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三十九、到府 怕你生氣,但也怕你不生……

三十九、

“這, 這是王爺說的?”霎時間玲珑甚至覺得自己眼前都黑了一瞬,不知道該掩面還是該仰倒,先前什麽震驚失落之類的心緒一下就都飛到了九霄雲外。

衛鋒嘆了口氣:“共事多年, 奉儀應當知道, 這話要不是王爺嚴令屬下逐字回禀,屬下哪裏說得出口。”

玲珑又是尴尬又是同情:“确實辛苦衛統領了。”

衛鋒無奈拱手續道:“王爺說, 他可能還要在宮中多耽延一點時間,怕您接了旨意在府裏胡思亂想,所以特命屬下前往傳話, 請您在府中安心休息——踏實等着王爺。”

玲珑聽着衛鋒的話音似乎有異, 便輕聲探了一句:“這也是王爺的原話嗎?”

衛鋒的眉心微微一抖, 幹咳了一聲:“這個,最後一句不是。但王爺開恩,沒有叫屬下這一句也原話複述。咳咳, 王爺的話是,是,請您……”

“沒事。”玲珑趕緊伸手攔了, 心道蕭缙當真什麽話都說的出口,這後半句還是不要難為衛鋒了, “王爺的意思,我已經明白了。措辭不要緊。您要再回宮裏麽?”

衛鋒松了一口氣, 臉上的尴尬勉強消散了三分:“屬下要去京衛營。這趟回府只是給您送東西傳話的。屬下告退。”言罷,利落地再次拱手一禮,轉身去了。

而衛鋒一走,一直等在幾步之外的隋喜便立刻湊過來,面上神色有些複雜:“奉儀,此事未見得是壞事。您先不要憂心太過, 等王爺回來再說。”

若是隋喜早一刻說這話,玲珑其實未必能聽進去。但現在自然是另一番心懷,甚至還有些不好意思:“嗯。我知道的。先預備給側妃的房舍與供奉罷。另外,既然側妃要入府,那我也得換個地方才是。”

隋喜立刻搖頭:“若依小人所見,預備側妃的供奉即可,您的住處還是等王爺回來示下,未必需要調換。”

此刻玲珑手裏還拿着那個荷包,雖然覺得自己這樣想似乎有些不夠“謙遜本分”,但隋喜說的好像确實不錯,便颔首道:“那先忙側妃的預備罷。按說迎側妃不比賜妾,可能還要有些日子才會當真進府,但早些預備起來總是沒有壞處。府中的鳴鳳軒應當是給正妃預留,最适合側妃的大約是玉桂軒,先打點着罷,等王爺回府示下。”

隋喜應了便去辦差,玲珑想想還是不放心,又親自領着琥珀、珊瑚、翡翠等幾個大丫鬟翻了賬本,預備府中的瓷器衣料等物。

琥珀與玲珑先前就交好,看着她這樣親自預備裴姝入府之事就有些不忍:“奉儀,其實有隋總管主持,您也不用事事都過問的。您還是先回正房休息罷。”

玲珑因為手裏在翻賬冊,又在算瓷器的數量,一時不曾擡頭,便随口應了一聲:“沒事,這些瓷器和衣料的事情先前就是我管的,隋總管不如我熟悉。讓他先顧灑掃和家具的調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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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的,當然是奉儀親自算賬,才能好好給側妃娘娘預備周全了。”翡翠立刻接了話,聲音明亮裏帶着興奮,“整個王府裏,還能有誰算賬仔細比得上奉儀呢。且奉儀與側妃娘娘從前也是認識的,想來更是樂意用心伺候娘娘的。”

一口一個“側妃娘娘”,幾乎想将這幾個字鍍上金邊一樣。

“奉儀做什麽事都是用心的,要不然怎麽王爺就喜歡讓奉儀伺候呢?”琥珀也冷笑了一聲,“翡翠姑娘這麽一心尊重側妃,回頭您自己去攀那邊高枝呗,誰還攔着您不成。”

翡翠卻不理琥珀,眼光仍舊去掃玲珑:“我不過一個尋常丫頭,可沒有爬主子床的本事。高枝什麽的,攀上一會兒又如何呢?轉眼變天就容易叫人踩下來,可見到底是人上有人的。”

“你說的很有道理。”玲珑左手在算盤上又飛快地撥了幾個珠子,随後才将目光從賬冊上移開,望向翡翠,“這府裏确實沒有人算賬比得過我。所以我問你,中秋前茶具清點的時候,書房與內庫裏的白瓷你對過嗎?為什麽少了三件?”

翡翠原本的得意神色登時一噎:“——哪裏少了?”

“帶了水墨紋的江州白瓷,少了一壺二杯。是不是小韓将軍過府議事的時候用了?用完之後呢?”玲珑又道,“另外,如意朱紋的蓮花茶具應該是有一套八品,在哪個庫裏?”

“哪一套?”翡翠越發不大确定,先前滿懷期待看着側妃進門将玲珑踩在腳下的心情不得不暫時按下,“是,是年初收到的?”

玲珑輕笑了一聲,站起身來:“你要是将白日做夢的那點心思分三成在差事上,也不至于答不上來。自己都這樣了,還想看誰的笑話呢?”

說着便向外走,一邊走一邊吩咐琥珀和珊瑚:“去東庫房取一套汝窯茶器,拿丁字櫃第二層的。南庫房的霞影紗取一匹妃色,一匹淡青,再拿四卷軟緞,叫針線上安排出人手……”

她一步步走的很慢,但口中言語清晰利落,一連吩咐了七八件事。待全說完了,也走到了書房門口,再次回頭,看了一眼翡翠:“有時間去想誰能爬主子的床,翡翠你還是先想想怎麽上書房這個臺階罷。去幫着珊瑚将南庫房整理一次。回頭等你心心念念的側妃娘娘到了府裏,你讨巧的時候也多個說嘴的資本。”

最後一句話說完,面上亦帶了冷意:“滾出去。”

此時書房裏除了幾個大丫鬟之外還有兩三個小丫頭是等着吩咐打下手的,所以這也算是衆目睽睽之下的難堪了,翡翠臉上哪裏挂的住?

登時漲紅了臉,連淚花都要冒出來,咬牙往外走,但到了廊下還是忍不住回頭道:“多謝奉儀教導!等到側妃娘娘入府,也看看人家正經主子是怎麽說話的,是不是也誇誇您在王爺跟前讨巧的本事!”

說完這幾句撒狠的話,自己先拿帕子捂着臉跑了。

“翡翠!你!”琥珀比玲珑更生氣,想追上去争論,卻被玲珑一把按住。

“別管她。”玲珑一笑,“你将我剛才吩咐的事情做好是正經。”又回頭看了看珊瑚等人,“你們也是,趕緊去做事。不管什麽主子什麽天,你們立身的本事也在自己手裏。”

“是。”衆人皆欠身應了,便各自去按着玲珑的吩咐辦差。

玲珑自己這才回了正房,又将小老虎荷包裏的那塊青田石印章摸出來,反複看了一會兒,唇角不由浮起微微的笑意。

其實蕭缙這個人,大約還是可靠的罷?

當晚她的這個念頭并沒有什麽進一步的結論,因為就如衛鋒所說,蕭缙還要在宮中多耽延一點時間,所以又是一個晚上沒有回到王府。

安歇之前荷葉進門送了些熱水,也有些擔心:“奉儀,王爺會不會是在宮裏跟……跟側妃?”

玲珑還是笑笑:“就算是,咱們也攔不住。別想那麽多了,去休息罷。接下來幾日還得接着預備呢。”

然而玲珑沒想到的是,她這最後半句竟說錯了。

因為次日起來,幾乎是剛過早膳時間,隋喜便匆匆趕來:“奉儀,裴太傅的家人上門了,說要給側妃送嫁妝。”

“現在送?”玲珑連忙加了一件短披風便跟隋喜往外走,比前一日接到将裴姝賜給蕭缙做側妃的旨意還震驚,“側妃入府雖然不能拜堂,總要請客擺酒罷?今天送什麽嫁妝?哪怕今天擺酒,也不能早上送啊。更何況王爺都沒回府,這算什麽?”

隋喜也是一臉在震驚之後回不過神:“小人聽說裴府家人的意思,是側妃大約午後就能到府裏,所以他們才即刻送來。”

玲珑不由停了腳步,甚至懷疑自己聽錯了:“午後就過來的話,那不跟賜妾一樣了。尹氏和白氏還等了一天呢,這側妃哪能頭一天傳旨,連正經院子都沒時間預備齊整,第二天中午人就送進來?”

“可說是呢。”隋喜同樣焦急,“這上頭的意思,誰也說不準,但府裏預備不足也不是事兒啊!”

“那先支應着吧,趕緊叫人,當值不當值的全過來幫忙,幸好昨天理了個大概,有什麽算什麽吧,來不及了。另外,請唐大人去打聽一下,王爺什麽時候回府。”玲珑雖然不再是府中的女史,嚴格說起來有什麽預備不足也未必會全然領責,但畢竟與隋喜琥珀等人共事多年,本能還是怕他們有什麽錯漏受罰。

所以一時間也顧不得別的,還是先幫着隋喜趕緊忙碌預備,半日功夫都在指揮着丫鬟侍從府丁忙忙碌碌,連午膳都顧不上,倒也沒功夫多想蕭缙到底是不是再次守身如玉了一晚。

很快到了未時二刻,裴家人匆匆送來的三十二擡嫁妝勉強安置到了玉桂軒,玲珑終于有些餓了,而唐宣居然跟衛鋒一起回來了:“奉儀,王爺與側妃馬上就要到王府了,您要不要過去迎一下?”

這時已經來不及回房更衣了,玲珑只得随手抻了抻衣領衣袖,便與唐宣等人一起過去迎接。

到了二門處,只見蕭缙騎在馬上,衣衫發冠皆是新的,但那馬卻不是他自己的,而是衛鋒的坐騎。

後頭跟着的榮親王府馬車才是他先前入宮時乘坐的。不過看着馬車後頭跟着的宮人與侍女,便能想到馬車裏應該是坐着裴姝的。

“王爺。”玲珑先擡頭看了蕭缙一眼,随即躬身行禮。

“玲珑。”蕭缙翻身跳下馬背,直接大步向她過來。

玲珑直身望向蕭缙,以為有什麽吩咐,譬如叫她給裴姝行禮,或是詢問府中預備、院子安排或酒宴之事。

結果蕭缙居然既沒吩咐也沒問,竟是到跟前牽了她的手,直接就往二門裏頭走。左手将馬鞭随意抛給衛鋒接着,口中只甩了一句:“隋喜,送側妃安置。”随後就頭也不回地繼續牽着玲珑的手往裏走。

他這步子還是那麽大,玲珑不得不稍稍提了些裙擺才能跟着:“王爺,這是怎麽了?”

蕭缙并不答話,一直回到了正房裏,才終于松開了玲珑的手,轉過身正面望向她:“你先說,有沒有生氣?”

玲珑想了想:“王爺覺得我應該生氣麽?”

“怕你生氣,但也怕你不生氣。”蕭缙答得倒快,像是早就想過一樣,“無論如何,我先将最要緊的講明白,那就是我沒有與裴姝親近。”一邊說,一邊将左手衣袖挽起來,露出左手小臂內側一道寸許長短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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