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并不想與你為敵
不管喬晟心底有多不情願,玉羅剎就是在雲隐山住下了。
他的習慣實在是好得不得了,比如每日日常就是來喬晟院子裏面報道……
為此,喬晟曾經無數次明說暗言地告誡玉羅剎:劍尊喜歡清靜。
可惜,玉羅剎渾然未覺。久而久之,喬晟只好當面鑼對面鼓地問上一次:“教主可是太閑了?”
“喬兄正知我心。”玉羅剎負着手道:“不若我們一起來做點正事。”
“我倒是很關心魔教可否查出了真兇?”喬晟神色淡漠,渾然不為所動。
玉羅剎笑了。
他的笑容總歸是初遇那般,冰冷而不近人情,偏生又帶着肆意妄為的模樣:“喬盟主此言有趣,本座從未認為過那傷是魔教所為,聽聞喬盟主已經将屍體帶回雲隐山,不若一起去看看?”
喬晟沉默,卻已是應了。
自從玉羅剎來了雲隐山,自己的失語症就好像從來不曾發生過一般,喬晟心底明鏡,卻也不好直白相問。
倒是玉羅剎就像是一個沒事人一樣,從來不曾提及此事。
兩人各懷心事地到了山半腰的一間瓦房,喬晟伸手推門,玉羅剎在旁涼涼道:“多少日了?”
“十日。”喬晟臉色一冷。
玉羅剎甩袖輕輕遮住口鼻,面帶嫌棄往後退了幾步:“盟主請便。”
喬晟站定不動了,他盯着玉羅剎看了片刻,素來冰封的臉上染上一絲笑意:“教主害怕?”
玉羅剎的目光霎時釘在喬晟臉上,沉默半晌微微一笑:“沒錯。”
Advertisement
喬晟:……不都說江湖人愛面子麽!那麽這位沒臉沒皮的妖孽算是怎麽回事?!
“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總不好讓阿喬一個人去。”玉羅剎笑言罷,招呼都沒打推門而入。
喬晟神色一凜,沒有忘記玉羅剎掌手的魔教很可能是這次事件背後的始作俑者,想到這裏,喬晟忍住抽搐的眉頭緊跟幾步,揮手将門掩住。
走在前頭的玉羅剎倒是回過頭饒有興致地瞧了一會兒,意思昭然若揭。
喬晟當做沒看到,徑自将那白布拉開:“雲隐山有定屍珠,屍體不爛不腐。”
玉羅剎挑挑眉,手上動作極快,卻是向那死者揚去。
那只是一瞬間的事。然而喬晟動作更快,一伸手不動聲色地将玉羅剎的手腕捏住,力氣很大。
玉羅剎手腕很涼,像是他的人,涼薄而不通人情。此時此刻,玉羅剎擡眼看向喬晟,面上沒有半點情緒。
喬晟卻是絲毫沒打算讓步,手上微微使力道:“抱歉,教主不能動屍體。”
玉羅剎看了一眼屍體口中的定屍珠:“不出十二個時辰,他會起屍。”
“多謝提醒,我會在十二個時辰之內查明真相,”喬晟淡淡一頓,将玉羅剎手心的粉末揚到一旁,微微笑道:“當然喬某還記得,玉教主曾言相助。”
玉羅剎不動聲色地垂下眸,撥開喬晟的手看過去:“一道致命傷,五髒俱焚。”
“江湖人都說是魔教的功夫,可惜內力極深的人都做得到,是有失偏頗了。”喬晟道。
玉羅剎終究正眼看過來:“既然劍尊明白,為何仍舊留我在此?”
“雲隐山不養外客,吃了雲隐山那麽多天的存糧,還請教主盡數還來。”喬晟淡淡一笑。
喬晟的笑容極是好看,幹淨而又帶着一種雲開雨霁的感覺。玉羅剎這輩子見過那麽多人,卻還是心底微微一動。
可惜下一句又打破了所有幻想——
“中原人最講求兄弟情義,難道玉兄打算不認賬?”
玉羅剎忍不住挑了挑眉。
“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講過話。”玉羅剎道。
喬晟沒開口,事實上他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來,因為喬影帝心底正在瘋狂腦補曾經演過的一個狗血無敵總裁劇……比如說邪魅挑起對方的下巴說你這個小妖精看我對你多好之類的,然後成功地把自己給雷得外焦裏嫩!
玉羅剎絲毫不覺,依然說了下去:“但是這一次,我确實打算滿足你。”
喬晟在心底:噗!我大中華語言博大精深,所以這一定不是因為我太不純潔了。
“劍尊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對勁。”玉羅剎忽然道。
喬晟連忙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轉回話題:“既然決意要查,自然要從絕殺令開始。”
“客随主便,我一向很好說話。”玉羅剎非常大言不慚,見喬晟神色詭異便不緊不慢地補充了一句:“昨日無心得見劍尊蒼雲劍,不愧為古兵。”
……原來那柄劍叫做蒼雲,上面那幾個字自己根本就不認識。
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問題是——
“教主,本尊不喜他人窺探。”
喬晟神色靜如止水,卻是不愉。
玉羅剎看了喬晟良久,搖了搖頭淡淡道:“我只是很好奇,為何有劍尊之名的喬盟主會練起彎刀。江湖之中盛傳喬盟主曾經走火入魔,不知可有關聯?”
他神色戲谑,眼底卻是一派寒涼。
喬晟默然無聲地攥緊手中的彎刀,不多時卻是淡淡笑了,笑意沒有抵達眼底已是冰冷:“教主如若憂心,不妨試上一試?”
氣氛陡然僵持,良久,玉羅剎輕輕撫平被風吹起的衣角,一字一頓言道:“至少眼下,我并不想與盟主為敵。”
他沒有喚劍尊,仿若一種警示,喬晟一言未發地看向玉羅剎。
可惜,玉羅剎沒有再說下去。
好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一般,兩人誰都沒有提起這場沖突,就好像一切風平浪靜,再無芥蒂。
“既然要從絕殺令入手,想必盟主已經查清始末。”玉羅剎道。
“絕殺令在江湖中有數十載的名頭,屬于買兇殺人的組織,傳言凡是入了絕殺令名冊的人,從來沒有活過三天。自從上一屆武林大會之後,絕殺令已經漸漸銷聲匿跡,沒想到十年之後舊态複萌。”喬晟蹙眉道。
玉羅剎的目光不動聲色地飄過來,最後定格在一聲低笑:“絕殺令……”
“西域魔教十年未曾入中原,不知教主可聽過?”喬晟事前做過充足的準備,此時自然對答如流,絲毫不留破綻。
然而玉羅剎的答複卻是讓喬晟蹙了眉頭:“那十年,絕殺令在西域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眉眼凜冽,沒有克制壓抑,那股迫人的殺意就這樣蔓延出來,讓人不寒而栗。
喬晟感受得到門外自家弟子的動作,手上微微一動不動聲色地壓下,玉羅剎似是未覺,又似是在試驗喬晟的深淺,竟是用內力過起招來。
從前明教亦是并非以內力取勝,正是因此,不多時,喬晟便要敗下陣來。
然而喬晟又是何許人物?他心思微微一轉,竟是生生将玉羅剎的內勁承了下來,忍住經脈劇痛在體內過了一遭,旋即轉手返還給了玉羅剎!
玉羅剎眉心微微一動,手上順勢一接,倚在桌子上不由一震。
喬晟懶怠笑了:“教主?”
玉羅剎的目光重又定格在喬晟身上,事實上他從來不覺中原有太多厲害角色,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
中原人不夠狠。
想要成為枭雄,不僅僅要對別人狠,對自己則更要心狠,當沒有任何人能夠比自己對自己還狠的時候,世間便再無畏懼可言。
喬晟卻是個例外,直至現下,玉羅剎都不曾試出他的深淺。他從不曾以命相搏,卻是将底線寫的分明。
以剛克剛,堪為敵手。
擺擺手,玉羅剎道:“有些事我需要問問堯歌。”
常年拍戲,喬晟聽出了玉羅剎語氣之中的欲言又止,他眉眼沉靜看向玉羅剎,半晌方才等到了下文:“另外,”玉羅剎的語氣帶着些許笑意,這一次言語卻是真摯經心:“如非必然,我并不想與你為敵。”
喬晟沉下眸去淡淡笑了。
很快,絕殺令的蹤跡徹徹底底地顯示出來:“從嶺南到南海,中間到了西域,最後又回歸了中原。”喬晟一徑看着,着實是看不出什麽名堂。
然而玉羅剎的神情卻是愈發冷霾起來:“呵……”
他低聲笑了,聲線有些涼。
喬晟看過去,心底已經明白了大半:“與教主一程?”
“并不是與我,”玉羅剎說完這句話明顯是不想再說,搖搖手道:“可惜此時,他們錯算了一步。”
“教主到了雲隐山。”喬晟默契地接了下去。
“沒錯,”玉羅剎臉上寫滿了難以自抑的殺氣與快意:“正合我意。”
喬晟隐隐覺得,玉羅剎在保護着什麽,或許是一個人,或許是一件東西。
盡管眼下一切都尚未明晰,這一點他依然看得分明。
“不出兩個時辰,絕殺令還會有新動作。”玉羅剎斷言道。
喬晟未發一言,在并不确定的情形下,他并不想貿然開口。
玉羅剎卻是沒有任由喬晟沉默下去,他擡眼饒有興致地看向喬晟,忽然開口道:“你的嗓子,與絕殺令同樣有關。”
喬晟心底微微一動,不鹹不淡地看了玉羅剎一眼。
或許是因為喬晟的目光與任何情緒無關,玉羅剎盯着喬晟看了良久,最後搖了搖頭:“如果你用的是西域彎刀,很可能會被認為是我的人。”
他的語氣似笑非笑,只聽得出其中的戲谑意味,見喬晟不言語,玉羅剎補充一句:“當然,我并不反對劍尊遠入魔教。”
喬晟不氣不惱,心平氣和地看過去淡淡問道:“入贅麽?”
玉羅剎難得怔了怔,喬晟便心情極好地笑了起來:“如果對象是你,本尊倒是要好好考慮考慮,你用切糕陪嫁麽?”
“……什麽?”玉羅剎蹙起眉頭。
“哦不,沒什麽,看絕殺令吧。”喬晟終于扳回一城,心情極好地說道,單方面終止了這次對話。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