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怕晔王? 怕,很怕
周念歡喜出望外,激動跳了下,櫻粉的唇勾起笑,笑意蔓延到眼底,整個人忽然如星星般閃亮起來,一把撲進他的懷裏,如同初見那般。
她萬萬沒想到會在京城遇到大哥哥。
她昨晚睡得很不踏實,一直在想大哥哥只找得到關村,若她搬走了,大哥哥在哪裏找她呢?
而且她還不知道大哥哥名字呢,她也找不到大哥哥呀…
他救了她全家,她很想報恩…
嘶。
周圍落荒而逃的人震驚,嘴角微張,捂着眼睛沒敢看。
好家夥,有人敢抱殺神?
陸旻烨也沒想到小孩兒會突然沖進懷裏,抱着自己。
感受到懷裏一團柔軟,他低頭便能瞧到泛着清香的墨發,今日她還绾了發髻,插了紅梅簪。
許是後知後覺到不妥,周念歡退後一步,欣喜道:“大哥哥就像是親哥哥那樣,能再見真是太好了。”
陸旻烨嗯了聲,眼底泛起極淡的笑意,牽着周念歡的袖子朝門外走去,順帶把《詩經》扔給鐘銘拿着。
穿過嘈雜人群,陸旻烨帶她去了大名鼎鼎的食香樓,出手闊綽地扔了袋金子:“樓上雅間,把菜布好。”
鐘銘诶了聲。
雅間在八樓。
周念歡第一次來到那麽高的地方。
上到第六層時,她的小腿肚子忍不住打顫,緊咬着牙齒,望着前面如履平地、健步如飛的陸旻烨。
察覺到身後小孩兒行動很慢,他也停腳望着她。
她有點點怕,比劃道:“好高啊,這樓,會不會塌…我從沒來過那麽那麽那麽高的房子。”
陸旻烨嘴角翹起細微的弧度,索性拉着她,踩着輕功上了最頂層。
食香樓的第八層,最好最貴最難訂的位置,從這裏能俯瞰整個京城繁華,望出去很遠。
這名為‘雲虹’的這雅間,是專門留給陸旻烨的。
只要他不來,這屋子永遠沒人吃飯,只要他來,這裏任何時候都纖塵不染。
周念歡渾身如至雲端般,生怕踩空,在雅間通過窗戶眺望遠方時,整個京城都踩在腳下。
讓她有種眩暈感,小臉蒼白,眼睛也木讷着,拽着陸旻烨的袖子:“大哥哥,你、你不怕嗎?”
“為什麽會怕?”
陸旻烨落座,提起茶壺斟了杯熱茶,遞給她,“我十五歲便登上了邊關的護城牆,護城牆可比這八樓高太多。”
“十五歲……”周念歡垂下眼睑,沒自信地說,“我今年都十六歲,還不如大哥哥十五歲時勇敢。”
窗戶大敞着,風吹的陸旻烨的衣袂獵獵作響。
他淺呷了口茶,蹙眉:“小孩兒不是十三?”
“不是吖。”周念歡站在陸旻烨面前,認認真真地比了一和六的手勢,嗓音脆脆的,“我初見大哥哥的那天,便是及笄之日,已然十六。”
陸旻烨喝口茶,緩緩嗯了聲。
周念歡向來都穿粗木麻衣,很樸素簡單,如今一襲淡紅襦裙,領口繡着牡丹,将她襯的明豔動人,甜美又見我尤憐。
“大哥哥?”
她黛玉眉細長溫柔,眸子似有星光般閃亮,笑時便可愛的緊。
陸旻烨回過神,目光悠遠,又嗯了聲。
“你怎麽出現在京城?現住哪裏?你可知,你家一夜間被夷為平地了?”
“什麽?”周念歡臉蛋紅撲撲的,十分訝然。
“嗯?”陸旻烨定定地看她。
周念歡想,太傅那麽大的官,一定不是大哥哥可以惹的,就算大哥哥不怕張村長和衙門,可太傅是皇上身邊的一品大臣,她不能給大哥哥添麻煩。
她猶豫片刻,垂下眼睑,遮住滿腔心事:“大哥哥不要再問了。”
陸旻烨手中執盞,以茶蓋撥開沫子,似要把周念歡看穿般,嗓音低啞而富有磁性,忽地起了逗弄心思,笑容極淡:“怎麽?有心事連大哥哥都瞞着?”
周念歡心頭噔地一聲,連忙看向他,梨渦淺淺,醉人又可愛,癡癡地笑了聲:“大哥哥,你笑起來的時候,好好看诶。”
“咳。”
陸旻烨差點嗆了口茶,抿唇,剛欲說話,哪知周念歡笑嘿嘿,突然湊過臉來,指着他的眼睛,嘻嘻道。
“大哥哥的眼睛,也在笑诶…眼睛笑起來的時候,也好好看…”
“胡說。 ”陸旻烨蹙眉,嚴肅地反駁道,“我笑了?”
“哈哈哈。”周念歡夾了塊桂花糕放入嘴中,品嘗着香甜,舌尖微舔唇角,“大哥哥,你是不是被我說的心虛了,才兇我?”
“……”
陸旻烨揉了揉太陽穴,夾了一著色香味俱全的火燒鯉魚,放入周念歡碗中,“回答我,你家遇到什麽麻煩了?你現在住哪兒?”
“鯉魚真好吃。”周念歡兩眼發光。
大哥哥夾的鯉魚是魚排骨那截,刺少肉嫩,外面裹着油亮的豆粉,咬一口,裏面是雪白的魚肉,鮮香麻辣可口。
陸旻烨筷尖敲了敲碗,目光具有無形的壓力,不容逃避地盯着她:“回答。”
周念歡話音細若蚊叮,幾乎把臉埋到碗中,有些難過:“我也很想讓大哥哥知道我現在住哪兒,但是不行。”
會給大哥哥惹禍的。
陸旻烨只當她是不肯說,便換法子問:“你過得可好?習慣?”
“很好吧,算是很好,有吃有穿。”周念歡眼睫微顫,“也習慣吧…”
習慣什麽呢?娘親和大哥都不在身邊。
她說違心話,陸旻烨瞬間看穿,倒也不揭穿,從袖中取下一枚玉扳指:“日後有難處,便拿着它,到食香樓和掌櫃說。他會給你解決 。”
滿桌的各色佳肴,擺滿飯桌,周念歡心事重重,一邊吃着一邊埋頭。
“大哥哥,你叫什麽名字啊?”周念歡小心翼翼道:“大哥哥別嫌歡兒問的煩,因為歡兒不知道你的名字,以後就找不到你了。”
話罷,偌大的雅間突然落針可聞。
沉默,安靜。
周念歡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陸旻烨面色逐漸嚴肅,沉吟了下,不答反問,将周念歡情緒盡收眼底,問。
“你,怕烨王嗎?”
“怕…”
周念歡吃着飯,突然放下筷子,認真講道,“好多人都說他殘暴不仁,嗜殺成性,一個月都要殺好多人。我娘從小都拿他來吓唬我,說我只要不聽話,就會被他抓起來吃了。”
陸旻烨目光黯淡,為她再夾一筷子紅燒獅子頭:“然後呢?”
“大家說他是殺神,他腳下踩着如山的屍體,好可怕…”
周念歡從小活在四周對烨王的評價中,她從小連一只鴨都不敢殺,再想想一個殺了那麽多人的烨王,肯定是怕的。
陸旻烨放下筷子,面對滿桌菜肴,已經食之無味,神色陰暗不明,情緒有些低沉:“歡兒回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周念歡有些不知所以然。
她看着窗外的天色,日落下山,确實該回太傅府了,便道:“那下次再找大哥哥吧。”
“下次你找不到我了。”
周念歡猛地擡頭。
陸旻烨已攬住她,架起輕功,從八樓直接躍下一樓,放她在地上,淡淡道:“我今日找你不過是好人做到底,如你說的心善到底,既然你無事,那以後自然不會再見。”
“大哥哥,好像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陸旻烨薄唇微斜,眼神很冷,似乎要把人凍住,沉沉道:“我本就不是好人,而你與旁人,也并無區別。”
周念歡不知陸旻烨為何這樣說。
她想解釋時,陸旻烨已然擡腳出門。
她想追出去,卻發現滿大街都是人,而陸旻烨已經消失在人群中了。
鐘銘也不見了。
周念歡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自言自語道:“我是真的把大哥哥當成哥哥,可他好像有些讨厭我。”
鄧嬷嬷一把沖來,扯住她,跺腳喊道:“小祖宗,你到底去哪兒了?我還以為你要跑了,差點回去禀告夫人了!下次再也不讓你出門了。”
“嬷嬷,這是給你買的治風濕的藥。”周念歡心不在焉地把包裝好的草藥遞給她。
鄧嬷嬷微愣,睨着她:“你怎麽知道我有風濕?”
“我娘親也有風濕,下午為她買藥時也為你買了包。”周念歡臉上沒了笑意。
鄧嬷嬷下午之所以和周念歡分開,讓她去逛,也是因為鄧嬷嬷有私心,去看風濕病,沒成想,這丫頭倒是個心細的,居然為她買了。
一時間,鄧嬷嬷再硬的心,也忍不住軟了:“罷了,不能再有下次。”
“記住啦,嬷嬷。”周念歡乖乖點頭。
回了太傅府,鄧嬷嬷命人給她洗澡泡牛奶,摸着她的手背,打量了下 :“你這農家女,皮膚倒挺好。素日裏是不是都很偷懶,從來不幫你娘幹活?”
“不是的,我每天都在做幹活。”周念歡搖搖頭。
“婚期定在半月後,你知道嗎?”
鄧嬷嬷一邊為她洗頭做藥理,望着如瀑般墨發,啧啧啧地邊感嘆頭發真好。
“半月後?”周念歡咬牙。
她不想嫁過去,絞盡腦汁地盤算,一定要在出嫁前,找到娘親和大哥再逃跑。
鄧嬷嬷一眼看穿她的想法,語氣有些冷:“你別想那些不現實的,未出嫁前,太傅府怎麽可能讓你見到你娘親和大哥?”
周念歡忍不住垂下腦袋,耷拉着頭 ,有些沮喪:“今天是嬷嬷把錢袋的銀子,都換成石頭了?”
“錢被換成石頭?!不是我做的,你那錢,雖然是從庫房裏面出的,但是要被人做手腳,也容易,以後少得罪大小姐……”
有些話,不該鄧嬷嬷說。
可因為下午那包風濕藥,她還是忍不住提醒。
周念歡懂鄧嬷嬷的欲言又止,盯着眼前的油燈,第一次被人伺候洗澡,還在那麽亮的時候,有些害羞。
鄧嬷嬷面容是頗為嚴肅的那種,不笑時十分苛刻,一笑,看着竟有些溫暖。
“你皮膚雖然好,但若是更好,指不定新婚之夜,烨王還能憐惜你。然後留你一命,日後不會殺你呢?”
“皮膚好,和烨王不殺我,有聯系嗎?”周念歡頗為懵懂。
“看來前日給你上的洞房課,你是忘記了!”鄧嬷嬷霎時板起臉,戳戳了她腦袋,“罷了,不與你計較,我改日帶你去個好地方。”
洗完澡後,嬷嬷離開了。
春末初夏的夜。
總是少不了蟲鳴蟬叫。
周念歡睡不着覺,便蹑手蹑腳開門,打算趁着夜深人靜在院子中散步,說不定走累了,回去就會睡着了呢?
她動作很小聲,步子也盡量不會走出聲。
遠處。
漆黑的正卧,突然有了些燈光。
燈光亮十分微弱,幾乎叫人看不清。
周念歡知道那是鄭嫣然的房間,便繞着院子走,根本沒想多留,突然聽到一聲:“大小姐,沒被發現吧?”
“沒有!痛死了,到底我要過多久,才可以不用這東西?”
“忍忍吧,你一天沒出嫁,在府上就得弄一天這個。”
周念歡有些好奇。
今夜未免也太暢通無阻了些,原以為會碰到幾個值夜小厮或丫鬟,竟然一個也沒碰到,就像是被人支開似的。
她不想偷聽的,剛打算離開,卻不想裏面又說了句:“每次弄這個假胎記,都疼的要死!”
胎記?
她繞過屋子,小心翼翼地趴在牆角跟。
未關嚴實的窗戶大概有一根筷子般細的縫,瞧見一個穿戴得體的老嬷嬷,手中拿着銀針還有一些顏料等等,正往鄭嫣然的肩胛骨上塗抹東西。
而鄭嫣然原來肩胛骨上的胎記,不知何時,淡的幾乎沒有了。
她說道:“你這東西,太不方面了,每次與母親泡溫泉,我都不敢泡太久了怕掉色。”
她……她背上的胎記是假冒的?
就在此時。
一只貓突然喵的聲,跳上屋頂,瓦礫落地,哐當幾聲。。
“誰??”鄭嫣然嬌喝。
周念歡一路小跑,趕緊離開此地,幾乎是瘋了似的跑回屋中。
鄭嫣然明明是太傅的女兒,為什麽還要補胎記?
難道,她是給胎做保養?
啊,不對,周念歡拍了拍自己額頭,暗道自己真蠢。
鄭嫣然明明是在畫胎記,重新做胎記诶!
……
等到第二天,周念歡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鄧嬷嬷臉色蒼白地早早進門:“柳姨娘從靜安寺禮佛回來了,她也算府上半個主子,你随我去見見人,莫要以後連人都不認識,沖撞了貴人。”
“嗯。好。”周念歡突然蹲下,攥住鄧嬷嬷的腳踝。
“幹什麽!?”鄧嬷嬷一驚。
“舒服一點沒有?”
周念歡仰頭,力道自然地為鄧嬷嬷按摩了下腳踝,道,“我娘親也是腳踝到小腿肚子那裏風濕很嚴重,我會給娘親按摩,按摩的還不錯吧?”
鄧嬷嬷心頭一酸,她此生沒有半兒一女的,如今這小姑娘倒關心她,按摩了會兒,疼痛确實緩解了些。
“确實舒服不少。你快松手,随我先去見柳姨娘。”
周念歡噢了聲。
二人走到正堂,便聽見正堂一陣歡聲笑語。
柳姨娘慣來會讨好人,一張嘴素來會說甜言蜜語,哄得鄭夫人十分高興。
“歡兒見過各位長輩。”
周念歡進門,逼自己行了個禮。
頃刻間。
衆人便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柳姨娘先是驚呼了聲,手中捧着的茶盞頃刻吓得掉地。
啪地聲,清脆的響。
茶盞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