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26程

我不放心……他要是想怎麽你你怎麽反抗……你小心他點兒……

易乘風擔憂的話在晏羽腦海裏滾了一圈兒……你想的事情不會發生……晏羽微微蹙起眉,看向魏千程的目光中滿是難以置信,他真的瘋了麽?

魏千程繼續向前一步,雙目灼灼,似乎打算用視線将面前柔弱的男子生生燙穿融化。

晏羽的手指緊緊握住輪圈,下意識讓自己後退半步,輪椅的推把抵在身後的廊柱上。

退無可退了?魏千程惋惜地挑了下眉,唇角微微下壓,這種恃強淩/弱的心理快/感似乎很讓他滿意,他太美了,所以連害怕的模樣都格外動人。

魏千程俯身,以不容置疑的力量從晏羽手中抽走他緊握的手機,“還在猶豫嗎?想給他撥個電話求助對不對……”

他翻動剛剛被晏羽偷偷解了鎖的屏幕,當着他的面,開始一下一下地按出一串數字,1、3、5……

“從官屯那家小修車店到這裏,踩足油門闖紅燈大約需要十五分鐘,”魏千程的語氣不疾不徐,緩緩按鍵的動作甚至堪稱優雅,“超速違章……應該不太好,萬一不小心被什麽突然變道的卡車給……”

5、2、1、1……

“好吧,”魏千程似乎對晏羽的反應生出一絲憐憫,“就算他平安到了,十五分鐘,我可以做很多事……你猜猜,那個人親眼看到我把你扒光了反綁雙手按在地上……五年九個月?這一次他會不會一輩子都出不來了,連你的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

3……

很好,屏幕上已經關聯出了完整的電話號碼,備注名:風哥

晏羽的整個身體都在小幅顫栗,他死死攥緊雙手,依靠指甲掘進掌心的痛意強迫自己保持清醒。

魏千程太了解他了,他什麽都知道,知道他最最害怕什麽,車禍之殇、牢獄之災……他是談判桌上老道的高手,總是輕而易舉就能捏住對方的關竅致人死地。

晏羽沒有辦法停止胡思亂想,易乘風的號碼就晃在眼前,而往昔的那些傷痛卻在腦海裏死命糾纏……

他讓人在路上布下陷阱了對嗎?制造一起針對違章狂奔的車禍應該輕而易舉……他說得沒錯,風哥如果看到自己被他……他一定會氣瘋了的,會恨不得殺了他,魏家有那麽複雜的背景,只要他受些傷風哥就脫不了幹系……

晏羽啊晏羽,他灰心地想,你以為自己可以保護得了誰呢?過了這麽多年,你還是一樣的弱小可欺啊,還是一樣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魏千程的指尖微微一頓,果斷按下了撥號鍵,屏幕上顯示易乘風的號碼正在等待接通中……

這一下仿佛按在了晏羽的心上,瞬間的暴跳讓他原本就脆弱的心髒有些不堪重負,連帶着呼吸也沉重起來。

“喂?小晏,還沒睡?”易乘風過了一會兒才接聽,大概是正在幹活兒,聲音卻很輕快。

晏羽偏過頭,用力調整了一下呼吸,“我剛到家,這就睡了……風哥,你別太晚……”

“還有一遍漆就完了,你早點睡。”

易乘風了解,如果自己說了要回家,晏羽就會睡不着,多晚都睜眼到他回去,反而是他确定不回去了,他會老早死心自己先睡。

聽筒裏傳來起子跟他說話的聲音,晏羽徒勞地咽了下梗在喉間的濕鹹,“嗯,困了……風哥……”

易乘風大概在等他的下文,靜默中只餘電波的碎響。

“風哥,夢裏見。”

嗤,易乘風笑了,“好,睡吧,傻瓜——”

魏千程切斷通話,玩味地重複了一句,“傻瓜?”

的确是個傻瓜啊,那個易乘風有什麽好,粗鄙窮酸的勞改犯,值得你這樣上心!

晏羽仰起頭,眼底泛出潮濕,定定看向魏千程,“魏總,我一直當你是我老板,是我哥哥……你不會的,我不信!”

“不信什麽?不信我舍得傷害你嗎!”魏千程突然擡手用力捏住了他削薄的下颌,禁锢了他的視角,“今天之前,我也不信!你是我的副總,弟弟,夥伴,親人……可我一直當你是,至寶……”

“你可以不屬于任何人,你是最幹淨最自由的,沒關系,我有的是時間給你……”

“我跟別人上床的時候,可以把她們的臉換成你的,除了‘魏總’什麽都不許叫!只要我想,甚至還可以找些長得像你的,就因為我從前舍不得動你!”

他手上的力道加重,粗硬的指節硌得人生疼,“為什麽,為什麽那麽急着把自己送給他?他也配!”

魏千程有如大漠裏孤寂的獅王,帶着饑腸辘辘的嗜血陰戾,他雙手抓着晏羽的衣領将他從輪椅裏提了起來,咣當一聲壓到廊柱冰冷的石磚上。

晏羽慌張地伸手抓扶,一手握住了天井邊玻璃圍擋的不鏽鋼扶杆,一手攀住了魏千程提着他衣領的小臂。

“魏總,放開——”

這種全然被動的站姿十分屈辱,他只能借着手上的一點攀扶和身後廊柱的支撐才勉強站穩,襯衫領口的扣子因大力撕扯迸開,領帶也松脫歪斜,真是很狼狽的副總啊!

該不該慶幸現在沒人看到他這樣,魏千程既然做好了打算,必然不會給他留下活路,電梯停了,想必各樓層的保安也撤掉了吧,就算他在這唱上一晚的夜半歌聲估計也不會吓到半只鬼。

魏千程用力将他整個人向天井扭過去,“你看看,好好看看自己是憑什麽站在這麽高的位置!”

“這麽多年,我可有像對待你這樣縱容、信任過一個人?!”

“如果不是我,你現在在什麽地方,被人呼來喝去地驅使着,你想過嗎!”

“可是,這麽多年,我也從沒有辜負和濫用你的每一分信任啊——”

晏羽眼裏的委屈和悲傷不似作僞,無辜的目光就像一只被栽贓打破了花瓶的小貓,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我拼命幫你賺錢,除了生病我每天都在工作,我一分股權也不拿決定權都是你的,任何你想實現的目标我都挖空心思幫你鋪路……”

“我當然感謝你啊,我能回報的就只有這麽多了。”

魏千程面上的冷硬幾乎就要瓦解,又生生被‘只有’兩個字怼了回去。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這些!”

“那易乘風呢?他憑什麽!就因為他替你出頭坐了六年牢,所以你又欠了他什麽,要拿自己去還!”

晏羽烏黑的雙眸在聽到這個名字時流過一泓柔和的光,“我不欠他呀,我愛他,我從十六歲就喜歡他——”

魏千程發出一聲憤怒的低吼,扯着領子将晏羽拉近自己,失去廊柱的支撐,他很難再站穩,膝蓋已經不由自主地向下墜。

忽地,魏千程目光掃過晏羽的領口,一枚拴在銀鏈上瑩亮的戒指刺痛了他的雙眼,瞳仁如獵豹一般縮成一個光點。

晏羽登時反應過來,他不顧摔倒松開手護住胸口的戒指,可惜晚了一步,鏈子斷裂的脆響铮鳴在耳畔,那枚易乘風親手為他戴上的戒指已經連同銀鏈被魏千程提在手裏。

“還我!戒指還我!!”

晏羽眼梢赤紅,奪命一般掙紮着伸手去搶,他被魏千程單手提着,站都站不穩根本無力抗争,眼睜睜看着那枚戒指被懸在三十三層高的中空天井之中。

“魏千程,如果你把它丢下去,”單是這種可能就讓他心口疼得無以複加,連心尖都在顫抖,“你一定會後悔的……我發誓,就算是一層一層爬過去,把整個凱景銘座翻過來,我也要找到它!”

半空中,銀色的細芒一閃,鉑金鏈子如同一根絲線般飄落下去,轉瞬消失在天井的微光中,連一絲落響都聽不到。

魏千程捏着那枚指環,冷聲道,“何止是一枚戒指?就是你,我能把你提上來,也一樣可以把你踩下去!”

他松開晏羽衣領的同時,右手高高一揚,在空中劃出一道刀鋒般的弧線。

跌落地面的過程中,晏羽的視線瞬間模糊,他甚至沒有看清那枚戒指掉落的軌跡,連手肘撞擊地面的疼痛都沒了知覺。

他伏在冷硬的地面上,眼淚絕望地順着臉頰滑落,他的戒指!風哥送他的戒指!刻着他們名字的戒指!就這樣被丢掉了——

三十三層的高度大約有多少米?一百米嗎?撞擊地面的力度會有多少牛頓?PT950的硬度多少來着?會發生什麽樣的形變?修得好嗎?

晏羽揮手打在魏千程的腿上,他西褲筆直的褲線如同一柄利劍無動于衷地刺在眼前,你把我踩到哪裏沒有關系啊,我又不是第一次這樣屈辱地被人按在泥地裏,為什麽要丢我的戒指,你為什麽!

青年纖瘦的身軀趴伏在腳下悲傷抽泣,哭聲如同皮鞭抽打在魏千程冷硬的胸口,他太瘦弱了,聳起的蝴蝶骨隔着西裝外套都清晰可見,這樣的一個小人兒,他不廢吹灰之力便能将他壓扁碾碎,狠狠地踐/踏!

你的腿壞了,眼睛也瘸了嗎?!可看到我這麽多年來如何待你如珠如寶,魏千程想要什麽樣的人會得不到,偏偏對你花上十足十的耐心。

任你是千年的雪蓮也沒有關系,只要有天你會融化,會開花,我魏千程必然是第一個看到、第一個采撷的人!

原來不是你沒有心,根本就是早早把心給了別人,我還像個傻瓜一樣小心經營了這麽多年,為了讓你回來遷移測試中心,為了接近你撮合舅舅和莊美婵,為了保護你把你放在身邊,一次一次的小心試探,一年一年的隐隐期待,像個毛頭小子一樣等你一個笑容……

青年的身影漸漸同十四年前病房裏那個纖弱無助的少年重合,魏千程似乎被那穿過時光的一瓶溫水燙疼了掌心,連帶着勾起那一泓遺忘許久的憐惜和溫情。

他再不是因為夠不到一瓶水寧肯忍渴的倔強男孩,早已身經百戰成為他無往不利的常勝将軍,幫他開疆拓土,屯兵駐營,捧他一片忠心赤誠,就算生着病仍在為他沖鋒陷陣。

現在,這個孤勇的小将軍,因為丢了件不值錢的小信物把自己哭回了一個小孩兒,魏千程目光裏的堅冰開始碎裂。

他也曾心悸于他的稚嫩,守護過他的脆弱。

魏千程後退一步,在晏羽面前蹲下來,聲音愈發嘶啞,“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呆在這裏給我想清楚!”

他剛要起身,手腕被晏羽一把抓住,一支錄音筆塞進他手心裏。

晏羽從屈辱的姿勢裏仰起頭,帶着滿臉的淚痕看向魏千程,目光中卻沒有半分的乞憐,像任人揉捏的小貓終于壞脾氣地呲出利爪。

“你不許傷害他!不然我一定讓你後悔!”

幼稚!魏千程捏緊手中的筆,起身繞過晏羽向步梯間走去。

午夜,整個凱景銘座A座空曠異常,只餘魏千程篤篤的腳步聲敲擊在樓板上,這三十三層的高度他走了很久,甚至有一絲跌落的痛楚。

一樓大堂裏看不到保安的身影,玻璃門緊閉,連光線都較往常幽暗許多。

所有的安保人員都被臨時集中到B1層的監控室裏待命,通過無數個默默轉動的電子眼監控着大廈裏的一舉一動。當然,三十三層的那幾只眼睛早就跟電梯一樣被瞎掉了。

炸雷般的震響發生時,魏千程剛好走到前臺的位置,站在變形設計的巨大千呈Logo幕牆之下。

飛屑如碎雪般四處漫濺,如同亂飛的彈片噼啪撞響。他下意識眯起眼睛,一時分不清炸裂在天井正中大堂地面上的究竟是什麽東西。

短暫的淩亂過後,魏千程終于看清楚彈起後掉落在休息區沙發上的是一只完全走了形的輪圈,上面的推圈和輻條已經盡數斷裂,而黑色的乳膠椅墊就落在他腳邊,那是他在菲律賓幫晏羽買的,可以讓他坐着舒服一點。

魏千程緊握雙拳幾乎要将手裏的錄音筆折斷,幾步邁到天井的正中,踩着一片狼藉向上看去,目眦欲裂。

安保隊長不敢繼續再奉命做縮頭烏龜,帶着幾個人飛快從步梯跑上一樓,若是再有什麽奇怪的墜物從天而降,他們的總裁下一秒就會變成肉醬。

魏千程被人向後拉開的瞬間有些木然,他滿腦子都在思考他的副總在搞什麽,從丢文件丢咖啡,發展到居然敢從三十三層往下丢輪椅,那他接着會把自己也丢下來嗎?

這個念頭讓他有些毛骨悚然,他并沒有怎樣他不是嗎?但是醫生說過,他是有焦慮症的,應該盡量避免刺激。

就在魏千程的心髒被提到嗓子眼之際,犀利的警報響徹整個A座,那是火警的自動報警鳴笛,似要刺穿耳膜般響個不停,他險些一口老血将喉嚨裏的心髒直接噴出去。

安保隊長的對講中傳來監控報告,一至三十二層未發現火情,三十三層的監控權限暫時被關閉。

魏千程猝然擡頭,眼底映出穹頂之上似有若無的煙霧。

“小羽——”魏千程掙脫兩名拉住他的保安,飛快地沖向步梯間,大廈的電梯即便正常運行,遇到火警也會關閉,想回到三十三層只有步梯這一條路。

安保隊長試圖阻攔,“魏總,您別上去,危險!”

“滾!”魏千程脫掉西裝外套,扯下領帶扔在安保隊長的臉上,甩開一衆小年輕的保安一步兩級臺階跑在最前面。

五百多級臺階,一百餘米的垂直距離,被魏千程用了短短幾分鐘迅速跨越。

他推開防火門進入三十三層時,西北角晏羽的辦公區已經火光瞳瞳,不斷有嗆人的煙霧從玻璃滑門內滾湧而出。

安保隊長熟練地去開消防栓,指揮跟上來的幾個人準備滅火,副總的辦公室裏,火舌已經順着窗簾舔上了天花板,所幸發現及時,應該可以控制。

魏千程在VP辦公區外間的角落裏找到了晏羽,他把自己縮在牆壁和書櫃的夾角裏,臉上蹭了一條淺淺的灰痕,濃密的睫毛低低垂落,被煙氣嗆得不住咳嗽。

“小羽,堅持下。”

魏千程将晏羽直接抱起來,滅火對于高壓水龍來說是分分鐘的事情,只是濃煙散盡還需要一些時間。

他四下看了看,将晏羽抱回了自己辦公區的套房裏,那裏面向大廈的另一方向,卧室大窗正對着空中景觀花園,新風系統二十四小時工作,完全不受隔壁火情影響。

“陳行,去把龔醫生接過來,馬上!”

魏千程扔下電話,擰身在床邊坐下來,拉起被子幫晏羽蓋上。他還在不時輕咳,意識也是恍惚的,呼吸有些急,但體溫正常。

副總辦的火情被及時撲滅,安保隊長提着一份燒掉大半的文件袋跑過來遞給魏千程,“魏總,只是燒了一些裝飾和家具,資料櫃和電腦都完好,就是這份文件已經這樣了,不知是不是特別重要的。”

魏千程将燒得禿露反帳的半截文件丢在桌上,什麽文件能比人命重要。

“今晚的事情讓他們別胡說,就是個意外——”

安保隊長心領神會,帶着一衆保安簡單清理了現場後迅速撤下去。

“吸入了一些煙塵,但是不嚴重,意識不清應該是情緒過激引起的,我給他用了一點鎮靜劑,讓他好好睡一覺。”

龔醫生是江魏兩家的私人醫生,向來只管醫病不問原由,處理好患者就立刻離開。

魏千程随手翻了翻那截燒焦的文件,唇角勾起一個無奈的笑意,既然好不容易搜集了這些,為什麽還單單拎出來引火?不是應該捏得穩穩的留着威脅他嗎?

跟了自己這麽多年,該學的冷心冷情還是一點都沒學到!還是那個狐假虎威的小狐貍——

他用一條新毛巾幫晏羽擦幹淨臉上的灰塵,仔細幫他掖好被角,安靜地注視了他好一會兒。

晏羽大概睡得不太/安穩,即便在鎮靜劑的作用下仍舊不時蹙緊眉心,抿住雙唇,像是在擔憂什麽不好的事情。

魏千程從被子下面拖出他一只手,裹在自己的掌心裏,拇指順着他的掌根緩緩攤開,摩挲過他纖細修長的手指,而後,将一枚內環刻着Y&Y的戒指輕輕放進他手裏,幫他合攏五指。

晏羽也似有感應一般,在接觸到那枚戒指後,主動攥緊成拳。

“你今晚留下照顧他,如果他醒了,無論想怎樣,都随他。”

魏千程打開衣櫥摘了件外套穿上,随口對陳行交代,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區。

電梯恢複運行,一樓大堂也已看不出零落的痕跡,魏千程沒有去取車,直接穿過玻璃轉門走出大廈,走進冬日午夜冰冷的空氣裏。

他做了個深呼吸,口中吐出濃重的白霧,随手摸出口袋裏那只晏羽交給他的錄音筆,按下播放鍵。

“……邱部長的公子不愧是人中龍鳳……一點心意不成敬意,如有用得着魏某的地方盡管開口……《漢宮春曉圖》本是一幅長卷,無論建築還是人物都筆觸華麗……能為領導們盡力分憂是我們企業的責任,也是千呈的榮幸……”

魏千程将錄音從頭到尾聽了一遍,臉上浮現出自嘲的苦笑,這只小貓真是動了火氣要撓人了,居然想出這麽玉石俱焚的法子來挾制他,就為了保護那個他自己認為值得的人?

行賄罪,數額特別巨大的,起步價就是十年。他真的打算拉着自己一起去坐牢嗎?就他那樣的身體,在裏面不被人欺負死也活不到重見天日吧。

易乘風,他真的開始有點羨慕這個一無所有的男人了,他得到了自己視為瑰寶的那個人,讓他高樓險灘、生死經年都在所不惜。

晏羽做他的副總雖然時間不長,但他接觸到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了,想搞垮魏千程未必沒有其他選擇,他卻蠢到了非要選一條兩敗俱傷的路,是因為逼不得已還對自己心存感念嗎?非要這樣想的話,會不會讓他的心裏舒服一點?

可這些還重要嗎?晏羽醒來後,一定認為是自己先聽到了這段錄音,看到了那份殘留的財務文件,才對他妥協,是他的挾制發揮了作用。

不重要了,統統都不重要了,從他狠不下心放手的那一刻,從他不顧一切奔上三十三層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失敗了……不不,應該更早,從晏羽愛上易乘風的那一刻,他就注定失敗了……

魏千程擡手一揚,錄音筆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掉在路中間,被飛馳而過的汽車碾成齑粉,一如他多年經營一朝破碎的荒唐夢。

***

鎮靜劑只是短效的,為了緩解焦慮症帶來的負面精神影響,因此剛剛過了淩晨三點,晏羽便驚醒了。

晏羽做了個夢,他夢見自己不小心弄丢了易乘風送他的戒指,拼命想要找回來,易乘風反複安慰他,沒關系的沒關系的,風哥會再送你一個一模一樣的,一模一樣,完全看不出任何不同。

不不不,我不要,我就要我原來的那個!我一定會找到的,找不到不行!

他倏然睜大眼睛,急促的呼吸催得胸口悶痛,忍不住咳了一陣。

陳行趕忙從外間跑進來,幫他倒水,準備醫生交代的藥。“晏總,您再睡一會兒,天還沒亮,這層現在沒有別人。”

晏羽轉眸看了看,大致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他撐着胳膊打算起身,忽然覺察到手心裏的硬物。

他的戒指,真的是他的戒指!

他幾乎毫不猶豫地拈起戴在左手的無名指上,這怎麽會……風哥,太好了,我沒把它弄丢。

晏羽交待陳行幫他将辦公室裏備用的那架輪椅推過來,陳行不敢阻攔,一切照辦。

淩晨五點半,晨光熹微。

晏羽抱着一只不算大的儲物盒,将自己推到地庫裏,陳行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後。

晏羽拉開車門,将儲物盒放進後座,随後打開駕駛位的門,将自己挪進車裏。

陳行幾步搶過來,幫他收起輪椅放到副駕的位置,用束帶固定好。

晏羽微笑着沖他擺擺手,“謝謝你,回去吧——”

白色路虎緩緩轉了個彎,沿着坡道駛出地庫。

***

易乘風回到家裏,天剛剛亮,他輕手輕腳打開門,換了拖鞋脫掉外套直接鑽進廚房,淘了一點米用電鍋煮粥。

他站在衛生間簡單洗漱,鏡子裏映出一張微微泛出胡茬的硬朗面孔,黑發有些許淩亂。

旁邊的浴室裏氤氲出水汽,像是有人剛剛洗過澡。

易乘風緩緩推開卧室房門走進去,他光着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晏羽單薄的身影陷在床上,發絲随意散在軟枕裏,側着頭發出均勻的呼吸,他搭在枕畔的手上微光一閃,無名指上赫然戴着屬于他們的戒指。

易乘風在他身邊躺下,輕輕掀開被子鑽了進去,手臂圈住晏羽。他穿着他送他的那套海綿寶寶睡衣,盡管最初看到這份禮物的時候被他狠狠嘲笑了一番,他還是乖乖的每晚都換上它睡覺。

晏羽動了動,被易乘風整理了一個舒服的姿勢,他似乎還沒徹底清醒,微眯着眼睛,聲音帶着睡意,“你回來了,風哥。”

“噓——”易乘風摟着他,輕聲說,“還早,你接着睡,我們一塊兒再睡會兒。”

“嗯,”晏羽含混地應了一聲,拱在他懷裏,“我辭職了,風哥,你以後要養我了,別不要我。”

易乘風想起剛剛進門時在玄關櫃上看到的那個半滿的紙箱,心頭一震,竟湧上了幾分莫名的淚意。

“好,”他微微哽咽,“風哥養你,放心吧,養你一輩子——”

晏羽輕輕笑了一下,似乎有些放心了,在他懷裏繼續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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