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劍與劍鞘

方遠洛顯然沒有想到這話題為何突然就歪到了他身上,說得還全都與他那胯下二兩肉有關系。

他不住搖頭,堅決捍衛自己身為男人的尊嚴。

“我酒量好。”方遠洛認真說道,“平日努力強身健體,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酒量好?”傅聞霄蹙眉,“方副幫主喝了多少酒才練出來的?”

方遠洛:“害,我從小在幫內長大,毛還沒長齊就——”

他看傅聞霄露出意會憐憫的眼神,微微一頓,恨不得立即閉上自己的嘴。

他說了啥?他說了啥啊!

本來傅聞霄就有醉酒不能人道的誤解,他還同傅聞霄說自己從小就會喝酒,這不是讓傅聞霄的誤會更深了嗎!

方遠洛不知所措,左右一看,瞥見一旁一向與傅聞霄關系不錯的江肅,心想江肅說話一向對傅聞霄胃口,他恨不得立即向江肅求助,那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看得江肅萬分別扭,可眼下這境況近乎無解,江肅停頓思索許久,也只能勉強從酒精度數中下手。

他知道丐幫窮,幫內弟子平常也喝不起什麽好酒,而這書中背景肖古,提純技術太差,酒內的酒精度數大多不算太高,差些的酒更如白水,跟帶些酒精的飲料沒什麽區別。

傅聞霄的意思是酗酒之人,身體有損,長久之後必不能人道,那如果方遠洛喝的酒酒精度數都不太高,身體受損程度當然也要好上不少,從今天開始戒酒,應當還是有救的!

江肅輕咳一聲,道:“丐幫的酒多不醉人,更何況方副幫主已決定要戒酒了。”

方遠洛不住點頭,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證自己今日便要戒酒,他方覺得自己看見了一線生機,傅聞霄又微微蹙眉,嘆氣道:“劣質的酒才更害人。”

江肅:“……”

方遠洛:“……”

“酗酒傷身,劣酒喝一口都要不得。”傅聞霄看着方遠洛的目光更加古怪,“方副幫主喝了這麽多年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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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了口氣,似乎已将整件事情就這麽定了性。

方遠洛心如死灰。

這可咋辦,他總不可能脫褲子證明自己可以人道吧?!

他知道自己和傅聞霄不是一路人,傅聞霄本來也不怎麽搭理他,難得有一次機會說上這麽多話,誰能想到寥寥幾語之間,他幾乎已被傅聞霄敲定了死刑。

愛情,已經離他遠去,今夜,所有人都為他流淚。

“罷了。”傅聞霄又嘆了口氣,“這幾日我就在武林盟,方副幫主若要調養身子,來此處尋我便好。”

方遠洛一瞬看見了生的希望。

什麽?看病?看病好啊!這一來二去的,豈不是有無數愛情萌發的可能?

方遠洛跨前一步,握住了傅聞霄的手。

“傅神醫!”方遠洛神情激動,“給我看看病吧!我苦惱很久了!”

江肅:“……”

等等,方副幫主,你真的知道傅聞霄要給你看什麽病嗎?!

……

江肅覺得,就沖着傅聞霄對方遠洛的這個誤解,方遠洛和傅聞霄的事,絕對是沒戲了。

他決定放棄掙紮。

反正他已從傅聞霄處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回答,他不必再留在此處陪着方遠洛犯傻,便叫上了木一川,讓木一川跟他一塊回去。

他有些不安。

若傅聞霄所言為真,丁葉生與宿長明應當什麽都不曾發生過,自然也不會有什麽丁葉生對宿長明心懷不軌之事,那麽今晨宿島主在宿長明屋中所見的,很可能只是一場戲。

這戲或許并不是擺出來給宿島主看的,尋常人應當也不會這麽想着去刺激自己的父親,那麽最有可能的結果便是——宿長明故意擺出這一切,是想讓丁葉生誤以為昨夜他們發生了些什麽,而以丁葉生的性格,十之八九會選擇為此事負責。

不行,江肅覺得,丁葉生至少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他想去尋丁葉生,這念頭還未化作行動,已有人匆匆喚他,讓他留步。

江肅回首,叫住他的是丁葉生,他略有些吃驚,停住腳步,卻還未曾想好要怎麽開口說出方才從傅聞霄處聽到的真相。

丁葉生已換了套衣服,臉上的傷處似乎也稍微處理過了,他看起來萬分疲憊,面上卻還勉強帶着笑,道:“江少俠,可否借一步說話。”

江肅當然點頭。

借一步好,這種事,還是私下談比較好。

木一川坐在小亭中等候,而江肅随丁葉生走到一旁,還未想好該要如何開口,丁葉生已搶先一步,在他之前說道:“江少俠,我是來同你告別的。”

江肅一怔:“告別?”

他不明白,這論劍之試還未開始,丁葉生怎麽已經要離開了。

“長明舊病複發,宿兄很擔心。”丁葉生道,“武林大會還未結束,宿兄需得留在此處,便令我先帶着長明返回萬蛇島。”

江肅:“……”

若不是方才宿島主還對丁葉生喊打喊殺,江肅真要覺得他三人之前感情和睦融洽,沒有一絲嫌隙。

丁葉生當然看得出江肅心中所想,最終也只是微微一笑,道:“是長明勸宿兄的。”

江肅不由皺眉,道:“丁長老,方才我與傅神醫談過,此事中或許有誤會。”

“我在屋內聽見你同傅神醫說話了。”丁葉生道,“放心,江少俠,此事沒有誤會。”

江肅一怔:“可是……”

丁葉生面上一紅,道:“江少俠或許忘了,我與長明……都是男人。”

江肅:“……”

丁葉生:“哪怕我醉酒,我與長明之間,也不是不可以——”

江肅:“……”

可這樣來說,丁葉生不才是受害者嗎?!

“不過是一人有情一人有意罷了。”九尺大漢丁葉生滿面通紅,“在此之前,長明本就對我有過多次暗示,可我只當他還是個孩子。”

江肅有些不想聽下去了。

不不不,這話題怎麽好像突然就往奇怪方向扭轉了。

車速加快了,江肅不想聽。

“可昨夜我就明白了。”丁葉生嬌羞喃喃道,“長明他很好——”

江肅飛速擡起手,制止了丁葉生接下來的話:“行了,我知道了。”

丁葉生:“哎?”

江肅伸手拍了拍丁葉生的肩,心情複雜。

“丁長老,一帆風順。”江肅道,“祝你幸福。”

他起身,正要離開,丁葉生卻忐忑不安再度喊住了他,要與他說最後幾句話。

“我思來想去,還是想将此事告訴你。”丁葉生輕輕嘆氣,道,“江少俠,我不想吓到你,可我我……我曾經仰慕過你。”

江肅:“……”

不,你不知道,這江湖仰慕我的人可多了。

“此事曾是我的心結,我想不明白要如何才能得你青睐。”丁葉生嘆道,“可我現在明白了。”

江肅:“……你明白什麽了?”

“你我都是一類人。”丁葉生壓着面上紅暈,委婉暗示,“你我都是劍鞘,劍鞘若是與劍鞘走在一塊,當然是不會幸福的。”

江肅:“?”

“我們都該去尋找自己命定之劍。”丁葉生得出結論,“劍與劍鞘在一塊,才能過得更好。”

“什麽劍鞘不劍鞘的。”江肅皺眉,“你買劍店家不給你配劍鞘嗎?丁長老,你遇到奸商了吧?”

丁葉生:“……啊?”

“命定之劍那我可多了,滿滿當當一屋子呢。”江肅說,“哪天你來止水劍派,我帶你去看一看?”

……

江肅回到木一川身邊,一時之間,竟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麽話還好。

他實在不明白丁葉生最後看他時那個震驚的眼神,他藏劍多不是很正常嗎?為什麽丁葉生要那麽吃驚?好像還恨不得立即遠離他一般。

他思來想去,也只能得出一個結果。

萬蛇島沒有錢,丁葉生自然也沒有那麽多劍,可能這就是嫉妒吧。

不過江肅是真的沒有想到,丁葉生和宿長明睡覺,丁葉生竟然才是在下面的那一個。

這就是人不可貌相嗎?

他原以為宿長明體弱多病,丁葉生健壯高大,那就算酒後亂性,也該是丁葉生亂的宿長明,他是忘記了,宿長明再怎麽孱弱多病,那也是個男人。

想不到,竟然還是他狹隘了。

丁葉生既然避開了木一川,只将這件事告訴了江肅一個人,江肅便絕不會将此事同木一川提起,他心情沉重,往前走了幾步,卻又見着了正候着他的盛鶴臣。

此刻盛長明神色焦灼忐忑,那模樣便如同有什麽難以出口的緊要之事,要在今日告訴江肅。

他照樣支開木一川,請江肅随他一道往屋中,只說有要事商談。

江肅能猜得出盛長明的“要事”究竟是什麽事。

書中在召開武林大會之前,武林盟內已經商讨過了數次如何開啓「不勝天」,所有人都覺得需要一名卧底,而江肅又是最佳人選,盛鶴臣心有不忍,便提早将這件事告訴了江肅,只說若江肅不願卧底,他可以再來想辦法。

眼前盛鶴臣将房門關上,言語忐忑,道:“肅兒,你師兄應當已經同你說過了,今年武林大會提前,是為了商讨靈犀山「不勝天」一事。”

江肅不想聽他七拐八繞說一堆前情提要,他只想快些議定此事,更何況,他想過了,盛鶴臣心有內疚,那臨走前往魔教之前,他正好可以借此讓盛鶴臣為他辦一件事。

“我師兄都和我說過了,魔教奪走了兩把鑰匙,你們需要卧底。”江肅答,“我武功高,最有能力自保,我去就好。”

盛鶴臣:“……”

他醞釀許久想說的話全部噎在喉中,一時不知該要如何繼續說下去,反倒是江肅态度直接,開口便道:“我願意去魔教卧底,可我希望盛盟主能答應我幾件事。”

盛鶴臣還回不過神,只是喃喃問道:“什麽事?”

“「不勝天」開啓後,我要止水劍法的下部。”江肅說,“物歸原主,盛盟主應該不會介意。”

盛鶴臣點頭。

江肅:“另一件事,是我私下請求,或許有些麻煩,還望盛盟主不要拒絕。”

“肅兒的請求,我怎麽可能會拒絕。”盛鶴臣神色哀傷,深深嘆了口氣,“你說吧。”

“如今正是武林大會,江湖群俠彙聚于此。”江肅咳嗽一聲,道,“盛兄,能趁機開個相親大會嗎?”

盛鶴臣:“……啊?”

不是說撮合一對有情人就能給點兒紅緣值嗎?這武林大會有數千人參加,其中有不少是各門各派的青年才俊,這些年輕人天天忙着練武,無心談情說愛,江湖兒女多單身,搞個相親大會,那紅緣值還不得刷刷刷就滿了。

真棒,江肅覺得自己可真是個小天才!

……

盛鶴臣雖然不明白江肅的意思,可他還是精準地抓住了江肅這一句話中的每一個關鍵詞。

相親大會?給誰相親?肅兒要相親了?相什麽親!相我不好嗎!

江肅看着盛鶴臣疑惑不解的眼神,明白自己此刻需要一個足以說服盛鶴臣召開相親大會的理由,還好,他早就做好了準備,這借口,他已經事先想過了。

“盛兄,你知道我門中的劍法。”江肅說道,“止水劍法講究心如止水,那便是要斷絕七情六欲,方才能有所進展。”

盛鶴臣苦笑,說:“我明白。”

他一向覺得,都是這功法害人,否則江肅又怎麽可能會是如今這幅斷絕情愛的模樣?

“我在第三層境界已停了近兩年了。”江肅嘆氣,“師祖将此等境界名為不擾塵,下一層便是欲無求,可我着實難以再進一步。”

盛鶴臣簡直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他對這止水劍法可是大有意見,哪有練劍練着練着把自己練成無情無欲的?又不是出家人講究六根清淨,再說了,出家人也難以根絕七情六欲,若一人真能到如此境地,那還算得上是個人嗎?

“回去之後,我認真想過。”江肅說道,“若不曾見過世間情愛,又何來斷情之說。”

盛鶴臣呼吸一窒,顫聲詢問:“你……你難道是想找一個人試一試……”

盛鶴臣心如刀絞。

都這種時候了,江肅想到的竟然是相親,而不是直接來找他!

“試一試?試什麽?”江肅有些疑惑,“盛兄,我只是想請你借着武林大會的機會,助我召開一場江湖相親大會。”

盛鶴臣:“……啊?”

江肅:“看遍江湖情愛,我就能進步了呀!”

盛鶴臣:“……”

江肅握住盛鶴臣的手:“盛兄,我就這一個願望了!”

盛鶴臣:“……好。”

他深嘆一口氣,只覺得有時他是真不能理解江肅心中的想法,好在江肅所求的并不是什麽難以達成的大事,以他武林盟主的身份,還是可以幫江肅實現的。

見盛鶴臣點頭應允,江肅松了口氣,轉頭便見盛鶴臣走到了桌邊。

桌上正擺着一壺酒,盛鶴臣拿起一只酒杯,轉首看向江肅,苦笑道:“肅兒,陪我喝杯酒?”

江肅微微皺眉:“我不愛飲酒。”

盛鶴臣:“是,我知道。”

他知道江肅絕不會為他人改變自己,可他總是想試一試,想要知道……自己在江肅心中,究竟是不是不同的。

“你喝茶便好。”盛鶴臣已主動為江肅倒了茶水,請江肅坐下,“就當是陪陪我。”

好歹剛剛求盛鶴臣辦了一件大事,江肅總不至于連抽空陪盛鶴臣一會兒的心情都沒有,他在桌邊坐下,飲了兩口茶,這才聽得盛鶴臣開口,問:“肅兒,你可聽過江湖傳聞,這世上……有一種絕情酒。”

江肅皺眉:“虛無缥缈之言罷了。”

“可若世上真有此物,我倒是覺得,它很适合你。”盛鶴臣苦笑一聲,似乎是覺得自己的這個說法真是蠢極了,他不免搖頭,玩笑一般詢問,“肅兒,若是你真飲了絕情酒,可會忘記自己最愛的——”

江肅忍不住一挑眉,果斷搖頭:“放屁,我不可能忘記我的劍。”

盛鶴臣:“……”

盛鶴臣只能艱難維系話題:“我想過,若我喝了這酒——”

江肅:“就會忘記你的劍?”

盛鶴臣:“……”

盛鶴臣聊不下去了。

他真的很喜歡江肅的臉,可江肅也的确是一個很能把話聊死的人,他只能苦笑,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又嘆氣,道:“我師父同我說過,成大事者需無私情,可我做不到,若是這天底下真有絕情酒,我還挺想嘗一嘗。”

他滿腹凄苦,有無數話想要對江肅傾訴,可他畢竟是武林盟主,有些事情,他知道自己不該多談。

可他忍不住。

江肅就要去魔教卧底了,此行或許九死一生,也不知江肅何時才能回來,有些話,此時若是不說,或許就真的要來不及了。

他擡首看向江肅,道:“肅兒,我有些心裏話想告訴你。”

可說完這句話後,他卻覺得……江肅看他的眼神,很是不對。

都怪盛鶴臣張口閉口都是酒,不知怎麽的,江肅便想起了傅聞霄的話。

“飲酒傷身。”江肅認真建議,“傅神醫說了,酒喝多了,往後十有八九不能人道的。”

盛鶴臣:“……”

江肅拍了拍盛鶴臣的手。

“盛兄還未娶妻。”江肅滿面誠懇,“平日最好還是多注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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