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那是兩人第一次擁抱,也是頭一次讓何霧覺得——原來擁抱的力量和溫度,是那麽的強大。
能夠驅趕心中的害怕和無助。
發生意外事件的那天後,兩人在班裏跟同學之間的關系,開始慢慢有了緩和。
一方面自然是因為她們那天的舉動。
如果那天,她們沒有幫助那個同學,很有可能,他會因為呼吸困難,導致腦供血量不足而窒息。
當時他雖然還有意識,但整個人在瞬間倒地,渾身上下已經使不出力氣了。
何霧及時處理,算是拉了他一把。
這讓大家覺得其實,她們兩個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麽可怕吧。
另外一方面是,她們幫助的那個同學,家裏條件也還不錯,看着吊兒郎當的,但非常講義氣。
他出院後,就對班裏的同學說,以後何霧他罩着了。
任何人都不準欺負她。
江煙第一個站出來拍桌子不服氣。
何霧明明是她罩着的好嗎。
班裏的同學轟然大笑。
但不是那種嘲諷的笑意,而是那種在一個集體裏,別人把你當回事,才有的互動。
在那瞬間,何霧才有感覺自己,好像慢慢開始融入這個班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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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三個人關系非常好的時候,時常會說起那天的事情。
男同學說,在一開始知道自己摔到的時候,沒一個人敢上前幫忙,心裏還是有點難過的。
但後面我家裏人說,其實這也不能怪跟你玩的那些同學們。
畢竟有風險的事兒,大家都是能躲就躲。
你只要記得,在這種時候,對你伸出過手,給過你幫助的人就可以了。
在這種私立的貴族學校裏,大多數同學的家庭條件相對于來說,都是非常優渥的,他們每個人都被家裏保護得很好。
別人的世界是怎麽樣,跟她沒有多大的關系。
他們只要在意自己就好了。
所以少了那種共情能力。
又是獨生子女的比較多,可能在某些時刻,會顯得自私。
跟他們世界截然不同的何霧,她的雙眼,看過太多底層的生活。
知道什麽叫人情世故,什麽叫互幫互助。
她也願意,繼續用這種方式生活下去。
而她因此,而有了意外收獲。
那就是多了一個可以交(玩)心(樂)的朋友。
男同學叫洛澤。
家裏是開夜總會的。
從小他就在燈紅酒綠裏長大,因為見過太多,所以很會玩。
家裏人對他也沒什麽要求,順利畢業,混個文憑。
江煙知道他這背景後,直呼大佬。
洛澤笑話她,哪能跟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太妹比。
江煙翻了一個白眼,随口解釋了句,那都是他們瞎傳的。
其實我連酒都沒有喝過。
更別提抽煙什麽的,雖然覺得女生抽煙沒有什麽不對,甚至還挺酷的,但心裏還是知道,現在這個年齡階段不适合。
洛澤不信。
沒做過,外界能把你傳的那麽真真的。
又抽煙又喝酒又打人進警局的。
江煙聳聳肩,實在不曉得如何倒出原委。
畢竟這種事情怎麽說呢,不管是不是你做的,确實被傳出來了。
用嘴去跟人家解釋,啊,這件事情其實我沒做過。
我也不知道怎麽被傳出來的,旁人哪會信。
有句話不是說的挺好的麽,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确有其事。
何霧全程看着他們倆在互相揭老底。
時不時地笑一笑。
她還是話比較少的那個。
但也不會尴尬,該她說的時候,她會插上一嘴。
沒到她說的時候,她就會保持沉默。
做一個聆聽者。
不過她也覺得奇怪。
她跟江煙已經相處了這麽長的一段時間,确實感覺她跟外界傳言的那樣子有些不太像。
但她也從來沒有具體去說過。
何霧開始好奇,在她沒有出現的那段時間裏,江煙過着什麽樣的生活。
她想要一點點慢慢開始去了解她了。
很突然地,心裏就有了這麽一個想法。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畢竟天天跟這麽一個人相處,自然也會好奇。
跟洛澤認識後,三個人做了很多以前從沒有做過的事情。
比如說,去豪華包間唱K,坐輪船出海看日出,甚至還去了花海坐熱氣球……
很多在這個年齡階段,何霧都不敢想的事情。
但她都一件件去做了。
哦,還有,去聽了現場的鋼琴演奏會。
也是洛澤幫忙弄得票。
認識他以後,何霧才知道,什麽叫百寶箱。
應有盡有。
但都是熟絡以後的事情。
眼下三個人都還在彼此了解的過程中。
其實這樣的生活,對于江煙而言,也是觸手可及的。
但她這個人,真的是沒什麽欲望。
沒事就宅在家,哪裏也不去。
何霧住進家裏後,她就更不願意往外走了。
想要見到的人,就在家裏,幹嘛還要往外走呢。
但其實何霧,卻是一個一直想要往外走,去看看外面世界的人。
這也是父親告訴她的。
父親時常告訴她說,他是尋常家庭出生的,人生大部分時間,都困在一個小地方裏,好在後來進部隊當了好些年的兵,也曾被派遣到國外,最後退役,成為一名特警。
然後在家人介紹下,結婚,安家,生子,他也不知道,什麽樣的人生,才算是精彩。
總歸到頭,他眼睛看到過很多,靠自己努力,去看到的不一樣的風景。
所以他也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給下一代人,創造好的條件。
但不可否認——現實就是,尋常家庭很努力所創造出來的條件,其實也就那樣。
想要擁有更多,還是要靠子女自己努力。
這種所謂的努力。
是江煙這樣的家庭下長大的小孩,根本無法體會到的。
很顯然的差距所會産生的隔閡和嫌隙,眼睛雖然看不到,但總是在不經意見,一點點的累積。
-何霧是九月到的城北,那時候,城北的天還泛着熱氣,還可以穿裙子,露出細長的腿。
到十一月的時候,就開始有了涼意。
入秋的衣服她帶了幾件,但肯定抗不過入冬。
城北是林城以北方向的地名。
林城是南方的一座小縣城,只要是在入秋後不久,下一場大雨,就會進入到濕冷的冬天。
倘若是夜裏起了風,那股子濕冷勁,便越發的明顯。
在快要的入冬的時候,何母發來消息,問何霧有沒有過冬的衣服。
何霧如實交代。
當時是帶不了那麽多衣服的,就一個行李箱和一個背包。
她便問,要不要回一趟莫城去拿過冬的衣服。
母親直接拒絕,說來回的車費,都夠你在那邊買的了。
但她沒問,何霧是不是還有錢。
畢竟在母親的印象裏,何霧是一個,對錢很有規劃,且自己會賺到錢的女兒。
何霧也沒有跟她開口說錢的事情。
只說自己會去買的。
母親回了一個好字。
便再沒了消息。
何霧習慣了母親點到為止的問候。
她永遠都是這樣的,跟父親相處時也是這樣。
看似面面俱到的關心,但只要細細一想,好像很多時候,只是走了一個過場。
少了那麽一點人情味吧。
又或者說是,那種觸動人心的感覺。
何霧是在來到江家後,有了對比,才意識到這點的。
她不是對比江媽媽和自己母親,而是她通過跟江煙的相處,發現了自己身上的這點毛病。
和大多數人一樣。
她身上有太多,原生家庭的痕跡。
包括一些生活習慣。
都沒有辦法抹去。
她盡可能讓自己不去想這些問題。
住在江家,是她到目前為止,除去在父親身邊有的那種安全感外,最踏實的一段時間了。
因為不論江煙還是她的家人,對她都不可挑剔。
真的是那種親人之間,才會有的寵溺和無條件的喜歡。
尤其是江媽媽。
人雖然在外地忙,但每次有發現了适合兩人吃的啊用的,都會派人專程送回家。
知道她們倆學習忙,從膳食到用行,都一一準備妥當。
最重要的是,因為何霧的到來,江媽媽跟家裏聯系得頻繁了。
有時候會給江煙打一個視頻電話,問問家裏的情況。
雖然有時候她問的多了,江煙每回都會表現得不耐煩。
但在視頻電話挂斷後,她眼角的笑意,何霧都看在眼裏。
江煙提出要去逛商城買入冬衣服的時候,是因為江媽媽發了一張最近商城在打超低價的圖片。
雖然沒有加任何文字,但是江煙明白她媽媽的意思。
通視頻電話時,江媽媽問了一下最近城北的天氣。
知道已經開始降溫了。
入冬保暖的衣服,得要提前準備好了。
發商城打折扣的照片的意思是,不能像以前那樣,看到什麽衣服就去買。
要考慮到何霧。
這個不用說,江煙也知道。
所以她拿到照片後,立馬亮給何霧看,“周末的時候,我們去逛商城吧,衣服都在打折呢。
正好我沒衣服穿了。”
何霧本來是打算自己随便在網上買兩件便宜點的棉服過冬的,雖然母親那邊沒有給她買衣服的錢,但如她母親所想,她是一個對錢很有規劃,并且一定是随時随地有攢錢習慣的。
她不會讓自己口袋分文全無。
所以當江煙提出去逛大打折的商城時,她有點心動了。
低至一折,那就是說,一千塊的衣服,也才一百唉。
何況,她肯定也不看那些一千塊的衣服。
那打完折後,好像跟網上買的也差不多。
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像江煙這樣的存在,會缺衣服麽?
也在意打折?
江煙義正言辭地糾正她,“你沒聽說一句話叫做,女人的衣櫃裏面永遠都缺一件衣服嗎?”
何霧笑着回:
“可是我們都還不是女人啊。”
江煙反駁:
“那就是女孩子的衣櫃裏,永遠都缺一件衣服!”
何霧:
“……”
江煙嬉笑着:
“再說了,女孩子不都那樣嗎,看到打折後的商品,不買的話,都會覺得虧了呀。”
好吧。
無法反駁。
何霧就是這樣的。
每次去逛超市,看到打折的商品,都挪不開腳步。
總覺得,不買簡直虧了一大筆。
“那我們就周末去吧。”
“好啊!”
非常愉快的敲定後,兩人看了會書,就去學鋼琴了。
何霧的樂感不是很好,學起來還是有點吃力的。
畢竟家裏沒有誰有音樂天賦。
而且,接觸得太晚了。
別人都是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接觸了。
再不濟也是到了初中。
她處于高中這個階段開始學鋼琴,真想學出點名堂來,其實有點晚的。
當然江煙也只是教她一些基礎入門,後期還是會把先前教她的那個鋼琴老師請來。
之所以現在沒請,是怕何霧知道學費後,無法接受。
所以,她先把自己會的那部分教給她。
其實要何霧說,她為什麽會對鋼琴如此執着,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一沒天賦,二沒條件的。
但就是喜歡。
或許更多的是渴望吧。
想要學會一門樂器,即便在往後尋常的人生裏,也能有自己的閃光點。
這真的是她最初想的。
但好像,要擁有這個閃光點,有點難度。
好幾次她在彈不好的時候,都要放棄了。
明明就幾個音階,但她就是彈不好。
好在作為過來人的江煙,一直給她鼓勵。
把自己的心得不僅說給她聽,還怕自己說不好,就寫給她看。
畢竟她在她面前,很難做到流暢地表達。
總是說着說着,就莫名興奮起來。
在學了鋼琴以後,何霧才知道,自己看似平和的脾性,其實是有多麽焦躁。
而江煙看似火爆的脾氣,是有多麽的耐心。
“我看我還是不要學好了。”
剛開始學鋼琴時的莫名熱情,好像被眼前遇到的挫折給消散了一些。
何霧快哭了。
作為一個沒有天賦的人來說,想要做好一件事情,真的太難了。
當何霧再一次說這樣的話時候,江煙雖然有點生氣,但還是耐着性子告訴她說,“做任何事情,都沒有那麽容易的。
尤其是自己熱愛和喜歡的就更不容易了。
你那麽輕易的就放棄了的話,那麽在一開始,為什麽要那麽執着去做呢?”
“幹脆在一開始,就不要去想這件事情,那不好嗎?”
“既然你選擇了開始,選擇了堅持,那麽把這件事情,繼續堅持下去,繼續做好。
不是更酷嗎?”
何霧微微低着頭。
在反思自己。
的确是急躁了。
江煙見她沉默,也意識到自己剛剛有情緒了,放緩了語氣說,“我并沒有在指責你的意思,我只是很想你,做好你自己認為想要做的事情。
但凡用得上我的地方,我都會盡全力幫你。”
何霧重新擡起了頭,眼眶溫潤。
但卻好像是注入了力量。
“嗯。”
“謝謝你。”
江煙知道這一番話,應該對她起了作用的。
然後又用文字給她鼓勵。
說過最多的話,是她學鋼琴以來一路的心路歷程,其實她學鋼琴并沒有很困難,但是她添油加醋說了很多,她的鋼琴老師以前跟她談心時,說其他人學鋼琴波折。
總歸是一大碗的雞湯。
說的最少的是,‘加油’兩個字。
但卻是給何霧最大鼓勵的。
也是因為有她在陪在自己身邊,從剛開始音都彈不好,但現在閉着眼睛都能把音階摸清楚。
一些簡單的曲調,也都可以彈得順手了,何霧慢慢找到了信心。
在忙完了學業後,準時準點開始練琴。
江煙盡心盡責地教。
也是在教的過程中,江煙發現,你會一樣樂器和你會教一樣樂器,概念是不一樣的。
你會一樣樂器,更多在意的自己。
可是你要會教。
主體就是學生,如何把這節課要教的東西說清楚,讓學生聽得明白,才是最終的目的。
而不是這樣樂器,你玩得多順手。
這也是後來江煙還是考慮,請鋼琴老師來教何霧的緣由之一。
何霧也在很努力地學習。
有時候手都練麻了,還在練。
就連睡夢裏,手指都是一直在動的。
真的只有很努力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才會知道,努力是讓人多麽踏實。
就這樣,冬天如約而至。
在冬天來臨前,城北連續下一個禮拜的雨。
以前江煙是最讨厭下雨的,但在那個禮拜,她莫名愛上了下雨天。
并且希望,再來一場大雨該有多好。
那她不僅可以跟何霧同撐一把雨傘,還可以跟她一塊趴在陽臺上吐槽雨為什麽還在下,最重要的是——她又可以跟江煙,同床共枕了。
嗯。
那是在兩人逛完商城之後的事情了。
去逛商場的那個周末,剛好碰上了洛澤。
洛澤受他媽媽的委托帶他弟弟來商城度過周末,拖他弟弟的福,江煙跟何霧提前過上了帶娃的生活。
洛澤的弟弟小他十歲。
念小學一年級,是個超多問題的好奇寶寶。
在家裏的大人們實在是被煩的不行了,給了洛澤一筆錢,打發他去帶小孩度過周末。
洛澤那脾性哪受得了。
但他媽媽給出的誘惑太大了。
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所以當他領着他弟弟來逛商城的時候,一眼瞥見了江煙跟何霧,放佛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俯身,跟他弟弟持平的高度。
笑得意味深長:
“嘿,老弟,我帶你去找兩個漂亮姐姐玩,可以吧。”
作者有話要說:
江煙何霧:
莫名感覺後背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