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飯店老板娘報了警,三人被帶到派出所,連民警都覺得好笑,孫姝予二十四小時之內來了兩次,最後一次居然自己也進來了。

念在都是鄰裏街坊,都知道孫姝予為人,因此沒太為難他,只簡單做了筆錄,賠償老板娘店內損失即可,至于兄弟間的家務事,更不是他們可以插手的,勸說幾句也就不了了之。

阿遇是個沒身份證的黑戶,情況稍微棘手了些,只得先采錄指紋信息,民警多問了幾句,問阿遇原戶籍在哪,孫姝予吞吞吐吐,怕惹麻煩,只随便編了個理由,說會盡快為他辦理身份。

處理完一切已是下午,三人兜兜轉轉,竟在同一時間又回到警局門口。

孫旭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們後頭,民警見他還能站得起來,便叫他自己去醫院。

孫姝予也沒好到哪裏去,脖子上被掐出一圈手印,說話聲都帶着嘶啞,他肩頭耷拉着,不像普通男人那樣肩膀寬闊,從背後看還有點頹,不是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孫旭冷靜下來後開始後悔。

他是很讨厭孫姝予沒錯,可這麽些年過去兄弟二人之間從沒動過手,孫姝予單方面的逆來順受忍氣吞聲讓他願意對着這個怪物一樣的哥哥“心平氣和”些。

只是他的心平氣和帶着敷衍的憐憫與理所應當的剝削,在父母毫不避諱的偏頗下,好像孫姝予就該讓着他,孫姝予就該為這個家奉獻。

孫旭不明白,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怎麽這次孫姝予又不願意了。

父母是牧羊人,他和孫姝予都是圈裏的羊,他不明白一頭溫順吃草,割毛時百依百順的羊羔,那偶一為之的勇氣從何而來,他看着孫姝予這頭羊對着栅欄憤怒沖撞,徒勞無功地宣洩嘶吼,可有什麽用呢,他不回圈嗎,不回家嗎,到底是一家人,孫姝予再生氣,還能去哪裏呢。

他想不通孫姝予的改變,更接受不了父母連同自己,可能在孫姝予心裏還比不上一個傻子的可能。

孫旭擡頭,看見阿遇那傻子圍在孫姝予身後,毫不顧忌地拉着他的手,一疊聲地問他痛不痛。

孫姝予沒有回答,而是回頭平靜地看了眼孫旭。

孫旭被他這心灰意冷的一眼看得心驚肉跳,突然想起孫姝予高考那年發生的事情。

那年父親成為下崗大潮中的一員,一家四口的生活重擔都落在大字不識的母親身上,她去給人做些針線活,微薄的收入只能供得起一個大學生,他們想把這個機會留給甚至還未高考的孫旭,讓孫姝予辍學。

他們交不起孫姝予大學的學費了。

孫姝予哭着求父母,“讓我讀書吧,求求你們了,我只要一個學期的學費,剩下的錢我自己想辦法,以後我賺的錢都給家裏,你們給我一點錢吧,我會報答你們的,我真的只需要一點點錢就可以了。”

他們無動于衷地看着大兒子毫無尊嚴的流淚祈求。

孫姝予不斷重複保證自己真的只需要一點點錢就可以了。

父母沒有立即答應,而是晚飯後,把孫旭叫到了房間裏一起商量。

孫旭坐着,無所謂地聽,其實他不太明白,明明是在談孫姝予的事情,為什麽不把他本人叫過來聽呢。

孫姝予讀不讀書,關他什麽事情啊。

孫旭心裏很不耐煩。

父母毫無避諱地當着他的面談論孫姝予的異常,母親說家裏實在沒有錢了,父親抽煙,說孫姝予身體有毛病,還是得當個姑娘養,姑娘不用讀書。

母親又問以後是讓孫姝予娶老婆還是嫁男人,父親這次沒再抽煙了,紅點明明滅滅,直到燒着煙屁股,父親才再次開口。

“娶老婆得準備聘禮,嫁男人是收別人家的錢,他長得好,會有人看上的。”母親陷入沉默,父親又突然哎了一聲,松口道,“……看他自己吧。”

父親捂住臉,五官一皺,好像是想哭,帶着黑泥的指甲狠狠把煙屁股摔在地上。

“怎麽就我們家攤上這麽個事啊!”

孫旭突然開口,“他想上學,就讓他去啊,不上學怎麽掙錢,不都說了只花家裏一個學期的錢,以後好工作都要看文憑的。”

父母面帶猶豫,被孫旭口中說的“不上學怎麽掙錢”所打動,終于還是松了口,咬牙為孫姝予拿出部分學費。

孫旭起身出門,看到了門外站着的孫姝予。

當時他的眼神就和現在一模一樣,心灰意冷,眼裏雖水光潋滟,眼淚卻落不下來,他毫無波瀾的眼神裏承的是一灘死水。

這眼神讓人膽戰心驚,忍不住心想:原來孫姝予也是有脾氣的。

他現在的身影像極了當年的情形,不同的是身邊站着另外一個人。

孫姝予似是有話要說,可最終卻深深地看了孫旭一眼,連句好自為之都十分吝啬,拉着阿遇與他背道而馳。

孫旭突然有種預感,父母搭的羊圈再也困不住孫姝予這頭羊了,孫姝予再不會他偶爾展露的“兄弟溫情”、“心平氣和”而為之動容。

周圍人指指點點,雖對兩個大男人在街上拉手這種事情屢見不鮮,可這次卻是熟人,還是冠以兄弟身份生活在這裏。

阿遇忐忑不安,對孫姝予小聲道,“哥哥,他們好像在議論我們。”

孫姝予無所謂地嗯了一聲,随口道,“說就說吧,警察管不了同性戀。”

他頭重腳輕,腦子裏暈暈乎乎,完全是憑借着身體記憶,牽着阿遇朝回家的方向走。

加上阿遇的兩千塊錢,孫姝予手裏只剩七八千,還要賠償飯館老板娘的損失,七七八八這麽一減,他手裏只剩三千不到,好在還有一個禮拜就要發工資,可這依然是杯水車薪,他要還債,還要帶阿遇看病,這錢遠遠不夠。

他賺錢的速度太慢了。

孫姝予臉色透着異樣的潮紅,可人卻神采飛揚精神奕奕,阿遇擔心地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慘叫一聲,“哥!你發燒了!”

孫姝予拉住他另外一只手,兩人的手緊緊牽着,笑着說,“阿遇,我們買臺筆記本電腦好不好。”

阿遇不管這些,孫姝予買什麽他都願意,只是看着哥哥脖頸間被掐出來的淤青難受得很。

他抱住孫姝予哽咽,“哥,他是不是打疼你了。”

孫姝予唔了一聲,安慰似的摸阿遇的腦袋,“已經不疼了,他诋毀侮辱阿遇,哥哥要維護你,保護你啊。”

阿遇更難受了,他一點都不覺得當着別人的面哭泣示弱是什麽丢人的事情,剛才還是哽咽,現在是滾燙的眼淚直接流進孫姝予衣領裏。

他哭了,孫姝予卻在笑,回摟住阿遇寬闊的肩膀,自言自語道,“哥哥什麽都沒有啦,不過沒關系,本來就沒有擁有過,以後哥哥賺的錢就都是我們兩個的了。”

阿遇似懂非懂,沒太想明白孫姝予從來沒有擁有過的東西是什麽,卻還是懂事道,“哥哥最喜歡錢,以後我賺的錢都給哥哥,我力氣很大,能賺很多錢!”

孫姝予嘴角一牽,眼淚終于流下,沒給阿遇看見,哽咽着嗯了一聲。

遠處太陽落山,他看着昏黃的街景,來來往往的車輛,好像與平時也沒什麽不同。

阿遇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脖頸上。

孫姝予燒得厲害,腦中像裝了一碗豆腐花,他心想,明天肯定是個好天氣。

——

昨天有位魚魚提醒我上失信名單可以坐動車但是不能坐一等座,已經在前文修改了相關劇情,如果劇情設置裏有什麽常識性的bug是我沒有意識到的,請告知一下我會修改的~我是一個剛下山的山頂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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