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經過一個時辰的調息,韓長生終于把亂竄的真氣壓了下去。而安元雖然受了點傷,好在傷得不算重,累極的兩人很快就睡下了。
最近一段時間,韓長生經常會夢到狗仙君。有的時候他會夢見狗仙君在練功,有的時候他會夢見狗仙君坐在桌前看書,有的時候他甚至會夢到狗仙君坐在樹下,而他枕在狗仙君腿上睡覺。
韓長生活了快二十年,做過很多稀奇古怪的夢,大多時候一覺睡醒夢裏的場景也都忘了七七八八,偏偏最近做的跟狗仙君有關的夢,醒了之後他還會清清楚楚地記得夢中許多的細節。狗仙君低頭看書的時候,一縷發絲垂到臉邊,很是好看;他們坐在樹下的時候,一朵桃花瓣落在自己的頭上,狗仙君輕輕拿起那瓣花含入口中。
韓長生十分懷疑是由于自己對狗仙君的怨念太強大了,又被迫跟他朝夕相處,于是連做夢都免不了被這個讨人厭的家夥騷擾。
這一天晚上,他又做了一個關于狗仙君的夢。
“我不會放手讓你離開我的。”狗仙君說。但是這一次,他不像平時那樣用冷冰冰的欠揍的語氣說出這種話,而是溫柔的,臉上帶着能令冰雪融化的笑意。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承擔。所以,你也不要讓我一個人承受。”
畫面突然一轉,溫柔的假相消失,他的面前變成了一片修羅場。
一群又一群的正道人士向他撲了過來,他不斷地将他們打退,身上受了很多傷,很痛,他卻一直咬牙扛着不願倒下。他在等。夢裏的他滿心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可他卻清楚地體會到了那種等待的心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擡起頭,所有人都不見了,安元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看到安元的那一刻,他突然發現原來自己在等的就是安元。
委屈、憤怒的情緒将他淹沒,他質問安元:“就連你也覺得我是必須要遭天譴的魔頭?”
安元就這樣定定地看着他,卻不說話。他努力想要看清安元臉上的表情,看穿他眼中的情緒,可突然吹來一陣風,一切都如霧般散去了。
翌日早上,韓長生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安元還沒有醒。韓長生用水囊裏的水洗漱了一番,然後走到安元身邊,只見他臉上皆是疲憊之色。他昨晚受了傷,又消耗了不少真氣,此時還睡得很沉。
韓長生撓了撓頭,想起自己昨晚的夢,也是莫名其妙。老子韓長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天下第一魔教天寧教的教主,也是天底下第一號大魔頭,有啥好不承認的,老子就是這麽狂霸酷帥拽!遭不遭天譴都無所謂,他就想照着自己的心意活着罷了,至于狗仙君怎麽看待他,也不關他的事!
安元不醒,他們就不能繼續上路,韓長生百無聊賴,托着下巴盯着狗仙君看。
狗仙君是真的長得很好看,韓長生慣來都是喜歡美人的,他身邊那些個護法堂主們之所以被他拐到身邊效力,不少原因也是因為他們長得漂亮好看。假若他不是一開始就知道了狗仙君的身份,見到這麽好看的一個男人,恐怕也會想拐回天寧教去的,偏偏這家夥是天上的神仙下凡,還命定了要一刀捅死自己,有這層關系在,他能夠不記恨到想要立刻把狗仙君掐死,狗仙君這張傾國傾城的臉已經占了不小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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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長生嘆了口氣。神仙下凡,還真是讓人火大呢。好端端的做着神仙,為什麽要到凡間來渡什麽劫?難道是這家夥在天庭犯了什麽錯嗎?一定是了,天王老子也看不慣這家夥那麽自戀,所以一腳把他踢下來圖個清靜。
俗話說得好,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狗仙君雖然可恨,但也挺可憐的。按照命格仙君原本給他安排的命格,他一路過關斬将,最後雖然身邊不少女人和小弟,卻沒什麽知心的朋友,而且他的最終目的是打倒魔教天寧教重振武林輝煌。韓長生想了想,如果是自己,要以天命和打倒什麽為目的而活一輩子,那可真是無聊透了。世上這麽多有趣的人和有趣的事,幹嘛非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韓長生正想着,安元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了,看見韓長生正盯着自己發愣,他略吃了一驚,也看着韓長生不語。
過了一會兒,韓長生回過神來:“啊,你醒了。”
安元坐起來,理了理頭發,拿起水囊道:“你收拾東西,準備走吧。”
安元去洗漱,韓長生跟在他屁股後面,嘟囔道:“你就把心法秘籍給我吧,我教你武功,真不是圖你這個,我一開始也根本不知道你能幫我……”
安元吐掉了嘴裏的水,冷冷道:“既然不圖,又何必追着不放。”
若是往常,韓長生沒準就發火了,可現在他難得很有耐心,喋喋不休道:“我當然有我的打算,不過不能告訴你,你要是怕我把你們皇甫家的秘籍給傳出去,你也可以不用告訴我。我知道你肯定沒有用心幫我,你壓制着我,就是怕我跑了。我不會跑的,你好好幫我治好我這怪毛病把。你不肯幫我,我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但是會給我添很多麻煩……”
安元洗漱完,轉過身定定地看着韓長生:“你到底有什麽打算?”
韓長生語塞,為難地抓了抓頭發:“我……不能告訴你,但我保證我不會害你的。”他倒是想害,可這家夥自帶作弊神器,他也是無可奈何。
安元的目光中難掩失望,他抓起地上的包裹,道:“走了。”
韓長生見他始終無動于衷,不由氣結。他要是總像現在這樣,一運功就有走火入魔的風險,往後的日子還怎麽過?可他又能怎麽跟狗仙君解釋,照實說其實你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大反派我要幫助你成為叱咤風雲的人物然後讓你親手殺了我——狗仙君肯定把他當成騙秘籍的神經病打出去好嗎!
安元已經跳上馬,回頭看了眼韓長生,見韓長生還在原地發愣,也不理他,徑自策馬飛馳而去。韓長生無奈,只好趕緊跳上馬,追了上去。
當天下午,他們就到達了天緣山莊的舊址。
自打十五年前皇甫土根被殺、安元被岳鵬收養後,天緣山莊就垮了,山莊裏的學徒和下人們紛紛自謀生路去了,現在的天緣山莊已經被鸠占鵲巢,成了土匪的寨子。
安元站在土丘上,望着前方的山莊,風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他雙眉微蹙,嘴唇緊抿。神色十分凝重。韓長生走到他身邊:“好徒兒,你想起什麽沒有?”
安元不答,徑自向天緣山莊的大門走去。
韓長生在他身後翻了個白眼:“不懂尊師重道的孽畜!”
兩人走到山莊的大門前,隔着門都能聽見裏面的嬉笑怒罵聲。
韓長生蹙眉:“你家人啊?”
安元搖頭,走上去拍了拍門。裏面的人鬧得開心,大概是沒聽見有人敲門,依舊只顧着自己嬉鬧。
安元退後一步,擡腳用力一踹,只聽轟的一聲,原本就不怎麽牢靠的大門被他踹倒了一扇。
韓長生聳肩。也就這個時候,他會覺得現在這個黑化了的狗仙君比從前那個溫潤儒雅的君子好,好歹爽快多了。韓長生跟在安元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了天緣山莊。
山莊的大院子裏十來個赤膊的漢子正在喝酒,兩個年輕人乍闖進來,把他們吓了一跳,其中一個家夥潑了自己一身酒,另外幾個反應快的立刻抄起手邊的大刀,怒道:“你們是什麽人?”
待看清安元和韓長生的長相,又一齊傻眼。一名個子最高的絡腮胡大漢喃喃自語道:“乖乖,這是南邊來的人?兩個男人長得比姑娘還漂亮……”
一人猥瑣地笑道:“兩位美人,你們來咱們這狼窩做什麽?”
韓長生漫不經心地掃了眼院子裏的人,突然一驚:“喲,你們也在這裏?”
這十幾個漢子裏,有三個可謂是熟人了,正是昨天晚上偷襲他們又被安元放走的家夥。
那三人看清來的是安元和韓長生二人,也吓了一跳,昨晚上被韓長生一刀尖就給點出去的家夥連忙攔住了另外幾個蠢蠢欲動想要上前的家夥:“別沖動,這兩個家夥很厲害!昨晚上就是他們把我們給打傷的。”
那絡腮胡大漢一聽這話,頓時怒向膽邊生,他上下打量細皮嫩肉的韓長生和安元,不屑地嗤笑道:“就憑他們兩個?厲害?我說老九你的擔子該不是被老鼠咬缺了吧!就憑着兩個小白臉,老子一根手指頭都能擰死他們。”
韓長生摳了摳鼻屎,漫不經心地一彈,那絡腮胡上一秒還嚣張跋扈不可一世,下一秒就嗷地慘叫一聲,捂着胯蹲了下去。
安元嚴肅的表情差點繃不住,忍無可忍地白了韓長生一眼:這家夥還敢再惡劣一點嗎?居然用鼻屎當暗器打人家要害。
對面的人根本沒看清韓長生幹了什麽,只見自己的同伴突然慘叫着滿地打滾,都吓了一跳,紛紛舉起刀警惕地打量着韓長生和安元。
安元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在這裏?”
昨晚受傷的一名漢子道:“你你你,這個問題我們問你還差不多!你是追着咱們過來的嗎?你們難道是官府的人?”
安元向那些人走去,那些人吓得不住後退。
“哎呀,這鬼地方風沙真大。”韓長生道,“鼻子裏進了好多沙子。”他又開始摳鼻屎,站在前面的衆人要麽往後面躲,要麽吓得捂住了自己的胯部往後扭動,八、九尺高的漢子,模樣滑稽極了。
突然一人從人群中蹿了出來,正是昨日那訛人的銀器販子。他在安元面前站定,上下打量着他,用不确定的語氣問道:“你……真的是……少爺?”
銀器販子身後的一人驚呼道:“少爺?三哥,你說他是……”
韓長生也怔了。少爺?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安元緩聲道:“我是皇甫。”
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都愣住了。片刻後,衆人開始交頭接耳。
“皇甫?難道是皇甫老莊主的兒子?”“他不是十五年前被人帶走了嗎?”“他還活着?真的是他?怎麽長的那麽好看!”
韓長生沒好氣地用力咳嗽了兩聲。這些膚淺的土匪,現在是讨論好看不好看的時候嗎?當然了,如果他們口中好看的是自己,倒是勉強可以容忍他們膚淺一點。
那銀器販子有些激動地上前一步,想要抓安元的胳膊,卻被安元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少爺,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以前每天給您倒尿壺屎盆的易老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