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離開城北的很多年裏，何霧的腦海裏時常還是會浮現出那個女孩的模樣。

甜甜地喊着，何霧姐姐好，江煙呢，她在哪裏。

聽說她不舒服，我來看看她。

盡管江煙和她說過，那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可何霧能夠感覺出來，似乎對于那個來說，并不是這樣的。

她的眼裏，藏着看到江煙時的星辰。

一種很明顯的喜歡。

還有她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底氣。

那是江煙身上也有的。

也是她何霧找尋了很久，都沒有辦法擁有的。

是以前江煙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跨越過去的芥蒂。

盡管在很多年以後的現在，她偶爾還是會有那樣的不自信，但跟以前比起來，真的好太多了。

這大概就是成長吧。

-在江煙到何家吃飯之前，她一直在想，帶些什麽禮物上門比較好。

盡管何霧告訴她說，真的可以不用帶。

只要人來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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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好意思空手上門。

可又不知道應該送些什麽合适。

她鮮少到別人家做客，知道會有些不自在，但還是會有期待。

原本她以為，何母應該不會招待她的吧。

那時候她聽何霧說了很多關于她家裏生活的模式，就本能将何母對號成，不喜歡別人到家裏來做客的大人。

何霧說，其實她母親還挺好客的。

對旁人也很熱情，凡事都想要做到面面俱到，笑臉盈盈。

反倒将糟糕的小脾氣，留給自己最最親近的人。

盡管過去了很多年，這點依然還是很難改。

不過現在也好很多了。

只要何霧指出來，她多少會控制點。

“其實我一直都挺擔心，你跟你母親之間的相處的。”

何霧以前的事情，江煙已經聽她說的七七八八了。

大概知道她的母親是個控制欲極強的人，而且有時候脾氣上來的時候，還會争論幾句。

“怎麽說呢，反正就是長大了，有些事情，好像一夜之間就能感同身受，又或者是，突然明白了一些道理。

争論是得不到答案的，不如找尋到一種，适合兩人的相處方式。”

這是在過去的那些年裏，何霧一直在尋找的。

從她知道，母親将她自己辛苦賺的錢，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且沒有跟她提半分，還同意，她繼續學鋼琴之後。

何霧身上的棱角，好像在那瞬間，就被撫平了。

她知道，作為子女，總歸還是欠了父母很多的。

尤其是父親已經離開。

在他生前，那麽謙讓着，深愛着的母親，何霧也要照顧好她。

母親除她之外，已經沒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她和母親都是彼此最親最親的親人了。

“很多事情都是說不清道不明的，在年少的時候，我總以為，自己有能力後，一定離家遠遠的。

不讓任何人幹涉到我。

可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你就把很多事情看的淡了。

又或者說是，跟身邊的人和解了。”

“就是一切，好像都歸于平靜了。”

何霧說出這些話的時候，江煙沉默了許久。

最後輕輕抱住了她。

何霧說：

“我現在挺好的哩。

工作穩定，又不像以前那樣，敏感多疑。

和母親也都有彼此自己的空間，而且，最重要的是，你還出現了。”

“我又一次感覺到了鮮活。”

江煙除了用力抱緊她以外，已經說不上來話了。

何霧問：

“那你呢。”

這些年來，我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啊，你又是怎麽過的呢。

江煙從喉嚨裏湧出了幾個字，“我現在也挺好的。”

沒再有其他的。

何霧也沒有繼續追問。

-很快，到了要跟何母碰面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江煙怎麽也睡不着。

這幾天，何霧白天出去上班，到了晚上，去看一場江煙她們樂團的演出，然後在附近的街角小巷一塊吃個宵夜。

最後兩人，會選擇就近的旅館，住一晚。

那幾天的時間裏，兩人前所未有的放松。

腦子裏不想其他的事情，只有跟彼此在一起的快樂。

去看深夜電影，吃淩晨兩點半的火鍋，去酒吧蹦迪，沒有演出的時候，就去廣場賣唱。

去壓馬路。

去做很多以前想做，但不想一個人去做的事情。

……

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因為跟身旁的人有關，而變得特別順心。

“我很久沒有這麽開心過了啊！”

走過熱鬧的人群，何霧突然伸了一個懶腰，對着天空的方向，大喊了句。

以前為了要上一個好的大學，拼了命地去努力。

為了把鋼琴學好，沒日沒夜地練習。

學唱歌的時候，每天都會在天沒黑的時候，去練基本功。

偶爾還要承受少數不喜歡你的人，對你的否認。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即便再多的人喜歡你。

也依舊，會有不喜歡你的人。

而恰恰在某段時間裏，你會因為那些人，特別難過。

而加倍去努力。

當你過了那個階段後，又會突然釋懷了。

我為什麽，一定要那些人喜歡呢？

再到了下一個階段的時候，沒準兒你又為了其他事情，喪着氣。

又會突然到了另外一個拐角點。

好像又莫名興奮起來。

興奮過後，又開始下一個輪回。

這就是，一個人過的日子。

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包括自己的情緒，目标和方向。

會很理性，不受旁人的影響。

甚至會有點冷漠。

好像喪失了一些共情能力。

無法體會到喜怒哀樂。

覺得這樣也行，那樣可以。

這或許是就是在大城市裏生活着的獨居青年的狀态吧。

-江煙在心裏回何霧，在遇到你的那一刻，我覺得活着真好。

這話江煙不知道為什麽不敢告訴何霧。

要去見何母的前一天晚上，江煙在入睡前就把手機調成靜音了。

她不想有任何聲響，影響到她們兩個。

何霧也一樣。

抱着入睡的時候，江煙一直睡不着。

心裏還是有點緊張的。

就在這時，何霧突然問了句，“江煙，現在還會有人經常聯系你麽，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以外的人。”

江煙頓了頓，沒及時回話。

何霧沒等到她的答案，自己說了，“我是發現，在成年工作後，好像能一直聯系的人，已經不多了。

包括玩的好的同學、朋友，只要是異地，就會慢慢斷了聯系。”

以前何霧在複讀的時候，有一個玩的很好的妹子。

跟她一樣，中途才走的藝術特長生這條路。

兩人都是那種特別拼命的人，常常最早到琴房，又是最晚離開的。

高三複讀的那段苦日子，兩人彼此扶持。

那個妹子長得特別可愛。

跟人打相處的時候，特別主動和熱情。

有幾次，她在跟何霧說話的時候，何霧還以為自己看到了江煙。

她總愛跟何霧分享自己的心事。

盡管何霧很少與她說藏在自己心裏的事情。

但她也不介意。

就自顧自說。

因為有她的陪伴，何霧的複讀生活，才沒有那麽枯燥。

剛開始是有點受不了的，但後來覺得，好像在自己不願意說話的時候，有人在你耳邊，喋喋不休，似乎也不是什麽壞事。

後來，兩人都很順利地考上了心中的理想大學。

剛開始，那個妹子還會在微信裏，不停地跟何霧分享自己的大學生活。

從到一個陌生環境的适應階段，到她加入了社團，認識了新的人。

到她有了喜歡的人，但喜歡的人，對她挺冷漠的。

但她不想那麽放棄。

還想在努力看看。

到她被拒絕哭的撕心裂肺。

從頭到尾，何霧都靜靜地聽她說。

安慰的話怎麽也從喉嚨口裏吐不出來，就是缺少了那種共情能力，讓何霧覺得，不被人喜歡，難道是這麽一件，難以承受的事情嗎？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擦幹眼淚，繼續面對生活，才是正事啊。

可人在極度悲切的時候，才不會想到這些。

她需要的，只是一個安慰。

“我已經不記得，那時候我說了什麽話了。

只知道，那之後，她就很少來找我了。

到最後，就再也沒有來跟我說過，那些生活的喜怒哀樂了。”

何霧會突然意識到這點。

是她發現，自己想要告訴身邊的人，她跟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了。

可找不到人去說。

就是，她沒有分享情緒的那個人了。

從前跟那個妹子，雖然她說的很少，但只要她說了，那個妹子，一定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她的情緒撫平。

但現在，已經沒有了。

那時候面對何霧的冷靜，妹子抹了一把眼淚說，“何霧，我突然發現，一個人主動久了，都會累的。

包括友情。”

“我可真傻。”

“你那麽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喜歡你的人，到哪裏都排着隊。

你怎麽會知道，底下的普通人，是怎麽生活的呢。

是我錯了。

不應該跟你說那麽多，你根本都沒有放在眼裏的負面情緒。”

“對不起。”

“也謝謝你。”

當時她走了，便走了。

何霧沒多想。

人來人往。

別人要走，何必挽留。

但現在，何霧好像感覺到有那麽一絲遺憾可惜的情緒。

那麽一個善良可愛的姑娘，如果當時自己說幾句，安撫她的話，她也不會那麽難過的吧。

可在那時候，何霧真的體會不到。

挺何霧說完，江煙才知道，她原來說的是這樣的一個人。

她還以為是其他什麽人。

江煙開口：

“以前在城北的時候，洛澤的那個女神，你還記得的吧。”

何霧說：

“當然記得啦。

我們三個人那時候玩得那麽好。

怎麽會忘記。

你跟他們還有聯系？”

江煙搖搖頭：

“洛澤出國後，我跟他也沒了聯系。”

那怎麽突然提起。

江煙：

“但是我跟他女神，倒有些聯系。

後來我出國，聯系得也少了。

到現在，也沒了聯系。

但她好像進了娛樂圈了。”

女神進娛樂圈，何霧沒覺得多驚訝。

畢竟那時候接近洛澤，她不就是這麽想的。

但何霧沒想到的是，她們兩個竟然還有聯系。

“就她一個嗎？”

何霧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麽會突然問這麽一句話。

就很本能地問了一句。

人和人重逢後，都會好奇一些過去的事情。

江煙沉默了兩秒鐘後，才回答：

“嗯。

就她一個。”

何霧笑了笑：

“那我們都一樣。”

江煙抱緊了她，“嗯，早點睡吧。”

“好。”

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

每個人在不同階段裏，都會遇到不同的人。

也會跟不同的人牽連上，這都是非常正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