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大打出手
清晨天還沒有放亮之際,雨已經停了。陳熾找到山中的溪流,在岸邊坐了下來。他張開自己的手掌,滿手皆是鮮血,劍刃上也沾滿了血。他面無表情,将劍擲到一邊,鐵器撞擊石頭的聲音格外刺耳,驚起林間栖息的鳥雀。
他脫下衣服左邊的袖子,肩膀鎖骨上方有一道深深的口子。淋了一晚上的雨,血已經流得差不多了,只有泛白的皮肉咧在空氣中。陳熾撩起冰冷的溪水将淤血洗了幹淨,就聽見不遠處有個軟糯的娘子聲音:“你傷得這般重,要用藥才行。”
陳熾渾身一激靈,脫口而出:“若初!”便撐起身,欲往聲音來源處去尋,待看清楚站在那裏的人,卻又怔在原地,神色又冷了下來。
一個白衣小娘子站在樹下,頭發披散着,只蓋了塊頭巾。她長得像陳若初,卻不是陳若初。陳熾覺得她面熟,欲回想,兩個月多之前才同這娘子交談過,可遙遠得仿佛是上輩子的事情。陳熾不知道她現今有何來意,因而神情戒備地望着她。
“我曾在灌縣的鐵匠鋪中見過娘子。你是雲子義的家眷,可對?”陳熾想了想,說。
“虧得你還記着。”那名娘子掩口而笑,“你受傷了,是鐵刃所為,對嗎?侬會用藥,且幫你瞧瞧。”
陳熾沉着臉想了一會兒。這娘子就離他五步遠。若他回身拾劍,一劍将其封喉,她斷無生機。然而他最終只是後退了兩步,盤腿坐下,任由娘子走到他身邊屈身,纖纖素手撫上他的肩膀傷口。
這個娘子給他的感覺和陳若初有些相似。溫柔,安心,還有掩藏于表面之下,令人不安的執着。
陳熾突然感覺到疲憊。恍恍惚惚之間,他只是斷層崖的小師弟,每天勤勤懇懇地練功,暗戀着小師姐陳若初,因為她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而揪心,他不曾和王爺摻和在一處,也不會因為嫉妒而大開殺戒。陳熾閉上眼睛,問道:“娘子叫什麽名字?”
陳熾覺得那娘子撫摸他傷口的手一滞,随後,他看到娘子勾起一抹奇異的笑容:“侬叫阿寒。”
阿寒從腰間解下藥囊,取出藥給陳熾敷上,又為他包紮好。在此期間,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唇邊依然停留着笑意。陳熾終于忍不住,問:“寒娘子,你我非親非故,你不問我傷從何來,為何又要救我?”
阿寒擡頭,看了陳熾一眼,臉上笑容逐漸擴大:“當然是侬有求于你啊。”
下了一夜的雨後,太陽升起來,照在林子裏,卻讓人絲毫感覺不到暖意。阿寒回頭望了望挂在樹梢的太陽,笑容漸漸凝結。她說:“侬和你做一路人。只是你不知要殺多少人,侬卻只要一人的命。侬死過一次後,便明白了個中道理。”
陳熾撿起地上的劍,緊蹙着眉頭:“你不要跟着我,否則,”他唰的一聲運劍,動作快得幾乎讓人看不清楚,劍刃已經抵住了阿寒細白的脖頸,“我會殺你。”
阿寒将劍刃撥開,依然是微笑着:“你不會殺侬的。袁小河。”
“不要叫我這個名字!”陳熾聽得“袁小河”這三個字,只覺得血都往頭上湧,大怒道,擡劍作勢要砍。若不是他念及阿寒生得有幾分像陳若初,恐怕阿寒早就身首異處。阿寒不閃不避,只是輕輕說道:“為了陳若初,也不必殺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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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熾聽得“陳若初”這三個字,劍勢忽然收住,眼睛瞪着阿寒如白玉雕成毫無血色的臉,直喘粗氣。阿寒說:“你且收了劍,聽侬吹一只曲子,你便明白了。”
阿寒自腰間解下一只十一孔小橫吹笛,放在唇邊,也不管還有一柄沾了數人鮮血的劍就橫在頸邊,兀自吹起來。不知是何故,這笛子吹出來的曲子,帶着些顫音,像是怨鬼在哭泣一般,讓人不忍再聽,殺意全無。陳熾的手哆嗦了一下,将劍放下來。他不懂音律,然而他的小師姐陳若初卻是會彈琵琶的,大多彈些時下流行的曲子,如《雨霖鈴》《憶秦娥》一類的,阿寒所吹奏的曲子,他倒是從來未曾聽聞,可能是些冷僻的古調。
太陽越升越高,照在身上暖融融的,陳熾卻覺得周身發寒。
***
淩蘇盧糾纏陳若合無果後,只得垂頭喪氣地回客棧,和肖希直繼續等着另外三名家丁回來,等了一天一夜都沒見人,料得便是兇多吉少了。一大早兩個人坐在酒店樓下的桌旁喝茶,兩個人表情都跟不良學生躲在廁所抽煙被教導主任逮到一樣,一個比一個難看。
“本公子已經給家父寫了信說明情況,讓他多派些人來。此事錯在本公子太過大意,和希直胸沒有關系。希直胸不妨先回灌縣。”淩蘇盧清楚是自己先提議要帶陳熾過來的,禍是自己闖的,肖希直沒有拍桌子指着他鼻子罵娘已經算很有涵養了。只好提議讓肖希直先撤,免得攪了這趟渾水。
“不必了,碰上這樣的事情,丢下蘇盧兄,豈不會惹人恥笑。”肖希直勉強笑了笑,只看了淩蘇盧一眼,便把目光挪向一邊,不敢再看。
他的眼睛看到淩蘇盧身上滿都是鮮血,而且這景象越來越清楚,他甚至已經隐約看到了心口處有個致命傷,半截黑色的劍刃從那裏露出來。
“蘇盧兄。”肖希直嘆口氣,“如果你撞見了陳熾,不要硬碰硬,多護住心脈。”
淩蘇盧兀自奇怪肖希直怎麽會說出這番話來,客棧門簾一掀,走進來一個少俠模樣的人,熟門熟路地同夥計打過招呼後,便沖着淩蘇盧和肖希直兩人各恭敬地拱拱手道:“打擾二位官人。小人是邛崃派二弟子雲子墨,我們發現了三具屍體,身上有淩府腰牌,怕是淩府家丁。”
淩蘇盧一巴掌拍到腦門上,果然如此!
墨菲定律說,如果事情可以往好的方面發展也可以往壞的方面發展,那麽它通常會往壞的方面去發展。
不管穿越前穿越後都是如此,簡直是宇宙真理。
淩蘇盧坐在邛崃派的正堂裏,深刻思索着人生寂寞如雪的偉大哲理,連雲海清那厮的皮笑肉不笑居然都沒有引發他的生理性厭惡。
“所以事情便是這樣了。先捉到陳熾,是現在邛崃派要做的,只怕在這之前,又會有些無辜人殒命。”雲海清說道。
“陳熾恐怕不止殺江湖中人,連些毫無武功的娘子商人侍女都殺,必須除之而後快。”肖希直倒是很冷靜地同雲海清商量着。
“沒錯。最近邛崃派天天遣人出去尋找陳熾蹤影,把這一片山頭都要翻遍了,卻不知他在何處。”雲海清嘆口氣。淩蘇盧聽得“天天遣人出去”時,心裏一動,一下子便想到了調虎離山計。
“不如本公子也留下來幫忙可好?”淩蘇盧展開折扇搖起來,擺出最為妖孽的招牌表情,“本公子武功不弱,自保是沒有問題的。”見雲海清滿臉的鄙視和不信任,他高深莫測地一笑,一甩衣袖站起身:“雲黑社會大哥若不信,本公子親自露一手。”
雲海清不明其意,也跟着站起來,淩蘇盧卻又坐下去,示意雲海清也坐下。雲海清壓着心頭怒火正準備坐下,淩蘇盧動作極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腳從桌子下伸過,一腳踹翻雲海清的椅子。雲海清沒想到他會來這麽一着,當下也沒有防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哈哈哈!”淩蘇盧指着雲海清跌在地上的樣子仰天哈哈大笑。
肖希直默默地低頭喝了口茶,正準備醞釀下勸架的情緒,突然一個茶壺貼着他耳朵飛過去,正砸到淩蘇盧身上,嘩啦一聲,茶水濺了他一身。
陳若合本來在房裏照顧着她師父,聽見正堂那邊傳來動靜,貌似聲音還不小。她知道雲海清一直都在那裏坐鎮,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擔心雲海清,就連忙跑過去看。只見一群女眷圍着正堂的大門向裏張望,肖知縣的兒子肖希直蹲在一邊捂着臉裝什麽都不知道,而正堂中傳來極為激烈的打鬥聲。陳若合兀自奇怪,她擠進人群,聽見那些女眷如是議論着。
“那位紅衣相公生得真是俊俏,武功不錯,但是他咬大師兄,太沒武德了。”
“我覺得大師兄掄着椅子去砸那公子也實在失态。”
“這兩人到底為什麽打啊,師父和師弟的靈牌都放在那裏,也真是不顧忌。”
陳若合暗叫不好,湊進去一看,只見雲海清和淩蘇盧兩人正在正堂中厮打得不亦樂乎,兩個人頭發和衣服都扯亂了,拳腳招呼得毫無技術含量,跟小學生打架一樣,偏偏誰也不肯松手。
“你這厮!豎子可惡!盡使些下三濫的手段,居然還動口,不覺得羞愧嗎……”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也好不到哪去,X的,本公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陳若合臉色都黑了,她想了想,低頭裝着沒看見,又退了出去,跟肖希直蹲在一起。
“久見了,肖衙內。”
“……久見,陳娘子。”肖希直看了陳若合一眼,勉強笑笑。兩人都頗有默契地遠目,聽着正堂中兩人踢裏哐啷毫無風度的打着。
……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它今天突然發現……
作者君也搞不清楚對阿寒是真愛還是高級黑了……
又蘇又開外挂又賣苦逼的頭號人物,果斷是阿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