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要斷的是辜廷的後路

他聲音不高不低, 泯于簌簌風聲,蘇芝芝甚至以為那是幻聽。

倏然之間,他們進入魇心, 所有魔氣攏進魇心, 凝在他們周身,那魔修就要自爆!

剎那,辜廷周身爆發強大的靈力,團着他們的魔氣被打散,他額間光芒大盛,烏發飄散, 随靈力竄動,恍若谪仙。

蘇芝芝眨眨眼,也不知道為何,竟然不敢直視他, 此時的辜廷,有種讓人天生臣服的貴氣。

這威壓,就像上次在地宮, 他爆發出遠超金丹的實力。

驟然之間,戰局反轉。

那魔修本以為事成,見辜廷實力暴增, 大詫:“你怎麽做到……”

辜廷不和他廢話,長劍從外面飛來,倏地回他手中。

這回, 蘇芝芝沒法搬板凳圍觀, 饒是她同為劍修,也不得不往後退幾步,以防被傷及。

劍意分成幾股, 殺戮之意強勢,結成一道道虛影,所過之處,四面八方的魔氣頃刻被打散,氣勢十足駭人。

緊接着,魇心轟然爆開,卷起一陣狂風。

它不是自爆,而是被長劍一劍貫穿,被迫銷毀。

魔修慘叫一聲,方才他還能與辜廷一戰,當得起強大二字,此時,卻被辜廷輕易碾死!

蘇芝芝親眼瞧着這一切。

這種震撼,遠比見到辜廷将元嬰期兇獸滅為灰燼,還要令她心驚膽戰。

那可是魔修,兇獸根本沒法和相比,然而,不管是誰,對辜廷而言,如蝼蟻,似蚍蜉,若灰塵,沒有區別。

他是這天地間的主宰,翻手為雲,直情徑行。

蘇芝芝驀地記起,骨鳥提過幾次的飛天境,擁有恐怖實力的辜廷,确實不像修真界修士。

或許不能稱之為人。

此時此刻,魇心既毀,天地間魔氣逐漸退散,辜廷回過頭來,他一襲白裳,額間紋路形似燃燒的火,又宛若逐漸合起的花,在昏暗中帶着不可亵渎的聖潔。

他緩緩将劍入鞘,本來泛着灼眼亮光的印記,慢慢變淡,一身殺氣也收于劍鞘之內。

好似從一個殺神,變回來了。

不遠處,那個魔修癱倒在地,痛苦地抽搐着。

他渾身魔氣枯萎,誇張的魔紋布滿他整張臉,看不出他長相,他對着蘇芝芝,咒罵着:“穆冬雪!你這個老妖婆,我就算死,也要詛咒你不得好死!”

蘇芝芝:“……”

誰,什麽,他在罵她娘親?

搞半天,仇家居然是她的?

蘇芝芝有點不好意思地瞧他,原來人不是沖辜廷來的,還是她差點連累他,魔修視線跟着蘇芝芝,看向辜廷:“你就是蘇暢然?”

這下更尴尬了。

他不僅認錯蘇芝芝,還把辜廷認成蘇芝芝的父親,蘇暢然。

蘇芝芝捂捂額頭。

魔修又罵道:“蘇暢然,你這個骈頭當得可窩囊,你不可能有這修為,該不會偷偷修魔功吧,哈哈哈,你們都該死!”

靈力一揚,辜廷冷冷地說:“我不是蘇暢然。”

魔修痛苦得龇牙咧嘴,還要争:“你就是她骈頭!”

辜廷緩步走到魔修跟前,他指尖翻騰一道雷電,乍然閃爍。

那魔修卻雙眼圓睜,好似看到極為恐怖的東西,一瞬間,他從嚣張到驚恐:“你、你你是辜廷……”

沒給他再說話的機會,辜廷指尖雷電亮光起,風一揚,魔修變成灰燼,和着最後一絲魔氣,飄飄灑灑。

蘇芝芝趕緊回過神,問:“大師兄,你沒事吧?”

辜廷拂開袖子上的灰燼,看向蘇芝芝。

他眼眸極深,态度較之前,明顯冷了幾分:“無礙。”

在魇心裏打鬥這麽短的時間,辜廷做了一個決定。

當時被魔氣與魇心包裹時,辜廷聽見外頭細碎的說話聲。

有一瞬間,他腦海裏只有一個人,是把淡粉指尖伸出來的蘇芝芝,是于混沌之中引他靈力平息的蘇芝芝。

可當他蕩開魔氣,看到的卻是章夢時,他心內一閃而過不悅,

但他本不會看重這一點心情起伏,只是改變發生在最後,蘇芝芝拉住他的手時。

她咬着牙關,額上冷汗涔涔,手卻幹燥而暖和,像突如其來的日光,熾熱又耀眼。

一瞬間,辜廷向來古井無波的心緒,颠簸起來,起落分明。

有什麽脫離掌控的感覺,越來越明顯,而這回,不止蘇芝芝。

他意識到什麽,他不想承認,神智告訴他,這是荒謬的。

可即使如此,辜廷還是說不明白的煩躁。

他在清醒地看着自己,産生不快、動心、煩躁,并非因為利益,卻無法随心所欲控制。

辜廷看向蘇芝芝,眼眸漸冷,一切的根源,就在眼前。

他心中清明,自會與她劃清界限。

辜廷态度變化明顯,蘇芝芝當然能察覺到,她小聲問:“我做了什麽讓大師兄不滿意的嗎?大師兄看起來不太高興。”

他似乎看着蘇芝芝,又似乎沒看她,極度疏離,只說:“不曾。”

蘇芝芝“哦”了一聲。

她低垂着頭,長長的睫毛覆在眼上,在下眼睑鋪着極淡的陰影,她抿了下嘴唇,又張口,似乎想說什麽,最後閉上。

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但那已經與他無關。

辜廷繃緊下颌,收回目光。

他不再試圖捋出心裏的煩躁,是非如何不重要,意外便該扼殺于搖籃,這般想着,他心中漸漸沉寂,不再漂浮。

蘇芝芝“呀”一聲,她指着他身後:“章師姐暈倒了,不會受了重傷吧!”

辜廷回過身,章夢趴在不遠處的雪地上,她清秀的臉蛋煞白,眼睛緊閉着,不知生死。

他朝章夢走去,再沒看蘇芝芝一眼。

蘇芝芝站在原地,看着他衣袖獵獵,走向章夢。

她擰起眉頭,袖子裏傳來骨鳥叽叽喳喳的聲音:“辜廷對你可夠壞的,你明明都拉他一把,他還對你擺臉色,拽得很。”

蘇芝芝瞳眸裏,辜廷骈指按在章夢額間,探查她的氣息。

骨鳥“喲”了聲:“還這麽關心章夢呢,一個拉不住他的廢物,他态度就這麽好,這可不止是為魔隧這麽簡單吧?”

“你非說什麽成全不成全的,這下好了,真成全了吧?”

“瞧辜廷關心章夢那樣子,啧啧啧。”

緊接着,辜廷朝章夢體能輸入一道靈力,逼出殘餘在她丹田的魔氣。

章夢猛地喘過氣,睜開眼睛,虛弱地看着辜廷,她眼淚挂在眼睫,将掉未掉,柔柔弱弱地喚:“阿廷……”

私底下,章夢喜歡這樣叫辜廷。

骨鳥渾身一寒:“嘔,這人真是夠了!”

蘇芝芝還是沒說話。

骨鳥終于察覺她不對勁,今天的她太安靜了,它都說這麽多話,她居然還沒嗆回,這不像她。

除非她真的因為辜廷的态度,受傷了。

想到蘇芝芝在難過,骨鳥頓時閉嘴,反常的她讓它骨頭難受,它忙咳了咳,試圖安慰:“你別太放在心上,總不能事事都在掌握內吧,他厭惡你,但我不讨厭你啊……”

“呼。”蘇芝芝突然松一大口氣。

骨鳥:“?”

她揉揉額角,小聲說:“還好章夢沒事。”

骨鳥:“啊?”

蘇芝芝放下心,終于能理骨鳥的叽喳:“章夢的生死,關乎辜廷的一個條件,我可不想把她當道具的時候,不小心給弄沒了。”

又說:“我剛剛把小宅洞天留在外面,解除禁制,章夢看情況不對,不會自己躲回去的麽?惜命不機靈,遲早送命啊。”

突然,她頓了頓,問骨鳥:“對了,你剛剛跟我說什麽來的?”

骨鳥:“我跟說你個鬼!”

蘇芝芝:“說話就好好說話嘛,動不動就發脾氣,你這堆骨頭真是的。”

骨鳥:“……”它居然擔心蘇芝芝會不會傷心,它真的太傻了。

它還是忍不住問:“辜廷那樣對你,你就沒有一點點不高興嗎?”

蘇芝芝挑挑眉頭:“人要大度嘛。”

骨鳥:“騙鬼!”

不過,蘇芝芝确實沒有不高興,只是與大度無關。

與其說辜廷的反應讓她不高興,不如說,他的反應,讓她高興得都有點不知所措。

所謂情緒,最怕沒有波瀾,猶如死水,辜廷可不止是死水,還是冰封的死水,要打開那層冰,讓水活起來,蘇芝芝本以為要耗費更大的精力,結果沒想到……

真意外,他居然會有這麽明顯的變化。

很不錯嘛。

他這一次的冷漠,才讓蘇芝芝知道,他已經有過高興的時候,即使很難察覺。

這倒要感謝章夢。

蘇芝芝抹去嘴角噙着的笑,忙也走上去,眼帶關心,問章夢:“章師姐,你感覺怎麽樣了?”

章夢清心丹吃得多,而且出來後沒多久,魔修就被解決,她只受魔氣一點影響,只是因為體弱才暈倒。

她瞪着蘇芝芝,蘇芝芝把她關到小宅洞天的事,她還沒找她算賬呢。

蘇芝芝倒是自己提出來:“章師姐,對不起呀,我只是想小宅洞天裏有好多靈藥,都是有蘇家血咒的,有助于師姐的體質,師姐不會怪我吧?不會吧不會吧?”

章夢啞了啞,剛起來,頭也有點疼,一時不知道怎麽反駁。

蘇芝芝默認她不怪,她抓着章夢的手,高高興興地笑:“那真是太好了,章師姐最善解人意了!”

善解人意?

章夢多年“柔弱”的道行,差點破功——怎麽會有人能如此理直氣壯!

可是現在再說什麽,倒顯得她心眼小,尤其是在辜廷面前,章夢不想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而蘇芝芝這麽敢演,就不怕辜廷不喜歡麽?

她看向辜廷:“大師兄……”

蘇芝芝打斷她的話:“大師兄,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辜廷站起來,惜字如金,說:“回極南之境。”

他禦劍起身,甚至一個眼神沒再分給她們。

章夢噎住,她心裏充滿懊悔和失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剛剛惹他生氣。

蘇芝芝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的:“章師姐,我可帶不了你禦劍,你看……”

她指了指小宅洞天,示意章夢自己回去,章夢臉色發白,不肯,蘇芝芝又說一句:“不方便的話,你就只能自己禦劍過去。”

見此情況,章夢氣得咬住嘴唇,卻不得不回小宅洞天。

蘇芝芝收起小宅洞天,把巴掌大的法器放在手裏,搖了搖,忍不住呢喃一句:“傻子。”

也不知道說的是章夢,還是說以前的自己。

怕辜廷不耐,便不再進一步,結果呢?

感情這東西,患得患失沒用,不如把玩在手心。

***

這一次遇險,辜廷又被迫動封印,還好封印加固過,他身體尚沒崩潰,而且,這裏離極南之境不遠,能直接回去。

蘇芝芝禦劍跟在辜廷後面。

回到極南之境,便看屋宅外,元道穿着一襲深灰道袍。

他頭戴蓑笠,手持掃把,站在雪地裏,若一個掃雪翁,他似乎早料到他們會回來,揚起笑:“不到七日,你們又來了。”

蘇芝芝心裏對這個人沒什麽好感,臉上也得笑嘻嘻。

留辜廷和元道兩人一起,她去後頭找胖頭魚,但湖水一片澄澈,顯然魚魚為了躲她,連夜搬走了。

骨鳥小聲說:“來來來,我們再偷聽吧。”

蘇芝芝撩着水玩:“我勸你不要。”

骨鳥:“為什麽?上回偷聽不是很順利嗎?”

蘇芝芝:“事不過一。”對這些大能來說,他們允許她偷聽一次,已經難得,再挑戰一次,就是作死。

骨鳥不信,它說:“我覺得元道挺大度的,再試一次準沒錯。”

蘇芝芝拿着石頭打水漂,說:“你随意。”

骨鳥用能力偷開畫面,然而它立刻叫了一聲,“咔嚓”,熟悉的感覺又來了,它從頭到尾崩開,骨頭碎成一地。

看起來有點慘烈。

蘇芝芝雙手合并,默哀。

勸都勸過它了,傻鳥喲,死腦筋。

她一邊挖土,準備給骨鳥做墳墓,一邊陷入沉思,其實元道一點都不大度,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次的魔修,就是他引來的。

這老狗賊。

那邊蘇芝芝快樂埋鳥,這邊,明亮的屋宅裏,三月春花香氣隐隐飄來,元道正在煮茶,辜廷坐在他對面。

辜廷背脊挺直,流雲宗的道袍在他身上,愣是穿出一番風味,清隽雅致,或濃或淡皆相宜,已然可入畫,宛若美景。

這次,他受封印影響不大,元道推斷,需閉關約摸三日。

說完封印的事,辜廷放下茶盞,繡着流雲的袖子拂過桌子,問:“師父為何引來魔修。”

元道一直笑眯眯的,聽到這話,突然收起笑容,睜開眼睛。

是的,魔修确實是他引去追殺辜廷的。

這魔修已半瘋,和穆冬雪有舊怨,一直以為穆冬雪還活着,所以,元道放出餌子,他就上鈎了。

不然,魔修到這麽靠近極南之境的地方,元道會察覺不到?是他設計的罷了。

如果那魔修知道,和“穆冬雪”在一起的男子,是流雲宗長生峰辜廷,反而不會出手,因為以前,辜廷就曾不露面,以一道雷霆擊退他。

如今辜廷的實力,都只是被封起來而已。

元道不擔心辜廷打不過,他安排這一切,是不信蘇芝芝不會動手陷害辜廷,到時候,不自量力的人,自然會死于自大。

所以元道問:“穆冬雪的女兒,沒趁機做點什麽嗎?”

提到蘇芝芝,辜廷周身一寒,像是要把空氣凝成冰。

見狀,元道胸有成竹,他說:“我就知道,說說看吧,她做什麽了。”

辜廷垂下眼睛,将茶杯端到唇前,卻怎麽也喝不下去,熱茶水汽氤氲開,似乎加重他心頭的霾氣。

幹脆把茶盞放下,他說:“也沒什麽。”

元道心想看不出來,辜廷還會為道侶說話,難不成他猜錯了?

卻聽辜廷繼續說:“她想救我。”

元道:“……”

不是害辜廷?怎麽和他想的不一樣。

他反問:“那你怎麽一提起她,就這般不快?”

一提起這件事,煩躁宛若藤蔓,沿着攀爬心牆生長,辜廷抿了抿唇,把一切歸結為一個原因:“我不需要她救。”

準确來說,他不需要會讓他心弦浮動之人。

元道懵了,蘇芝芝反其道而行,救辜廷?她難道就是傳聞中為了愛情,不顧所有的女子?

他擡頭看挂在廳堂正中央的畫。

那副山水畫,畫得真好,筆觸自然,畫風大氣,潑墨一氣呵成,繪者心有溝壑,天下盡在筆下,不過,要是不拿西南方向來的陽光照它,那就更好了。

能繪出這畫的女子,元道不信她甘于被人掌握生死。

他不懂了。

三日時間轉眼過去,辜廷順利出關,這次,隐隐觸及突破修為的關鍵,亦或者說,他能把他更多修為放出來。

而蘇芝芝也沒閑着。

他們再次拜別元道時,她又拿出一幅畫,感謝元道的照顧。

元道笑眯眯:“這次畫的是什麽?”

蘇芝芝笑眯眯:“是捕妖圖。”

展開畫卷,一個女子穿着白色衣裳,英姿飒爽中,也有女兒的柔美,她發髻高挽,長劍在手,目光堅定,容貌,與面前的蘇芝芝有八分相似。

不,應該說,蘇芝芝與穆冬雪的容貌,本就是相似的。

她畫的就是自己的母親。

元道目光一凝。

蘇芝芝說:“思來想去,您是我母親的故友,因此,我畫這幅畫,希望您別忘了我的母親。”

所以,看在穆冬雪的面上,您也少作妖得了!

蘇芝芝掩飾冷笑。

元道怔忪片刻,回過神來,他輕輕接過畫卷,笑了笑:“好。”

過後,赤麟魚幫元道把穆冬雪的畫像,對着日光調整角度,怎麽都沒看出不尋常。

赤麟魚說:“可能這回那小丫頭學乖了,沒做什麽手腳。”

元道一邊喝茶,一邊搖頭:“那是你不了解穆冬雪的性子,再調一下。”

過好一會兒,赤麟魚終于調出一個角度,“啊”地叫了一聲:“出來了,是一個字!”

傍晚酉時的日光,明滅透過畫紙,畫背後隐藏的含義被照射出來,只有一個字:賊。

赤麟魚奇怪:“為什麽是‘賊’呢?”

元道示意他看牆上,山水畫挂在上面,略顯孤零零。

赤麟魚将兩幅畫的含義連在一起,念了出來:“狗賊……”他吓了一跳,忙跪下,“主人,赤麟該死!”

元道倒也沒生氣,被罵了也沒辦法,他已經答應看在穆冬雪的面上,不再出手。

小丫頭機靈得很。

元道想,或許辜廷會吃一次大虧。

另一邊,上回出極南之境時,辜廷主動和蘇芝芝說過話,這回,他一句話都沒和她說過。

兩人看似一起走,實則辜廷永遠比她多走一裏,有時候,夜半需要休息時,她才通過火光,找到辜廷的位置。

除了過于安靜,兩人相安無事。

直到回到流雲宗,他一句話,乃至一個眼神也沒有給蘇芝芝。

蘇芝芝也沒自讨沒趣上趕着倒貼。

她先到瑤光小峰,兩個傀儡恪盡職守,還在扮演過家家,骨鳥從她肩膀下來,将骨爪爪按在傀儡的額上。

傀儡完成任務,便變成一縷黑煙,消失不見。

打點好瑤光小峰,蘇芝芝回朝星峰。

在雲間閣好好休息一小段時間後,聽聞辜廷即将出關,她抖擻精神,準備去流雲峰,湊個熱鬧。

她的手指在妝奁裏劃過,挑出一對珍珠耳環,近乎透明的鲛人珠,泛着亮晶晶的光澤,更顯她皮膚瑩潤,頭發烏黑。

骨鳥猛地咽咽喉嚨,紅寶石也便算了,像這種亮晶晶的珍珠,剛好是它最的最愛。

它的喜歡表現得太明顯,蘇芝芝察覺到,問它:“你喜歡這個?”

骨鳥說:“我就是想起我的巢穴裏,有一大堆亮晶晶的鑽石。”

蘇芝芝驚訝:“看不出來啊!”

骨鳥:“?”

蘇芝芝:“我以為你是雄性,沒想到是雌性。”

骨鳥:“……我是男的!男的就不能喜歡亮晶晶的鑽石嗎?”

蘇芝芝:“可以呀!”

她把妝奁裏的寶石倒出來,嘩啦嘩啦一桌子,手指在裏面挑出各種亮晶晶的寶石,都堆在骨鳥面前。

這些飾品不止是珍貴的靈石,還是精巧打造的法器。

骨鳥驚詫:“這麽漂亮我怎麽選啊!”

蘇芝芝搖搖頭。

骨鳥:“你就只是讓我看看嗎?”

蘇芝芝笑了:“做什麽選擇,主峰倉庫還有好多。這些都送給你。”別人求不到的好東西,她不止有一妝奁,還有數不盡的一堆。

這一瞬間,骨鳥差點給蘇芝芝跪下磕頭,并發誓再也不計較她的冒犯。

它張開嘴,吞下一個個亮晶晶的寶石,被吞下的寶石,并沒有從它的骨頭身子掉出來,而是消失不見。

它的嘴巴裏好像有一個傳送結界。

蘇芝芝看得挺驚奇的,骨鳥解釋:“我吃下去,能把這些寶石送回我的巢穴。”

蘇芝芝問:“什麽都能傳送?”

骨鳥挺起胸膛,得意:“只要我想的話,到我口中就能回家。”

蘇芝芝奇怪:“那你怎麽回家,你吃你自己嗎?”

骨鳥:“……你的關注點總是讓我感到困惑。”

蘇芝芝哈哈一笑,不逗骨鳥了,她揮揮袖子,讓骨鳥鑽進來,說:“走了,去迎接辜廷出關。”

骨鳥不太高興:“你還去那裏幹什麽?”

蘇芝芝回:“章夢現在好好的,他還欠我一個條件呢。”

她就是過去拿條件的。

骨鳥盡出馊主意:“不如你讓他當你的貼身護衛吧,你不是喜歡他?那什麽,日久見真情嘛。”

蘇芝芝彈了彈它的骨腦袋:“找他當護衛,我是嫌自己命太長嗎?”

骨鳥問:“那你想用這個條件提什麽?”

蘇芝芝說:“等會兒你就知道。”

***

流雲峰附近,因為辜廷即将出關,聚來不少人。

此次辜廷閉關,花了好幾個月,雖說在修士漫長生涯裏,閉關幾十年的大有人在,但以辜廷的資質,他二十歲到金丹期,只閉關三個月。

所以,衆人都猜他這次閉關,修為會不會有突破。

“不能吧,大師兄到金丹初期,也才一兩年的時間,怎麽可能那麽快到金丹中期?再怎麽樣都要五年吧?”

“我倒是覺得不管如何,大師兄肯定會有突破的,即使這次到不了金丹中期,下次也會到的。”

“你們忘了他十年從築基到金丹?這次定會到金丹中期的!”

“就是,大師兄閉關這麽久,一定會有晉升。”

“……”

蘇芝芝坐在天辇上,她俯視下方,烏泱泱一群人,談話聲都傳到她這裏。

她仔細回想辜廷的修為,心裏琢磨着,他在極南之境閉關的時日,修為定有所增加,只是,她是築基,反過來探查不出金丹的修為。

過了一會兒,流雲峰內傳來一些動靜。

半空中,驟然出現霞光。

起初,霞光只是一小片,随後,雲彩像墨滴清水,驟然蔓延,光像從指縫溢出,斜斜鋪滿半邊天,層雲相疊,美不勝收。

修士從金丹開始,一旦修為順天晉升,會出現祥瑞。

有人喃喃:“晉升了……”

瞬間,所有人都在激烈地讨論。

蘇芝芝早料到,心中沒波瀾,只是,當聽到辜廷是從金丹期晉到元嬰期時,她還是忍不住心驚。

辜廷這個速度,實在太逆天!

所有人都在猜測他要突破到金丹中期,他居然一連跨越三個階段,直到元嬰!

縱觀修真界幾千年,最年輕的元嬰期是三十歲,連元道真人也是三十五歲進入元嬰期的,這些在辜廷面前,都得退一射之地,他竟然提前快十年,跨越一整個境界,居然在短短一年半完成!

別說修真界其他人能不能做到,大部分人是想都不敢想,但辜廷做到了。

恍若奇跡的突破,不是人能達到的速度。

他不僅是天才,還是被老天格外眷顧的天才,已強到讓人即使想妒,都只有先驚嘆一番,讓人望其項背,一輩子都追不上。

所有人都在驚嘆,既令人難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當下,蘇芝芝心內“啧”了一聲。

她忽然覺得,自己要去讨的這個條件,相比起幾年後、幾十年後,再找那時候辜廷要幫忙來說,有點虧。

但是再虧能怎麽辦,這個條件只能做當下的催化。

可不能讓辜廷一直高冷。

因為這件事,流雲峰平日少見的大能、宗內掌門一派之人,全都出來了,這一整日都很熱鬧。

蘇芝芝不好在這麽多大能面前搞事,只能等這股熱鬧散去,瞅着辜廷往長生峰去,才跟在他身後。

待到長生峰前,所有弟子作揖行禮時,辜廷突然停下來,他似乎知道蘇芝芝跟着他。

天辇從遠處靠近,蘇芝芝則踩着車轅,翩然躍下天辇。

她笑吟吟地看着辜廷:“大師兄。”

長生峰的弟子,皆盯着蘇芝芝。

沒人站出來說話,但意思倒很明顯,辜廷剛晉升元嬰期,蘇芝芝就找上門來,定是要來找好處的。

辜廷也沒有應聲。

元嬰期的辜廷,比金丹期而言,周身威勢更重,隐隐有當初額紋出現,逼人無法視之的氣場。

蘇芝芝收回打量的目光,她知道,這還不是他的全部實力。

他像一把半身在劍鞘中的劍,微微拔出一點,便光芒萬丈,令人難以想象,若他完全出鞘,又是怎樣的光景。

或許那時候,他就是仙人了。

而仙人,冷情冷性點,好似沒什麽不對。

如果是以前,蘇芝芝就會這麽想,而縱觀這附近所有弟子,乃至整個長生峰,他們至今都這麽想。

不會有人覺得辜廷會有錯,因為他夠強。

就連當初和蘇芝芝結為道侶這件事,也是如此。

這件事是辜廷親自點頭答應的,但至今,整個流雲宗,大都覺得,宗內考慮朝星峰資源過多,所以,讓辜廷答應,安撫蘇芝芝的情緒。

以前第一次知道這種說法,蘇芝芝是氣笑的。

直到後來,她慢慢習慣去忽視,但以後,再也不用受這種氣。

蘇芝芝提起嘴角:“我有一件事,想和你說。”

辜廷冷冷地看着她,道:“何事。”

多一個字,他都不樂意講,俊逸的眉目間,是極為薄情的,仿若蘇芝芝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而她只是撬動他的情緒。

他到底有多抵觸,才會觸發這麽強的防禦。

然而,這種情況下,如果他雲淡風輕,那才是不在乎。

蘇芝芝迎着他的冷漠,問:“大師兄曾答應過我,我照拂章師姐無恙後,會答應我一個條件。”

一句話裏,包含的意思太多,長生峰弟子們忍不住面面相觑,一個個遞着眼神,大師兄居然因為讓蘇芝芝照顧章夢,而答應她一個要求?

他們第一反應,去看辜廷。

尤其現在,辜廷修為剛晉升,蘇芝芝就過來提要求,他已是元嬰期,宗內定會重新評估,他的實力足夠自開一峰,成為峰主或者長老。

她這個要求,恐怕不簡單。

弟子們又看向蘇芝芝,有人忍不住開口:“蘇師妹,你想提什麽要求,也得等幾天吧,大師兄一到元嬰期,你就過來,是不是不太好?”

還有人說:“蘇師妹,大師兄答應你條件,可不是讓你随便提的。”

辜廷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皺。

他倒是不清楚,長生峰的人,還會這樣對蘇芝芝。

他看向那些弟子,忽然,蘇芝芝出手了。

“啪”的一聲,出來說話那幾人,被一股強勁的靈力扇了嘴巴,他們一個個愕然,難以置信地捂着臉。

蘇芝芝微微揚起下巴,說:“什麽時你們能在我面前大放厥詞?”

其中一個弟子面色通紅:“我……”

他想質問,其他弟子趕緊攔住那弟子,低喝:“朝星峰峰主!”

這時,周圍的人才記起來,蘇芝芝也是一峰之主,一家之主。

凡冒犯者,峰主皆可動手,這是流雲宗的規矩,弟子們不是不知道,剛剛他們敢那麽說,只是習慣地覺得,蘇芝芝不會計較。

蘇芝芝是第一次擺出朝星峰峰主的态度。

但她今天突然計較,他們就下不來臺階,從這一刻開始,他們要像其他峰一樣,不能再對朝星峰峰主口出狂言。

蘇芝芝慢悠悠抻直袖子,真當叫一聲蘇師妹,她就是師妹了?

過去,她和長生峰弟子交情一般,但從沒想過徹底交惡,因為辜廷,在他們面前,她從沒這樣強勢。

只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辜廷略一擡手,四周細碎的讨論聲才平息。

他問:“你要什麽條件。”

蘇芝芝眺望四周,聞訊而來的弟子越來越多,很好,她還怕人少了。

她笑了笑,聲音很平淡,沒有多大的起伏,說的話,卻足夠讓這裏所有的人驚詫:

“和我解除道侶契約。”

果然,場上驟然安靜一瞬,然後,嗡嗡讨論聲爆發。

誰也沒想到,蘇芝芝竟然不趁着這個機會,提出更有利于自己的條件,而是要和已經元嬰期的辜廷解除道侶契約?

她難道不知道這代表什麽?

還有不少人懷疑自己聽錯,他們不信蘇芝芝會放過這個機會。

連辜廷也愣了愣。

這不是聰明人的做法,他眉梢微動,神色愈發冷漠,說:“你說什麽?”

蘇芝芝心裏一樂,一字一字,再說一次:“煩請師兄,和我解除道侶契約。”

她瞥着一直眼高于頂的長生峰弟子,反問:“你們是想,我要提什麽呢?”

他們再驚訝,不至于一句話聽兩次都聽錯,蘇芝芝真的要和辜廷解除道侶契約。

這下,那些讨論反而平息,所有人都在消化這個事實,尤其,剛剛那幾個假惺惺出來說話的弟子,可不止是臉疼。

所有人都覺得,在大庭廣衆之下提出來,蘇芝芝從沒想過給自己後路。

可是,蘇芝芝從不會斷自己後路。

她要斷的,是辜廷的後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