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櫻花樹下，聽她講那過去的故事
更新時間2014-2-16 12:41:47 字數：5623
回到陸地，秦素素又帶了羅澤彬游玩了幾處景點，最後才帶他到了櫻花林。
羅澤彬看到一樹一樹的櫻花或粉或白，花瓣随風起舞，輕盈飄柔，地面已鋪了一層粉色的花瓣地毯。确實美！
樹下還有很多人鋪了毯子，圍成一圈或打牌、或聊天、或吃，還有幾對情侶相互依偎着喃喃而語。
是個浪漫的場所！他贊嘆道。
特別是在這灑滿了花瓣的地上，況且粉色雪花還在飄飄揚揚地旋舞下來，這浪漫無疑是屬于櫻花樹下的所有男男女女的。
想到這麽浪漫的地方，也有他們，他不禁上揚起唇角，轉頭看向同來的女子。
卻見秦素素已在離人群比較遠的一處安靜角落鋪好了毯子，她的周圍只有一棵櫻花樹，就是她背靠的那一棵。此刻，她正靜靜地坐在櫻花樹下，神色安寧平和。
羅澤彬轉頭看到這一場景時已經愣了，他腦海裏忽然一下子冒出堂弟臨走前一晚跟他講第一次看見秦素素時，她靜靜地站在櫻花樹下，宛若仙子。
那時他還笑他，秦素素又不是特別漂亮，最多是中人之姿，何況她平常都穿戴樸素，怎麽可能稱得上“仙”字。
這一刻，當他親眼所見時，他确認了堂弟的描述。
是，從容貌上看，她确實稱不得“仙”字，但是她渾身散發出的氣場卻與仙子無異——溫和、慈悲、祥和、平靜。即使她今天只穿了普通的白色抓絨上衣，藍色牛仔褲，但此刻她卻眼眸清澈，周邊彌繞着一股靜氣——似高僧入定。
想到這五個字，羅澤彬不禁輕輕搖了搖頭。一個小女子，如何似高僧了，還入定！
他輕輕走過去，笑道：“你動作倒快！”
秦素素擡眸看了他一眼，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微微一笑：“坐。”
他有點意外，但還是挨着她坐下了。
Advertisement
誰也不說話，只靜靜地看着花瓣輕輕飄下。羅澤彬其實有滿腹話要說，但此刻坐在她身邊，卻不知從何說起，她的靜氣包圍着他，讓他的心也跟着安靜起來。
他靜靜地看着遠處的人群，他們三五成群說着話，互相拍照留念，然後翻出手機低頭把玩，想來定是拍了照片上傳**、**，然後等着別人評論、然後互動吧.......想到這裏，羅澤彬不禁笑了笑，想不到自己也會這樣注意猜測着互不相識的人。
他也忽然明白了秦素素為什麽要求不帶手機，不帶相機。如果帶了手機，他此刻定是非常忙碌的吧？電話信息不斷，哪有這樣安靜的時刻？
不知坐了多久，他想換個姿勢，便動了動。
“你若覺得無聊了，可去其他地方轉轉，轉完了再來找我。”耳邊女子的聲音平和而清淨。
“沒有，就換個姿勢。”他伸直了腿揉了揉，剛剛學她盤膝而坐，腿卻麻了。
秦素素也動了一下，伸直了腿，一只腳随意地搭在另一只腳上，然後輕輕地說了句：“借你的肩膀靠靠。”然後頭就歪在了羅澤彬的肩上。
羅澤彬明顯後背一僵，然後唇角微勾，伸手攬住了她的肩，輕輕拍打了幾下：“沒事，你盡管靠，不收費。”
秦素素“噗”地一聲笑了，沒想到他還有這麽冷幽默的一面。
“你知道櫻花的話語是什麽嗎？”她輕輕問。
“生命。”他随口答道。
“嗯。她們很漂亮，比雪還輕柔、比雲還純潔。即使死，也那麽美！”她的語氣中竟有一絲惋惜。
“你也不需要太悲觀，別看她們轉瞬即逝，命運的法則是循環。她們今日盛開凋零，落入塵埃，明年還會生長呀！”
秦素素從他懷裏擡起頭來：“你以為我是惋惜她們所以傷感嗎？”
“難道不是嗎？”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惋惜是有一點，但人生本來就是這樣，去留一點不由得自己。即使明年再開，也不是今年的了，今年盛開的，也不是往年的。我之所以喜歡早櫻，就是因為她的生命太短暫了，跟人一樣。”
“人？人的生命可是很長的。”
“對呀，每個人都覺得我還年輕，今天不會死，明天不會死，今年不會死，明年不會死，結果想着想着就死了。”
“素素，你這樣不好，太悲觀了。”羅澤彬正色說道。
“不是悲觀，是念死。人的一生太短了，跟櫻花一樣，櫻花尚且知道盛開再凋零，去時一點不留戀盛開時的繁華和旁人的贊美，不污不染，幹脆得很。而人卻總喜歡虛耗光陰，總覺得時間還有很長，臨死，還有諸多放不下，不點不果斷。其實，人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中間的過程只是人這一生的經歷，何必做那麽多違心的事呢，如果人人都能順從自己的心而活着，多好！”
羅澤彬心中一動，側眸問道：“你做了很多違心事嗎？”
秦素素一聲輕笑：“我做的違背我父母心願的事很多，但順從自己心的也不多。”
“哦？”
秦素素看了他一眼，繼續歪頭靠到他肩上，他也趁勢攬住她的肩，他知道她有話要說。
“你覺得我家幸福嗎？”秦素素輕輕問。
“很幸福啊。”羅澤彬回答，确實，他見到的确實是這樣，她父母夫妻和睦、哥嫂也一團和氣，确實很幸福的一家人。
“真的嗎？”懷裏的女子擡眸問他。
“嗯，真的。”
“呵呵，也對，別人看見的都是幸福美滿的樣子。”她忽然眼神黯淡地看着前方。
羅澤彬并不接話，他知道即使他什麽也不說，她也會什麽都說給他聽的。
“我爸跟我媽是相親認識的，跟我們一樣。本來毫不相幹的兩個人因為相親在一起了，只是他生性風流，外面欠下很多風流債，每當我媽說他的時候，他就會拳打腳踢。後來生了我哥哥後，他開始有所收斂，也開始白手起家，但情人還是有的，只是我媽不知道。打罵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我媽已經習慣了。”
“後來又生了我，他們對我和哥哥都很好，極度寵愛。只是我爸常常晚上不在家，我媽說他在應酬，工作忙。初中的一個暑假，有一天我媽帶哥哥去舅舅家，我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然後就躺在沙發上睡覺，只覺得有人從我身邊走過，還輕聲說着話。他們以為我睡着了，其實在他們進來時我已經醒了，所以他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一個是我爸，另一個是一個女人。他們上樓後，過了一會兒我才輕輕起來跟上去，也許是我動作太輕了，我連開兩道門他們都不知道，在我輕輕地把第三道門打開一條縫時，看到了不該看的一幕，那時雖然吓傻了，但我沒有驚動他們，而是又輕輕地關上門下樓繼續躺在沙發上裝睡。”
“雖然閉了眼睛，但腦海裏的恐懼和嫌棄卻揮之不去，我只想着等媽媽回來告訴她，讓她教訓他。過了很久，他們才下樓，爸爸送走了她，才叫我醒醒，看見我滿面淚水打濕了沙發他，問怎麽了，我說做噩夢了。後來媽媽回來，我悄悄告訴她，本以為她會義憤填膺地教訓爸爸一頓，沒想到她卻什麽都沒說，只讓我忘記，只管好好學習就是。”
“後來我又偷偷聽到過很多次爸爸打電話，也跟蹤過他。每次告訴媽媽，她都默不作聲。直到有一次，他又帶了女人回家，偏偏那天我們最後一節課是體育散課，就是自由活動的那種，可以提前回家。于是又被我撞上了，我用杯子砸那個女人，罵她，打她，可是我爸卻護着她。甚至掐我的脖子，他要殺我。你見過一個父親為了情人要殺自己女兒的嗎？”
秦素素的聲音雖然很平靜，似乎輕描淡寫地去說着一件仿佛與自己毫不相幹的事，但羅澤彬還是感受到了她在輕微地顫抖。
他甚至能感受到當年她內心的痛苦與憎恨，但他能說什麽呢？只擡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
只聽她又繼續說道：“後來晚餐桌上，我告訴了媽媽這件事，他卻否認了。他說他沒帶女人回家，甚至沒有掐我，還說我根本沒有提前回家，是放學時間到了按時回家的。放在眼前的事，他卻睜眼說瞎話，我以為他是懼怕媽媽，後來才知道不是。他怕的是我哥，怕損壞一個好父親在兒子心中的印象。”
“那天晚上他進書房惡狠狠地警告我最好不要亂說話，我與他吵架，罵他虛僞，惹怒了他他就打我，不僅打了耳光，還用皮帶抽我，你知道那種穿着很薄的衣衫被抽得在地上打滾卻死活哭不出來的感覺嗎？那時我媽攔他，他說我學習不用功，該打！要知道那時我什麽課程都是全校第一，各種比賽都是全市前三。什麽叫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羅澤彬握緊了拳頭，仿佛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穿着單薄的衣衫，被虐待的一幕。
“後來還是我哥對他又打又踢，他才松了手。我媽給我上藥時，看到我遍體鱗傷，讓我以後不要再管這些事，也不要再惹他。我罵她愚蠢、軟弱！她也只知道哭。後來我才發現她身上的傷不比我少。第二天，他向我道歉，請求我的原諒，我提出了住校。從此，再也沒回家住過。只有放假才會回家，任他百般讨好，也不理他。”
“但我也不再學習，每天只坐在操場上看着天空發呆，成績一落再落。既然那麽好的學習成績都被人說成是不好好學習，那我幹嘛還要好好學習呢？後來我哥找我，那時他已經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成績也是學校最好的。他說，只有我們好好學習，考上好的大學，讓自己變得強大，才能保護媽媽不被欺負。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拼了最後半學期，我終于考上了一所很好的高中，依然住校，只偶爾回家。每次回家，他都百般讨好我，可我再不能原諒！我恨他！選學科時，我的文理科成績都很好，他堅持讓我選理科，我要選文科，僵持不下，我索性去學畫畫，考藝校，他才妥協。上大學時，他堅持讓我考上海複旦，我想考南大，他堅決不同意，我就選了江大。選專業時，他讓我選新聞，我想選中文，他不同意，我就選了旅游。”
“開學時，媽媽告訴我，那個女人是他的初戀情人，他是被外公逼着娶她的，因為相親時媽媽對他一見鐘情，他家窮，外公有錢給他創業，而且外公去世後，所有的財産她和小舅平分。她愛他，所以容忍他的一切。但是他讨厭她。”
“我那時給自己這輩子定的目标就是所有的事情都跟他對着幹。我大學時拼命地刷卡，拼命地消費。反正他的錢我媽舍不得花自有別的女人花，還不如我這個做女兒的來花。我拼命地買東西，但并不覺得快樂，直到再一次遇見蓮心。”
蓮心？好熟悉的名字，羅澤彬點點頭，秦素素不止一次提到過這個人。
“蓮心是我小學同班同學，不同的是她是一個老尼姑收養的小尼姑。小時候她常常用頭巾包裹着光頭上學，老是被同學欺負，那會兒我是班長，看不得他們欺負人，所以總是偏幫她。後來她讀到三年級就不讀了，再後來就斷了聯系。”
“有一天，我去靈山拜佛，她一眼就認出了我。那時，她已經是一位講經的法師了，也去靈山朝山，那天她陪了我一天，也改變了我的一生，從對人生的态度到生活的目的全部颠覆了。回學校後，我也開始翻閱一些佛經，整顆心也漸漸不再充滿怨恨，起碼開始騰出一點點空間去追求自己想要的。”
“大學畢業後，我去蓮心住持的庵裏找她，我對爸爸已經不再厭棄，雖然還有一點點不能釋懷，那時，封雨霖也有了女朋友，我覺得人生對我來說再無牽挂，我讓她替我剃度出家，她不願意，只讓我有空找她學習佛法就行。”
“随着跟她學習的時間越長，我的恨也漸漸沒了，更想去感化他，而不是報複他。我想讓他知道人世間是有因果報應的。我曾經勸我媽跟他離婚，她死活不肯。所以......”
說到這裏，她擡頭看了一眼羅澤彬，他唇角浮現一絲冷意：“所以你就跟我假結婚，然後趁我跟可欣結婚，你就向他們證明因為你爸爸外面有女人，所以因果報應報到自己女兒身上，讓自己女兒成為棄婦，讓他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所以你才在合同裏注明即使離婚也不得公布假結婚的消息，是嗎？”
“嗯。”
“秦素素！”羅澤彬一把推開她，欲起身。
手臂卻被她一把抓住：“羅澤彬，你生氣了嗎？”
本來他是很生氣，居然被她利用！但是看着她清澈的眼神，軟糯的聲音，卻一動不動。
“我們當初結婚本來就是合作，彼此都知道的。本來大家都是有目的才合作的，為什麽要生氣呢？”
對啊，為什麽要生氣呢？本來自己也是因為可欣才跟她假結婚的，而且是自己找的她。
“為什麽對我說這些？你當初不是跟我說我不需要知道原因的嗎？”羅澤彬重新坐下後冷冷地問，仿佛眼前的櫻花不再明豔。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想說了。”秦素素輕聲說道，語氣裏也是不解和歉意，她從來不相信任何人，也從不對人說自己的私事，總是用一層冰霜把自己包裹得緊緊的，今天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會突然對他和盤托出，大概壓抑太久了吧，何況現在春光明媚，心情放松。
她正想着，忽然胳膊倏地一緊，被人拉住了，她還沒回過神來，羅澤彬已經俯身過來，低頭就吻住了她。有力、強勢而深入，跟那天夜裏的溫涼、遲疑完全不一樣。
因了他們忽然間撞擊在樹上，抖落一片粉色櫻花雨。
他太過熱烈地侵占着她的唇，一只手穩穩地扣住她的後腦，令她只在他的掌中，只在他的唇下，動彈不得。
秦素素的心撲通撲通亂跳着，雙手捶打着他的胸口掙紮着。
直到她感覺嘴唇有點疼了，他才放開她重新坐好坐直，那深邃漂亮的眼睛盯着面前落下的櫻花，強壓住心口的湧動，淡淡地說：“這是懲罰。”
他強裝着平靜，胸口被她輕輕捶打的地方，仿佛還有餘溫。而唇齒間似乎還有她嘴裏甜軟的氣息，這是一種陌生而甜美的感覺，一點點滲入他的心。
嗯？沒動靜？
羅澤彬轉過頭，卻看到秦素素正含着淚，委屈地嘟着嘴用探究的眼神看着他。
一滴淚落下，他忽然慌了。
又一滴落下。
“哎，你別哭啊，素素，你千萬別哭，別哭啊.......哎，你真的別哭，我......我.......”他竟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可欣一哭就是大吵大鬧的，不過她也很少哭。
但是這個丫頭怎麽動不動就哭啊，而且這麽安靜無聲的哭還是第一次遇見，有點可怕，難道是暴風雨前夕的平靜？
果然，下一秒。
秦素素抓起地上的櫻花砸了他一身，然後又順手拿起身邊的背包使勁地一下一下砸他。
“你憑什麽懲罰我，憑什麽！”
“就算懲罰你也不要老是占我便宜啊！”
“初吻都被你奪走了，你還想怎麽樣！”
“你幹嘛老是欺負我！為什麽？”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啊！”
“死羅澤彬！臭羅澤彬！你去死吧！”
......
背包一下又一下砸在他身上，他卻并不躲閃，只抱着頭。對于可欣那些驚天動地的發作方式來講，這個秦素素算是溫柔的了，這罵一聲砸一下在他看來竟是可愛極了，況且那包裏這會兒也沒什麽東西了，一路吃來，已經幾近空包。
眼角餘光瞟到不遠處有人投過來的同情目光，他連忙擡起頭來抓住秦素素的雙手，把她死死抱在懷裏：“別動別動，乖，人家看着呢，別亂動。形象，注意形象。”
秦素素在他懷裏掙紮着，力氣卻不如他。
“你放開我！”秦素素被他死死按在懷裏就勢張嘴就咬了一口。
“我放開你你不許再打我！”羅澤彬忍着疼低聲說道，這丫頭還真下得了口。
“嗯，不打了。”
羅澤彬這才放開她，她坐直了身子理了理頭發，看向遠處，确實有幾個人看着他們這邊笑着，看見秦素素投過去的目光，他們立馬別開了臉。
想到剛才的事情，秦素素也不禁微微紅了臉。
“你發火也那麽溫柔啊？”羅澤彬探頭過來輕聲笑道。
秦素素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馬別過頭去。
忽然，兩個人一齊哈哈大笑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