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7面

“不是代駕,”也不只是‘一個老同學’,晏羽側頭對尤霖說,“是我一個朋友,你先回去吧,該去複查的時候我打你電話。”

尤霖嗫嚅,沒再多問什麽,上次他家晏總遇到這個人就有點不對勁,應該不是一般的關系,有仇就更不像,起碼沒有觸發他關于危險狀況的警戒神經。

尤霖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酒店側門正對一條小路,平時沒什麽人走,兩旁的園林景觀也很普通,參天梧桐上滿是焦黃的枯葉和毛刺刺垂挂的梧桐籽,寒風吹過沙沙碎響。

易乘風看見晏羽,擡手捏熄了指間的煙。

他滅煙的時候習慣直接用拇指和食指一撚一掐,動作幹淨利落也燙不到自己,這回卻手指一抖,生生被灼熱的煙頭燙了一下,燙得心都跟着一哆嗦。

他身體微微繃直,不再是剛剛松垮的狀态,腳步卻依然釘在原地。

山不來就我,只能我去就山。

晏羽自己推動輪椅過去,這路用三寸見方的小石塊鋪成,摩擦力不小,推着有點兒費力,尤其是手臂使力的時候就會牽扯出肋骨和腰部的疼痛。

晏羽把自己直推到易乘風面前,需要微仰着頭才能直視他。

“這回不跑了?”

“跑個屁!”易乘風低頭嗤笑一聲,無意義地晃了下手,“就是前幾天那個……來跟你道個歉。”

晏羽看到他右手食指上有一條被利器割傷的口子,皮糙肉厚的已經結痂好差不多了,大概猜到可能是他那天收拾碎玻璃不小心割傷的,“你被我扔了那麽多下,所以特意來跟我道歉?”

“是呗,我又沒那麽愛聽那三個字,不就是,對不起麽?”

道個歉他還好意思用這麽嘲諷的語氣,而且是疑問句,誠意呢?

“好吧,我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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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羽覺得他這個人大概做到這個份兒上就已經是極限了,自己斷章取義聽進來就好了。“你什麽時候走?”

易乘風本來要脫口而出“今天下午”四個字,手機斷電關機前他還收到了出行提示,看了眼晏羽又嚼吧嚼吧咽了回去,“正跟一老板談店鋪,再有一兩天吧,沒定。”

他胡亂想了下究竟是提前多久退票還能返一部分購票款來着,這念頭純為占內存分散注意力,其實沒什麽所謂。

不想點什麽的話,總有股巨力将他往之前的某些旋渦裏拉扯,他這人既不認命又懶得做選擇,感覺挺麻煩。

晏羽也沒再細問店鋪怎麽回事,他被冷風吹得唇色發白,緩解不适一般稍微活動下坐姿,點了點頭,“那行,有空的話走之前一起吃個飯。我下午還有約,要是你懶得出去吃,憑那個邀請函可以到樓上自助餐廳湊合一頓。”

按說握手言和最貼切的表達方式就是坐下來吃頓飯敘個舊,但晏羽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态不怎麽穩定,未必能勝任這個簡單的任務。

“剛才……是不是挺難受的?”

晏羽的手已經落回了輪圈上,聽見易乘風低低叨咕了這麽一句,沒頭沒尾的。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應該在說自己站着發言的事兒。

當然難受,可能接下來一星期他都不會好受。

“還好吧,這樣算麽?”自己站起來,不靠任何人。沒說不讓依靠工具。

“傻子!”易乘風咬了下嘴唇,疼,覺得自己有一瞬就要繃不住臉上的表情了,眼眶發酸,連譏笑都做得比哭還難看,千鈞重的嘴角怎麽都牽不起來。

“你們學霸就這點不好,什麽事兒都愛較真兒!”

“關鍵技術我都參與了的,設計圖也是我畫的……”

呼啦一陣疾風吹過來,晏羽偏了下頭躲避,他想說這五年他想過不少的辦法,真的就只能做到這樣了,畢竟醫學在這個領域也沒發生過什麽翻天覆地的進展,讓他一個大腦指令很難傳達過腰椎的人怎麽自己站起來,動一動腳趾他都做不到好嗎?

“咳咳……咳……”冷風入喉,梗住了他想為自己辯解的話,算不算的,還不是出題的人說了算。

易乘風側身背朝來風的方向擋了下,擡手摘掉一片吹落到晏羽肩上的枯葉,“太冷了,上車說話行麽?”他回手在車身上拍了拍。

晏羽解鎖了車。

“我來吧。”雖然升級成了朋友,五星代駕精神尚在,易乘風拉開車門主動過來抱他。

憑晏羽現在的狀況,自己肯定也上不去車,就算被人抱上去,胳膊壓在肋骨上也是一陣疼。

他下意識把手貼在肋下輕輕噓了口氣,馬上感覺到易乘風的動作緩了緩,低頭仔細看他的表情。

這樣一來,他便處于被對方抱着擠在車門夾角裏這樣一個尴尬的狀态,好像五天前他第一次遇到易乘風那樣,被他貼着車門抱住。

“冷。”

晏羽這麽一說,易乘風才将他輕拿輕放地塞進車裏,落座的一瞬腰椎又爆出一串壓痛,好像還是剛剛的那個姿勢比較舒服。

其實在陳行跟着他之前,幾乎沒什麽人這樣抱過他,或許很小很小的時候有過,很遺憾那些短時記憶都已經失去了,連在夢裏都遍尋不到。

易乘風開了暖氣,繞到後排另一側上來,在晏羽身邊坐下。

他脫了自己那件羽絨服,反罩在晏羽的羊絨外套上。

就會穿這種耍帥的樣子貨,面子加裏子都還沒個脂肪層厚,三級小風給你吹個透!

“那句就是一個混蛋犯渾的時候說的混賬話,你能忘了麽?”易乘風商量的語氣問,試試探探地,帶着點兒求饒的軟。

他說出那話的時候的确就是這麽個定位,想着把人氣走就算了,也知道說出口肯定會給晏羽一個暴擊,殺傷力不夠也趕不走他。

但易乘風做夢也沒有想到他的這句話發揮出如此漫長的影響力,居然讓他在五年後真能不顧一切地站在了自己面前。

晏羽轉頭看向他,“你想賴賬?”

“那你想怎麽樣?”

“跟你繼續做朋友啊。”

“我們特麽什麽時候不是朋友了?!不是朋友被你吐一身能不揍你?不是朋友能一起吃飯看電影過聖誕節?不是朋友你就随便往家裏留宿?”

???

居然理直氣壯,還會用排比句了……

那我這幾年是在幹嘛?

晏羽笑了笑嘆口氣,“那,行吧。”

“就為這個,你這麽拼?”

“我朋友不多,所以每一個都很重要。”晏羽轉回臉看向窗外,空調口的暖風吹得他眼梢泛紅。

“那你也不用一站就站一個多小時,意思一下不行嗎?”

“這樣問不心虛麽,你一小時十三分的時候才出現,我意思一下你看得到麽?”

易乘風指了指自己沒電的手機,“你不是寫了麽,還有直播,甚至重播。”

“你上網看電影都狂拉進度條,意思一下還不是一把就拖過去了……”

“我看了!”易乘風搶白,“直播,我從頭到尾都看到了,一直看到酒店門口沒電的。進來就……看見你真人了。”

“那些技術在我們公司的産品上都用得到,平衡車啊,機器人什麽的……也不全是跟你有關,職務發明,算是順路,別太大心理負擔。”晏羽頗得意地勾了下唇角,“我講得還不錯吧?”

“沒聽,也不是……左耳聽,右耳冒,沒太進腦子……後面那幾句聽懂了。我就光看着你的人來着……一直在擔心你下一秒會不會突然就趴下了……要是我一直沒來,你還打算杵在臺上繼續當背景麽?”

“也不會吧,我的确不太堅持得住了。”

晏羽扯着羽絨服往下縮了縮,像是剛剛凱旋的士兵,亢奮過後迎來滲出骨髓的疲憊。他幹脆閉了眼睛,這種困倦的感覺很好,尤其是身處一個安全舒适的地方,可以放心地任憑大腦睡過去。

在人前,他少有這種不設防的時候,不過朋友面前,應該是可以的吧。

易乘風看他軟乎乎地就要睡了,覺得不太對,這是融化世界的溫柔?怎麽看着像是他自己要融化了呢?

他似有感應地擡手試了下他額頭,“你在發燒呢?挺燙的……得上39了!自己知道什麽時候開始燒的麽?就這你下午還約人?”

“我約的醫生啊,快到時間了。你要送我去嗎?朋友。”晏羽真的很困了,眼皮重得睜不開,勉強摸出手機解了鎖,“尤霖,幫我找一下尤霖的號碼撥過去,預約的資料都在他那兒。”

易乘風飛快地翻開電話簿,尤霖是被他手工設了置頂的幾個人之一。

就這分分秒秒的轉瞬之間,他還晃了個自己的號碼不在置頂行列的念頭。

你哪顆蔥?失落個屁!

“晏總。”

沒等易乘風動作,那邊已經飛快地接聽了,尤霖接着問,“你在哪兒,我去接你。”

晏羽歪着頭,下一秒便坐不穩向車門那邊滑了過去,眼看額頭就要撞在玻璃上。

易乘風本想将電話遞到他耳邊,這下也顧不得了,趕忙攔胸把他給摟住,慢慢托着他的頭靠到自己肩膀上,這才顧着替他講電話,“車裏,馬上下來送他去醫院!”

***

啪啪啪——

“晏羽?醒醒,先別睡,哪裏難受?”

易乘風側着身,晏羽靠在他懷裏,頭枕在他的肩膊上。他另一手在晏羽的臉頰上輕拍了幾下,想喚醒他。

尤霖:……

晏總的臉是用來看的,從來沒有人敢上手的哇,別說是拍,摸都沒人敢下手。

後視鏡中不時投過來他神色複雜的一瞥,尤霖遞了個靠墊過來,“易先生,晏總的腰可能受了點傷,幫他墊一下,別讓腰空着,他會很難受……”

易乘風接過靠墊,塞進去拉出來感覺怎麽都不太合适,幹脆伸手繞過他的腰腹将右手托在他側腰下面。

嚴格來說,這是個抱小孩的姿勢,肩頸和腰都沒有落空,晏羽應該不覺得難受。

但是……漸漸他自己有點難受……

畢竟懷裏緊緊抱着的是個大活人,削薄的肩,緊致的背,纖細的腰……還有因發燒滾熱的身體,和一波波吹在他頸間灼人的呼吸。

“你們晏總,怎麽回事?”說病就病,連個過渡都沒有。

尤霖自打瞥見這人不僅敢拍晏總的臉,還敢這個姿勢抱他,就開始腿肚子抽筋兒,幾欲踩錯油門和剎車。

他幾次想出于人道主義,友情提示下對方珍愛生命、把手拿開,都沒好意思開口。

“呃……晏總前天突然暈倒了,醫生說他是精神壓力過大引起神經性焦慮導致的,發燒也是這個原因……”

晏羽感覺這個全包圍式的睡覺窩很舒服,又暖和又支撐合理,可突然就變窄了不少,壓得他有點兒喘不過氣來。

晏羽擡手在對方胸口抓了抓又推了推,蹙起眉表示抗議。他出了一頭虛汗,額前的頭發有幾縷濕漉漉粘着,體溫倒是因為出汗略降了一些。

易乘風松了松手臂,“老實點兒!別亂摸!”

尤霖:……

啊啊啊,我瞎了好麽,聾了好麽?!誰來給解釋解釋這究竟是什麽情況啊,這位易先生究竟是晏總的什麽人啊——

等晏總清醒過來,會不會殺他滅口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導演:易大風請摟緊一點,一直摟到回憶殺結束哦。

易大風:(欣然同意)好噠!

晏小羽:(偷偷睜開一只眼)你爪子給我老實點兒!

DuangDuangDuang~新副本開啓~

第二卷:七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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