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祁許遲将電話放在耳邊,最先入耳的是一陣嘈雜的聲響,隐約間能聽到混亂的尖叫聲,還有些微斷斷續續的絲帛燃燒聲。

似乎是沒想到這通電話竟打通了,那頭還有短暫的沉默,過了一會兒,嘈雜聲明顯降低了些。

他的聲音有些啞,夾雜着連她都能聽出來的慌亂。

“你在哪兒?”

祁許遲咬了下唇,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平淡些,“我在後臺的休息室,你……”

話還沒說完,池硯便說道:“別出來,外面火勢大。”

祁許遲沉默了幾秒,忽而問道,“那你在哪兒?”

那邊驟然冒出了一陣巨響,大約是離聽筒十分接近,以至于傳過來的聲音也格外刺耳。

随後,那邊再沒有聲響。

祁許遲不受控制地握緊了手機,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她幾乎沒有意識到自己屏住了呼吸。

片刻,電話那頭才再度傳來聲音。

“許遲。”

池硯低着聲音喊她。

分明只有兩個字,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話。

可她卻忽然安下了心。

甚至剛才,在他開口以前,有那麽一瞬間,她心裏冒出了一個極度荒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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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是安全的。

其他所有的一切,她都可以不要。

只要他安全地活着。

祁許遲并沒有挂斷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雜亂,但并不影響池硯的聲音。

他只簡短地闡述了一下外面的情況。

具體起火的原因還不清楚。

秀場的位置并非商業區最貴重的那片地方,但也處于市中心,火勢是從外面起的,鑒于這個天氣,起火原本也不算特別意外,火勢也不大。

然而因為秀場內易燃物品太多,火星一帶進來以後,就一發不可收拾,迅速燒了起來,而秀場內的人大多非富即貴,雖然一時之間有些混亂,但也沒到發生踩踏事故的程度。

除了火勢過大,暫時還沒有其他的危險因素。

除了那些在火舌吞沒秀場內以前便逃出去的,剩下的大部分人都躲進了洗手間裏。

祁許遲不敢從休息室裏出去,先前開門的時候,已經看不清外面的狀況了,如今随着時間的推移,外面的情況也只會更加糟糕而已。

然而外面的煙霧也從縫隙裏不斷地鑽進來,慢慢地填滿房間,一直待在休息室,也絕不算安全。

她拿着手機轉身進了休息室裏的廁所,然而人還沒進去,手機那邊的聲音就斷了。

她低頭一看,手機已經黑屏,再沒有一點電量。

“……”

她忽然聯想起了那幾十通未接電話。

祁許遲沉默地嘆了口氣,關上了洗手間的門,坐在馬桶上等待救援。

這一片的交通都非常便利,想來消防車過來應該也花不了太多的時間。

想到這裏,她暫時還沒有太過擔心。

只是,稍微有些不安。

唯一的求救工具已經失去了作用,她不太喜歡這種坐以待斃的感覺,但現在似乎也沒有別的靠譜的辦法。

就在她思考着這場意外的後續應該交給誰來處理的時候,隐約間,她似乎聽到了砸門聲。

她遲疑着,打開了廁所門,休息室內的煙霧已經非常濃厚了,她幾乎看不到大門的位置。

她用濕透的衣服捂住口鼻,往門口走,剛把鎖打開,還沒來得及将手挪到把手上,房門就被大力推開了。

随着滾滾而來的煙霧,滾燙的熱氣也跟着撲面而來。

然而下一秒,房門被再度關上。

她落進了一個冰冷的懷抱,冷到她生理性地打了個顫。

既冰冷又用盡了全力。

但這個擁抱并沒有持續多久,甚至短暫到像是幻覺。

池硯幾乎是連拉帶拽地将她帶進了洗手間裏。

等到廁所門被關上,池硯才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氣。

祁許遲舔了舔唇,剛想說什麽,轉過身,卻忽然說不出口了。

她當然知道外面是怎樣的危險,也知道要從混亂的火勢裏來到這裏,是非常冒險的行為。

然而看着狼狽的池硯,看見他通紅的雙眼,看見他這樣慌亂的樣子。

她忽然就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就連任何拒絕他,遠離他的話,也再沒辦法說出口了。

因為就算他此刻,什麽也不說,什麽也不做,就只是站在她的面前。

就已經清楚地告訴了她,她于他而言,意味着什麽。

一直很好地克制着的情緒,頃刻之間,就分崩離析了。

一種名為後怕的情緒也逐漸湧了上來。

“你瘋了嗎?”

她啞着聲音。

池硯垂下眼看着她,眼底的情緒似潮水般,起伏着。

他忽然低下身,手扶着她的後腦勺,有些發狠地吻了上來。

這個吻不帶有任何欲·望,像是在發洩,發洩這麽多天來的冷戰,也在發洩見到她以前的心驚膽戰。

然而這一次,懷裏的大小姐沒有再被動地接受,而是妥協般地、破罐子破摔似地回應他。

他愣了愣,而後,這個吻就變了味了。

大約是因為這場突如其來的火勢,祁許遲忽然意識到,無論自己再怎麽克制自己,也沒什麽用了。

與其一直擔心他的喜歡會随着時間而漸漸消散淡去,不如就珍惜,他還喜歡她的時候吧。

就算會消失。

她也認了。

就算他的喜歡,有一天,也像是祁家給她的利一樣,輕而易舉地被剝離。

她也認了。

誰叫她,花了這麽久的時間,也沒有徹底放下他,甚至做不到對他無動于衷。

消防車來得還算及時,火滅掉以後,秀場裏幾乎不剩些什麽了。

好在因為大部分人都躲在了洗手間,人員的傷亡也很輕微,後續的調查也和這裏的人沒有什麽關系了。

祁許遲吸入的一氧化碳不多,也幾乎沒受什麽影響,休息了一天,便沒事了。

但池硯因為那不要命的冒險行為,雖然沒有受什麽傷,但身上依舊有些輕度燙傷和燒傷的痕跡,即使用濕衣服捂住了口鼻,依舊不可避免的吸入了有毒氣體。

祁許遲也不再提什麽搬出去的事情了,每天都坐在他床邊守着他,私人醫生都沒她在他身邊的時間長。

輸了兩天液以後,池硯的精神狀态看上去好了許多,祁許遲這才稍微敢離開他的房間。

池硯眼看着祁許遲從房間裏出去以後,才将目光挪到私人醫生身上。

兩人相對無言。

過了片刻,私人醫生才小聲地詢問,“還輸啊?”

池硯擡起眼皮,有些散漫地看着他,語氣理所當然,“我這麽虛弱,不多輸幾天液,怎麽康複?”

“……”

醫生欲言又止了幾秒,終究是沒有再說什麽,只給了池硯一個‘你也稍微要點臉吧’的眼神,轉身從他的房間出去了。

醫生剛一出去,祁許遲就端着碗筷進來了。

她從旁邊拉了一個可移動的小桌子過來,将碗筷放上去,又出去端了菜碟進來。

她端着粥,用勺子吹了一下,湊到他的唇邊,随口問道,“剛才醫生說什麽?”

池硯低頭,就着她的手把粥喝了,淡聲,“沒什麽,說我背後的燙傷有點發炎,得再輸幾天液,看看情況。”

祁許遲輕輕嘆了口氣,應了一聲,又夾了一片魚肉,剃了刺,喂到他嘴邊。

池硯很配合地吃了。

他不挑食,她給什麽,他都看也不看就吃下去。

一直到吃完飯,他才開口。

“我想洗澡。”

他漆黑的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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