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 6
我對貓又說：“我沒有錢支撐起兩個人的生活。”貓又表示，他可以出去打工，在來這裏之前，他就到處流浪着打工。
我對貓又的來歷充滿好奇，問道：“貓又，你能否告訴我你家鄉在哪個城市啊？”
貓又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我去過太多太多的城市，不知道哪裏是開始。”
童橙橙湊過腦袋來，問了個欠揍的問題：“那你以前是個乞丐嗎？”
貓又皺皺眉頭：“不全是。我曾在孤兒院住過一段時間。”
“哇，說說你的故事好不好？”
“橙橙。”她的話被我打斷，于貓又來說，那些颠沛流離的生活一定是個結疤的傷口，我自己懂得揭傷疤的痛，所以阻止這樣的談話繼續下去。
“那好吧！那以後我們就是同居夥伴了！我的房子借你一半！”我大義凜然地道。
周末，我決定繼續利用空餘時間兼個小職，否則，別說償還江城那個冷面魔尊的錢了，我自己都要喝西北風了。
當然，還錢是最重要的。我一想起當初江城不屑地說“錢你不用還了，就當我給了乞丐”時那高高在上的氣勢，就恨得牙癢癢。
上午，童橙橙領着貓又去她家附近的一個飯店應聘大廚。我覺得貓又長得不像大廚，不過這并不妨礙他有一手燒菜的好本領。他一定是個大廚的兒子。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着，直到被一間名為綠格的茶餐廳門口的招聘啓事吸引。
招聘啓事上面寫着招聘晚間waitress，年齡要求20-25歲，身高一米六以上，長相端正，非周末只需每晚工作三小時，周末全日制，月薪一千。
這代表着我工作一個月得到的工資，再從我媽媽給的生活費裏摳一點再摳一點，就可以還江城錢了。這無疑是一件好事呀。而且條件也正好，夜間工作三小時，剛好不會占用上課時間。年齡20-25歲，呃，雖然我才十八歲，但是，也許我挺一挺我的胸，說話加點成熟感，誰又知道我多報了兩歲呢？很好，今天起，我葉微涼變成二十歲了！身高一米六，似乎還差一點點，但只是那一點點，也許我踮踮腳就能蒙混過關了。長相端正？我借着旁邊一輛奧迪的後視鏡照了照，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并不怪異啊，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長相端正吧？
這時候奧迪的主人搖下車窗沖我吼道：“喂，照我的鏡子，要付錢的！”
我彎腰說着“不好意思”，繼而挺起胸膛進了這間茶餐廳。
其實，我以前一直是有做兼職的，但我幹的，往往是去哪兒刷刷盤子，或者是洗洗菜，都是幕後工作，并且很少有地方招收童工，收入也是很少的。到了C大以後其實我不願意去做兼職，只想好好念書。大家都知道，從我原來高中那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考到C大，是多麽不容易的事。
我不喜歡騙人，但我還是騙人了。我扯謊說我二十周歲生日過了好幾個月了，并且我知道怎麽做服務生。我裝得有模有樣，撒起謊來那是一個口若懸河。你們知道的，我擅長說故事，為了還清江城的錢，我豁出去了。
在經過簡單盤問對答如流後，我，葉微涼，戰勝了無數個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應聘者，脫穎而出。
後來我明白，我根本不是脫穎而出，而是在衆多不像來應聘服務生而像是來選美的應聘者中，我看起來是最不具威脅的那一個。
說白了，我瘦骨嶙峋缺少曲線，灰頭土臉得跟個土包子似的，就是傳說中的一個詞：平凡。
于是領班樂滋滋地聘用了看起來就很好欺負的我。
傳說中這個茶餐廳的老板是個年輕又英俊的大帥哥，領班仰慕人家好久了，生怕自己手下這些人近水樓臺就先得月了。
這些是一個叫阿翻的胖乎乎的女孩子告訴我的，她很憤憤不平地對我說：“總有一天哦，我要減肥減肥再減肥，讓她後悔當初的選擇哦，我要搶走她的心上人，搶走她的一切！”
有脾氣。
我才不管別人如何看扁我，在我的眼裏，賺到銀子就可以了。在一些生命裏可有可無的人眼裏，我不需要表現得太好。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立小霜，她看起來比我還沒有肉感，但是她的一張巴掌一樣大的臉，精致的五官讓人驚豔不已。一雙盛着秋水似的丹鳳眼，櫻桃樣的唇，膚色勝雪，頭發柔順地散在肩上，說話的聲音雖是甜美卻帶三分怯意。總之，讓人油然而生保護欲，連我站到她面前，都覺得自己man得不得了。
我問阿翻說：“她長得這麽美，領班不覺得她有着強大的威脅力嗎？”
阿翻果然對得起她的名字，她最喜歡做的動作就是翻白眼：“你沒看到立小霜那雙跟狐貍精似的丹鳳眼啊？跟你說哦，老板哦，不喜歡這種妖裏妖氣的女生哦！他喜歡純的哦！不然你看阿咪姐每天都穿着粉紅色制服裝幹嗎？那叫制服誘惑哦！不過，她好像從沒有成功過。我懷疑哦，小老板根本不喜歡女人哦！”
我心想，這小老板得有多帥啊，聽阿翻說，他很少來店裏，他的粉絲團們總愛在茶餐廳守株待兔，因此綠格總是熱熱鬧鬧，生意異常之好。
我不甘地想，再帥，再有氣質也比不過我們家貓又！不知道他的應聘怎麽樣了呢。
回到家時，貓又和童橙橙正在桌前等我，一桌子豐盛的菜肴，令人垂涎欲滴。
“微涼，你真是蝸牛啊，菜都涼了！今天我買菜貓又下廚，就等你來品嘗啦！”童橙橙樂呵呵地跟中了彩票似的。
“來，慶祝貓又被我親戚家開的阿慶酒樓聘請當了服務生！從此以後，阿慶酒樓的營業額将要再創新高！”
“為什麽不是廚師？”我不禁為貓又的大材小用感到憤憤不平。
而橙橙拍拍我的肩膀說：“微涼啊，這你就不懂了，咱們貓又要先在底層埋伏一陣，再一鳴驚人，那才能順利達到事業的巅峰！”
好了，這下我和我的同居夥伴貓又都有了新工作，童橙橙為自己還是個無業游民感到心神不寧。
原來阿翻也沒有見過小老板，頓時連我這個好奇心并不旺盛的人也對這位神秘得跟山頂洞人一樣的帥哥老板産生了極大的興趣。
我跟着阿翻在櫃臺上倒騰榨果汁，平時的茶餐廳并無周末時的火爆，而小霜在這個時候遇上了麻煩。
我說過，面對小霜這樣嬌花一樣的女生，連我都會産生保護欲。可是來者不善的竟然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嘴巴毒辣，慣用招術一定是辣手摧花的冷面魔尊江城。
他不是有錢人家的大少爺嗎？學人來茶餐廳吃什麽飯啊？果然是沒有禮貌的家夥，對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女孩也粗聲說話，像人家欠了他二五八萬似的。
“你是怎麽當服務生的？點的是菠蘿冰，送來的卻是紅豆冰；點的是火腿治，結果成了牛治。難道你的魂魄被打散了嗎？”怒斥的聲音清清楚楚地傳到我耳朵裏。
彼時江城正站在女孩兒的面前，居高臨下，咄咄逼人。
我聽到了小霜怯怯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為難一個姑娘這算是怎麽回事啊！這激發了我潛伏已久的憤慨和正義感。
于是我跳到他的面前，将哭得傷心的女孩拉到身後，直視他的眼睛：“喂喂，虧你穿得這麽紳士，說的話這麽不紳士！”
江城看到我，臉上的神色依舊，卻更添了一份冷：“怎麽，你竟也在這裏當服務生？還對着我大吼大叫？你難道不知道，顧客是上帝這個道理嗎？”
“但是，沒有人說過，無禮的顧客是上帝！尤其是像你這樣，又刁蠻又刻薄的顧客！”
當我聽到有人喊着“江經理”，我愣在當場，不會吧……這個家夥不和我一樣還是大學時嗎？怎麽就和經理這遙遠的職稱給扯上關系啦！家裏有錢就是好，等我有了錢，我讓我兒子五歲就當經理！
我異想天開之時，穿着粉紅色制服的領班跳了出來，一只手叉在小蠻腰上，一只手指着我的臉說：“你……你居然敢冒犯江經理，我現在就辭了你！還不快道歉！”
我被她指得眼花缭亂，覺悟到這個難纏的家夥竟然既是我的債主，又是我的老板。沒有什麽事比這個更郁悶了。我這才發現我先前的好運氣都是一個慘痛的鋪墊了。我想我可以脫下這制服，回家蹲着去了，說不定這個家夥會把我綁起來，讓我做苦力還清我欠他的銀子。
但我看到身旁的小霜抖了抖身子，于是裝作大無畏的樣子，伸手過去抓她的手，安慰道：“別怕。”
“你要辭了我的話，我欠你的錢就得推遲還了！”我還是沒出息地找了這樣的借口，“你……你不可以公報私仇啊！”
只見江城一皺眉頭，沖着為了他而發飙得無法自制的領班姐姐擺擺手說：“算了，我也太過言重了，該我道歉。”話音未落，仍舊冷着一張臉的江城朝我們說了句“抱歉”，慌得小霜捏着我的手表示震撼不已。
驕傲得幾乎不可一世，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人，嘴裏幾乎沒有一句軟話的江城，竟然會向人道歉。
他年紀輕輕便是家族企業的核心人物，高中尚未畢業便已經修完大學的課程，掌管江氏企業旗下的數個餐廳、酒吧和健身中心。
這無疑為我的債主先生，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江城走後，茶餐廳裏充斥着熱烈的讨論氣氛。
“江經理今天的情緒好像特別不好呢。”
“是啊是啊，平時雖然嚴厲，卻也不見得發火啊。”
“那個家夥也太不識相了，蠢貨。”
“明顯啊，連經理都敢惹，而且明明是她挑起事端來，還振振有詞，我要是經理啊，絕對給她一個耳光！看她還敢不敢再得理不饒人！”
隐隐感覺芒刺在背，我心神不寧地擦幹淨玻璃臺，真想把自己藏起來。
我做錯了什麽嗎？
立小霜局促不安地走到我面前來，聲音細如蚊吶：“對不起啊，連累你了。我今天有點心不在焉，其實，是我的錯。”
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自己的那些話是有些過分呢？只是，相比那日江城在曾輕他們面前對我的羞辱來說，這也不算什麽吧？
其實後來，我想過很多，如果我沒有在冰冷的雨夜收留貓又，或者沒有在教導處碰巧遇到江城，再或者沒有替小霜出頭而沒有和她成為好朋友，我的生活會不會是另外一個樣子。
我們大家有過短暫的交集，然後各自出發，走一條孤單卻平靜的路，微笑和哭泣都不會有太大的波瀾。
我不曾得到大大的幸福，也不會因此被悲傷狠狠地襲擊。
如果……
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每一個選擇，都會讓你付出命中注定的代價。
而從那時候開始，我的生活就被一點一點改變了。
那樣殘忍地，不留餘地地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