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還是出疹子了。
軟趴趴的小奶娃扯開嗓子,整夜整夜的哭,一直哭到沒了聲音,嫩嫩的小嗓子完全啞掉。心疼的不行,只好抱了人,整夜整夜的哄。小東西總是半眯着眼,時不時抽泣一聲,小小的手指緊緊勾着我的衣領,每次感覺到要被放下時就會突然加大哭的音量。
小東西灌過藥之後很快就困了,哈欠一個接一個,卻仍舊努力睜着眼睛不肯睡,小手緊緊攥着我一根手指。奶媽幫忙鋪了床就退了出去。小心翼翼挪上床,把小東西攬在懷裏,仍然塞了一根手指在那肉肉的小手掌中。小東西安心了,總算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看着小奶娃與那人越長越像的小臉,只覺心痛如絞。天越來越涼了,馬上就是冬天了,不知道那人身在何方,可有冷到餓到,可有,想我。嘴裏鹹鹹的,扯過一旁的布巾随便擦擦,伸長手臂抓過床頭小幾上的茶壺,對嘴喝了幾口順便漱了口。
再次從夢中突然驚醒,幫小奶娃把了尿,重新躺下,卻也知道自己是再也睡不着了。小奶娃含着我一根手指,難得的睡的那麽安靜,小嘴還時不時在我指端吮一下,或是咬一咬。
是了,杜言也說過,孩子不足月生産,又從胎裏帶來熱毒,京師的這種濕潤氣候不太适合。熱毒并不厲害,無需用藥,四歲以後會慢慢好起來,只是這段時間裏面孩子不太好養。我想,再等等吧,等過了這個冬天,等天氣暖了,等小東西斷了奶,我們就回家。回家,也等那個人回家。
天光大亮的時候我又朦朦胧胧睡了過去,睡得很好,直到胸前壓了一個軟綿綿的小身體才醒過來。睜開眼睛,就見那個調皮搗蛋的小東西端端正正坐在我胸口,兩只小手揪在我耳朵上,咧着嘴笑得開心,八顆小乳牙明晃晃的,直奔我下巴而來,轉眼就啃了我滿臉口水。伸手探上額頭,涼沁沁的,已經退燒了,小東西終于好了。
“爹爹。”紅潤潤的小嘴一張一合,完全啞掉的嗓子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嗯。”
“爹爹。”
“乖!”坐起身,幫人穿衣服。小東西笑得見牙不見眼,乖乖任我動作。忍不住心頭微酸。只不過是一覺醒來發現有人陪在旁邊,小東西就能如此滿足,看來,以前是我錯過太多了。
小東西斷奶斷的很容易。不是小東西不喜歡吃奶,而是只要是我喂的,小東西都會眼都不眨的吃下去,包括那煮的爛爛的我自己看了都沒胃口的蔬菜羹。
小東西沒有名字,我一向是逮住什麽叫什麽的,小奶娃,小東西,小不點。我想,名字,還是等那個人來取吧!
天氣變暖的時候,我的行裝也準備的差不多了。小奶娃的東西占了大半,小枕頭,小被子,小衣服,小鞋子,小玩具。結算了工薪,奶娘也離開了。收拾妥當,雇了馬車,踏上了歸途。
離京越來越遠,心裏也越來越難受。曾經,設想過很多次回去的情景,也設想過日後每一個生活的片段。只是,每一個計劃,都有那個人的存在。而現在,身邊只剩了一個剛滿兩歲的小娃。
“爹爹,抱!”小奶娃半路醒來,拱進我懷裏,嫩嫩的小臉在我臉上蹭啊蹭。小東西很敏感,每次見我發呆或是心情不好總會這樣粘過來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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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把軟軟的小東西抱了滿懷,用力親了幾口,親的小奶娃眼淚汪汪卻舍不得躲閃。
“爹爹……”小奶娃開始掙紮着求饒了。
小孩子總是坐不住的,很快就在我腿上扭動起來,只好趁停車休息的時間把人抱下車放風。結果,小奶娃很快就和花花扭成了一團。
車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對我們這樣的隊伍很是奇怪,第一次見面時險些被花花吓個半死。一大一小兩個人,一只豹子,兩頭牛,怎麽看都很別扭。
花花趴在地上,半眯着眼睛,任小東西在它身上爬上爬下,一會兒撓撓肚皮,一會兒揪揪胡須。說來花花也真是可憐,那麽兇的一只豹子,偏偏被我養的跟大貓似的,老是被人欺負。被安陽虐過,被蕭睿虐過,文謙以前看書的時候嫌冷也會把腳踩在它肚皮上取暖,現在又落到一個屁大點的小孩子手中還得任勞任怨做保姆。
車子走得并不快。車夫是老手,很有經驗,挑的路也很不錯,很少會出現露宿的情況。小奶娃是第一次出門,見什麽都稀奇,每次車子一停下就會踩在我腿上扒着車窗往外看。
晚上照例是住客棧。這是一個不大的城市,也不知道是什麽節日,很是熱鬧。點了晚餐,挨不住小奶娃的鬧騰,只好在大堂坐了。小屁孩老老實實坐在我腿上,眼睛卻緊盯着我攪拌粥碗的勺子不放。粥是吩咐廚房特別做的,香菇雞粥,加了切得細細碎碎的蔬菜,熬得爛爛的,是小奶娃最喜歡的。
舀了粥,一勺勺吹涼了,再喂人吃下。就見小奶娃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視線追着勺子動來動去,可愛的不得了。喂過半碗粥,拿絲巾幫小東西擦了嘴角,心裏越發柔軟起來。這個孩子,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教的,走的第一步路是我扶的,他給我的,是全心全意的親昵和依賴。只是,仍然遺憾。如果有那個人在,多好!
小東西吃飽了,打一個小飽嗝,乖乖的坐在我腿上,兩手抓了我一绺頭發,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一手抱了小奶娃,一手拿了已經涼掉的饅頭開始進餐,等咬了幾口發現不對勁,四處看看,發現周圍的人都停了筷子看着我這裏。
沖周圍人笑笑,接着吃飯。一個單身男子帶着一個小孩出現在飯館,所有事情都是親力親為,會讓人覺得奇怪也很正常。吃過飯,把小東西舉高放在肩膀上,在一片熱情的目光中出門逛夜市。小奶娃興奮的一陣吱喳亂叫,小手緊緊抱着我腦袋不放。
夜市很熱鬧。小東西樂得不行,掙紮着下地,撒丫子就鑽進了人群。我一驚,趕緊撥開人群追了過去,最後在一個炸臭豆腐的小攤前拎住了小東西的衣領。拎着衣服把人提起來,對上那雙可憐巴巴裝無辜的眼睛時再大的火氣都滅了。小東西在我手上踢騰着兩條小短腿,兩只小手也抓啊抓的,小烏龜似的。在周圍一片善意的哄笑聲中把人抱在懷中,哭笑不得。小東西先是在我臉上結結實實親了幾口,塗了我滿臉口水後才可憐兮兮指了指旁邊剛剛出鍋的臭豆腐“爹爹,吃。”
然後,我手上就被塞滿了各式小吃小玩具,都是周圍小攤販送的。看看懷裏滿臉期待的小奶娃,真不錯,長得可愛還有這等好處!堅持付了錢,抱着小奶娃和一堆戰利品回了客棧。明早,還得繼續上路呢。
到葫蘆鎮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了。山裏的那所房子多年無人打理,怕是早已不能住人了。打發了車子,在鎮上租了一所小院子暫時住下。那所房子,還是慢慢打理吧!
正值夏天,山裏的天氣,不冷不熱,很是舒服。帶着小奶娃進了山,支起帳篷暫住,一個人開始慢慢收拾房子和已經荒蕪的院子。
回到山中,花花撒了歡,卻不得不老老實實呆在我身邊做小奶娃的寵物保姆,片刻不敢稍離左右。小東西很淘氣,幾乎每隔半個時辰就會被花花從草叢中叼出來一次。
房子總算收拾好了,院子也清理幹淨了。幾年前種的幾棵果樹已是根深葉茂,當初文謙親手種下的那棵桃樹卻是已經枯萎了。
當初打的搖椅還在原來的地方,風化的厲害,輕輕一碰就散架了。不能用的東西統統拆掉,做幹柴也是極好的。屋後的田地也慢慢整理了出來,現在的節氣,已經種不了別的東西了,等下次去鎮上買一些麥種和白菜籽好了,也只有這兩種算是當季了。
現在去鎮上買東西很方便,趕了牛,東西統統放到牛背上,我只要抱好小奶娃就可以了。我身上銀子不少,即使什麽都不做,也足夠舒舒服服過上幾年。
在溪邊釣魚的時候,發現岸邊多了很多桃樹。應該是當年睿睿胡亂丢的桃核長出來的,幾年下來,長成了一小片桃林,上面還結着瘦瘦小小的毛桃。長得很密,趁空閑沿着溪岸移栽了一些,也算有了小小規模。毛桃并不好吃,還是等來年找來良種重新嫁接過的好。
麥田綠油油的,已經兩寸多高了,一場雨之後又生了很多雜草。除了幾壟草,扶着鋤頭停下來喘氣。幾年沒幹活,這樣的體力活,已經有點吃力了呢!被文謙養了幾年,人也變懶了。想到文謙,心口照例一陣縮緊。扔下鋤頭,蹲到溪邊捧了水漱口,看着水面上慢慢變淺消失的紅色,口中的腥氣也越發濃重起來。
文謙,你在哪裏?為什麽不來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