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陸文林一暈,衆人立刻亂作一團,掐人中的掐人中,壓胸口的壓胸口,在外圍的奮力撥開前面的人往裏擠,希望陸文林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是自己。韓長生和安元反倒暫時沒什麽人顧得上了。

可憐陸文林一世英名,以為自己能夠跟韓長生打個酣暢淋漓,結果被敵人一擊秒殺,全無還手之力。

韓長生聳了聳肩,不管那裏的亂局,拉着安元回客棧:“吃東西去。”

安元問他:“你剛才為什麽不讓我出手?”

韓長生已經抓起了一個雞腿,心不在焉地答道:“嗯?啊,不讓想讓你受傷。”

安元道:“我沒有那麽弱,練了這麽久,我也想試一試。”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握成拳頭的手。在天道府,面對屠了他莊上幾十口人命的惡風幫,韓長生幾乎也沒給過他出手的機會。他倒不想殺人,只想跟活人過招。可之前練武的對象都是竹子木頭,韓長生難得陪他練練,沒有對手,也是很寂寞的。

韓長生已經啃得滿嘴油光,怕他再啰嗦,抓起剩下的一只雞腿塞進自己嘴裏,又把大雞屁股丢進安元碗裏:“為師心疼你。來,吃東西,別餓壞了。”

安元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飯碗,甜蜜而憂傷地嘆了口氣。都知道給他夾菜了,确實比以前體貼了。

兩人吃完晚飯準備上樓,陸文林搖搖晃晃走了進來。他的顏色還不太好看,剛才在外面把晚飯都吐了。韓長生的那只襪子,若僅僅是穿了半個月,倒還不至于殺傷力如此之大,然而前些天下了大雨,他們走了一路泥濘,還淌了好幾條臭水溝,到後來韓長生都自暴自棄了,反正也不是好走的路,就堅持只穿這一條襪子,免得糟蹋了他為數不多的好襪子。陸文林一個大少爺,哪受得了如此刺激,戰鬥力當場下降百分之九十九。

陸文林帶着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進客棧大堂,韓長生蹙眉,不悅地打量着他們。這會兒他已酒足飯飽,已經沒了跟人打架的欲望,只盼着那些人老實點,別來找麻煩。

陸文林白着臉走了上來:“咋稱呼?”

韓長生用雞骨頭剔着牙:“花帥氣。”

安元看了他一眼:“你不是叫花潇灑?”

韓長生怔了怔。随口取的,就記得是個好名,具體是啥他也給忘了。于是他道:“姓花,名潇灑,字帥氣,號俊瘋了。”

安元:“……”

陸文林道:“花少俠,咱切磋切磋。”

韓長生一臉不耐煩。好在除了陸文林之外,後面那一幫子武林正道正一臉憋屈地看着他們,誰也沒上來動手的打算。剛才陸文林已經警告過他們了,韓長生是他的對手,其他人誰也不準出手。陸文林這個武癡,只要看到高手,就什麽都給忘了,要是他想切磋的對象沒切磋成,他能想得吃不下睡不着,所以他非要跟韓長生好好比試一場才肯罷休。

韓長生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不打!”

那些個正憋氣的武林正道頓時氣壞了,雲從虎一個箭步上前:“你這不知好歹的混蛋,我……”

陸文林一擡手把他的話給堵了回去。

雲從虎不敢得罪陸文林,惡狠狠地剜了韓長生一眼,咬牙切齒地退了回去。剛才韓長生讓他當衆出醜,這口氣他還憋着呢,可惜陸文林說了,在他如願之前誰也不準打韓長生和安元的主意,不然就是跟他不過去。

要知道,在場的除了陸文林之外,誰都不希望陸文林真的跟韓長生交上手。陸文林這武癡的怪脾氣已經是天下聞名的了,誰能跟他交手一次,除了那些原本已經成名的人,各個都能聲名飛漲,簡直成了武林新秀出頭的一條好路子。不過物以稀為貴,陸文林要是肯随随便便跟人動手,也就不會那麽容易出名了。在場的十幾個人,都想過辦法或哄或騙讓陸文林跟他們切磋,一個都沒成功,也不知怎麽的陸文林偏偏就看中了韓長生。

陸文林道:“花少俠,就打一哈哈。”

“半哈哈也不打!”韓長生在桌子底下開了剛才從陸文林他們那桌搶過來的桂花釀的泥封。

陸文林蹙眉,痛定思痛,道:“那就打半哈哈。”

韓長生翻了個白眼。他也不想跟陸文林動手,尤其是知道這家夥就是武林盟主的親生兒子之後。他還要帶安元去武林大會呢,要是這裏把人都得罪光了,往後怎麽辦?

于是韓長生把酒壇抱上桌:“要我跟你打,先喝了這壇酒。”說完往手邊的空碗倒了滿滿一碗的酒。

陸文林二話不說,端起酒碗一幹而盡!

韓長生盯着他的動作,見他開始喝的時候就已起身,對安元道:“走了,上去休息。”

安元有些茫然。陸文林已經喝了酒,韓長生不跟他打嗎?

結果陸文林放下酒碗,臉色再次巨變,跑到一邊扶着牆繼續吐去了。

韓長生一點也不吃驚,仿佛早就料到了他的反應,對安元道:“還不走?我困啦!”

安元低頭看了眼酒壇。壇子裏原本香氣撲鼻的桂花釀已經變了色。剛才韓長生開酒壇子的時候,随手把另外一只襪子也丢進去了。

安元:“……”這麽看來韓長生平時折騰自己的那些手段只能算是小打小鬧了。所以說那時候的他果然是在害羞嗎?是的吧,一定是的吧!

衆武林正道趕緊圍上去關心陸文林。“陸少俠你還好吧?”“是不是那個混帳在酒裏加了料?我就說陸少俠你不該自己動手,給他長臉,讓我們狠狠教訓一下那兩個臭小子!”“陸少俠我這裏有藥你趕緊吃……”

韓長生和安元已經上樓了。

陸文林虛弱地推開衆人,對韓長生伸出手:“花少俠你別走……我們再戰……嘔……”

韓長生跟安元回到房裏,鬧了一天,早就累了,韓長生趕緊吩咐客棧夥計送熱水上來供他洗澡。韓長生也不是不愛幹淨,在天寧教的時候,他每天都要用花瓣泡澡,沾上一點灰就要立刻擦去。然而人都是讓環境給逼出來的,趕路的時候沒有條件洗澡洗衣,到了後來,韓長生已經自暴自棄,就連安元這個谪仙人也是出淤泥而染了,雖說沒韓長生那麽邋遢,亵衣也是穿了好幾天沒換的。至于為什麽那雙毒暈了陸文林的襪子對他們兩個沒有效果,完全是因為他們已經習慣了。

客棧的條件還算不錯,房間裏有浴桶,客棧夥計把熱水送上來,韓長生立刻扒光了跳進水桶裏,舒服地長長喟嘆了一聲。

安元蹲在房間的另一邊,正在洗韓長生和他自己的髒衣服。

“好徒兒,”韓長生叫道,“幫為師拿件幹淨衣裳來。”

安元從包袱裏翻出一套幹淨的衣服,走過去放在木桶邊。

韓長生正搓着身上的泥,安元道:“你今天如何想到竟敢謊稱自己是武林盟主?”

韓長生撇撇嘴:“武林盟主怎麽了,武林盟主有什麽了不起,那是老子懶得做,要不然随便撈個武林盟主當當有什麽難的!”

安元墨描似得長眉輕輕一跳:“哦?”

韓長生接着道:“不過為師才不要做什麽武林盟主,為師……”他的眼睛在安元臉上轉了轉,微微一笑,“幫你撈個武林盟主當當怎麽樣?”

安元的眉頭重重一跳,有一陣子沒說話,然後又走回去繼續洗衣服。

韓長生撇嘴,游到木桶邊上趴着:“我是說真的,你想不想當武林盟主?”

安元道:“為什麽你自己不想當,卻想讓我當?”

韓長生心道:廢話,老子是魔教教主,誰稀罕勞什子武林盟主?嘴上卻道:“你是我徒兒,我自然想把最好的東西都給你。日後你飛黃騰達了,念為師一聲好,為師若是走到窮途末路之時,你且放為師一條生路,為師就知足了。”

安元一怔,莫名地看着他。韓長生這番話說的就有些古怪了,什麽窮途末路,放一條生路?

那邊韓長生沒給他多想的餘地,又道:“好徒兒,時間不多了,再過兩個月就是武林大會了,接下來的時間裏你抓緊時間好好練功,別把時間浪費了,咱們師徒去武林大會上好好露個臉,吓吓那幫站着茅坑不拉屎的老家夥們!”

安元低頭看了眼自己正在洗的花內褲:“不要浪費時間嗎?”

韓長生點頭:“不要浪費時間!抓緊一切能練功的時間好好努力!”

安元淡定地把花內褲一丢:“太好了,接下來的衣服你自己洗吧,我出去練功了。”

韓長生:“……”

與此同時,天界上,命格仙君正在看韓長生的過往。這個異數從前天界竟然一直都沒發現,直到這家夥一腳把安元仙君踹下懸崖去,天上的神仙們這才發覺凡間竟然有個逆了天不受命格簿控制的家夥。

按理說天界是不該犯這樣的錯的,每個生靈投胎的時候都會經過地府,地府再上大天庭,根據此生靈的前世因果結下今生的緣,最後定下命格。可韓長生竟然沒有命格簿。發現這個纰漏之後,命格仙君立刻讓地府去查此事,查出來的結果更加令人吃驚——韓長生竟然沒有前生!這就說明,他所走的不是尋常的輪回路!

并非所有生靈都要走地府輪回,譬如仙妖魔等,但從韓長生的身上,他有找不出半點仙妖魔的氣息,這家夥明明看起來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罷了。到底問題出在哪裏?

這時候,太上老君走了進來。

“命格。”太上老君道,“你還在研究那凡人?”

命格仙君應了一聲,太上老君走到他身邊坐下。命格仙君道:“這家夥到底是打哪兒冒出來的,連緣塵鏡都看不出他的前生。可真是怪了。”

太上老君嘆了口氣:“比起這個犯人,我更擔心安元啊。他的星辰如此黯淡……”

命格仙君道:“那倒不打緊,他的仙根穩得很呢。”

太上老君擔憂道:“安元此次之所以下凡渡劫,是先前伏魔時受了重傷,魔氣侵體,動搖了他的仙根,才不得不沖走一趟輪回路來消除業障,你說他的星辰黯淡,是否和他體內的魔氣有關?”

命格道:“入侵的魔氣不是早就被他排出去了麽?打他下凡之後,仙根就已穩固了,只要此番成功渡劫,再歸仙位,應該就無礙了。說起來,安元仙君他,果然十分厲害,八百天兵都沒能和降服的不世魔尊,還是敗在了他手裏。他受的傷也不算重,魔氣侵體,那麽快就被他排出去了,若是換了別位仙君,還不一定熬得過呢。”

兩位神仙感慨了一番,一起将視線投向幻境。

幻境中,只有七八歲的韓長生掏出小雀兒對着河流撒了一泡尿,然後在河邊照着水面自娛自樂地玩起了角色扮演游戲。

“呔!臭老道,韓大魔頭在此,你還不速速跪下!”

“呸,你這狗盟主,見了本魔頭還不速速求饒!”

“你們這幫自诩正道的臭俠客,今天就讓本魔頭分分鐘教會你們做人!”

“哈哈哈!”小韓長生露着小雀兒,叉腰挺胸道,“本大魔頭今天就要出世啦!”

正看前情回放的太上老君和命格仙君一臉慘不忍睹。

小韓長生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對着空氣酷酷一笑,一根手指挑了挑空氣,一臉輕佻:“小美人兒,今天晚上,就由你伺候本魔頭了,哈哈哈哈,本魔頭一定會好好疼愛你的!”

與此同時,人間。剛洗完澡的韓長生攔住了準備出去的安元,一根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酷酷笑道:“好徒兒,看在為師對你用情之深教你武功的份上,乖,先去把衣服洗了。”

安元呵呵一笑,不知從哪裏摸出一條花內褲,一把糊在韓長生臉上,潇灑地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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