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是十年來第一次他和我一起睡在沙發上。一般情況是,即使做了,做過之後也是他睡他的房間,我回客廳睡沙發。

我喜歡開着燈睡覺,從小養成的習慣。肖恒倒不是不準我開燈,只是我睜開眼睛的時候經常發現他在看着我睡覺,好像是在欣賞什麽藝術品一樣認真仔細,他這樣的迷戀給我的壓力很大,我不只一次跟他發過火罵過他神經病,甚至大打出手。

那次我打他,其實并沒有特別用力,他就被我推倒,頭磕在旁邊凸出的桌角上流血流得很誇張,直到現在,劉海下面的額頭上還留着一道淺淺的疤。

他在醫院住了三天,我被方寫憶嚴重警告,那也是我很少有的一次對自己做出的事情感到後悔,于是在期間把家裏所有的桌子椅子有棱有角的全換了,換成圓滑邊的。

結果肖恒出院回來看到那些,冷笑了一聲說:“是為了你下次打我方便麽?”

好心也變成驢肝肺,于是我跟這種人無話可說。

當兄弟的時候,每天說不完的話,從來沒發現我們性格不和,走到今天這一步真是從來沒想過。

之後的一周,我們每天都做,肖恒真的很少這樣,明明在拼命忍耐到滿臉都是痛苦,卻總是跟我說:“繼續”。我只好輕一點,十年都沒對他好過,臨分手的時候畢竟還是糾結着的。

以後不用看到他就好了,我的人生終于回歸正常。

肖恒不在的第一天,我起遲了。因為他每日都會叫我起床,家裏的鬧锺已經形同虛設到幾乎被完全遺忘,我有點不想去公司,想着萬一碰見肖恒被他看出來我離了他這點自理能力都匮乏,估計他是要偷笑的。

幸而去了公司一天并沒有遇到肖恒,也和夏明修說好了,他明天就搬進來。

十年前以為,擺脫他的那一天我的人生會重新欣欣向榮,其實……真的擺脫了,感覺也不過是“不過如此”。當回到家看着他的臉氣悶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突然安靜下來還真有點詭異。

我們一起買的東西肖恒基本上都打包帶走了,我也把他貼的海報牆紙和相框裏的照片全部換掉了,我不是為了夏明修而這樣做,而是為了我的人生完全脫離肖恒的陰影。從此肖恒和洛予辰,毫不相幹,形同路人。

耳墜也被我扔到了公司外面的人工湖裏,我真是沒有用,十年間任他擺布,周身都留着“肖恒專有”的痕跡,現在終于被我清掃幹淨了。

夏明修搬進來的時候帶的東西非常少,我拉着他要去添置,他說:“還是不要吧,萬一哪一天你要趕我走,就不會麻煩了。”

我當時真的挺火的,他之前已經因為耳墜的事情幫肖恒說話和我冷戰過一場了,現在又話裏帶刺,我問他:“你覺得我會像對肖恒一樣對你?還是你不想跟我一起過了在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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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修的表情很受傷,我不知道他有什麽可受傷的。他一向很懂得進退的,好不容易可以一起好好過日子了卻總給我提肖恒,不是沒事找事麽?

我好不容易抹殺掉的那十年,對我來說是屈辱,是人生中的一大污點,非常不希望有人提起。

夏明修仰起頭,突然說:“洛予辰,你發現了麽,永遠就只有肖恒的事情,才能挑起你的情緒……”

我瞪了他一眼,廢話,因為十年來也只有肖恒一個人敢對我做出曾經的種種,我想到他都來氣,當然能挑起我的情緒。我只是希望夏明修不要那麽敏感不要總以為我會有情緒就是為肖恒所動了。

肖恒走了之後,我的生活一切正常,唯一的不便大概就是夥食大不如前。肖恒好歹做東西蠻不錯的,口味清淡,火候掌握得也好,夏明修喜歡甜膩膩的東西,我對此敬謝不敏。

肖恒燒得最好的一道菜是鐵板豆腐,我在吃過他的手藝之前從來不知道有人能把豆腐做成珍馐佳肴,突然想到以後都吃不成了,還是有點茫然若失的。

在夏明修去工作之後,我躺在沙發上,因為之前的八寶飯胃有點不舒服。每次胃痛我都很煩,恨不得這東西不是長在自己身上的,而以前這種時候肖恒的無微不至就會讓我很揪心,好像我是什麽嬌弱的花朵沒了他就不能活似的。

一想到他我的心裏又好像被貓抓一樣,我真是服了這個人了,人走了回憶還萦繞不斷地折磨我。我又進了他曾經的房間,很可惜沒有找到任何可以洩憤的東西,後來終于找到了很多以前的照片,我把它們全部抽出來倒在紙箱裏,後來想想這樣有點過分,還想讓肖恒來取,結果是肖恒沒來取,我把它們全燒了。

也許是我太仁慈了,因為肖恒常用一種痛苦的眼神看我,讓我總以為他對我很真,偶爾會有下不了手傷害他的時候。其實他走的時候滿絕的,連最後一面也沒讓我見,我本以為他會留個煽情的信或者留言什麽的,也沒有。

他都放下了,到現在還萦繞于心的我才是白癡。

後來一連好幾天都沒見到肖恒,我也不是很在意,猜到他可能是在躲我。可是一周之後方寫憶突然變成了公司總裁,LU突然跑來幫手肖恒則一點消息都沒有,着實讓我暗自吃驚。

公司裏鬧得沸沸揚揚,我聽了好多種說法,多數傳聞的意思是方寫憶鬧政變,把肖恒擠走了,可是他們一向關系很好,不至于做出這樣的事情,而且肖恒卸任之後去了哪裏,居然完全沒人知道。

肖恒不會再出現在公司,我卻沒有送了一口氣的感覺。他如果這個時候出了什麽事我肯定有負罪感,我和夏明修一起把他趕出家門,最後一夜的時候他蜷在我身邊,早上枕巾濕了一大片。我就算素來冷淡也不是毫無感情,那樣一個大男人脆弱起來的樣子很讓人不忍,有好幾次我都差點要跟他說:“其實你可以不走。”

每次醒悟過來的時候我都會吓一跳,然後安慰道我幸好沒有因為一點點婦人之仁犯下大錯。已經十年了,我仁至義盡,就算知道他很可憐,我也不能在給他什麽。

如果他沒有開那個頭,如果他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要,我們怎麽會搞到這麽難過。做錯的是他,我被卷進來,卻被方寫憶和LU他們當成罪不可赦的一方,真不明白為什麽。

我在夏明修的逼迫下給他打了電話,卻總是打不通。我覺得肖恒有點過分,突然人間蒸發讓所有人聯系不上,不是故意的還能是怎樣,枉我還有點擔心他,他說不定在哪裏逍遙快活……

其實這麽想我自己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肖恒那麽放不開的人,應該只有可能偷偷躲在哪默默流淚吧。

這樣說好像他是一個軟弱的人,其實“軟弱”一詞和肖恒基本絕緣,以前一起踢球的時候他有幾次傷得很重,疼得臉色慘白也沒有掉一滴眼淚;面對挫折或者打擊的時候他也總是心理素質很好地一笑而過。在一起那麽久,其實他倒真沒哭過幾次,或者說沒讓我看到幾次。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很弱勢,可能還是源于我們倆的相處模式。

我不知道他是自知欠了我,還是确實喜歡所以卑微了,我說話他不反駁,我罵他他不還口,我根本觸不到他的底線。開始我覺得挺有意思,惡意欺負他一次次想弄哭他,後來發現他根本就是無法形容地能忍,就失了興致,随意冷淡地對待他。

他還是會受傷的,從他的眼睛裏很容易看到他的心意。他對于我的冷暴力一向是微微垂眸,露出暗淡的眼神,偶爾對他好一點的時候,他就會突然笑得很溫柔很幸福,那種時候會讓人産生一種想要一直對他好下去的錯覺,于是每逢那種時刻,我總是用惡劣的語言逼他回到他有自知之明的角落裏。

這樣看起來好像我能執掌他的一切操控他的心情,其實呢,說出來根本沒人信,肖恒本人也很強勢,在生意場上雷厲風行,和方寫憶的虛與委蛇路線的狡詐對外不同,肖恒更多管理公司內部的事情,分配工作,定下期限,會面無表情地看着員工給他們施壓,如果有一個人的行為出了問題,解雇也是毫無人情的,這點和他哥哥方寫憶的行為模式完全一致。

在學校的時候他就是個标準優等生,聰明肯定是一大因素,可是也有絕不輸人的要強在裏面吧。不然像我這樣的在學校就只是混日子而已,幹嘛要每門課都努力考高分,就為了一紙成績單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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