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楔子（2）
“教父？！”多米尼克大吃一驚，“我有教父？我自己都不知道！”
“你以為每年聖誕節給你寄賀卡的人是誰？”
多米尼克回憶了一下，的确有賀卡這回事，每年聖誕節他都會收到一張署名為“W.S”的賀卡，上面寫着祝你健康快樂雲雲的話。多米尼克問過父親賀卡是誰寄的，每當他這麽問，父親都會不高興地回答“是保險公司”，然後把賀卡扔進垃＃圾桶。
“原來那就是你！”男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暗自決定不把父親扔掉賀卡的事說出來，否則“教父”肯定會傷心欲絕的。
沃爾夫岡頗為自豪地點了點頭，将手中的頭盔扔給多米尼克。“戴上。”
男孩把頭盔扣在頭上。頭盔是成年人用的，對十歲的孩子來說太大了，有些晃蕩。
“咱們走。”沃爾夫岡說。
“去哪兒？”
“安全的地方。”
他轉身走出門，多米尼克連忙跟上。當他走動時，過大的頭盔總會滑下來擋住視線，他不得不屢屢扶正。
“我爸爸也在那裏嗎？”他問，聲音從頭盔裏傳出，甕聲甕氣的，“他還好嗎？”
“我不知道。”
“他出了什麽事？”
“我不知道。”
“我還能再見到他嗎？”
“我不知道。”
“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沃爾夫岡惱火地瞪着多米尼克。“你怎麽什麽都想知道？早知道你長大後會變成這麽一個問題寶寶，我當初絕對不答應做你教父！”
“我不是問題寶寶。我爸說這叫‘有好奇心’。他覺得這是個好現象，代表我有求知欲。”
“我覺得這一點也不好。我讨厭人類的求知欲。”
他們從樓梯井匆匆下到底層，離開公寓樓，只見樓外的步道上停着一輛嶄新的紅色哈雷摩托，就像電影裏那些潇灑男主角的座駕一樣。多米尼克扶着頭盔，眼睛瞪得溜圓，忍不住贊嘆道：“太酷了！”美中不足的是哈雷摩托擠占了盲道，多米尼克認為酷歸酷，但交通法規還是要遵守的。
沃爾夫岡朝着哈雷摩托豎起大拇指：“酷斃了對吧？”
多米尼克連忙點頭，頭盔再一次滑了下來。他把頭盔扶正，羨慕地問：“那是你的？我們要騎它走嗎？”
“什麽？當然不可能！”
教父一指旁邊，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停着一輛破破爛爛的灰色電動＃車，側放在路邊，剛好讓出了盲道，顯得車主很有公德心。
“我們騎那個。”
多米尼克震驚地指着哈雷摩托：“為什麽不騎這個？”
“它又不是我的。”
“什麽？！那它是誰的？”
“我怎麽知道！好了，別廢話了，咱們走！”
沃爾夫岡巧妙地轉移了話題，自顧自地騎上破爛電動＃車。多米尼克最後豔羨地望了一眼哈雷摩托，委委屈屈地爬上了電動＃車的後座。
“抓緊了！”教父說。
“等等！你不用戴頭盔嗎？”
“我腦殼硬得很，不怕！”
這句話倒挺有豪情壯志。多米尼克心想，看待事物不能只看外表，這輛電動＃車外表很窮酸，說不定性能很好呢？而且教父是來救他的，怎麽可能騎一輛從外到內都很破爛的電動＃車嘛哈哈哈哈……
他抓緊沃爾夫岡的衣服。
“咱們走！”教父高聲宣布。
電動＃車“滋滋滋”地發動，緩緩起步。
多米尼克望着四周緩慢移動的街景，傾聽着電動＃車發出的噪音，覺得心中有什麽美好的幻想破碎了。
電動＃車以不可思議調龜速駛出住宅區，拐上了高架橋。多米尼克抓着教父的衣服說：“雖然我是個小學生可我也知道電動＃車不準上高架！”
“是不準！”沃尓夫岡快樂地回答。
“那你為什麽還敢上來？！”
“因為這樣比較快！”
多米尼克只覺得胸中一片憋悶，差點吐出一口血來。
“這違反交通規則！”他只能無力地抗辯道。
“你瞧見我戴頭盔了嗎？”
“沒……”
“我連頭盔都不戴，難道還會在乎這個？！”
——不太對吧！！！多米尼克覺得教父說的根本沒有道理，可他竟完全無言以對。
高架橫越半個城市，下了高架就能上高速公路。教父該不會是想騎着這匹小綿羊上高速吧？以電動＃車的速度，他們十有八＃九會被從背後飛速駛來的車輛撞飛，就像擋路的烏龜消失在狂奔馬群所踏起的塵埃中一樣。
多米尼克眼淚汪汪，“教父！我覺得自己還年輕！我不想死！”
“真巧！我也是！”
“那我們能從高架橋上下去嗎？”
“你不早說！遲了！”
他話音剛落，多米尼克便聽見背後傳來野獸的咆哮聲。
他回過頭，只見那奔狼形狀的黑煙又出現了！這次不只一頭，而是起碼半打在後面追逐他們！
電動＃車的龜速哪裏比得上黑煙狼群，一眨眼的工夫，領頭的狼便攆了上來，距離多米尼克還不到兩個車位。
高架橋上的路燈閃爍起來，一明一滅，像是電力不足。多米尼克記得黑煙巨狼闖進他家中時，家裏的臺燈也是這樣的。
“媽＃的！竟然是霧魇！婊＃子養的狗東西！幸虧我騎的是電動＃車！”沃尓夫岡咒罵道。
“什麽？！”
“那是霧魇，會幹擾使用交流電的電器。幸好電動＃車電池用的是直流電。愛迪生萬歲！”
多米尼克一頭霧水。他知道愛迪生是個了不起的發明家，可交流電和直流電又是什麽？他才小學三年級，還沒學過這麽高深的科學知識啊！
不過，不管愛迪生做過何種壯舉，多米尼克都知道，他現在絕對救不了他們！黑煙狼群已經追了上來，那領頭的狼奮力一躍，咬住了男孩的外套。多米尼克驚聲尖叫，眼疾手快地脫去外套，才避免了被拖下車的下場。
“快點！教父！它們追上來了！快逃！”多米尼克飚出了眼淚。
沃尓夫岡不耐煩地說：“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快想想辦法！”
“抓緊我！”教父挺起胸膛，氣勢磅礴地吼道：“駕！”
——駕個屁啊！！！
正當多米尼克絕望地認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電動＃車爆發出摩托車引擎才會有的隆隆轟鳴聲，青白的電光在雙輪間飛舞閃爍，電動＃車以火箭般的速度開始在高架橋上沖刺！
“啊啊啊啊啊啊啊這什麽鬼玩意啊！！！”
電動＃車猶如過境的臺風，只在橋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和男孩驚恐萬狀的慘叫聲。
群狼發現追不上突然加速的電動＃車，于是幹脆放棄了狼的形态，化作數股濃黑煙霧，朝着電動＃車的方向襲去。
多米尼克将腦袋抵在教父的後背上，努力在疾速掠過的氣流中保持呼吸，耳畔除了電動＃車的轟鳴和狂風的呼嘯，還有野獸低沉的咆哮聲。他大膽地擡起頭，發現幾股黑煙已經追了上來，以不亞于電動＃車的速度同他們并駕齊驅。或許是因為放棄了狼的形态，它們不能直接用牙齒和利爪攻擊，于是試圖籠罩住電動＃車的兩人，遮蔽他們的視線。
“多米尼克！抓緊我！”沃尓夫岡喊道。
男孩立刻用盡吃奶的力氣，死死環住沃尓夫岡的腰，差點把他的教父勒岔氣。
沃尓夫岡松開左手，用右手操控電動＃車。他伸直左臂，做出一個抓握的動作，一柄黑色的長槍倏然出現在他手中，槍尖泛着赤紅的光芒，宛如午夜魔鬼的凝視。
他大喝一聲，長槍閃電般刺出，正中一道與他平行的黑煙。赤紅的槍尖仿佛帶着逼人的熱度，一接觸黑煙，便将其點燃。黑煙“呼”的一聲散開，黑色的顆粒泛起火光，旋即化作一團灰燼，随風而逝了。
沃尓夫岡再度攻擊，長槍每擊必中，原本同他們并駕齊驅的數道黑煙在他淩厲的突刺下紛紛化灰散去，只剩最後一股。沃尓夫岡對準最後的黑煙刺出長槍，卻每每被其躲開。最後的黑煙也最狡猾。
他咒罵了一聲，緊接着又是一笑，右手輕輕一擰，電動＃車的轟鳴驀地停止了，從風馳電掣的機車變回了慢吞吞的小綿羊。
沃尓夫岡猛地剎車，車輪在柏油路面上擦出驚人的火花，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跡。而那黑煙萬萬沒料到他竟會剎車，根本來不及停止，直接從沃尓夫岡身邊掠了過去，沖刺了好一段才堪堪調轉方向，朝沃尓夫岡反撲過來。
沃尓夫岡一手扶着車把，一手舉起長槍，瞄準黑煙，将長槍擲了出去！
長槍宛若一道飛天的火焰，徑直穿過黑煙，像刺破夜色的曙光，把它燒成一撮飛灰，而後劃着抛物線，斜斜插入地面。
高架橋上的路燈不再閃爍，恢複正常了。
沃尓夫岡輕蔑地哼了一聲，重新發動電動＃車，慢悠悠地前進，路過長槍邊上時，他抓＃住槍杆，随手一拔。槍尖的赤紅光芒逐漸熄滅。沃尓夫岡松開手，黑色長槍便像清晨的露水一樣蒸發了。
多米尼克捂着頭盔，震驚地連話都說不出來。過了大約十分鐘，他才結結巴巴地開口：“教、教父？”
“嗯？”
“那、那些黑煙……是什麽東西？”
“那是霧魇，形似煙霧，可以變化為各種形狀，還會幹擾電器運作。它們是惡魔用自己的力量創造出的奴仆，常用來追蹤敵人。”
“等等？惡魔？是我理解的那種惡魔嗎？”
“你理解的是什麽？”
“就是那種來自地獄的，很邪惡的，會誘導人堕落的……東西……”
沃尓夫岡呵呵笑着。“差不多吧。”
多米尼克稚＃嫩的世界觀遭受了一次重創。“世界上真有這種東西？！我一直以為那都是假的，是電視裏虛構的……”
“你明明是個小學生，想象力怎麽這麽貧乏呢？而且你不是都親眼看見了嗎？”
“那惡魔為什麽要來找我？他們要殺我嗎？我又沒招惹他們……”
“因為你父親是一名獵魔人。”
“什麽？！”多米尼克的世界觀已經搖搖欲墜了，“他不是攝影師嗎？”
“那只是僞裝而已。你見過他有什麽攝影作品嗎？”
“……那倒是沒有。我爸真的是獵魔人？”
“如假包換。”
“他現在在哪兒？他還……活着嗎？”
沃尓夫岡沉默了一會兒。夜風吹起他的頭發。
“我不知道。”
“那你怎麽找到我的？”
“那是我跟你爸事先約定好的。只要我收到了電話暗號，就說明你爸兇多吉少，我會立刻去你家找你，保護你。這是我們早就約定好的。”
“約定？”
“獵魔人是種危險的職業，大部分人都無法善終。你爸為了保護你，在你出生的時候舉行了‘黑色洗禮’，請我做你的教父。我們約定，假如有一天他出了事，我就要負責撫養你長大成人，作為回報，你必須學習狩獵惡魔的技術，成為新一代獵魔人。”
“這麽說……你也是獵魔人？”
沃尓夫岡低沉地笑了出來。
“正好相反。”他說，“我是個惡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