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四十一只團子鬧劇
第41章 . 四十一只團子 鬧劇
直至乘上禦辇, 與城樓漸行漸遠,趙宸的心仍是七上八下的一團亂麻。他擔心趙宇既開了這個口,便會想法設法的一再試探, 直至達成目的。
月随影動,皎白的光細碎的灑下, 趙宸氤氲其中, 神色莫辨。他以手支頤, 語調沉沉的對蘇祿欽道:“近來盯緊些趙宇,以免他不擇手段散布謠言或是與平遠侯府有意接觸,壞了薛六的名聲。”
“太皇太後與許貴太妃那兩處也防備着, 謹防她二人閑得無事亂點鴛鴦譜。”
“老奴領旨。”
福寧宮的桐枝燭燈已點上, 火光悠悠, 滿室明亮。
宮婢一早便備好了趙宸外出所需的衣裳飾物, 見他回宮, 其中兩人便雙手捧着托盤,斂步上前為其更衣。
蘇祿欽無意間瞥見那宮婢的樣貌,狐疑着問道:“怎的是你?今日是鸾月當值,眼下她人在何處?”
宮婢畢恭畢敬的雙手交疊置于腹前,埋首答道:“鸾月姑姑方才身子不适, 已然下值回房休息了。”
趙宸不甚在意他二人的對話,張臂一臉冷淡的由着宮婢褪下龍袍。
蘇祿欽得了這話,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又對那宮婢道:“鸾月即是禦前女官,合該盡忠職守, 三天兩頭的告假,到底失了規矩。”
這便是責備之意了,宮婢哆哆嗦嗦的解釋, “鸾月姑姑先前感染了風寒,抽絲剝繭的也未好全,她唯恐殃及陛下,才…才…”
蘇祿欽擺擺手,“罷了,她也算是宮裏的老人了,多事之秋讓她自個兒警醒些,莫着了旁人的道兒,回頭請禦醫好生診治一回。”
“這般拖拖拉拉的也忒不像話。”
“是。”宮婢應道。
趙宸此時已換上月白錦袍,領邊袖口用銀線繡有繁複的暗紋。又用玉冠束發,只在腰間簡單系上一只青竹繡花的荷包與白玉牌,端的是翩翩風流俊雅的濁世佳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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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眸看向蘇祿欽,淡聲道:“今日朕見她神思恍惚,又步履蹒跚,想來确實病的厲害。”
“蘇祿欽,稍後命人去朕的私庫取一根參送予鸾月。”
鸾月初時入宮,年紀尚小又常常遭人欺負。先皇後見她可憐便收為己用,自此鸾月忠心不二服侍其左右,後又輾轉伺候于趙宸跟前。待長到二十五歲,因家中無親友可依,是以她未外放出宮,随即便升任為福寧宮的管事女官。
正是有這一層情分在,趙宸都甚少苛責于她。
“老奴替鸾月謝陛下賞賜。”蘇祿欽道。
趙宸颔首道:“時候不早了,走罷。”
…
趙宸走後不久,圍攏在宣德門前的老百姓也逐一散去。
月色空明,與人間煙火相映成輝,照的是喜樂團圓。
因着準備去汴河放燈,薛碧微幾人一人提一盞花燈,順着人/流往龍津橋去。
祁徽吊兒郎當道:“如何?今夜連陛下的影兒都不曾見到罷?”
“若是聽從小爺的安排,咱們何至于在這禦街上來來回回的走?”
“怎的沒見到陛下的影兒?”趙西瑤反駁道,“城樓上那穿明黃衣裳的不就是陛下嗎?”
她還轉頭跟薛碧微尋求一致意見,“微姐兒,你說是罷?”
“我也看到了,”趙小宸搶話道,“瘦瘦的,高高的。”
薛碧微見他懵裏懵懂,像是有了困意,便彎腰将人抱起來,“豚兒困了?”
趙小宸的眼皮似乎重得很,一顫一顫的,險些就要合上了。他順勢趴在薛碧微的肩頭,咕咕哝哝的倔強道:“豚兒不困,就是眼睛有些累,想歇一歇。”
祝南虞聞言忍俊不禁的向薛碧微伸出手,“給我罷,你氣力小。”
趙小宸已經閉上眼似乎快睡着了,然而待聽到祝南虞的話,他雙手雙腳的爬去人懷裏,還道:“嗯,莫要累着姐姐。”
趙西瑤笑得前仰後合的道:“微姐兒,小豚豚近來愈發可愛了,往時脾氣還暴躁得很。”
薛碧微面色柔軟笑道:“我覺着是他阿兄出現的緣故,有親人在世,總會多上幾分安全感。”
禦街繁華不散,又正是花前月下的好時候。來往行人,多是男女為伴,有老有少,各自提燈或是手捧花束,道盡詩人筆下那“花市燈如晝,人約黃昏後”的情誼。
因着是汴京一年一度盛會,自各地趕來賞燈的游客絡繹不絕,使得城中好些規模盛大的客棧都人滿為患,往來熙攘。
樓前有燈棚,眼下堵了不少人在裏面,交頭接耳又指指點點的議論得很是熱鬧。本以為是游人在賞燈,待走得近了才發現是有人聚衆鬧事。
只見一形容剽悍,約莫二八年華的小娘子插着腰站在客棧門前的臺階上,頤指氣使的對自家仆從喝道:“給本姑娘往死裏打!今日誰敢攔着,誰便是與本姑娘做對!日後我定然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呵,這是誰家女郎?好大的口氣!”趙西瑤探頭探腦的一臉見怪的表情,因實在好奇是哪個京中貴女會如此撒潑無賴,她當即撥開看戲的百姓往前走去。
祝南虞與祁徽兩人借着身高優勢,越過層層遮擋,一眼便看清那蠻橫小娘子的容貌。
祁徽游遍花叢都覺着她眼生得很,他摸摸後腦勺,啧啧有聲,“京城何時多了個連小爺都不認得的小娘子?”
祝南虞目光銳利,掃過那些個粗布麻衣的家仆,心裏似是有了猜測,只他向來穩重,也就未随意下定論,只道:“似乎不是京城人士。”
薛碧微沒甚湊熱鬧的習慣,也就與他二人站在外層未挪動步子,不多時,就見趙西瑤回身跳着沖她招手,示意她過去。
趙小宸正睡得香甜,一時半會兒也醒不了,薛碧微便對祝南虞道:“七郎,勞煩你照顧豚兒,我去去就來。”說完她也擠進了人群裏。
只來得及發現地上還有一男一女,薛碧微就被趙西瑤拉着激動道:“微姐兒,那是許芊芊,還有張明!”
“張明前些日子不是才和蘇大公子…”她的眼睛因吃驚而變得圓溜溜的,“怎的又與許芊芊讓人捉奸在床了?”
“我的天!不會許芊芊也有特殊癖好罷!”
薛碧微這才仔細看過去,他二人皆是形容狼狽,衣裳散亂的模樣,應當是事發突然,都沒來得及罩上外裳就讓人拖了出來。如今雖已立春,可天兒仍是寒涼得緊。
許芊芊自恃身份,一直雙手捂面不肯将真容露于人前,而張明這時候倒有了幾分血性,他一直躬身将許芊芊護在懷裏,不讓那雨點般的拳頭落在她身上。
薛碧微悄聲道:“許芊芊怎會願意與他有了首尾?我記得她并未将張明放在眼裏。”
“我也不知,”趙西瑤搖頭,“往日竟未瞧出半分苗頭!不過,張明像狗兒似的黏糊許芊芊我卻是曉得的,就是許芊芊心高氣傲…”說着她壓低聲音,“她可是一心想着入宮當皇後呢!”
“如今看來,她也不過是寡廉鮮恥之人,幸而讓人給逮住了!否則連帶着皇室都得蒙羞!陛下那般玉山将崩似的人物,沒得讓許芊芊給辱沒了。”
薛碧微眉頭緊蹙,只道如今劇情崩得厲害。原書中,遑論許芊芊受寵與否,她都憑借家世順利入宮,雖未提過她與張明是否有染,至少無人得知她的私事。哪像現下,不出今晚,她與張明這件醜事定會鬧得人盡皆知了。
莫看周遭衆說紛纭,憐惜許芊芊是弱女子的也不少,只到底事不關己,卻無一人出手想幫。其中還有不少太學同窗,以及往來友人,皆表現出與他們素昧平生的态度,置之事外。
許芊芊抱着頭,再不堪忍受這般羞辱,她又哭又嚎,“都住手!住手!”繼而又目露兇狠的對那蠻橫女子道,“賤人!喪門星!我定要加倍讨回今日之恥!”
蠻橫女子可不怕她,又聽她咒罵自己,三五兩步的走過去,單手擡起許芊芊下巴,另一手利落的往她臉上扇去,“到底誰是賤人?!你自诩世家貴女,做的卻是與人媾和的勾當!”
“本姑娘教訓你,是在替你父母教養你做人的本分!一不該放蕩不堪,做那千人枕的妓子;二不該無恥下賤,勾引旁人的未婚夫!”
她說着又扇了許芊芊一掌,“你服是不服?!”
這姑娘看着身量嬌小,手勁兒卻大,她兩巴掌下去,那許芊芊嘴角已然見了血跡。
繞是趙西瑤厭惡許芊芊都不免嘆息道:“許芊芊這回遇到硬茬子了啊!”
“張明的未婚妻?”薛碧微道,“縣主可有印象?”
“不知。”趙西瑤搖頭,“我家與禮部侍郎府又無甚來往,便是他何時定親的都不曉得呢。”
這場鬧劇還未收尾,得了消息的開封府帶刀衙役便列隊小跑而來整頓燈會秩序。
被打的兩人都是京城裏有頭有臉的世家子弟,而縱奴行兇之人卻是個生人,孰輕孰重很容易便有了判斷。
衙役頭頭惡聲惡氣的蠻橫女子道:“你!尋釁滋事,跟我去官府走一趟!”
蠻橫女子自小到大何時讓人這般無禮對待過,她雙眼一瞪,撇嘴輕蔑道:“就憑你!”
“我若是不走,你能如何?”
衙役頭頭被挑釁,随即擺出了不符身份的官威,他擲地有聲的命令,“給我拿下!”
衙役們得了令,一擁而上,那些家仆為護主,自然一齊出來阻擋。
兩方人馬相加皆有數十者衆,火光四射的對峙之時,也不知誰先動了手,只在一眨眼間,雙方你來我往便各自下狠手毆打起來,場面混亂,甚至連累了圍觀群衆。
未免殃及池魚,衆人四處逃散,慌不擇路間橫沖直撞,薛碧微也因此與趙西瑤散開。
一個轉身,趙西瑤就與她遙遙相隔。
果真不該湊這些亂七八糟的熱鬧,薛碧微懊惱不已,随即提起裙擺直往趙西瑤的方向而去。
誰知迎面跑過來個驚慌的男子,她堪堪只來得及錯身躲開,倒不曾注意腳下,薛碧微左右腳相絆,眼看要就此摔倒。
誰知在她毫無所覺之時有人自身後攔腰扶住她,耳邊同時傳來一道帶着笑意的溫潤之音,“六姑娘,小心些。”
薛碧微的身子瞬時一僵,而後心髒狂跳,甚至沒有勇氣回頭去看說話之人。
只再如何想逃避,也不得不面對。
她原地站定後,緩緩折身,硬着頭皮對趙宇施了一禮,“請瑾王殿下安。”
“多謝殿下搭救臣女。”
趙宇面上春風化雨一般,笑容清淺,“舉手之勞罷了。”
“更何況英雄救美,何樂而不為?”
他着一身廣袖,飄逸閑散,帶着幾分仙風道骨之感,身後還跟着兩個随從。
薛碧微聽得他這調笑之語,暗道他如今竟是半分都不遮掩了。
因此時五城兵馬司的人聞訊趕來,迅控制了局面,将涉事之人盡數帶走。
趙宇冷眼看着從旁而過的一行人,許芊芊面容戚戚,張明鼻青臉腫,只有那蠻橫女子趾高氣揚,派頭十足。
他悠然對薛碧微道:“六姑娘怎會有興致看他們的好戲?張明這未婚妻乃定北大将軍的幺女,最是驕橫,輕易得罪不得的。”
定北大将軍功勳卓絕,祖上世代戍守邊關,雖不涉朝堂,卻是天子手中一柄出鞘的利劍,簡在帝心。
若換作旁人,薛碧微定然樂意好生與之讨論一番,可此人是趙宇,那她則懶怠糾纏,當下便福了福身道:“殿下,臣女方才與景樂縣主走散了,現下須得尋她。”
“唯恐縣主擔憂,臣女鬥膽告退。”
趙宇自然想與她多獨處些時候,只先前才在趙宸面前露了痕跡,只道他定會有所行動。在監視中與美人互訴衷腸,實在不美。
因而他未加挽留,只點點頭允了。
薛碧微得了的準話,兩條腿像裝了風火輪似的,都不曾注意方向正确與否,拔腿便跑。
她甚至還擔心趙宇那個變态臨時變卦會将她抓回去,一時間更是跟無頭蒼蠅似的亂竄。
正是如此,她不僅沒心思觀察周遭環境,也未能看到趙西瑤幾人的身影,忽然只覺眼前一黑,頃刻間,便讓人捂住嘴抱進旁邊那黑黝黝的樓間巷道。
薛碧微連踹帶打,“嗚嗚”掙紮,內心的恐懼加劇,吓得眼淚花直冒。
禦街已然恢複喧鬧,好似方才的何事都未曾發生過,只餘下一片笑語嫣然的歡樂。
那作惡之人将薛碧微抵壓在巷道的牆上,就在她心下絕望時,只聽頭頂傳來的清冷聲音低低沉沉,不辨喜怒道:“你跑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