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當何霧把埋藏在心底很多年的話說出來的那一刻，她忽然覺得好輕松啊。

可是江煙卻紅了眼。

那些話，她從未與人說過。

準确地來說，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跟旁人說起。

可在江煙面前。

她好像無處可逃。

江煙看出了她所有的情緒。

何霧才坦然承認：

“我其實，直到現在，才意識到，原來我自己先前那叫刻意讨好啊。

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會害怕失去。

害怕一切被打亂。

可實際上——”“即便我很努力了。”

“有很多事情，好像還是沒辦法改變的。”

“反而會把我自己弄得好累好累。”

過去那麽多年裏，她一直都拼命把所有事情都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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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那樣，所有的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可事實是，她只不過是十幾歲的小姑娘，成年人的世界，她怎會懂。

意外和變故來臨之前，又怎麽會先告知一聲呢。

江煙輕輕将她擁住：

“對不起，是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才會說出所謂‘刻意’的字眼。

何霧搖了搖頭：

“是我自己沒有安全感。”

江煙疑惑：

“可你為什麽會沒有安全感呢？”

明明在這裏，只要是你想要的所有，都可以擁有啊？

江煙看到的是現在。

卻忽略了何霧曾經的過往。

何霧低下了頭，語氣低沉：

“我也不知道。”

有的人，天生情緒敏感，對任何事情都會有感知和共情能力，周遭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她感覺到不安。

可實際上大多數人之所以會沒有安全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周遭環境的影響。

何霧到現在都還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其實也不算太小吧，就是念小學六年級那會。

女孩子們已經開始慢慢有發育的跡象了，大家會去讨論怎麽樣紮辮子會更好看，羊角辮已經不再流行。

有的女同學覺得散開頭發好看。

有的覺得順在後面綁起來，然後夾一個發夾也好看。

還有的女同學開始确定自己的穿衣風格，有的喜歡穿裙子，有的喜歡穿馬甲，再配個包。

地方雖然小。

但并不妨礙女同學們對美的探索。

又都是十幾歲躁動的年紀，哪個不希望自己好看一些。

何霧也會在早起洗漱的時候，盯着鏡子看，悄悄收拾收拾自己。

那會最流行的發型還不是現在的丸子頭，滿大街的小姑娘都喜歡散着頭發，留一點稀薄的空氣劉海，然後到飾品店買一個在太陽底下，會閃閃發光的發卡。

別在自己的耳邊。

還只用別一邊，另外一邊的頭發得随意散着。

這只是初初看一眼，最關鍵的是，在與人說話的時候，微微露出笑容。

顯得得體大方。

甚是好看。

那是早幾年間韓劇的長發女主，最常見的打扮。

也是女同學們最愛效仿的。

但何霧卻沒有嘗試過。

或許是因為沒有錢買好看的發卡吧。

所以她更願意用最簡單的方式，纏個小辮子。

最好穿一件小碎花的裙子，然後加一個布包。

不用太華麗的那種。

明了簡單一點就可以。

一套加起來也用不了什麽錢，母親應該會同意的吧？

而且周圍的同學，她們都開始用那種小皮包了。

所以自己要一個布包，不算過分吧？

何霧在心裏盤想到。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的是——她還沒有想好怎麽同母親開口說布包的事情，母親就先與她計較她早起在房裏打扮，纏小辮子。

“我送你去學校念書，是讓你花時間用在打扮自己身上的嗎？”

一個看似很平靜的早晨，何霧從衛生間裏出來，母親氣沖沖質疑道。

何霧有點懵。

沒反應過來母親說的意思。

母親指着她的小辮子說，“你才多大，就知道弄這弄那了？

長大了還得了？”

似乎在母親眼裏，給自己梳一個好看的辮子，穿一條裙子，那就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啊。

放佛一個女孩子，就此一生都會因為打扮自己而被毀掉。

何霧被那樣的母親吓到了。

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母親竟然這般生氣。

她的沉默徹底激怒了母親。

最後的結果就是，她被送去了理發店。

剪掉了剛好可以綁辮子的頭發。

後來不記得是何霧置氣，還是母親不讓留長發，總之到了高中後，何霧才開始留長發。

在那以前，她都是齊耳的短發。

何霧其實已經想不起來非常具體的事情了。

只知道當時母親極端的質疑，讓她受到了非常大的傷害。

這樣的傷害，讓她根本沒有底氣擡頭。

即便，她在別人眼裏是個大美人。

她始終都缺少了那樣的自信。

此後，她便老老實實念書，安安分分在家裏幫忙，再也沒有想過包的事情。

也不會再去花時間編辮子，更不會想，去穿什麽好看的衣服，讓自己看上去更好看一些。

在別的女孩子都開始偷偷抹口紅，嘗試化妝的時候，她看都不會看一眼。

包括大家已經對異性開始有好奇的時候，她也都無感。

她始終還記得母親在說她打扮自己的時候，後面還有那一句，是不是打扮給哪個男孩子看時的那種鄙夷。

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忘卻的。

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何霧都好像覺得自己多看了男孩子一眼，或許是多看鏡子中的自己一眼，就是一種恥辱吧。

對不起生她養她的父母親。

他們含辛茹苦将她拉扯長大，自己卻那麽不争氣。

盡管何霧并不知道什麽叫争氣。

什麽又叫作為一個女孩子，應該有的樣子。

她不知道。

她什麽都不想知道。

何霧一字一頓地吐露。

往事像是一陣風，輕輕一吹，掀起地面一層灰。

江煙無法想象，那是一種什麽樣的生活。

從前她覺得爺爺對她的要求嚴苛，要她知書達理，得體大方，可這些跟何霧從小生活的環境比起來，簡直不是事。

最起碼她可以逃。

她有爸媽可以庇佑。

可以有自己私人的空間。

按照自己的節奏成長。

但何霧卻沒有那個條件。

所以她才那麽敏感和沒有安全感。

不敢去擁有那些，不屬于她的東西。

江煙在心裏暗暗發誓。

不論将來如何。

這個姑娘她一定會把所有最好都給她啊。

-說完過往的事情後，何霧感覺全身特別放松。

這是她沒有想到過的，她以為提起那些事情，她心裏會很難過。

可奇怪的是，她也就那麽難過了那麽一會。

過了那個勁兒後，就沒有那種悲切的感覺了。

反而好像朝前邁開了一步。

江煙還聽餓了。

硬拉着何霧去小吃街吃宵夜。

以前江煙是沒有吃宵夜的習慣的。

就算有時候要弄到很晚，也是提前會讓陳姨做好宵夜。

但大多都是什麽砂鍋稀飯之類的，比較溫和，不會刺激腸胃的。

江煙也以為自己晚上就會吃這些。

她也愛吃這些。

可直到跟何霧出去一趟。

見識到外面的煙火氣息了，她才知道。

外面的酸甜苦辣都是有滋有味的。

她在溫室裏呆的太久了，以至于體會不到人生雜味。

-吃宵夜是何霧熟悉的。

畢竟以前經常跟她父親出去開小竈，那都是在晚上才開動的。

只不過來到江家後，陳姨一日三餐都準備的很好。

再加上晚上她們一般都在學習和練琴。

也就沒想到宵夜那一塊去。

但這次不一樣。

何霧和江煙說了很多關于她家以前的事情，情緒在那時候飽滿，最後消散。

連着肚子一塊餓了。

江煙說，她也想去燒烤。

去吃最辣的炒面。

這些都是何霧以前告訴過她，自己跟父親的相處模式。

她每一個細節都記得。

何霧無法拒絕她。

兩人去了小吃街的燒烤攤。

江煙點了很多她喜歡吃的燒烤。

替她選好位置，然後還給她拿了雪碧。

所有都面面俱到。

自然而然。

何霧忽然想到了以前父親給她開小竈時的場景。

父親會選好她愛吃的菜，也會幫她挑好位置，讓她先坐着。

喜歡喝得飲料，也會提前準備好。

總之，所有父親都會幫她弄好。

她只要負責吃就可以了。

霎時。

何霧紅了眼。

自父親走後，她很難再找到那一瞬間的感覺了。

可江煙卻給了她。

“怎、怎麽了？

不喜歡這家嗎？”

江煙見她哭了，有些慌亂。

何霧搖着頭說沒事，只是突然太想吃燒烤了。

這是什麽蹩腳的理由啊。

但是江煙也沒有拆穿。

只說：

“那我去幫你催催。”

留下何霧一人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她總是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需要人陪。

什麽時候又想一個人。

畢竟從開始到現在，何霧從沒有有過情緒上太大的波動。

哭什麽的，幾乎沒有。

突然就落淚，總歸是需要點時間緩解的。

江煙太清楚她了。

回來的時候，江煙還給倒了杯溫水放在何霧的跟前，“老板說，很快就好了。

你先喝點水。”

何霧差不多已經調整好了，她淺淺笑了笑：

“好。”

末了，頓了頓說，“謝謝你啊，江煙。”

總能很好的兜住我那突如其來的情緒，沒有嫌我矯情，嫌我煩。

而是一步步的引導我走出黑暗。

江煙不好意思撓了撓頸間，“我們之間就不要那麽客氣的啦。”

畢竟誰叫我那麽喜歡你呢？

但後面這句話，總歸是沒膽說出來的。

何霧忍不住又笑了。

江煙不知道她笑什麽。

但好像可以确定是——她的開心，應該是跟自己有關系的。

作者有話要說：

題外話：

最近荨麻症複發，可真是要命。

晚了點更新，很抱歉。

願君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