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新年快樂!!!

湖心亭中池風吹拂, 游魚跳躍,又可觀周圍草木生長時的勃勃景象,着實是個好地方。

蘇弈對這很滿意, 拉着宗祁坐了下來, 倆人甚至還泡了壺茶,并幾樣小點心,在亭中賞景。

看起來十分悠閑且輕松, 飲着茶, 蘇弈又忍不住讨論起了公務。宗祁并沒有半分不耐煩, 身旁那人說一句,他便接一句,偶爾還會将話題抛還給對方。

蘇弈給自己添了一杯茶, 笑道:“我像你這個年紀時,倒不如你。”

宗祁溫聲道:“蘇弈兄過譽了, 早便聽說兄長文章精妙無雙,也曾拜讀過, 祁見之以為神人,怎會不如我?”

臨近午時,在蘇弈的再三邀請下,宗祁留下來用午食。倒沒去萱安堂,也未曾通知李太夫人,而是直接去了顧充的正院。魏國公府的朝食和午食通常都是各自用,唯有晚膳才會一齊, 只不過是大房自己用, 二房陪李太夫人用罷了。

因為上元夜的事,顧充對宗祁印象極好,态度也十分之殷勤。看着顧充硬要将宗祁拉到自己身旁的案幾上坐下, 蘇移光強作不屑的撇了撇嘴。

用飯時衆人都很安靜,除了阿狐偶爾哼唧兩聲,已經杯盞相碰的聲音外,再不聞其他。用過飯,顧充留宗祁說話,大多是她問,宗祁答。他臉上又挂着和煦的微笑,令人一看便心生歡喜。

顧充眼中也洇着笑意,“你送了這麽多柿子過來,我們家還不定吃得完呢。”

“姑母若是吃不完,倒可多放幾日,我讓他挑了許多還沒完全熟好的。”宗祁溫聲回了一句。

不大會,侍從将殘羹撤下,一道道點心和茶水被端了上來,最醒目的,便是那火紅火紅的柿子。

柿子已經被剝好皮,一個一個的盛在小瓷碟中,清甜的香味飄散出來,一下子便吸引走了屋中所有人的注意。

阿狐指着柿子,開心的喊了幾句,又想要伸手去抓,幸好乳母抱得穩才沒讓他得手。

蘇移光怔怔的看着面前的柿子,發了半天的呆,身旁的蘇雁都已經快用完了,她還動都沒動一下,只拿着銀匙在柿子上面輕輕戳來戳去。

顧充看她一眼,輕斥道:“阿蠻。”

聽到這聲音,蘇移光如夢初醒,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态。畢竟在阿娘他們眼裏,還有外人在,且這柿子還是那人帶過來的,她一點都不用,豈不是不給人面子,讓人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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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蘇移光扯了扯嘴角,舀着自己面前的柿子慢慢吃着。

宗祁下午還要進宮,略坐了一會後便起身告辭,蘇弈跟着去送他。

窗外竹葉沙沙作響,仿佛細密的雨點敲擊在人的胸膛。蘇移光凝着看了一會,慢吞吞的收回視線,“阿娘,我先回去睡午覺了。”

顧充看她一眼,挑了挑眉,終究沒說什麽,點頭說:“去吧。”

不大一會,先前衆人聚做一團的正院已經四散開去,重新恢複了清淨,顧充只留了阿狐在這玩耍,一點一點的教他說話玩。

“娘子。”貼身婢女掀簾入內,笑道:“萱安堂那邊派了人過來問,今日既有貴客來,怎麽不去萱安堂用午食?”

顧充抱着阿狐往床榻去的腳步一頓,哂笑道:“你去告訴她,下次想說什麽就直接說,想要什麽也膽子大點,別跟個縮頭烏龜似的。怎麽着,還等着我去給她開口?”

她入門時老國公還沒死,李太夫人還只是個視作從六品的媵人,但卻并無從六品诰命,竟然就想擺正經婆婆的譜了。她在家時父母寵得跟什麽似的,怎麽可能會受她這氣,向來都是明面上駁回去的。

老國公好面子,不敢讓外人知道他寵愛妾室,李太夫人跟兒媳發生沖突,他只好私底下教訓李太夫人,讓她莫要生事。一來二去的,梁子就這麽結下了。

婢女當然不敢把顧充的話原封不動的轉述給李太夫人,一路上想着詞,将這番話加以潤色,有些不恰當的詞也删去了,聽起來倒是好聽不少。但還是差點将李太夫人給氣暈過去。

“你聽聽,你聽聽!”李太夫人怒道:“她這說的都是什麽話啊?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婢子是顧充的陪嫁,自然不想平白受她的氣,說完話後趁着她不注意便默默退下,一溜煙跑遠了。何夫人倒是注意到了她的動靜,卻沒敢攔,只笑着安慰李太夫人:“母親別氣了,小心氣壞了身子。”她忍不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顧充不把你放在眼裏,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何必這番惺惺作态,平白惹人笑話。

李太夫人越想越不高興,遂瞪了何夫人一眼,“你也就知道說些廢話了。老大再過兩月就回京,回來就是九丫頭的婚事,完事了他又不會等小十一,肯定又急着張羅十二的,我看你到時候怎麽辦。”對蘇卓序她還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他肯定不會顧忌什麽長幼,頂多讓十二等等九丫頭罷了,二房的他才不會管呢。

“那她倆中間,不是還有十丫頭嗎,聽說也沒許人家。”何夫人聲音壓得低低的,幾乎是嘀咕出來的。

李太夫人柳眉一豎,“十丫頭許不許人家跟你有什麽關系,又不是咱們公府的,我還能管道她頭上去不成?我跟你說,小十一這......”

眼見她又要開始長篇大論,何夫人忙道:“母親,六郎等會就回來了,我去吩咐廚房給他準備些喜歡的吃食。”

她一面往外走着,心中對李太夫人的不屑又上升到了極點,面上卻半點都沒顯示出來。

又暗自憤恨大房根本不理會太夫人,只能她成日陪着這人轉,她都快郁悶壞了。想起先前太夫人跟她說的話,又暗自冷笑起來。

這人當妾當慣了,以為誰都想跟她一樣做妾。她是什麽出身,她家小十一是什麽出身,憑什麽要跟她一樣。若說先前宋家的事她還有幾分願意,畢竟宋家雖好差距也沒太大;那這位,她女兒若是過去,頂多做個媵人。

想着想着,她都恨不得手撕了李太夫人才好,或是給她把嘴封起來,讓她少說話。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她碰上了來給李太夫人送東西的蘇守慶,不僅沒理他,還直接瞪了一眼後,方才若無其事的走過。

蘇守慶摸了摸鼻子,感覺自己最近幾日應該沒得罪她,整個人一頭霧水,便就近抓了個婢子問道:“你們娘子怎麽啦?”

婢子哪敢摻和進主家的紛争,支吾道:“奴、奴婢也不知呢。”說罷,她飛速撇下蘇守慶,緊緊跟上了何夫人的步伐,生怕被蘇守慶給攔下來問東問西的,她還想多活幾日呢。

命重要,命重要。

蘇移光自然也知道李太夫人派人去正房,陰陽怪氣說了一通話,但只要她娘在,她一向是懶得理會這些事的,反正她娘比她還兇,肯定能處理好。

當務之急,還是先選布匹和量身比較重要,畢竟還有一段時間,上巳節就要到了。

上巳節時,無論是誰都會盛裝打扮,從衣衫首飾到妝容,甚至是鞋履,無一處不精致。她向來愛美,怎麽可能甘落人後。

她在一旁量衣,桑其在拾撿首飾盒,将平日裏被蘇移光胡亂扔的首飾全部倒騰出來,按照款式、用途和材質分門別類的放好,其中最珍貴的那一批,又單獨放了個檀木錦盒中。

“咦。”桑其突然輕叫了一聲,問道:“娘子的那支玫瑰青玉簪子,怎麽沒見着?”

承露接話道:“老早我就沒看見了,還以為你知道呢。”她放下正在查驗的布匹,跟着過去一起翻找起來。

蘇移光正在研究眉筆,拿着幾樣不同的顏色在臉上比劃着,聽到這話後,她心尖一顫,差點将那價值高昂的嶺南石黛給折斷。

那個簪子,上次在颍川王府時,似乎被她給摔碎了。

而後...宗祁說他府上有會修補的匠人,可以幫忙修補,她便将那斷成兩截的簪子交給了他。

那後來呢?

倆人似乎,誰都忘了這個事,而後見面幾次,再也沒有誰提起過。她不禁開始懷疑,這個簪子真的還在宗祁那裏嗎,還是說極難修補,匠人需要花很多時間才能修補好。

又或者是他王府剛修葺完,許多東西都不完善,匠人現在都在忙着這個事,沒空管她的簪子?

“不必理會。”蘇移光将那嶺南石黛放好,輕聲道:“我上次不慎将其摔斷,請人幫忙修補去了,你們先清點別的吧。”

乳母無奈道:“這簪子還是娘子去年生辰,貴主送的禮物呢,可得快些修好才行。”

蘇移光胡亂應了一聲,拿着糕點慢慢吃着。

這簪子修不修好,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不過過去這麽久了,她也是該問一聲,宗祁這段時間這麽忙,常言道貴人多忘事,他要是忘了也說不定。思及此,蘇移光輕咳一聲,說:“承露,去給我拿一張信箋出來,給我磨墨。”

承露不知她要做什麽,随意挑了一張信箋,她看了一會,很不滿意。最後在書桌那邊翻箱倒櫃,才将去年制的一套花箋給翻了出來。畢竟是向人詢問她的東西好了沒,那信箋顯得太過肆意,不将人放在心上一般。

從中随意抽了一張,淡粉色的花箋,角落繪着一束桃花,顏色很淡,卻讓人無法忽視。從這份花箋上,似乎還能隐隐聞到桃花的清香。

承露加了點水,拿出一塊雕着仙人獻壽的墨塊慢慢研墨,好奇問道:“娘子給誰寫信啊?”

蘇移光沒理她,咬着筆頭思索該寫些什麽。她從未給男子寫過信,一時間對措辭方面竟猶豫了起來。

她捏着信箋,握着筆,對着敞開的窗牖想了半天,竟連怎麽稱呼他都沒想好。

過了一刻鐘的功夫,她沒叫停,承露也不敢停下,聚了一大灘的墨在硯臺中。蘇移光讓承露退下了,自己又想了一刻鐘,字心中斟酌了許久的用詞,方才左手将信箋舉起,右手抓着筆,迎着光,一氣呵成了一封信。

寫完後,她翻來覆去的讀了好幾遍,讀着讀着便覺得十分之滿意。

不愧是她!随随便便寫一封信,就是一篇好文了。

蘇移光陶醉于自己的信箋,陷入自戀中好一會,方才醒過神來,随後對自己剛才的行為感到尴尬。她取過印章,在信封的左下角,自己署名的下方,蓋了個章,是小篆所書的她的名字。随後将信箋裝進一個精致漂亮的信封中,送了出去。

将信箋送出去後,她坐立難安,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過了一刻鐘,乳母見她坐在那一動也不動的,忙問道:“娘子,你坐那作甚呢?快來看看上巳節用的首飾。”

被人一喚,蘇移光方才想起宗祁進宮了,估摸着要晚上才能看到那個信箋。她斂了斂心神,起身同乳母等人一起挑選起首飾來。

上巳節時,任誰都是盛裝打扮,不甘落于人後。畢竟這是一年一度難得的聚會日子,全城人都會出來,說不定還要玩曲酒流觞一類的風雅事,那就更要将自己最好的首飾和衣衫穿出來。

去年上巳,她着了一件草綠色團花紋褙子,下着春鳥紋月白、鵝黃間色百疊裙,內裏則是一件淺茜色的抹胸,沒有任何的花紋。走動間,透過草綠色的褙子,茜色抹胸若隐若現,一下子就吸引走所有同伴的目光,令同樣盛裝打扮、穿了一件赭色泥金褙子的魏四娘恨得咬牙切齒。

左腕間是一對羊脂玉镯子,右腕則是一串不怎麽顯眼的手串,頭上的釵子鑲嵌着各色寶石和珠玉,恍然若神妃降世。

若說這種衆人都盛裝打扮的時候要怎樣才能更引人注意,那當然是與衆不同的,穿一身素色衣衫,頭上也無需繁雜的首飾,一兩朵正應時節的鮮花,如桃、杏、李等,皆可。

——然蘇移光不願意。

“娘子你瞧,這個簪子好不好看?”桑其拿着一支镂金鳳簪舉到她面前,鳳眼處各鑲嵌了兩顆顏色鮮紅的雞血石。

蘇移光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這簪子給吸引走了,她定睛望了一會,矜持的點點頭,“那就這個吧,你先收着,我這段時日都不用,等到上巳那日再拿出來。”既然是要與衆不同,那首飾盒衣衫也該讓人耳目一新才對。

一群人湊在一起,終于将首飾、荷包等物都選好了,又選定了那日要穿的衣衫的布匹,和蘇移光剛剛量過的數據一起拿去針線房,讓人做成不同部位的衣衫。

“我記得夫人前幾日說過,給十二娘做了一個小包。”乳母笑道:“是個金制的四方小盒,奴婢看過圖樣,繪了蓮花紋,上頭還鑲嵌了好多寶石呢。等上巳那日,十二娘就背這個小包出門。”就這麽一個精巧又漂亮到極致的小包背出去,不知道能羨煞多少人。

蘇移光想了想,對這個提議很是滿意,又點了點頭,“好吧。”

衆人又是好一通鼓搗,最終敲定了上巳節所有人的穿着打扮,又将蘇移光要用的東西全都放在了一個錦盒裏,将錦盒放在博古架上後,方才罷手。

想着上巳節的快樂,蘇移光心情一陣舒爽,等其餘人出去後,她躺到榻上午睡。許是心情好,又忙碌了好一會的緣故,她一沾枕頭,幾乎就睡着了。

**

宗祁離開蘇家後,一路直奔大內而去。

宗廣剛在紫宸殿用完飯,還未曾午睡,便聽到颍川王來了的消息。原本要去看潘昭儀的他頓下腳步,淡聲道:“讓他快點。”

等宗祁将自己的猜測說完後,宗廣沉默良久,方道:“嚴家在範陽盤踞兩代人,心思大了,倒也不奇怪。”送嚴承嗣來京他也做得出來,誰不知道他這個嫡長子就是個廢人,還不比顧家有誠意。

雖說秦國有舍不得待了這麽多年的京城,不願去他處的意思,但将她放在京中,也算得上半個質子,是河東那邊對朝廷示好的表現。

——畢竟親娘只有一個,兒子嘛,只要想生,還怕沒有?

不要兒子的爹正常,為了争權奪利,親兄弟親兒子随便找點名頭都能處置;但不要親娘的兒子,世人只怕以為他瘋了。就是他的屬下,只怕都得被他給吓死。

若有這樣瘋的主公,敢跟着的也不是什麽正常人。

宗祁沒說話,跪坐一旁,默默等着皇帝自己思考。

“嚴承嗣先收着,我倒要看看,他那邊還有什麽舉動。範陽那邊...派人密切盯着,不要放過一絲一毫的消息。”宗廣眸子暗了一下,眼中泛起燥意。

這些神色,預示着他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範陽的事再不解決,他恐怕會跳起來打人。

但範陽的事,也不是他能插手的,他如今雖然在幫官家做事,但到底沒有正式入仕,宗祁依舊沒說話。

想着這事若真是嚴準次子或三子幹的,宗廣便冷笑了一下,點評道:“養虎為患!”嚴承嗣如今還在京城,嚴準又正值盛年,還沒到争權奪位的時候都能下手。

嚴準如此包庇,也不怕他能對兄長動手,哪天就對他這個當爹的動手了。

倆人在紫宸殿商議許久,宗祁方才退出來,去坤寧殿拜見過林皇後,又慶壽宮見太後,順帶見見那幾個養傷的情況。

宗廣看一眼更漏,一陣心塞。都這個點了,還看什麽潘昭儀,趕緊洗洗睡吧。睡前,他又吩咐道:“你等會叫潘...沒事,你先去吧。”他又當成尋常不想出門,直接将妃嫔叫來紫宸殿陪他的時候了,卻忘了潘昭儀有孕,先前又落水受驚過,不宜走動這麽遠。

折騰完一圈,太後又硬要留他用晡食,等宗祁出宮時,已經到了酉時二刻。

他一路奔回皇城西面的颍川王府,還未入府,便有仆從說:“郎君,今日有一封從魏國公府的信箋送過來。”

魏國公府......

宗祁的眉心猛地跳了一下,明明已經是初春,他的指尖卻似乎是冷得發抖,不敢詢問個究竟。

将馬扔給侍從後,他徑直回了正院,掀開簾子進入書房,便看到了那個被擺放在書房外側桌子上的信箋。

信封上什麽也沒寫,但他就是莫名覺得,這是她送來的。

沒有半絲猶豫,宗祁直接将信封拆開,掉落出來的,是一張淡粉色的花箋,泛着桃花香味。

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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