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在我繼續細心觀察房子內部設施的變化以尋求進一步打擊的時候,他已經進了浴室。因為那半徑三米的自由活動範圍,我還不用卑鄙地以和他被迫綁定為借口去偷看人家洗澡,即便如此,隔着我險惡用心挑選的磨砂玻璃門,從透出浴室的一點微光裏仍然能夠看到那高挑完美的身形。

現在看到他還要色心頓起,我非常洩氣。本來以為死了就能逃開的,可曾想居然真的做到了迷途不知返的境界,連人都死了心都還是在他身上。

只是總算還值得寬慰,因為死了,所以再也不能從他身上索求什麽,再也不能強迫他屈尊纡貴地天天對着我卑微掉價的一廂情願。

這就是我從死亡那裏得到的少得可憐的好處。

靈魂好像是不用睡覺的,反正我就這樣看他看到大半夜,沒有絲毫倦意。于是我就貪了這個便宜,在他進入夢鄉之後貪婪地看,好像要把我多少年來沒能看夠的全部補回來。

現在總算不能摸,不能抱,就只能看着,但也感覺很滿足。

我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

十年了,我早該知足。

十年,猶記當初的純真歲月,我們一起馳騁綠茵球場,一起笑着,壯志雄心地擊掌盟誓說踢完青年杯就一起晉級,将來一輩子一起踢球。

誰都知道當時在學校最出風頭的洛予辰同學的名言就是:洛予辰是最棒的前鋒,肖恒是最好的守門員。

還記得他穿着球衣英姿勃發,逆着夕陽回過頭笑着,年輕的臉上放射着絢爛的光華。

他說,有肖恒在後方,我最放心了。

因為這一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我偷偷花了多少時間,做了多少努力,受了多少傷,風雨無阻義無反顧,就只是為了能站在後方看着陽光下他沖向對面的背影,為了勝利後他燦爛的笑容和大大的擁抱。

那時候,他當我是最好的朋友,我縮在殼裏披着最好朋友的外衣,肆意享受着他的溫暖,奢侈地揮霍青春,無怨無悔。

那時候什麽都還沒有發生,什麽都還沒有變故,是真正的少年不識愁滋味的青春年華。

那段日子永遠是我記憶中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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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啊,真的發生了好多事,好多事,讓我們的距離越來越遠。

算了吧,我搖搖頭,現在也不是我情傷的時候,反正總歸陰陽兩隔了,算是遠到了盡頭,就好像被壓入大牢裏多年的重罪犯戰戰兢兢地等啊等終于得了一個立即槍斃的判決,雖然不服,但終于再也不用繼續難過繼續害怕并徒勞無功地試圖挽回。

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奈何橋。

我才發現我的情商很高,這種時候仍然能夠開玩笑并自得其樂。

不知道什麽時候,天已經亮了。我被刺耳的鬧锺聲吓了一跳,很不習慣,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不定鬧锺,我喜歡親自叫他起床,早上五點锺我一定會醒,比鬧锺還準時。

堅持親自叫他起床,是由于我別喜歡起床的時候那個迷迷糊糊的洛予辰,因為只有他迷迷糊糊的時候,看我的眼神才不會那麽冷漠,也只有他迷迷糊糊的時候,我無論做什麽,他才不會輕易就生氣。

于是我就可以稍微放縱一點,偷偷地做點小動作,裝成我們是非常相愛非常幸福的一對兒的樣子。

他一向沒有起床氣,今天卻很沒好氣地按掉鬧锺,磨蹭着從沙發上起來,随便洗漱了一下,換衣,出門。

沒有吃早點。

他從少年時胃就不好,以前每天早晨我都提前給他熱好牛奶搭配好營養豐富的食物,雖然他每次都很不耐煩,但是哄哄的話多少會吃一點,而現在……我就只能看着,一點辦法也沒有。

被看不見的力量拖着進到車裏,看着他沒有表情的臉,我開始嚴重地自嘲。人都死了,還要替他操心,我未免管得太寬泛了一點,他吃不吃東西當心不當心自己的身體現在已經完全和我無關。

生前我做得那一切獨角戲他就已經不稀罕,此時此刻終于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賤。

于是我不看他,扭頭看車窗,卻看到暗色的玻璃上倒映着他的側臉,沒有我的影子。

真是見鬼了。

自己倒是看得到自己的手腳,但是在所有具有反射作用的物體裏,完全看不到。

根本碰不到東西,不是穿過,就是被穿過。

其實我是可以出聲的,我聽得到自己的聲音,但是沒有別人聽得到。

沒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我根本就是被全世界抛棄了。

算了,即使我郁悶我苦悶也沒人理我,天使不會降臨,還是暫且安于現狀吧。

到了攝影棚,我懷着自暴自棄的心情跟着他下了車,

進了大樓之後不禁還是有些心慌意亂。其實這裏我并不是沒有來過,我幾乎天天都來,這整棟樓整個公司曾經都是我的,攝影棚我也明裏暗裏偷偷跑來看過他數次。此時會很緊張,可能是因為以前我都只能離得遠遠的躲在角落,今天卻可以站得那麽近,零距離欣賞大明星的絕世風采。

洛予辰天生俊逸逼人,身段的完美和皮膚的細膩都不是衣服和化妝品能堆砌出來的,即便如此,還是要被糟蹋般地拉去畫上厚厚一層,七手八腳折騰一番,套上量身定做的衣服。等一切準備就緒,我的性感天神終于閃亮登場,璀璨奪目。

幾臺攝像機多角度動作,洛予辰乖乖地擺着各色造型,或成熟,或性感,我看到旁邊的工作人員一個個眼都直了,甚至有東西從手上滑落都沒有覺察。

我曾經多次躲在暗處的角落裏,看着這一幕,甜蜜和微酸的心情混雜着煎熬。

甜蜜,因為這個萬衆矚目的人,是我的男人;微酸,因為太多太多的人渴望他,傾慕他,而他玻璃般冰冷的眸子,沒有映出在場的任何人。

他很少笑,拍出來的單人時裝照海報甚至寫真集,全部是一臉冷酷,偏偏多少人就是愛死了這一層冷酷。

對他來說只有一個特例,那個特例叫夏明修,就是我這個舊人被換下去之後,換上相框的新人,那個可愛的鈴铛貓男生。

只有在和夏明修一起拍照的時候,他會難得露出些微的一絲柔情。我猜,他倆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說不定還會笑。

這說的好像我沒見過他笑一樣,其實不然,很久以前他總是對我笑得無憂無慮的。變成今天這樣,全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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