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A市夏季炎熱,西區商業區街上的人都因此少了一些,大多都待在有空調的地方。
高樓大廈裏的中央空調開得足,到沒覺得多熱。
每周例行會議過後,總裁再度消失在衆人的視線裏,沒過一會兒,茶水間就慢慢響起了壓低了的議論聲。
“今天的池總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怕。”
“有确說實,我都快習慣了。”
“你當然習慣了,你又不經常看見池總,我是真的受不住我們那層樓的安靜,唉你可能不懂高處不勝寒的寂寞。”
“滾,我要是有那工資,要我把嘴巴拿膠布貼起來都行。”
兩個年輕姑娘壓着嗓子小聲地讨論,手裏捧着咖啡杯,享受短暫的休息時間。
而話題中心的男人坐在辦公室裏,辦公室寬敞,就算進門,中間也還有一個屏風擋着。
他面前擺着兩臺電腦,顯示着公司最近的數據。
他有條不紊地處理了一會兒事務,忽然摸出了手機。
消息列表裏有一項置頂,然而消息欄裏除了他之前發的【你可以反悔】以外,并沒有收到新的消息進來。
他沉默地看着手機屏幕,手指在聊天框裏停頓着。
好半晌,他開始敲字。
【現在也可以反悔】
三秒後,他長按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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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直了身體,拿着手機看了一會兒,又開始重新敲字。
【琴拿錯了】
四個字剛一打出來,還沒存在一秒,就又被他删掉了。
啧。
他脊背往後靠了靠,盯着手機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音樂廳裏空調打得很低,指揮站在舞臺中央,掃了一眼廳內。
人多少來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有人沒來。
但這麽多人,是誰沒來,指揮一時也想不起來。
加之他尤其清楚這裏面的潛規則,倒也沒有多問,像上次一樣正常地開始了。
視線從管弦部分略過時,停了停,而後又梭巡一圈,眉頭輕輕皺了一下。
他對祁許遲倒是有點兒印象,她長相驚豔,又是為數不多的幾個富二代裏,天賦最高的一個。
相處過後,似乎性格也還不錯,屬于他挺有好感,這次過後還想合作的人之一。
但他也只是皺了下眉,什麽也沒有說。
沒過多久,指揮就停了下來,廳裏的音樂聲也戛然而止,就連外面的走廊裏也是一片空蕩。
他面向衆人,大多數人都停下手裏的動作,看向他。
指揮也沒浪費時間,簡單地說了從負責人那裏得到的信息。
——樂團人員的更換。
這個決定對大部分人而言是個不痛不癢的決定,聽過後便接着開始排練了。
這時候,祁許遲從前面的側門進來了,她的動靜很小,只有門輕輕推開的聲音,但因為這會兒沒有在練習,格外安靜之下就顯得有些明顯。
不少視線掃了過去,她神色很淡,似乎絲毫沒被影響到,安靜地走到自己的位置去。
至少是來了。
指揮皺着的眉頭也總算松了些,接着說道:“先休息十分鐘。”
話音剛落,廳裏的人就松懈下來,低低的交流聲響起,将剛才的安靜打破。
這個休息時間來得突然,祁許遲也有時間來做準備了。
這是一種不動聲色的偏心,也是另一種聰明人的潛規則。
但畢竟這裏坐着的,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得罪不起的,一種是吃專業天賦的。
祁許遲顯然是前者。
因此雖然來得晚了些,還得了特權,但也始終沒有人說什麽,大家像是因為接觸的多了,流露出一種司空見慣的麻木。
“許遲?”
她掀起眼皮,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手搭在小提琴的琴弦上,另一只手把琴弓貼上去。
顧起遲疑了兩秒,把琴放下來,問,“你心情不好?”
“沒。”
祁許遲垂眼,看着琴,試了試音色。
十分鐘過後,大家開始分散式地練習。
拉小提琴的人并不多,幾個人坐在中間,合了一遍沒有問題後,便提前休息了。
顧起從冰櫃取了兩瓶水,扔給祁許遲一瓶,走過來坐在她身邊,“你好像有點心不在焉?”
祁許遲把琴弓放盒子裏,擰開瓶蓋,一口冰水灌下去,涼意從喉間一直往下蔓延到胃裏。
“可能有點累。”
她蓋上瓶蓋,“我去下洗手間。”
說完,人就起身,往門口走過去了。
穿過走廊,音樂廳外幾乎沒有什麽人,安安靜靜的。
整個洗手間裏空無一人,此刻這一片區因為剛建成,除了音樂廳這邊的人,幾乎沒有人會來這裏。
一片靜谧中,上方的燈光暗淡而微弱。
鏡子裏的人臉色有些疲倦,黑白分明的烏瞳毫無情緒。
她緩慢地垂下眼睫,伸出手,放在感應器下,冰冷的水從指尖劃過。
仿佛所有的情緒也跟着這些水流從底處溜走了。
幾秒後,她收回手,站在鏡子前,許久沒有動作。
其實她也沒有多大的感覺。
池硯已經不是她的男朋友了,現在頂多只是個很普通的朋友,她并沒有任何立場去看待他的情感生活。
但也許是因為兩個人最近走得近了點兒,她好像也有了某種奇怪的錯覺。
偶爾,她也會生出一個并不是很想承認的念頭。
因為,有些瞬間。
也不是完全的無所謂。
也不是,自己以為的,那麽理智。
她慢慢地低下頭,單手遮住眼睛,一動不動。
身體很輕地起伏着。
顧起若有所思地看着祁許遲的身影,把琴稍微收了一下,也起了身。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跟出去,音樂廳的前門忽然被推開了。
進來的男人很高,接近一米九,剛一出現在衆人的視野裏就吸引了不少人的關注。
他膚色很白,漆黑的眸不帶一點溫度,給人一種極強烈的疏離感。
一種毫不掩飾的冰冷的氣場,四周都刻着‘生人勿近’幾個字。
他的視線從最後開始掃過去,慢慢往前,仿佛是在找什麽人,并沒有說話。
倒是指揮見到他後,立刻走了過來,向大家介紹他的身份。
介紹完,又補充了一句,“以後也會替換原先的鋼琴演奏。”
鋼琴演奏只有一個人,向來備受關注。
但總裁買下整個音樂廳,想要這樣一個位置,倒也無可厚非。
只是池總似乎并沒有和他們一起排練的意思,只露了個面,又離開了。
音樂廳外面有一條很長的走廊,廳內廳外的隔音效果極佳,走過很長一截才能看到洗手間的标志。
洗手間要從側門進去,而後才能見到洗手間的全貌。
走廊上空空蕩蕩,因着還沒開門,安靜到落一根針也能聽到。
穿過走廊,走到底,就是大門了。
他已經快走到大門的位置了,再往前走二十米,就能出去。
但他卻忽然停頓了一下。
某種沒有來由的直覺,讓他下意識地将視線放在了一側的洗手間标志上。
上一次也是在洗手間撞見了大小姐。
他忽然想起了她看見他時的表情。
有一瞬間的錯愕,而後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很平淡,還有一點刻意的疏遠。
她大約是想和他保持距離。
池硯站在原地沒動,他的角度看不到洗手間裏面的情況。
隔了幾秒,他轉了身,往洗手間走了。
拐過彎,裏面是一大面鏡子,燈光也比走廊外亮了許多。
鏡子面前還站着個人。
她低着頭,從背後看過去纖弱又帶着點委屈。
一動不動地站着,單手壓在眼睛上。
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但卻感覺得到她的情緒。
身體像是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
安靜無比的洗手間裏,即使是這樣細微的聲響也好似被無限放大了。
似乎是因為洗手間的安靜與空曠,也大概是因為篤定不會有人在這個時候來這裏。
祁許遲站在這裏時,情緒悄無聲息地發酵了。
然而卻在這一瞬間,那些無聲外放出來的情緒,全部都收了回去。
她聽到動靜,放在眼睛上的手放了下來,視線透過鏡子掃了一眼自己的臉色。
有些蒼白,烏眸裏帶着濕意。
視線往後移,池硯不知什麽時候到了她身後。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氣氛變得微妙而沉悶。
她收回視線,轉過身,目光一點沒在他身上,直直地往外走去。
池硯忽然伸出手拉住她,聲調有些低,似笑非笑道:“這麽不想見我?”
她頓了一下,并沒有回頭,也只是停了這一秒。
而後,她抽出手,繼續往前走。
然而還沒走幾步,池硯忽然又喊了她一聲。
她停了下來,胸口輕微地起伏了一下。
語氣卻很平靜,“有什麽事?”
頂上的光偏冷調,很清透,鋪下來像是多了一層不近人情的濾鏡。
四周都很靜,洗手臺的水滴聲都變得明顯了。
他知道大小姐是個很容易就退縮的人,所以他一直克制着,壓抑着,怕目的性太強。
她拒絕他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可以放慢腳步,他肯等。
只要是她,他就有無盡的耐心。
祁許遲垂下眼,唇輕輕動了一下,聲音很低,“池硯。”
“別讓我讨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