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煙走進琴房的時候,原本鬧哄哄的琴房在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她其實并不常來學校的琴房,就算來了,也是去她自己單獨的鋼琴房。

可今天鬼使神差的,她就往這邊來了。

何霧因為是新加進來的,和大家都不是很熟,再加上她那眉眼微冷的姿态,也融不進去大家的交談。

她便縮在角落裏,目光一直盯着眼前的鋼琴看。

所以在江煙走進琴房,大家都看向她時,只有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白天上課時發生的事情,都已經在學校裏傳開了。

琴房裏的同學也都知曉一二,大家都以為江煙到琴房來,是找轉學生麻煩的。

都露出吃瓜的姿态,聚在一旁。

江煙朝她走過去,看她壓根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裏那姿态,總覺得一會可能要吃虧,這麽多人看着呢。

可不能再傳出些什麽丢面子的事情了。

于是停下腳步。

微微側過頭,眼神微瞥。

看向那些吃瓜群衆,用很不耐煩的語氣說:

“給你們三十秒的時間,都在我眼前消失。”

江哥有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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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準備好好教訓那個新來的轉學生了啊!

唉。

可真慘。

但也是那個轉學生倒黴,誰叫她來學校的第一天就得罪了江哥呢。

以後的日子,肯定很難過了。

琴房的吃瓜群衆們退出現場時,心裏還在擔憂着。

兩位當事人自是不知道還有這麽一出的,何霧是在大家都離開後,才發現親房內只剩她們兩個人了。

何霧一臉茫然地看向她。

心想這人怎麽會在這,她不是應該跟那些同學一樣,被專車給接回家的麽?

但江煙看她那表情,還以為她是在不滿自己的到來。

“看什麽看,這琴房又不是你的。

我就不能來嗎?”

本來江煙看她看那鋼琴看得出神,還想問她說,是不是想彈鋼琴,自己呢,可以在百忙之中,放棄娛樂時間啊,抽空來教她的。

可是一看到她瞧見自己的那眼神。

心裏就不爽得很。

就有一種,憑什麽你看別人都很正常。

怎麽到了我這,就是問題少女了。

何霧本來心平氣和的,反倒被她這氣沖沖的語氣,給搞得懵上加懵。

這人可真奇怪。

何霧小聲丢下一句,“我又沒說你不能來啊。”

就又把目光順在放在她跟前的鋼琴上。

她咽了咽口水,放在褲縫邊上的手指,來回搓了搓。

但她隐藏得特別好,不仔細看,壓根就看不出來她的細微動作。

可眼神是不會騙人的。

江煙注意到她迫切的目光,以及躍躍欲試的前奏,但腳下的步子,就緊緊貼在地面。

像是可以理解,又像是理解不了。

從小到大,她就沒吃過什麽苦。

可以說是實打實的富二代。

吃穿用行,都是最好的。

老爸老媽也都各自有自己的事業,和大多數富二代一樣,父母都很忙。

但唯一的差別,可能是跟父母的相處不太一樣吧。

雖然她爸媽也忙,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面,都是家裏的保姆阿姨在照顧她,可是只要碰面了,就會對她諸多關注。

尤其是她又闖禍惹事的時候,她媽就會對她河東獅子吼,甚至開啓女子單打模式。

她爸這個時候呢,就會極力維護她。

說什麽哪有小孩子不惹事的。

她媽氣的連她爸一起吼,說都是她爸給慣的她,搞得現在沒一點女孩子樣子。

痞裏痞氣的不說,還成天惹事。

一幫人跟在屁股後頭叫她江哥,像什麽話。

這時候,她爸就會跟她媽講道理。

“這何為女孩子的定義?

小時候你讓她學鋼琴那些我也都沒反對,但現在她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觀意識了,為什麽還要強加那些傳統束縛給她?

讓她成為她自己想成為的樣子,不好嗎?”

她媽指着她爸鼻子一通嘲諷,“啧啧啧,就你這還大公司的老板呢,前腳說小孩子哪有不惹事的,後腳又說什麽,啊,她長大了,都有自己主觀意識了。

江總,您可真是會做人呢。”

她爸攤手。

這,說的都是事實啊。

孩子确實一天天都在長大,可不管他們長得多大,在父母眼裏,那都是小孩啊。

她媽見她爸不說話,又不停歇地開始找事。

好不容易湊到兩人都在家休息吧,總能把家搞得雞飛狗跳的。

可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每每這時候,江煙都偷着樂。

比起每天都安靜的可以聽到針掉在地面上的家,她更喜歡這種熱熱鬧鬧。

雖然不是被訓,就是被罵。

但樂在其中。

所以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江煙就希望,一家人可以一直都這樣相處下去。

江煙生在七月,是典型的巨蟹座。

她對家庭親情這一塊,是特別在意的。

家人永遠是她內心最柔軟的那一面,所以不管她在外面拽成什麽樣子,在面對家人的時候,都是言聽計從的。

老媽給她安排的任務,她雖然吊兒郎當,看似不在意。

但其實都記在心裏。

最開始,江煙将她對何霧的關注和在意,歸為了是她老媽交給她的任務。

因為,她實在不想承認,她難得的主動,竟然三番五次地被對方無視。

所以她做的一切,那可都是為了她老媽啊。

即便是被那女孩無視,被她翻白眼,被她忽略,都沒關系的!

她只是在完成,她老媽交給她的任務而已!

在被何霧又一次無視後,江煙這麽安慰自己。

安慰自己過後,看到她一直盯着鋼琴,便挑眉問道:

“想學?”

也不知道是為什麽,本來江煙應該開口問她,是不是想彈的,也話到嘴邊,就成了想不想學。

直覺她好像是不太會。

但又對鋼琴還蠻喜歡的。

可有感覺到她好像,有點不敢碰的樣子。

為什麽呢。

喜歡的東西,不應該去嘗試看看麽?

江煙從小所接受的家庭教育就是,想做的任何事情,你都去試試看。

別在意成功和失敗。

只在意,你自己是否喜歡。

所以在面對,從小家庭尋常,甚至還有些拮據的何霧來說,江煙能理解到她對鋼琴的喜歡,畢竟現在鋼琴也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但她理解不了,何霧在面對鋼琴時,所産生的那種不敢觸碰的情緒。

在江煙輕描淡寫,甚至還有些高傲姿态對她開口問出‘想學’兩個字的時候,何霧幾乎是本能地搖頭,“不想。”

在那瞬間,何霧感覺自己是趴在地面的烏龜,外殼堅硬,可一旦被人觸碰到了柔軟的腦袋,便瞬間縮躲了起來。

但江煙并沒有意識到。

還以為她在跟自己客氣。

“哎呀,我又不收你學費,你就別不好意思了。”

江煙這個人,在面對自己比較中意的人跟前,她的話是特別多的。

而且,特別不過腦子。

就是她越想表達出自己的喜歡和在意,反而越詞不達意。

好在這些年裏,她在意的人并不多。

所以偶爾聽到幾句直來直去的話,都歸在了她脾氣不好的頭上。

在何霧家裏沒出變故之前,她的性格算是比較開朗的。

雖然家境不太富裕,但父母在生活上給她的愛,是足夠的。

雖然母親很嚴格,但她在父親的跟前,還是可以撒撒嬌的。

可是——那個變故後,一切都變了。

從前被父親所兜着的敏感情緒,在頃刻間散開。

她從乖乖看家的小兔子,成了刺猬,最後又成了烏龜。

“我不需要。”

她留下一句話,轉身離開。

頭也沒有回。

江煙原本帶着笑意的臉,在瞬間定住。

看着她離去的背影,江煙在心裏抱怨了句,這人怎麽脾氣比她還大啊?

-何霧從琴房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這時,背在肩上的書包傳來“嗡嗡”兩聲震動,何霧才想起,書包裏還放着手機。

封閉自己的那段時間,她隔絕所有。

直到現在還是不習慣用電子産品。

但離開莫城的時候,母親再三交代,一定要她帶着手機。

到了要跟她報平安。

以前父親每次出任務的時候,母親交代最多的就是,一定記得要報平安啊。

你做什麽不用告訴我,但請你一定要告訴我,你現在很安全。

每次父親出任務的時候,母親的手機鈴聲一定會調到最大,就連短信的提示音也是震動加鈴聲。

只要有任何消息進來,絕對能在第一時間聽到。

然後在接到電話,或者是看到信息後,總會留下溫熱的淚。

這是從小到大,何霧見過最多的場面。

小時候她不太能理解,總覺得母親還沒她厲害,她在父親出任務的時候,都不會哭。

可是當她突然長大後,好像在那瞬間,就頓悟了——父親工作的特殊性,母親只能用這種方式,為這個家撐起一片港灣。

何霧伸手去摸手機的時候,才想起自己忘記跟母親報平安了。

她從小到大,沒有獨自出過遠門。

有時候跟着父親到附近的地方去游玩,也都是父親跟母親報的平安。

母親不太喜歡人多的地方,所以每次外出的時候,她都在家等他們倆回家。

如今。

她便只能,自己跟母親報平安了。

拿到手機後,才發現差不多從她下火車那個時間點開始,每隔一個小時,就會收到她母親發來問她現在到哪裏的簡訊。

沒有一通電話打過來。

如果她打一通電話過來,自己也不會直到現在才意識到。

是不是在過去的那些年裏,父親外出出任務的時候,沒有準時發來報平安的消息,她也是這麽小心翼翼地擔心着?

何霧鼻子一酸。

她想趕緊回一通電話過去,但想到自己的情緒,只好編輯短信告訴母親,已經平安到抵達林城這邊,也已經到城北十七中報道了。

簡訊剛回過去,沒過幾秒,母親的簡訊就回了過來。

她回:

【那就好。】接着又是一條:

【那住的地方呢,到你江姨家了嗎?】江姨。

母親學生時代的好閨蜜。

十幾年前嫁到了林城這邊,早些年何霧還會聽母親說起她,但後來的這些年,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斷了聯系。

最近才再次恢複了聯系。

自己會到林城這邊來念書,也是因為她的緣故。

住的地方也安排在她家,但何霧先前是聽母親說過,她非常忙,幾乎常年都在出差。

并不常在家,家裏有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兒。

不知道是為什麽,也可能是出于寄人籬下的感覺她不喜歡,又或者是,她有些害怕去接觸那個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富二代。

但在母親的問話時,為了讓她放寬心,她撒了謊。

就在她編輯短信的時候,在琴房的江煙正好也拿出了手機,看到了她老媽後面給她發的簡訊。

江煙的目光定在簡訊上寫着的那幾個“最近她家裏發生了變故”字時,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魯莽。

飛奔出了琴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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