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多一份兼職

陳鳳霞說到做到。

第二天早上張主任過來上班的時候,她就找上人開門見山:“主任,昨晚上我男人幫我一道,一直打掃到晚上十點鐘才清理幹淨。我估計今天人會更多,我一個人實在忙不贏。”

張主任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陳師傅,你這樣子不行啊。我們一個月才拿多少工資?再給你加工資的話,上頭肯定不會批準。”

“加我工資我也來不及做啊。”陳鳳霞滿臉認真,“主任,我的意思是你得加人。我家男人不能白幫我幹活。天底下沒這個道理,還讓家屬免費給公家做事的。你得算他個人頭,就是每晚八點鐘到十點鐘,兩個小時打掃衛生,你說現在鐘點工是個什麽價錢?”

張主任急了:“你不能這樣算啊,這個工作職責還是沒變的。”

“可是工作負擔加大了啊。實不相瞞,昨晚上我們連家都沒回,就在活動中心對付的一晚上。兩個娃娃都困得睡着了,我們哪好搖醒了孩子?”

陳鳳霞嘆氣,“我曉得這個活沒什麽技術含量,不就是打掃衛生嚒。可活重,時間趕,好歹你得讓我能忙得過來啊。”

張主任眉頭皺得死緊,手一揮:“行了行了,這事再說。”

他擡頭看單位的會計到了,立刻招呼人,“周會計,你跟老徐都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小趙剛好進單位,看到陳鳳霞跟張主任講話,等人走了才好奇:“你跟我們張大主任說什麽啊?”

陳鳳霞愁眉苦臉:“我說我一個人做不贏這麽多衛生。小趙姐,昨晚上你是沒看到,這邊有多髒多亂。”

小趙吐吐舌頭,因為年輕嬌俏,所以連厭惡都帶着點兒嬌憨的可愛味道:“我不要看也能猜到。晚上肯定一塌糊塗。”

“可不是嘛,我跟我男人忙到晚上十點鐘實在吃不消。外頭又黑燈瞎火的,走出去怕不安全。沒辦法,只好打了個地鋪,就在這邊對付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我們又爬起來把剩下的衛生做幹淨的。”

小趙臉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旁邊的工作人員也皺眉:“這可真不是好交易。”

陳鳳霞唉聲嘆氣:“而且這事情吧,我男人一天兩天幫忙還行。時間一久他不得跟我翻臉啊。讓他帶兩個小孩他都嫌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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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女員工集體撇嘴:“男的啊,就這樣。下了班回到家裏油瓶倒了都不扶一下,恨不得當祖宗。”

陳鳳霞苦笑:“他能帶小孩我就謝天謝地了。幫我幹活我也不能給他發工資的。”

小趙跟同事對看一眼,明白了新來的這位清潔工的意思。人家是想給她男人也找份晚上的兼職呢。

嗯,多一份工,兩個小時,就算一個月下來多掙百八十塊錢的香煙費,也算是個進項。

年齡大的同事倒了杯水,笑嘻嘻地鼓動她:“那你跟張主任講哎。衛生搞不好,那我們班也沒辦法上。”

小趙突然間冒出一句:“那不會讓我們提前上班搞衛生吧。”

旁邊的同事臉上笑容僵住了,越想越覺得這事情還真有可能。

上次的清潔工師傅甩手不幹之後,張主任不就打算讓他們打掃活動中心嗎?

這回人家要是也撂挑子,張主任還真做得出來同樣的事。這人一向害怕給上級添麻煩,只會壓榨他們這些下屬。

那不行,他們上班已經算是早出晚歸了。本來工資福利就不行,圖個輕松圖不到不講,還要搞這種事,不是在開玩笑嚒。

陳鳳霞擡頭看牆上的鐘,嘴裏頭“哎喲”了一聲:“不早了,我家裏還有事。小趙姐,蘇姐,我晚上再過來啊。你們要吃山芋餅不?我家親戚給我帶了山芋粉,我晚上準備攤餅子吃呢。”

兩人立刻表示:“你也太客氣了。”

到底沒有說出拒絕的話。

這位陳師傅手藝不錯。

小趙還抓了把花生給陳鳳霞,省得自己一天吃完了,肉全長在自己身上。

陳鳳霞笑納了對方的好意,大踏步地往家裏走。

她估摸着自己跟張主任說的事情能成,而且從今往後,他們家就能光明正大地住在活動中心,也不怕人過來砸門了。

因為心情好,回到家,陳鳳霞還分了幾顆花生給丈夫。

鄭國強沒想到自己能有這待遇,笑着調侃妻子:“喲,老板娘今天心情很不錯啊。”

陳鳳霞笑着睨了他一眼:“那就請老板再接再厲吧。雞肉呢?”

鄭國強沒再跟她耍花腔,直接将桶裏頭的東西拿給她看。

今天一大早,他就跑去肉聯廠了,弄了一堆肉皮、雞腿、碎肉跟雞肉回來。

他搞不明白:“你要做炸雞嗎?那得連骨頭帶肉吧。”

這個樣子算什麽,都是肉塊塊,做辣子雞丁人家都要嫌棄少了骨頭不香。

陳鳳霞已經開始放佐料腌雞肉,看都不看丈夫一眼,就自己兩只手忙個不歇:“等我做好了,你別吃。”

鄭國強嗤笑:“我本來就不要吃這種玩意頭。你看着小孩,我去趟菜場,看有什麽東西好買點。”

陳鳳霞點頭,叮囑道:“別忘了帶點黃瓜跟西紅柿回來,我要用。還有生菜。”

昨天的三明治賣的不錯。她準備以後自家做面包,就用電飯鍋做。不就是洋饅頭嗎?賣的可比饅頭貴多了。從外頭買了做三明治,不劃算。

鄭國強拎了菜回來時,陳鳳霞正在油鍋前忙碌。

大女兒手上端着碗,拿筷子夾裏頭金燦燦的小炸物吃。

瞧見爸爸回來了,姑娘立刻獻寶:“爸爸,你嘗嘗這個。媽媽炸的雞米花比肯德基的更好吃。”

鄭國強哭笑不得:“肯德基成你家的了啦,張口就是比肯德基好吃。”

說的肯德基好像是他們學校的食堂一樣。

鄭明明驕傲地挺起胸膛,大聲宣布:“媽媽說等我十歲生日,給我在肯德基過。”

鄭國強張嘴叼了個雞米花,随口應道:“你不是已經過了十歲生日了嗎?”

鄭明明睜大了眼睛,臉上的光肉眼可見地暗淡了下去。

那算什麽生日啊,根本沒人給她慶祝。他們班的同學都問她,什麽時候過生日。

她還參加過同學的生日典禮呢。大家一起唱着生日歌,分的蛋糕。

雖然沒有上次在肯德基吃的蛋糕好吃。

陳鳳霞回過頭,一巴掌将丈夫拍到邊上去,冷笑道:“那是九歲。明明,你別理他,你爸爸的小學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

鄭明明頭回聽到這說法,“噗嗤”笑出了聲,小少女的天空籠罩着的陰霾也一掃而空。

沒錯,媽媽跟她說好了,十歲生日在肯德基過。

媽媽可厲害了,說到的事情肯定能做到。上次回家就給她帶了雪糕,娃娃臉的雪糕呢,真香真甜真好吃。

鄭國強悻悻道:“這都什麽鬼話啊。”

“正經話,我要給我女兒過個熱鬧的十歲生日的話。”陳鳳霞冷笑,“我們家明明什麽都不能比別人差。”

“行了啊!”鄭國強提醒妻子,“糊了,油鍋要炸糊了。”

陳鳳霞“哎喲”了一聲,懊惱得不行:“邊上去,專門給人搗亂。”

鄭國強叫這人給氣樂了。他提醒她還有錯了哦。

今天的雞米花大受歡迎,雖然不是剛出鍋的,但依然被小姑娘們一搶而空。

賣炸串的還給陳鳳霞支招:“你這樣不行,你得跟我們一樣,弄個煤氣包,不然天冷了你的東西還怎麽賣?東西剛出鍋最好賣。”

他的銷售品種跟陳鳳霞不沖突,對方的到來不僅沒有影響他的生意,反而還有人本來是要買那個什麽壽司的。因為排隊人多,索性繞到他這邊買炸串了,倒算是意外的驚喜。

陳鳳霞笑眯眯的,謝謝對方的提點:“我哪懂這個,就是胡亂弄弄。等攢點兒錢,我也搞個老哥你這樣的行頭,看着才是個做生意的樣子。”

賣炸串的忍不住得意,嘴上倒是謙虛:“哎呀,我也是一點點摸索出來的。不是被逼得沒辦法嗎?都是為了混口飯吃。你說是不是啊?小夥子。”

人被框在雞籠裏頭走來走去小鄭骁發出了咯咯的笑聲。

賣炸串的還想再逗弄兩聲孩子,就聽到了下課鈴聲響起。

鈴聲的餘韻還沒有落下呢,鄭明明已經額頭冒汗的出現在母親面前:“媽,我來收錢吧。”

她算術好,算起錢來就從來沒出過錯。

賣炸串的人看到她就笑:“哎,這速度趕上飛毛腿了呀。”

陳鳳霞趕緊拿毛巾給女兒擦汗,心疼道:“你慢點啊,又不趕這一會兒的功夫。”

這丫頭回回都這樣,人特地坐在靠門的位置,就是為了踩着鈴聲沖出教室。

鄭明明笑嘻嘻的,也不答應媽媽的話。

當然要快點,這樣她就能又聽到課又幫媽媽賣吃的了。

媽媽說了,等掙夠了錢,這個暑假就給她買學習機。

想到這個,小姑娘的動作都輕盈的不得了,感覺自己的安排很不錯。

賣炸串的人一邊等待顧客上門,一邊咂嘴,語氣感慨的不行:“你家的娃娃真沒話講,又愛學習又懂事。上哪兒找去啊。”

周圍賣小吃的,不是沒有帶着小孩一塊兒過來的,可誰家的娃娃不是在瘋玩。哪兒會有小孩願意去少年宮學習呀。

陳鳳霞笑了:“是啊,我家小孩是最好的。所以我得想辦法掙錢,好好培養孩子啊。”

她還沒有抒發完自豪,就有生意上門了。

幾個嘻嘻哈哈的學生推推攘攘走過來,看到鄭明明的時候,帶頭的男生發出了驚呼:“啊,鄭明明,你家是擺小攤的呀?”

旁邊的人發出嘻嘻哈哈的笑聲,一個勁兒擠眉弄眼。

陳鳳霞下意識地緊張起來,擔心女兒會被歧視。

這個年代擺攤子當個體戶都不是社會的主流選擇,在國營單位裏頭上班才是正經。

如果非要說的話,此刻做小買賣的人,社會地位差不多等同于20多年後的微商,在刻板的印象當中,就是坑蒙拐騙登不了大場面的存在。

正經人誰幹這個?

爸爸媽媽擺小攤子跟家裏的父母是國營單位的職工,那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存在呀。

陳鳳霞擔心女兒會面子挂不住。

沒想到鄭明明卻聲音清脆而響亮:“是啊,這就是我家的攤子,你們有什麽要吃的嗎?我媽媽做的吃的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壽司、三明治還是奶茶?雞米花也不錯,薯條很香哦。”

她語氣自豪,目光堅定,臉上笑盈盈。倒是讓那幾個男生不知道該怎麽起哄了,只能一人要了一塊三明治。

鄭明明臉上笑容不變:“不喝點什麽嗎?奶茶配三明治很香的。”

然後幾個同學掏光了家底,又捧走了幾杯奶茶。

一人一杯喝不起,只能兩三個人湊一份。

走的時候他們簡直就是落荒而逃,感覺好羞恥,因為買不起啦。

小客人走了之後,旁邊賣冷飲的阿姨才朝陳鳳霞笑:“哎喲,你家姑娘厲害吋,小男孩子完全不是她的對手。明明啊,你不怕被他們笑嗎?”

鄭明明莫名其妙:“這有什麽好笑的,邁克、凱羅爾還有本他們都打工呢。憑自己的雙手憑着勞動掙錢,勞動人民最光榮。”

嗯,老師都是這麽說的。書上也說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賣冷飲的阿姨笑得前伏後仰。要不是客人漸漸增多了,她忙不過來。她非要再跟着新來的攤子母女倆好好唠叨。

陳鳳霞和鄭明明也沒空再閑聊了,趕緊投入到掙錢大業中去。

母女倆一個管食物,一個管錢,眼睛還要看着小兒子,真是辛苦得不行。

可這苦帶着希望,所以就跟米飯咀嚼久了一樣,泛着甜。

陳鳳霞不曉得兒女将來有一天會不會怨恨出生在這樣的家庭中,成為自己跟丈夫的孩子。

她就知道,她不後悔養了這對孩子。

重生一回,他們還是自己的孩子,真好。

母子三人做完了中午的生意,就收工回家。下午老師有事,所以上機實操課取消了,陳鳳霞剛好可以帶女兒去醫院。

臨走的時候,賣水果刨冰的攤主還特地給了他們根香蕉,點名是給小鄭骁的。

為啥?因為雞籠裏頭的小孩實在太好玩了,不少客人是特地為了看搖搖晃晃的小家夥才特地過來的,順帶着也給大家增加了不少生意。

陳鳳霞抱起了小兒子,笑道:“哎呀,我們小二子也會自己掙吃的了。”

小胖子咯咯直笑,兩只胖胳膊揮舞着,神氣活現的不得了。

鄭明明在旁邊大聲宣布:“我們一起加油!好好掙錢。”

旁邊的音像店裏頭正播放一首老歌:“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為了大家都幸福,世界需要熱心腸。……”

鄭明明跟着唱了起來。

她沒什麽音樂細胞,音色平平無奇,調子也錯了。

陳鳳霞聽得在心裏頭直笑,感覺就這方面而言,女兒還真不如自己,文藝細胞估計都被學文化給占幹淨了。

鄭明明卻興高采烈,抓緊了弟弟的胖胳膊宣布:“媽媽就是我們家的籬笆,我們是三個樁,三角形最穩定了,不會變形。”

陳鳳霞被女兒的話給逗樂了,她搞不清楚三角形是不是最穩定的結構。不過家裏就四口人,除了自己,剩下丈夫跟兩個兒女剛好三個人啊。

她笑着接話:“好,我們也做幸福的一家人。”

遠遠的,那歌還在唱:“人生道路又漫長,誰也難免遇到憂傷。只要你我熱心相處,懦夫也會變成金剛。……”

哎,唱的真不錯。

這回還是他們到家早,陳鳳霞拿家裏剩下的米飯加了雞蛋跟雞肉丁還有泡菜一塊兒抄了蛋炒飯,還在骨頭湯裏下了大白菜,招呼女兒先吃飯。

然後她又給小兒子弄了個蛋花面糊糊,好讓才冒出幾顆乳牙的小東西填飽肚子。

哎,有竈臺就是好,燒飯做事都方便。

小鄭骁卻急得不得了,一個勁揮舞着小手指着香蕉,嘴裏發出嗚嗚的聲音。

陳鳳霞哭笑不得:“哎喲,你還怕你親媽貪污了你的香蕉啊。稀罕的你哦。”

她伸手拿了香蕉,準備用勺子刮給這小家夥吃,卻發現女兒的眼睛也在偷偷看香蕉。

陳鳳霞這才猛然反應過來,哦,現在香蕉是稀罕貨。

因為眼下物流不發達,香蕉不容易貯存,從廣西海南這些地方運過來相當不容易,江海市面上見的少,價格自然也貴。

陳鳳霞懊惱地一拍腦袋,哎喲,她還以為香蕉跟20多年後一樣,是比蘋果更便宜的水果呢。

人家這是看她帶着兩個娃娃,才特地給的香蕉。明天自己必須得給回禮,不然就不成樣子了。

不過香蕉都拿回來了,那就吃吧。

她将香蕉一掰兩斷,遞了一半給女兒:“明明你吃。”

剩下的,她好笑地看小兒子:“好了,別着急,媽喂你。小東西。”

小二子這才心滿意足,歡歡喜喜地享受媽媽的服侍。現在媽媽都不怎麽喂他飯了,每次都讓他自己吃。

陳鳳霞刮了小半個香蕉,一擡頭,看見女兒正在規規矩矩的扒炒飯,桌子上還剩了一截香蕉。

她不由得奇怪:“明明,這香蕉不好吃嗎?”

聞着倒是挺香的。

鄭明明搖頭,認真道:“好吃。”

陳鳳霞更加奇怪:“那你幹嘛不吃掉?”

才半個香蕉而已,總不至于吃不下吧。

誰知女兒認真地看着自己:“你跟爸爸還沒吃啊。我們是幸福的一家人,東西要共同分享。”

陳鳳霞一愣,心裏頭窩窩的,說不清楚是個什麽滋味。

她想說自己不要吃,香蕉有什麽好稀奇。

可是最終她伸手摸了下女兒的腦袋,笑着點頭:“好,媽媽吃香蕉,媽媽吃,這個剩下的就給爸爸。”

鄭明明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扒完了炒飯之後,又開始喝湯。

陳鳳霞也自己盛了碗蛋炒飯,就着骨頭湯裏撈出來的白菜葉子呼呼啦啦地吃正餐。

從一大早睜眼開始,她就把時間過成了戰争年代。中午就随便對付了兩口壽司,這會兒她真是饑腸辘辘。

一大碗蛋炒飯下肚之後,陳鳳霞才感覺心中不發慌了。

都說當農民苦,可眼下她比起在村裏當農民,就連大忙的時候也不過如此了吧。

陳鳳霞喝了口白菜湯,心滿意足地打着飽嗝。

她現在真心明白什麽叫過勞肥了。人累狠了可不是得拼命吃東西。嘴巴比肚子快,感覺飽的時候,早就吃過頭了。

鄭明明也一本正經地強調:“今天的蛋炒飯真好吃,白菜湯也好喝。嗯,香蕉很甜。”

口氣活像作文寫總結。

陳鳳霞看了女兒一眼,在心裏頭偷笑。等着吧,姑娘,再過不到十年,你就要天天喊着減肥了。

母女倆準備收拾碗筷的時候,外頭響起了三輪車的聲音。

陳鳳霞伸長脖子張望,前面推着車子過來的可不是自家丈夫嗎。她露出了笑臉,招呼人進屋:“回來啦?”

鄭國強臉上的笑容卻有些勉強,只悶悶地應了句:“嗯。”

陳鳳霞站起身,要套圍裙:“還有碗飯,我也給炒個蛋炒飯吧,蛋要焦點兒還是嫩點兒?”

蛋炒飯這玩意兒得現炒現吃最香,不然散了就不是那個味兒了。丈夫愛吃泡菜,剛好有泡過性的,再夾點泡菜,吃起來有味道。

鄭國強擡手示意她:“你別忙,有吃的,東西沒賣完。”

陳鳳霞驚訝了:“沒賣完?”

鄭國強搖搖頭,表情苦澀。就跟他想的一樣,奶茶加薯條帶起來的熱度就是一時的。

盡管在他看來,一份薯條加奶茶兩塊錢,再搭份飯菜才三塊,怎麽着也是後者劃算。

可偏偏人家就是連多一塊錢也舍不得掏。

今天的盒飯只賣出了一半,真是叫人難堪。

“而且我覺得吧,過不了兩天,奶茶跟薯條也賣不出去了。”鄭國強聲音悶悶的,“他們跟我們一樣,不舍得花錢。”

陳鳳霞微微皺起了眉毛,這還真是難解的困局。

鄭明明看父母的臉色不對,趕緊遞香蕉給爸爸:“爸爸,吃這個,香蕉好甜。”

鄭國強勉強笑了笑,心不在焉的:“你吃吧,爸爸不吃。”

陳鳳霞皺眉頭,強行将香蕉塞到了他手上:“你兒子女兒留給你吃的,你吃。算了,你也別着急。晚上別過去了,看看東西,再搭配一下。今晚咱們就在活動中心把盒飯賣掉,東邊不亮西邊亮,活人還能被尿憋死呀。我馬上帶明明去中醫藥大學紮針灸,你把晚上要賣的東西準備一下吧。”

鄭國強一愣,旋即為難:“我不會弄那個什麽壽司啊。”

“哎喲,簡單的很,就是包好了飯團再切一下。你當兵的時候不還是司務長嗎?這點兒小事還難得到你?”

陳鳳霞叽裏呱啦說了一通,一開始她還連筆帶畫,到後面她猛擡頭,發現丈夫還是一臉懵,頓時又要壓不住心裏頭的火氣。

“我前面做的時候你就沒看一眼?”

這人的破毛病要她怎麽講啊。

以前還在廠裏跑供銷的時候就這樣。明明車上往往只有他跟司機兩個人,跑了那幾年,他居然不曉得學車子。

後來廠子不行了,他有朋友跑出租車,想喊他一塊兒兩個人搞一輛車。那幾年出租車多掙錢啊,人家是把掙錢的機會送到他面前來。

結果他不會開車。

朋友都不可思議:“你坐在車上這幾年,看也該看會了啊。這又不是什麽難事。”

他偏偏就不會。他坐在車上跟人吹牛皮倒一頭勁。

陳鳳霞真是想不發火都難。

家裏頭已經這樣子了,他還跟個大爺似的,什麽都指望她。

她體諒他辛苦,小兒子她帶。她就不辛苦了嗎?她帶孩子的時候就不掙錢了嗎?

他今年35歲,已經是有兩個孩子的爸爸了。還當自己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嗎?

孩子她帶,主意她拿,完了有什麽不好,他就滿臉無辜,活像這是她一個人的家一樣。

大女兒才9歲,眼裏頭都有活,曉得要一家人齊心協力,共同加油。

他呢,還把自己當成寶寶嗎?那誰還不是個寶寶啊?

天底下真有這種人,沒少爺命,一身的少爺病!

陳鳳霞閉了閉眼睛,直接扭過頭去。她不想再跟這人吵架,她已經懶得再講任何話。

鄭國強看着妻子冷淡的神色,面上讪讪的,直接招呼女兒:“走,明明,爸爸帶你去紮針灸。”

鄭明明生怕父母吵架,直覺兩人分開就吵不起來了,趕緊跟上:“噢。”

唉,爸爸媽媽真是太平不了兩天就會吵架。

現在是什麽情況?就跟書上寫的詩那樣,山雨欲來風滿樓吧。

算了,弟弟,你跟我吃點虧吧。我負責安撫爸爸,你也想辦法讓媽媽消消氣吧。

還不會說話的小鄭骁吐出了一個泡泡。

陳鳳霞看着丈夫落荒而逃的背影,再看着懷裏頭吐泡泡的兒子,才狠狠地啐了一口,咬牙切齒地叮囑小兒子:“你将來可千萬別學你爸爸。”

誰跟了這種人,都要受一輩子的罪。真搞不懂自己到底是怎麽熬過來的。

她開了小收音機,讓小二子自己聽裏頭的聲音,她好空出手來幹活。

專家們都說想讓小孩早點開發語言功能,就得給充足的聲音刺激。

她抽不出空來,一直陪着兒子說話,就只好讓小東西跟着收音機學講話啦。

誰知道收音機剛打開,裏頭就傳出了他們在街上聽到的那首老歌《世界需要熱心腸》。

陳鳳霞一邊忙着點火煮飯,一邊跟着哼哼:“人生的道路多曲折,人生道路又漫長,誰也難免遇到險阻,……一句知心的話語,也許勝過萬鈞雷霆,一聲親切的呼喚,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哼着哼着,她自己都感覺哪兒不對勁,最後忍不住笑罵了一聲:“呸,還知心的話語,親切的慰問呢,氣都被氣死了。”

偏偏收音機裏頭還在唱:“幹旱的土地需要泉水,幼小禾苗需要太陽。……”

陳鳳霞抱起自己摸着牆根學走路,結果摔倒了就會呵呵傻笑的小兒子,幫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後搖頭:“你爸爸呀,估計也就是你哥了。”

能怎麽辦呢?人家嫁人就變成了大女兒,丈夫老婆孩子一塊兒疼一塊兒寵。

到她這裏,丈夫反而成了她的大兒子,還得她手把手的教。

她這上下兩輩子,都不是享福的命。

小胖子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懂媽媽的話,就跟着收音機搖頭晃屁股。

歌裏頭唱的是:“為了一切都美好,世界需要熱心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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