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地獄篇（7）
多米尼克一時間愣住了，同維爾納面面相觑。黑市商人狠揪一下他的頭發，多米尼克“哎喲”一聲，總算回過神來。
“愣着幹什麽！快跑！”維爾納說，“被阿巴頓抓回去還有好果子吃嗎？我們分頭逃！”
說罷，他一馬當先地蹿進其中一條岔路。多米尼克反應慢了半拍，當維爾納的背影消失在巨龍肋骨和石牆之間時，他才鑽進另一條岔路，沒命地奔跑起來。背後的腳步聲和人聲越來越大，隐約還能聽見“你們分頭去找！”之類的命令。多米尼克快被吓哭了。這要是被抓回去，估計就沒有舒适的房間可住了，肯定會被盛怒的阿巴頓關進地牢，甚至還要受皮肉之苦。他明明已經死了 ，為什麽還要遭這種罪……話說回來，如果他直接站在原地束手就擒會不會更好一些？當然不可能了，阿巴頓才不管他是主動投降還是被捉住才投降，兩者沒什麽本質差別。但逃跑至少能有一絲希望，那就是誤打誤撞找到“裂縫”……
情急之下，維爾納“遇到岔路就走左邊”的囑托早被他忘到了九霄雲外，看哪條路更順眼他就走哪條，最後甚至到了“慌不擇路”的地步，很快就發現自己迷失了方向。阿巴頓的士兵能不能捉到他暫且不論，要他自己走回去是斷然不可能的。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跑，要麽找到“裂縫”逃出生天，要麽被衛兵抓住，要麽困死在“龍冢”裏，一輩子做這裏的孤魂野鬼。
前方出現了半截倒塌的石牆，約有齊腰高，他用手臂在石牆上一撐，像跑酷高手那樣躍過石牆。危急時刻果然能激發人類的潛能啊！多米尼克身在半空中時得意地想。我以前從不知道自己還有跑酷的天分——
下一秒他就被撞飛了。
他在起伏不平的地上滾了幾滾，差點被一塊突起的石頭膈斷脖子。
“多米尼克！你死了嗎？！”維爾納的聲音傳來。
有你這麽問的嗎！多米尼克眼冒金星，惱火地想。
維爾納将他扶起來，心虛地拍去他身上的灰塵：“你還好嗎？能看見、聽見？走路也沒有問題？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多米尼克疑惑地盯着他，借助他的攙扶起身走了幾步，沒什麽問題。就是感覺頭上有點濕……
“你還是人嗎？有你這麽‘關心’別人的？”
“我怕你摔出什麽狀況……你的頭在流血……”
多米尼克抹了把自己的額頭，一手鮮血。難怪他覺得頭上有點濕……
維爾納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看來我們剛好殊途同歸了。‘龍冢’的這個部分我從沒來過，也不知道哪裏才是正确方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說罷他拽着頭上流血的多米尼克信步前進。多米尼克暈暈乎乎地跟上他的腳步，口齒不清地問：“我們到底要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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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反正不能回頭，阿巴頓的衛兵在後面呢。”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找到‘裂縫’才能脫身？”
“這……也不一定。能找到‘裂縫’自然是最好，不過根據我的觀測，‘龍冢’後面另有一條路通向別的地方，也就是說，那裏是個出口。能到達出口，我們或許就能擺脫追兵。”
“萬一阿巴頓在出口處布置了衛兵怎麽辦？他說不定也知道那個地方。”
維爾納沉吟。“那就沒辦法了。碰碰運氣吧。”
多米尼克的頭越來越暈，前方維爾納的身影時不時會變成兩個甚至三個。他總是聽見嗡嗡的聲音，像有一臺噪音極大的發電機正在他耳朵旁邊運轉，可他分不清那到底是地獄裏隆隆的風聲還是他的幻覺。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臉，嗡嗡聲消失了，數個維爾納也合而為一。可沒過一會兒，又恢複了原狀。嗡嗡聲不減反增。他揉了揉眼睛，再看時，維爾納又變成了兩個，更古怪的是，那兩個維爾納一個仍在往前走，另一個卻不知何時攀上了一堵矮牆，正立在牆頭。
多米尼克凝視着那個立在牆頭的維爾納，忽然發覺他看錯了，那并不是黑市商人，而是個更年輕一些的男子……不，還不算是成年男子，只能說是個大男孩，黑發綠眼，膚色蒼白。有那麽一瞬間，多米尼克以為那是克裏斯，可他很快反應過來，大男孩只是五官酷肖克裏斯而已，并不是他本人。
維爾納驚恐地退回多米尼克身邊。“你看到牆頭那個人了嗎？”他壓低聲音。
多米尼克點點頭。
“看來不是我的幻覺……”維爾納眯起眼睛，“是阿巴頓派來的追兵吧？”
多米尼克抓住他的手肘，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我認識那個人。”
“真的？！”維爾納吃驚地瞪着他，“他是誰？阿巴頓的手下？”
多米尼克望着立在牆頭的大男孩，大男孩也望着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彙。霎時間，多米尼克覺得自己又回到了那座濃霧籠罩的小鎮。明明是不久之前才發生的事，他卻覺得仿佛已經過了幾個世紀那般遙遠。
“他是傑瑞德·莫裏森，克裏斯的弟弟。他早已經——”多米尼克艱難地咽了口口水，“早已經死了。”
“死了？那是他的靈魂？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兒？”
他曾經說過……多米尼克回憶起了海桐鎮的拉撒路，那個經由人類之手和天啓騎士力量死而複生的可悲之人。拉撒路在臨死前不是說過嗎？
“在很遙遠的，烈火與硫磺的世界……在巨龍的骨骸下……”
——我們會再度相見。
傑瑞德遙遙望着多米尼克，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只是舉起右手，指着右邊一條岔路。接着，他便像一縷青煙般消失了。維爾納滿臉不可思議地追上去，卻發現那堵矮牆上沒有絲毫痕跡，就連本應存在的腳印也沒有半個。
“他好像……是要我們往那個方向走？”維爾納狐疑地眺望傑瑞德所指的方向，“他靠譜嗎？會不會害我們？”
“我想應該不會的。他既然知道我們在這兒，若是要害我們，那大可以引導阿巴頓的追兵來抓我們。”
這次他首先走進那條岔路，換成維爾納跟在他後頭。這條路十分曲折，有時他們必須跳下一人多高的溝壑，或是齊心合力攀上比腦袋還高的石牆，但中途并未再出現別的岔路了。這條路不久便到了盡頭，前方是一道懸崖，除非他們插上翅膀，否則絕對越不過去。
“你真的确定那位傑瑞德不會害我們嗎？”維爾納站在懸崖邊，小心翼翼地朝懸崖下方望去，一塊小石頭被他踢到崖下，過了許久也不曾聽到落地的聲音。
“我相信他——你看！”多米尼克揪了揪維爾納的衣角，示意他別在東張西望，“那半空中的是什麽？”
懸崖前方的空中閃爍着紅色的電光，再細心一些，還能看到那裏的光線呈現出奇怪的波動，仿佛那是一泓倒影着風景的池水，漣漪正在水面上回蕩。
“是‘裂縫’！”
傑瑞德果然是來救他們的。多米尼克感激地想。他知道“裂縫”在這兒，所以特意指引我們到此處來。
“只要穿過‘裂縫’，我們就能回到人間了。”維爾納躍躍欲試。
“稍等一下！”多米尼克仍有些顧慮，“你确定嗎？要進入‘裂縫’，就必須跳下懸崖，下面可是萬丈深淵，如果你的理論出錯，我們可就要粉身碎骨了！”
維爾納嫌棄地哼了一聲。“那你留在這兒好了。”
“就算……就算‘裂縫’是真的，那麽它通向人間的什麽地方呢？萬一我們一出去，發現自己身在火山口，或是北極，或是幾千米的深海裏，那可怎麽辦？”
“只要找準角度，就能透過‘裂縫’看見對面的世界。人間時不時有人聲稱自己看見了地獄，那就是因為他們陰差陽錯看到‘裂縫’另一邊的景象。你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那個特別的角度好了。”
多米尼克慎重地沿着懸崖挪動，變換角度觀察半空中冒着紅色電光的位置。當位于懸崖左側，半蹲下來仰視時，“裂縫”位置的景象倏然改變，仿佛空中懸着一面極薄的圓形屏幕，上面正播放着某座城市裏熙熙攘攘的街道風景。但凡多米尼克站起來，或是左右移動，那景象就會立刻消失。看來這就是維爾納所說的“特別的角度”。
黑市商人效法多米尼克蹲下，伸着脖子朝向半空，差點把多米尼克擠下懸崖。“是街道啊。”他自顧自地點點頭，“那就好了，不會有什麽危險。”
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後退一小段距離，像跳遠運動員似的助跑，從懸崖上一躍而起，跳進“裂縫”中。一時間紅光大熾，吞沒了他的身體。
多米尼克仍蹲在原地，看見維爾納站在“裂縫”對面的街道上左顧右盼。周圍行人驚恐地退開，不明白這個渾身髒兮兮的家夥是如何瞬間出現在大街上的。
“成功了？！看來能行！”
有維爾納的成功經驗，多米尼克信心大增。他模仿黑市商人，也來了一段助跑，在懸崖盡頭起跳，整個人撲進了半空中閃爍的紅光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