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成為老師的第四天
神無月鏡當然沒指望這倆小子能幫他把牆修好,畢竟身為特級咒術師,他們兩個幾乎每天都要出去執行任務。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神無月鏡能見到他們的時間不多。
畢竟咒術師的人數稀少,凡是二級以上的咒術師幾乎要随時保持能出任務的狀态,甚至有好幾次他半夜三更被腳步聲吵醒,都能聽到隔壁傳來疲憊的說話聲。
“啪嗒——”似乎是什麽東西在地面上拖沓而過的聲音。
被吵醒的神無月鏡從床上爬起來,一邊揉着眼睛一邊打開了房門。
然後“咣當”一聲差點沒直接吓得撅過去。
“你們想吓死老師嗎!”神無月鏡說這話的時候渾身都在打顫。
試問誰半夜三更聽到腳步聲推開門,結果看到走廊裏站着兩個渾身上下血淋淋的人能不害怕。
“老師……”五條悟一副困得快要原地昏過去的樣子,一看到他就哼哼唧唧地抱怨。
“累死了,那群老頭子沒完沒了地給我們塞任務。好不容易回來了又說有緊急事件,我和傑真的跑不動了……”
“又要出去了?”神無月鏡驚呆了,“你們不是剛回來嗎?”
這加班還帶再續一輪的?這種上司真的不怕下班回家被人套麻袋揍一頓?
“突發事件,又出現了一個二級咒靈。”夏油傑臉上還帶着平日溫和的笑意,但那雙眼睛裏已經是滿滿的疲憊和茫然,嘴角甚至還溢出了一縷鮮血。
“老師去休息吧,處理完這個任務我們應該就會回來了。”
說着,走廊的盡頭有人出聲:“車已經準備好了,兩位盡快跟我走吧。”
“站住。”神無月鏡猛地拉住了夏油傑的手。
“你們不能再去執行任務了。”
因為他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們已經到極限了。
吞食咒靈玉并不是沒有副作用。
攝入咒靈雖然能夠增強他的術式,但不斷積累的壓力,精神和□□的雙重施壓,事到如今他的身體和心理都已經對此無法負荷。
聽到他的話,原本站在走廊盡頭的人走了過來,看服裝大概是哪裏的輔助監督。
“請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對方一副公事公辦沒有商量餘地的口吻,“延誤了任務的責任不是你一個老師能承擔得起的。”
“神無月老師……”
“我說了!他們現在不能再去執行任務!”
說着,神無月鏡把兩個小孩拽進自己的房間,然後狠狠地關上門。
“高專的老師,你不要礙事。”
“不要礙事的,應該是你們吧。”
“你們想逼瘋他嗎?你們沒有看到這孩子已經在超負荷工作了嗎!”神無月鏡也是要被氣笑了。
他現在總算是知道夏油傑當初是怎麽瘋的了。
好家夥,強迫人加班根本不管別人受不受得了,加班費也沒有從頭到尾就是逼着人義務勞動為愛發電,這別說是正處青春期的小孩了,就是大人也受不了這麽來回的折騰。
最讓人生氣的是,都這樣了那些人還沒點B數,完全不給人拒絕的權利。
被拽着關進房間的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不約而同地在對方眼睛裏看到了震驚和不可思議。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他們誰都想象不出這個人生氣的樣子。
雖然他們之間接觸的時間并不久,但對方對待學生從來都是溫聲細語,從來都是笑着的模樣,就連被咒靈吓到的時候也只是露出委屈的表情,而不是生氣。
可就是那個溫柔、甚至可以說是脆弱的人,現在卻毫不退讓地擋在他的面前。
像是保護雛鳥的燕雀,那樣脆弱又強大的姿态。
“如果你們不想把兩個特級咒術師逼瘋的話就照我說的做。”神無月鏡真心覺得眼前的人要是再敢拒絕他就會控制不住一拳頭打上去。
我TM給你臉了嗎你在我面前瞎逼逼,你以為自己是老懂王嗎!
“我是專業的心理指導老師,我比你們更清楚如何調節人的精神狀态,如果你們現在很着急,就請你們立刻去找別的咒術師,他們是我的學生,我有保護他們的義務。”
一通逼逼叨叨把門外的輔助監督趕走,神無月鏡看着杵在他宿舍裏跟剛從土堆裏刨出來一樣的兩個人,覺得自己相當有必要給他們樹立一下正确的工作觀。
不然小小年紀就是猝死的命,夏油傑你真的好慘。
“夏油,老師一直很好奇,咒術師的能力是由什麽決定的。”神無月鏡單刀直入直切話題。
沒想到老師會突然問他這個問題,夏油愣了愣,卻還是認真回答道。
“咒術師的力量一般由兩個因素決定,一是生得術式,每個咒術師天生就有的術式,也就是所謂的天賦,生得術式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咒術師的等級能力等等,比如我的咒靈操術、悟的無下限術式。”夏油傑指了指自己和五條悟,“我們的生得術式天生就強大,所以我們在現在這個年紀就能成為特級咒術師。”
“但這也不是絕對的。”夏油傑繼續說道,“咒術師的力量本源是咒力,普通人不會控制咒力所以咒力逸散生成咒靈,而咒術師的體內則相當于有一個循環,能從負面情緒裏提煉咒力并加以控制。”
“生得術式相當于是給我們提供了一種比其他人更高級更有效的循環,能讓我們從負面情緒中提煉咒力的效率更高。而我們也要學會控制和平衡情緒,因為一旦負面情緒過多,我們的咒力也會外洩。”
“所以說我剛才的決定一點錯沒有。”神無月鏡從自己的衣櫃裏找了兩件他穿着嫌太大的睡衣。
“因為你們是人,不是機器。”
神無月鏡把睡衣遞給他們。
“哪有人能一直在負面情緒裏生活,更何況你們還只是一群孩子。”
“老師是這麽想的嗎?”
“怎麽了?”神無月鏡有點不知所措。
他剛才是說了什麽很奇怪的話嗎?為什麽突然用這種眼神看着他。
“老師是第一個把我們當孩子看的人。”夏油傑望着他慢慢地笑了起來。
不是平常那種禮貌性的微笑,而是帶着發自內心的釋然。
“說什麽呢。”神無月鏡拿着濕毛巾擦了擦小孩手臂上的血痕,“你們在老師眼裏永遠是小孩,十五六歲的小孩裝什麽深沉。”
“高層才不會管我們多少歲。”
“那群老不死的更喜歡把我們看做尚有利用價值的武器吧。”五條悟直言不諱,眼裏更是直白的不屑,“所以每次被那群爛橘子老頭指揮來指揮去真的很煩啊。”
根本不在乎你是否受傷,也不在乎你心裏想着些什麽,哪怕你的朋友你的家人剛在你的面前死去,他們也只會逼着你繼續去戰鬥。
“不要這麽說,悟。”夏油傑沉着聲音打斷,“我們是咒術師,保護弱者是我們的責任。”
“我想保護更多的人,但我還不夠強。”
所以……你才會逼着自己去吞食咒靈玉嗎……
哪怕這種行為對你來說是一種可怕的折磨。
“夏油你做得已經很好了。”神無月鏡覺得自己有必要給這崽子做一頓心理建設。
我還不夠好,都是我的錯,是我能力不夠,這TM是什麽人間疾苦可憐人的發言!
“老師我啊,是非常容易被咒靈攻擊的體質。”神無月鏡說這話的時候心裏那叫一個感慨萬千。
身為人形自走咒靈誘捕器,他只要離開結界,方圓百裏遇見他的咒靈都會主動湊上來和他貼貼,而且還是想一口咬掉他半截身子的那種。
“我看得見咒靈,但我體內卻沒有任何生得術式,也不懂得如何使用咒力。”
神無月鏡說着輕輕揉了揉夏油少年的頭毛以示安慰。
“所以老師知道你每天都在面對什麽,也知道你肩上的責任有多大。”
“你已經能做到很多別人做不到的事了,傑。”
比如你老師我,是個見到四級咒靈都得跑路的廢物。
“你已經很優秀了,你是老師的驕傲。”
……
“老師~我受傷了~”就在神無月鏡忙着用誇誇療法安慰夏油少年的時候,某個白毛崽誇張地擡起自己的手。
神無月鏡被這一聲叫喚吓得一跳,還真以為這小孩是受了不得了的傷,連忙起身走了過去。
“傷在哪裏了?快讓老師看看。”
“在這裏在這裏。”五條悟表情誇張地指着自己的手背。
……
神無月鏡看着小孩手背上跟被樹皮蹭了一下的一點點擦傷,覺得剛才心驚膽戰的自己就像個憨批。
那可不,真是老嚴重了,要是再晚點就要愈合了。
偏偏這小孩還一副‘我就是想和你惡作劇’的表情,咧着嘴一個勁地往他身邊湊。
“老師,你哄哄我呀,我也很厲害的對不對。”
“老師你生氣了嗎?老師你說過不會生我的氣吧。”
神無月鏡:好家夥,你這小子是想先把老師我氣死是吧。
“好了,趕緊去洗個澡睡覺吧。”神無月鏡一臉無奈地揉了揉主動靠上來的白色緬因貓,“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的,趕緊換衣服上床,今天老師把床讓給你們睡。”
誰都能察覺到五條悟對神無月老師态度的轉變。
公然妨礙公務,高層知道這件事後一度想把人直接辭退,但他卻以五條家的名義把人保了下來。
“還真是罕見啊,像悟那樣的家夥也會感情用事。”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夏油傑正和家入硝子在教室裏無聊發呆。
“是嗎?你知道上頭要辭退神無月老師的時候不也是一副急得要死的樣子嗎。”早就已經看破了一切的家入硝子不以為然。
嘴上說着別人蠢,自己還不是一個傻樣。
呵,男人。
“我才不會像悟那麽幼稚。”夏油傑頗有些嫌棄地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像神無月老師那樣的人,很難不讓人喜歡吧。”家入硝子嘆了口氣,說着扭頭往窗外望去。
八月末尾的陽光蜜糖般溫柔又粘人,照映着灰白樹影在平整的路面上落得影影綽綽。
“神無月老師。”
神無月鏡一打開窗就看到了某個白色的毛絨腦袋支棱在那裏。
“老師中午好啊~”
對此已經表示習慣的神無月鏡:心裏毫無波瀾甚至還敢伸手rua一rua小崽子的腦闊。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小子就和見到魚幹的貓一樣開始粘着他。
小孩的眼裏亮晶晶的,像只藍眼白毛的緬因貓一樣,趴在他窗前笑嘻嘻地喊着要吃喜久福。
每當他滿臉無奈地說自己不會做喜久福的時候,小孩都會像變魔術一樣從身後拿出各式各樣的甜點,然後笑眯眯地說這是給老師的伴手禮。
一開始只是五條悟一個人,慢慢的,夏油傑和家入硝子也會在他開窗澆花的時候突然出現,像個過萬聖節和大人讨要糖果的小孩一樣喊他老師,和他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他們就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樣,年輕也熱烈,會孩子氣地喜歡汽水,會在他面前單手拉開易拉罐的環扣,仰頭故意裝酷地一飲而盡,結果卻把自己嗆得兩眼通紅。
“诶呀,你們兩個好髒啊。”家入硝子這時候一定會露出嫌棄的表情,手裏卻總是會遞過去一張紙巾。
每當這個時候,神無月鏡都會忍不住想。
如果不是成為咒術師,以他們的年紀,現在應該正在過着普通的高中生活吧。
不是和同伴出生入死每天都游走在死亡的邊緣,而是像普通的男子高中生一樣,放學後結伴一起去網吧打游戲、一起談論喜歡的女生,一起度過他們最美好的青春。
夏油傑路過心理指導室的窗前的時候,房間裏的人正趴在辦公桌上小憩。
時值午後,陽光像是糖霜般厚重堆疊。
夏油傑站在窗外,背着光看向窗後的人。
午後的陽光那麽烈,日光墜在虹膜上是撕裂一般的痛。
他靠近的時候看見那人眼下的陰翳,這雙眼睛睜開時是寶石般晶瑩的藍紫色,垂眸時覆落的陰影有着蝴蝶垂翼般孱弱的美感。
像是打翻了什麽藏匿情緒的容器,夏油傑顫抖着指尖慢慢收緊,心中的酸楚就這麽慢慢溢了出來。
這是有多久……沒有人對他說過那樣的話了。
自從他覺醒了術式,成了特級咒術師,他的身上就一直背負着保護弱者的大義。無論發生什麽,他都必須是沖在最前面保護別人的人,他承受的痛苦,他日漸堆積的壓力,都只能由他一個人背負。
從來沒有人會像這個人一樣站在他身前,也從來不會有人像這樣告訴他。
不要害怕。
他是會為你剖開黑暗的匕首,是願意為你刺向所有危險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