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前世的那筆賬
喬晟一路都有點魂不守舍,他下意識偷瞄玉羅剎,偏偏玉羅剎神色如常。
喬晟在心底默默泛起嘀咕,最終變成默然無聲地望天。
好奇心會害死貓。
雖然自己非常好奇他為什麽一路跟着自己,可是這根本不重要!
栖雲山莊一派沉寂,看起來皇上也不在此處,只留了幾個暗衛在這裏看着。見了喬晟和玉羅剎,暗衛也沒說什麽,默然讓開了去路。
二人一前一後往裏走,堯歌被攔在門外,和青澤青麟大眼瞪小眼。
玉羅剎及時回頭:“你們先去尋兩位前輩。”
幾人應了,紛紛散去。
喬晟蹙蹙眉:“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玉羅剎看過去,語氣平靜問道:“為何?”
“……因為這裏面是我的人。”喬晟只好解釋。
玉羅剎卻是失笑:“木無雙是阿喬的人?”
說起木無雙,喬晟心底也有點不愉快,這根本就是上輩子的事情啊!偏偏玉羅剎還總是不識趣地提起來。
喬晟瞪了玉羅剎一眼,轉身走進門。
玉羅剎被瞪了個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好跟進去,一邊打心底感慨一下,中原人有時候真是非常奇怪。
尤其是自家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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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無雙顯然已是醒了,令嚴就坐在他身旁,神色寂寂。
看見喬晟來了,令嚴有些手足無措地站起身來:“劍尊。”
喬晟微微颔首:“情況怎麽樣?”
“他不肯開口。”令嚴蹙蹙眉。
喬晟冷笑一聲:“已是兩日了。”
距離皇上的三日之期只有最後一天,然而木無雙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只要不開口,根本沒人奈何得了他什麽。
令嚴在旁邊做什麽,木無雙只是極偶爾方才擡眼懶懶瞧上一眼,其他時間全部當做令嚴不存在。
喬晟在心底嘆了口氣,有點替自家孩子不值:“令嚴,下去。”
令嚴微微怔住。
喬晟卻沒有再給他反應的時間,只微微颔首:“下去。”
令嚴看着喬晟,放下手中的茶盞,第一次不贊同道:“師父!”
玉羅剎根本沒打算和他講理,他直接一伸手将令嚴拎起來,走出去掩上了門。
“化功散?”喬晟拿起案上的藥粉,眼底掠過一絲譏嘲:“令嚴那個老實孩子,竟也給你吃了這個。”
木無雙搖搖頭,死寂的目光終于掠過一絲不明意味:“不是令嚴。”
喬晟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看了木無雙片刻搖搖頭嘲道:“木門主難不成是在維護他?”
“劍尊,似乎對木某很有些成見。”木無雙的目光徑自看向喬晟的眼底,仿佛要将喬晟盡數看穿,他沉默良久問道:“為何?木某不記得曾負過劍尊。”
那些前世今生的故事,要如何才能說得分明?
喬晟盯着木無雙,覺得将一切和盤托出略蠢。
所以他沉默了。
木無雙倒是也不介懷,只微微笑了笑:“既是劍尊不願說,那麽便算了。”
喬晟拉開椅子坐下:“只有最後一天時間,落在此處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若木門主執迷不悟……”
“長陽門我已經盡數遣散了,”木無雙拿起桌上的茶盞,看着裏頭的涼茶默然咽了一口,看不不看裏面的化功散一眼,只淡淡道:“現下似乎沒有任何事能夠威脅得到木某。”
“令嚴辦事不力,皇上會治他的罪。”喬晟試圖講道理。
木無雙微微擡眼看向喬晟,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劍尊難不成以為……令嚴是我的軟肋?”
他的語聲太過譏诮,沒來由地讓喬晟心頭火起。
木無雙卻是朗聲笑了,他搖搖頭道:“如若不是劍尊與那魔教教主兩情相悅,木某倒是會以為劍尊是在喜歡着那呆子。”
沒錯,令嚴就是呆子。
所有為情所困的人,無一不是呆子。
比如前世的劍尊,比如今生的令嚴。
本不該喜歡上的,一切不過是執迷不悟的錯。
喬晟盯着面前沒心沒肺的木無雙看了片刻,默然搖頭:“和你講道理是沒有意義的。”
木無雙微微笑了:“哦?”
喬晟豁然拔劍。
蒼雲劍輕輕铮鳴一聲,帶出淩厲的嘯音。
“你但求一死,死對你而言什麽都不算,”喬晟微微一笑:“而我要做的,卻是希望你好好睜眼瞧着,瞧着皇室越來越繁盛,百姓安居樂業,最後,每個人都會忘記曾經木家的存在,忘記你。”
木無雙的呼吸陡然沉重了。
喬晟卻依舊笑着:“身為叛臣,這大抵是最殘酷的懲罰。”
“哦,對了……”喬晟的目光慢慢轉向木無雙的手:“執棋撫琴弄藥,這雙手實在是作用太大,不若本尊幫木門主挑了這手筋如何?”
前世今生,所有的怨念在此時默然凝聚,帶出山風海嘯的聲響。
木無雙臉色瞬時一緊!
然而長期服用的化功散讓他根本沒辦法聚力,只能看着喬晟的劍刃越來越近。
喬晟的心頭仿佛有什麽東西,在呼嘯在铮鳴。
理智告訴他,這并不是此生的木無雙所致。
可心底的恨意又是波濤洶湧,只有殺戮才能平息。
蒼雲劍刃鋒利如冰,此時已是逼近了木無雙的一雙手!
只餘下那最後一寸,劍刃堪堪停住,與此同時——
一抹鋒如刃的內力破窗而入,狠狠打在木無雙的手上!
那內勁太猛,竟是将木無雙往後打退了半步,木無雙不敢置信地垂眸看向自己的一雙手,手筋被狠狠挑斷,卻是絲毫不能動彈了。
喬晟一躍而出,看向窗外神色如常的玉羅剎,他微微蹙眉:“你記起來了?”
“什麽?”玉羅剎看向喬晟,伸手輕輕幫喬晟捋了一下散亂的發絲:“沒有。”
“既是沒有……”喬晟凝眉。
“沒什麽,只是順手。”玉羅剎淡淡道。
前世所有紛繁冗雜的記憶,最後定格在山巅,他看着喬晟默然倒下,看着那個與自己神色無二的人默然轉過頭來,朝着自己微微一笑。
連那笑容的弧度都是一等一的譏诮。
已經回憶不起那場血腥的殺戮,曾有人言:血色殘陽下,魔教教主宛如修羅。
說的大抵就是那一次。
玉羅剎微微偏開頭,朝着喬晟颔首道:“解藥拿到了?”
喬晟怔住:“啊?”
“解藥。”玉羅剎無奈,伸手想敲一下喬晟的頭,最後還是落定在肩膀。
喬晟颔首:“徹查長陽門,大抵就能找到解藥,以木無雙的性子,解藥定然是藏在最親近的人手中的。”
“沒有解藥了……”木無雙微弱的聲音從屋中傳來。
他冷淡卻近乎癡狂地笑道:“沒有解藥了!最後一刻解藥早在我此行之前便已經毀了,這一次只有死才能……”
令嚴沖進去,一拳砸暈了木無雙。
他的勁力很大,木無雙朝下倒去,卻又倒進了令嚴的懷裏。
令嚴的嘴角緊緊抿着,似乎是在抗拒什麽,他看了喬晟片刻,将木無雙小心放在榻上,這才俯身單膝跪地恭謹道:“師父,徒兒不孝。”
“罷了。”喬晟嘆了口氣,想了想又道:“趁此時離開,皇上那邊,本尊自會保你。”
令嚴卻是搖了搖頭,依然保持着适才的姿勢:“多謝師父。”
他意思已決,喬晟也沒有再勸,只是看向玉羅剎道:“走吧。”
木無雙這裏沒有解藥,皇上的毒又不能再拖,喬晟蹙着眉頭一路想着心事。
玉羅剎幾次想開口,又被喬晟凝重的表情堵了回去,半晌,他慢慢道:“阿喬。”
“嗯,”喬晟擡眼看過去,試圖寬慰地笑了笑:“怎麽?”
“前世的事情,我記起來了。”玉羅剎道。
喬晟臉上的笑容慢慢隐去,他盯着玉羅剎看了片刻,複又緩緩搖了搖頭:“教主切莫誤會什麽,”他的聲線很平靜,帶着一種隐忍與壓抑:“這一世的喬晟對教主,只有兄弟之情。”
“本座從未當阿喬兄弟。”玉羅剎蹙眉道。
喬晟看了玉羅剎片刻,竟是微微笑了笑:“無妨。”
兩個字抛下,仿若輕羽又仿如千鈞。
玉羅剎只覺被小爪子輕輕撓了一下手心一樣,酥酥麻麻的。
他想接着往前走,就見喬晟擺了擺手:“教主,不要再跟着喬某了。”
玉羅剎蹙眉,再看過去,喬晟從眼前消失了。
居然又一次用了隐身,而且是為了逃開自己。
玉羅剎心思微沉,說不清什麽心情。
剛剛回來的青澤眼底掠過一絲疑惑:“教主,青澤去尋。”
“不必。”玉羅剎搖搖頭。
心結系了那麽久,一時半會兒尋了回來,這結也是解不開的。
玉羅剎比誰都要明白。
他徑自朝着明火聖人落腳的地方而去,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正在院中習劍,用的亦是當年喬晟教過的劍法。
不知為何,玉羅剎第一次感覺有點後悔,不如……
沒有說過那一句“想起了”。
或許就不會有現在這麽尴尬而追悔莫及。
明火聖人本來晃晃蕩蕩地準備出來,看到玉羅剎的神色又默然縮了回去:“完了完了。”
炎聖真人只覺頭疼:“又怎麽了?”
“兩個小的吵架了。”明火聖人苦着臉。
“你又怎麽……”炎聖真人一把拉住要跑的明火聖人:“不準走。”
“為什麽!”明火聖人瞪大眼。
炎聖真人淡然自若地朝窗外看了一眼,這才道:“玉羅剎來了,保不齊是要找你。”
可是……可是我并不是很想幫你們解決問題啊!
明火聖人淚流滿面。
做一個五好師父真是非常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