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地面之下
林奈思路很清晰:“雖然具體的內容沒有透露,但老師說過他要執行一次狙擊任務,這次任務必然和全民公投有關系。時間點應該就在這幾天,涉及到關于投票的重要人物都可能有危險。人民軍很在意這次全民公投,必然想盡辦法破壞投票過程。把一個退休的老人都請到戰場上來,這是黔驢技窮了。”
“比如從克羅地亞來拉票的議員?”
“拉票演講活動不能暫停進行嗎?選票總不會比人命更重要。”
“人民軍這次是孤注一擲,波黑也是。如果這次投票不通過,你知道波黑可能面臨什麽樣的下場嗎?獨立失敗,重新納入塞爾維亞的管轄範圍內,到時候,波黑的所有非塞爾維亞人會面臨更大的生存困境。我們只有贏這一條路可以走。”
“演講活動什麽時候進行?在什麽地方?你們打算怎麽部署人手?”
雷托将與議員的談話大致複述:“你想加入這次保障行動?”
林奈挑眉:“我沒有冒犯的意思,親愛的,但整個波黑政府軍加上克羅地亞國防部,能夠和奧丁·格林金斯對狙的人,恐怕還沒有出生。你不會想要一個從業超過四十年、一生打出的子彈可能比你吃過的炸薯條還多的狙擊手站在你的對面。我是你們唯一的指望了。”
雷托深愛他自信的樣子,這是林奈的人格魅力。他現在大概知道這份自信是從哪裏來的了。如果不是因為他身體還有點虛弱,他很想坐起來把人拉進懷裏親吻。
“你現在這個樣子很美。”雷托由衷地說:“我只想保留住現在的你,如果殺了奧丁·格林金斯會讓你變得痛苦和憂郁,那麽我寧願你不去。”
林奈已經做了決定:“但我承擔不起失去你的風險。”
雷托知道自己能做的就是保證他做了一個正确的選擇。下午他就強撐着身體坐起來,把瓦爾特、秘書官和馬裏奧叫到病房裏一起開會,詳細分析演講活動當天的行程,完善部署——
“當天的演講活動會持續一整個上午。從早上九點鐘開始,議員會乘坐游街的演講車穿過薩拉熱窩的市區主幹道,路線就是地圖上你現在看到的紅色線路畫出的這一條,從酒店出發,途徑拉丁橋、市民廣場、國家圖書館、歌劇院最終到達教堂。演講最終在教堂的院子裏進行。”
林奈看着那條長長的彎曲的紅線:“沿途拉票和演講,車速肯定和平時的車速不同。有沒有算過這一路要走多長時間?”
“整條路線大概持續一個半小時,計劃在十點半到達教堂并開始演講。演講持續一個半小時在正午十二點整結束。”瓦爾特回答了他的話:“演講結束後會有小型的午間聚餐。兩點鐘所有活動才正式結束,議員會乘車回到酒店。”
“真是充實的一天,不是嗎?”林奈調侃。
雷托回答:“這就是從政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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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部署方案是怎麽樣的?”
“因為游街的路線經過的都是城市主幹道,我們不好封街,會影響市民的正常生活,所以會派八輛摩托車、兩輛保镖車前後護送演講車,沿途每個路口我們會有士兵駐守,如果出現大量市民可以及時疏散,嚴禁舉牌、追車、擁堵街道。”
“教堂那邊呢?有沒有教堂的地形圖,我看看。”
“這裏。教堂不大,這是我們和議員協商的結果。院子裏最多能容納三百人,我們規劃只邀請兩百市民到現場,其餘的都是兩國的政要和經濟、文化屆的人士,這樣我們能更好的地控制現場。媒體只邀請了一家,進行現場直播演講,保證所有人能夠在家裏看到演講,不需要都聚集到教堂去。”
林奈帶着人現場去教堂看環境。這座不起眼的天主教堂坐落在平房勾疊的克羅地亞人聚集區,屬于社區教堂,占地面積小,神職人員少,環境樸素、簡潔、溫馨,來這裏進行宗教活動的都是附近社區的普通居民。議員看中的也正是這裏的“社區氛圍”,它幾乎是教義中“友愛、互助、平等”的完美具象。把政治活動放在這個地方舉行,無疑拉近了政客和平民之間的距離,比在高級酒店的奢華會議廳或者莊嚴冷肅的市政辦公大樓更合适。
而且,居民區規整緊密的格局對狙擊手來說很不好處理——
“這裏可以說是一個狙擊手最不喜歡的環境。”林奈解釋:“老城區的房子排列緊湊,街道狹窄,觀察面就會大大地減小,嚴重影響到狙擊手的視野,視野不夠開闊對狙擊手來說是致命弱點。另外,居民區人多,人越多越影響狙擊任務。一來,這裏都是克羅地亞人,他的狙擊小組進來之後壓力會很大,一旦暴露身份,不需要我們的安全部隊,當地平民都恨不得他們去死,很容易産生和平民之間的沖突。二來,人多意味着不可控的因素也在增加,誤傷幾率提升,撤退點也很不好處理。所以,從這兩個方面來說,我們是有利的。”
瓦爾特腦袋轉得很快:“我們可以通過社區人員通知這附近的平民,讓他們暗中留意可疑人員,不要輕易為陌生人提供自己的居室,一旦發現和格林金斯相像的人立刻報告安全部隊。我們就只要覆蓋樓頂地區和街道的每個關口,對我們來說也更容易控制。”
他的進步讓林奈欣慰:“好,那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不要直接告訴他們這裏會進行軍事行動,容易造成恐慌,也怕平民洩露消息打草驚蛇。你就說最近這裏有個狡猾娴熟的小偷,已經得手多次,相貌特征大約是什麽樣,一旦發現可疑人員立刻通知警察。”
“沒問題。還有什麽是需要我做的?”
“我需要安全部隊對這裏每棟樓房進行掃描式排查,不僅僅是樓頂和街道關口,包括地下倉庫、下水道、室內停車場、垃圾站……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只要蟑螂老鼠能去的地方,都要查。格林金斯很可能利用這些地方進行觀察和狙擊。”
“下水道也能當作觀察點和狙擊點嗎?”
“地下是很容易被忽略和遺忘的,但就是這些地方最容易出現意外。只要沒有掩蓋和阻擋物,地下當然可以當作狙擊點。就算有遮擋物,光學潛望鏡這種東西發明出來,就是為了能夠從地下往地上看的。他甚至都不需要攜帶專業觀察鏡,一根舊水管加兩片玻璃,就能在你腳底下把你看個清清楚楚,上學的時候老師教過你怎麽做潛望鏡吧?這是小學生都會的東西。”
瓦爾特咋舌,林奈這麽一說他覺得自己腳下踩着的土地都不太踏實了。
林奈很嚴肅:“狙擊手是一個綜合職業,他要精通所有東西。大到地心引力、潮汐變化,小到螞蟻遷徙、木工五金,都要了解。越是從業時間長的狙擊手,他的思維就越靈活,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東西,創造一切可創造的條件,你想破腦袋都不知道他會在哪裏,用什麽殺死你。”
除了視野不夠、人多不可控之外,還有一個重要原因讓林奈認為他親愛的老師不會輕易地選擇樓上的房間進行狙擊。在樓體內執行任務的狙擊手最好能确保樓頂被自己的人覆蓋,這是因為敵人如果要抓人,很可能坐着直升機從樓頂降落,從上到下包抄,堵住狙擊手的撤退路線。當初林奈和羅曼初到薩拉熱窩執行狙擊任務就犯了這個錯誤,導致雷托的人上下把他們倆圍剿在樓梯間,最後才不得不跳窗戶。但林奈那時候是沒辦法,因為這裏是波黑,塞爾維亞部隊如果高調地把人家樓頂占領了,很容易被平民發現,和平民産生沖突。
格林金斯現在面臨着林奈當初一樣的問題。而且為了保障當天的政治演講活動,波黑政府軍肯定會在附近所有樓房的頂樓布置安全部隊,這是最基本的操作,格林金斯和他的狙擊小組根本沒辦法拿下樓頂,等于給自己留一個隐患。這時候選擇樓上的房間,風險太大了。
“林奈!我們發現了幾個空出來的地下室,你要不要看看?”瓦爾特跟着安全部隊進行了搜查。
林奈跟着人去查看。這是公寓樓自帶的地下室,在地下一層,大半截空間都埋在地下,只在一樓露出約一米的窗口。這些地下室原本是公寓樓的倉儲房,房東将空間開辟出來以極低的價位租給些窮學生和體力勞動者,裏面潮濕陰冷,夏天淹水冬天透風,居住環境極其惡劣,卻容納了不少交不起房租的貧困戶。
“房東說從克羅地亞獨立後,大批居住在薩拉熱窩的克羅地亞人外逃回國,他原本的租客也因為擔心接下來的戰争連夜收拾行李上了火車,連租金都沒交齊就跑了。這些地下室相應空了出來。”瓦爾特嫌惡地看着昏暗積水的房間:“這裏真不是人住的。”
林奈走到窗前觀察:“這裏到教堂的院子大概多少距離?”
“一公裏不到。除了幾輛停在路邊的車,沒有明顯的障礙物。車子也是可以開走的。”
“足夠了。符合條件的地下室這附近有幾間?”
“目前我們找到4間,但是有2間方位不是特別好。”
“讓我們的人安排稍微遠一點的位置重點盯梢這幾間地下室,不要輕舉妄動。”
“是!”瓦爾特有點興奮,他透過軍用望遠鏡能看到教堂院子裏的蘋果樹:“我們要是能生擒了奧丁·格林金斯,就立了一項大功了。”
林奈微笑着摸摸他的頭。瓦爾特在經歷了機場糧食戰役後成長的速度非常快,不僅辦事穩重細心,而且有責任感,現在他已經能夠獨立扛起來一些基礎任務。雷托還在休養,很多事情無法親自幫忙,瓦爾特竟然也從林奈手裏接起了不少東西,兩個人合作已經比第一次營救艾力克·勃朗拉沃順暢很多。
想起艾力克·勃朗拉沃,林奈不得不問一句:“勃朗拉沃那個克羅地亞人怎麽樣了?”
瓦爾特知道的比較詳盡:“他父親将他力保了出來,以他身體需要休養為由申請讓他回克羅地亞的鄉下養病。國防部應該已經同意了,就是這幾天出發回去。”說着他也表達了對這個克羅地亞人的不滿:“我們上校好心救他,他卻拖累了上校,這也就算了,上校在醫院躺了兩天,也不見半個來探望的人影。好歹也是救命恩人,這樣沒心沒肺的家夥上校卻将他視為摯友,真是浪費了上校的心意。”
“一次都沒有來過嗎?”林奈也很驚訝。
“恐怕是羞愧得不敢見人吧。”瓦爾特譏諷道:“只有他父親托人送了一籃子水果過來,卡片上寫些客套的話,要我看簡直是毫無誠意。這一家人都有問題。”
林奈微微皺眉。他依舊覺得艾力克的事情處處透露着古怪,像一盤散亂的拼圖缺少了最重要的一塊,使整副畫面失效,無法讓人看清楚全局。一定是他們漏了什麽東西,才讓整件事這樣的荒謬滑稽,一條重要的線索,一個能夠把實情從頭到尾貫穿起來的邏輯。
之前他不好強加幹涉雷托對艾力克·勃朗拉沃的判斷,這畢竟是雷托重視的朋友,雷托有相信和維護朋友的立場。但如果雷托因為勃朗拉沃白白受罪,林奈就不能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