無論如何要奮發圖強,鞏固自己的位置。

於是,他只要找到機會跟李文西在一起,就會搶著跟貝律清坐,給貝律清夾菜,吃完了飯就找各種借口讓貝律清跟他回家,就差沒在貝律清的腦門上貼一個路小凡所有,閑人勿進。

李文西始終笑吟吟的,但有一天路小凡推開門,李文西放了幾個行李在客廳裏,他微微笑道:「我要在律清這裏住一陣子呢,所以要麻煩小凡搬出去住了!」

貝律清坐在那裏靜靜地看著他也不做聲,路小凡聽李文西的話先是有點不太相信,但又覺得挺必然,想要雄起奮争,但氣還沒沖到腦門就在嘴巴那裏整個洩了,這就跟陽痿似的,都是早洩的雄心。

路小凡在貝律清的沈默中,摸了幾次才把鑰匙從套子裏解出來,那把鑰匙上他圈了好多紅繩,這樣他的手只要一伸進去,就能摸到貝律清大門的鑰匙,後來交了鑰匙還不由自主地會把手伸了口袋裏去摸鑰匙,摸了幾次才知道,哦,真的上交了。

路小凡事後也總結了,他之所以失去貝律清身邊位置大概正是因為他沒有記得林子洋說過的自己的長處:識趣,他那麽高調明顯不太識趣,不過他最後很順利地交出了鑰匙,路小凡覺得自己在這一點上還算是識趣的。

所以以後貝律清再給他鑰匙,用完了,他都會非常自覺地把鑰匙交還回去,路小凡覺得這樣貝律清就能記得自己至少在歸還鑰匙這件事情上是做得蠻識趣的。

雖然貝律清每一次都很沈默,但路小凡覺得只要自己識趣了,其他的也不要太多想了,因為想也想不牢的。

李文西雖然很快就回香港去了,但路小凡跟貝律清的關系卻象是從此變淡了下去,一是因為路小凡在某些方面顯得太過識趣,二是貝律清開始出國了。

後面斷斷續續維持著這種關系也是因為路家的事情沒斷過,路小凡不是沒想過不要再回到貝律清的公寓去了,但路家一有事情,他除了找貝律清似乎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所以每一次完事之後,路小凡都把自己屁股後面的痕跡擦得幹幹淨淨的好像再也不來了,不過短則幾天,長則幾個月,他又得不得不出現在貝律清的樓下。

「小凡!」路小凡面前突然停下了一輛車,貝律清搖下車玻璃道:「上車!」

路小凡稍稍猶豫了一下,但既然貝律清都把車子開來了,大概他說送也不是客氣話。

貝律清不是客氣,就是命令,路小凡彎腰在公交車站乘客們羨慕的眼光下坐上了貝律清的私家車。

「麻煩哥了。」路小凡客套地說了一句。

「不用客氣,我順路!」貝律清也挺冷淡地說了一句,乍一聲聽上去,他們更象是一對熟悉的陌生人,而不是剛才裸裎相對,做過最親密事情的一對情人。

貝律清開車非常的快,他的車又是部隊的牌照,交警看這種車子幾乎是睜只眼閉只眼,因為送路小凡到家倒也沒用多少時候。

路小凡下了車照例目送貝律清離開,他看見貝律清的車子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心裏猜想不知道貝律清是去見誰,會不會又是李文西呢,反正貝律清來見自己應該不會開這麽快的車吧。

路小凡回到了屋子,貝家的燈光在晚上永遠是暗的,沒人回來吃飯,林阿姨樂得早點走人,除了給貝律心炖點甜湯,其他也就是随便炒兩個菜。

路小凡将菜全部送進冰箱,然後又拿起今天的證券報仔仔細細閱讀了一遍。

讀完報紙,路小凡也沒什麽事情,就走到大院裏租錄像帶的地方瞧瞧。基本上大院裏什麽都有,從百貨到各類娛樂,俨然就是一個小型的商業區,不用出去想買的東西都能買到。租錄像帶的老板是一個挺白淨的年輕人,個子高高的,人挺和氣,見了路小凡來便笑道:「新的港片到了,你要不要看。」

九十年代正是港片佳片不斷的時間,那時的人租錄像帶十個有八九個是來租港片的。

「這個要看不,武俠片,林青霞女扮男妝。」年輕人指了指邊上的海報。

路小凡最喜歡林青霞,而且只喜歡林青霞演的武俠片,可惜這種片子不多,他每次來都會問上兩句,年輕人也就記在心上了。

路小凡看著那海報,只覺得林青霞很妖豔,但又透著一種英姿飒爽,妖豔跟英姿飒爽完全是兩碼事,但在她的扮像上偏偏能夠統一起來。

「好啊!」路小凡一看這海報就中意上了。

年輕人手腳利落地将碟片遞給路小凡,道:「我也喜歡林青霞,尤其喜歡她跟張國榮演的白發魔女,嗨,往那一站,比男人更像男人,比女人更像女人!」

路小凡肯定地道:「除了林青霞就沒人能演好練霓裳!」

名門正派的卓一航與魔女練霓裳相愛,但愛情怎能抵得上現實,練霓裳對愛情的執著也只是換來愛人卓一航的一劍,跟滿頭的白發。

路小凡隐隐的覺得自己有一點像練霓裳,出身不好,且沒有前程,所以他不能喜歡卓一航,因為他跟練霓裳相比,他已知結局。

路小凡拿起了錄像帶回了自己的屋子,将碟片看到快結尾的時候,有人開門鎖,路小凡揉了一下眼睛,心想誰這個時候回來。

進門的是貝律清,他手裏提著一只蛋糕盒子,路小凡驚訝地道:「哥,你怎麽回來了。」

「朋友生日多訂了一只蛋糕,我就随便拿回來了。你去切一切吧。」

「哎!」路小凡進廚房拿來碟子跟刀,拆開蛋糕,仔細一看居然是某家五星級酒家的私房蛋糕,這蛋糕只提供給來承辦酒宴的客人,從不外售,且要提前一周預定。

路小凡跟貝律清最好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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