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俞谌去往行政樓的半路上,天空就開始飄起了小雨,瀝瀝淅淅,點點雨滴打在臉上不痛不癢。
行政樓和教學樓互相來往約摸七八分鐘,本來還能隐約聽到教學樓那塊喧嚣的聲音,走進行政樓時上課鈴聲叮叮叮——響。
不到一秒整個校園陷入沉睡般的寂靜。
走廊上空蕩蕩的,只聽得見他的一噠一噠的腳步聲。
俞谌走到年級主任辦公室門口時,裏面談話的聲音從未關緊的門縫中透出。
“你們班這俞谌,把人打進了醫院,現在別人家長纏着找我們要個說法,還說什麽我們一中就是這樣的教學環境!”說話的是個男聲,而且聲音很熟悉,是他們年紀教導主任,俞谌隔着道門都能聽出他話中夾雜的火.藥味。
“別人家長剛才跟我打電話明說了,要麽學校做出處分讓俞谌退學,要麽就去找當地報社把這事給抖出來。你說我們一中這段時間正在進行學校評估,怎麽能出這種事!而且指不定被三中七中這幾個學校暗中笑話!”
俞谌面容平靜,聽到這心中已經明了。
“這孩子下半年馬上升高三——”班主任話未說完就被喝斷。
“可你也看看這孩子目前什麽成績!才四百分出頭,我看他現在就是顆老鼠屎!”教導主任說話聲音一頓,過了幾秒又說:“而且那邊家長也說了,只要他退學,一切都可以私了。”
班主任似乎低聲說了句,不過太輕了,聽不清。
俞谌在門外等了一刻鐘,聽到裏面說話聲音漸漸小了起來,這才敲了敲門。
裏面傳來的教導主任很沉卻又壓抑的聲音,仿佛下一刻就忍不住怒火:“進來。”
事情塵埃落定。
俞谌出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地上看起來有些濕,但還沒有形成小片的窪水。
他敲門進教室的時候,班上大多數眼睛齊刷刷朝俞谌望了過來,瞬間又移開忙着自己的事。英語老師正在講臺上報聽寫,頓了一秒朝俞谌點頭讓他趕緊回到自己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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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谌回到位置上收拾自己東西,他位置靠後,是單人桌。等到一下課就把自己東西收拾好,雙肩包一勾姿态潇灑地往教室門口走,真是看不出一點被批的樣子。
他一走,教室內開始叽叽哇哇。
“學校處分通知已經下來了嗎?”
“我朋友說是直接退學,而且陳吉潘他家長一直找學校扯皮,說是要上報紙!”
“我可真服,他家長臉可真大,自己兒子在學校做了什麽心裏沒點逼數?陳吉潘也就成績好,人是真的裝。”
“沒辦法,他家有背景,關系硬,先別說了,你數學題寫完沒,寫完借我對一下答案。”
“……”
俞谌在站臺等公交,路上來往的車輛很多,但是站臺上零零散散就三四個人,可能過了高峰期,等的人也不多。
俞谌他媽電話就是在這個點打來的。
“你說你怎麽回事?你把人打進醫院現在還鬧到要退學的地步,你現在高二馬上就升高三,明年就要高考你知道嗎?”
俞谌扯了下嘴角,腦袋低垂,手指沿着手機邊緣磨挲兩下,褐色的眼珠轉了轉又擡起頭往馬路邊上看去。
“嗯。”他應聲表示他還在聽。
“俞谌,下次別打架。”那邊似乎很累,說完這句就沒再繼續說。
俞谌通過電話聽到那邊傳來電視劇的聲音,什麽“小主”“貴人”,俞谌閉了閉眼說:“他罵你。”
我打他,是因為他罵你。
空氣一時之間停滞,兩邊誰也沒有先開口,俞谌看着公交車901緩緩開來,車停下的時候引起一些灰塵肆意飛揚,引得他喉嚨嗓子有點發癢。
“車來了,挂了。”俞谌挂斷電話上車。
上車找了個位置坐下,先是把自己情況跟傅童招呼了一聲,然後又盯着他媽聊天框愣會神,才主動發出一條消息。
-選他以後就別和我發消息。
-煩。
發完消息就把人拉黑。
俞谌轉學這事弄了一星期才辦好,別人學校把轉學事由一問最近考試成績一看就不大願意收。
沒有哪個學校會收個破爛事兒。
哦,不對。
胤水中學除外。
俞谌剛把轉學手續辦好,傅童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語氣火急火燎:“前段時間我玩手機排名掉了下來,我媽把我手機都沒收了,我今天才看到你消息!”
“你轉學?你轉去哪啊!要不你來我們七中,我跟你說我們這校園環境可好了,不比你一中差……”傅童正在費力宣傳他大七中環境以及師資力量是如何雄厚之時。
只聽見電話另一頭俞谌突然冒出了幾個字:“我轉去胤水。”
“什麽?”傅童簡直震驚到低罵了句,“我有點沒聽清,你再說一遍!你去哪?別逗我,再逗你傅哥揍你!”
“胤水。”
“俞谌,你他媽是不是智障了!”
“那可是本科率快跌到個位數的垃圾中學啊!”
“裏面都是一些染發的刺頭,遍地走的那種!而且我之前跟你說的那個脾氣古怪把教導主任給打了的顧盛就在那!你這細皮嫩肉走路還帶喘的你去那幹嘛!你是瘋了!”
俞谌撓了撓手指,笑笑沒說話。
把電話挂斷後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半,他早上起來的時候沒多大胃口,就沒吃早飯直接過來,現在忙到中午肚子也開始有點餓。
俞谌打開軟件看看附近有沒有什麽吃的,結果找了半天也沒一家合眼緣的,他嘆了口氣,決定先出校門順便找一條街逛逛。
不得不說胤水附近空氣很好,濃郁蔥茏的大樹在兩旁道路上,夏天出太陽的時候可以避炎。
俞谌在石板路上走了半天,看到一家面館,門口豎着個藍色的大棚,八.九張桌椅被整齊擺放在棚下,此時一個女人手裏拿着個抹布正在收拾客人吃剩的餐具,腳邊還放着一個藍色的塑料桶。
女人看到他,笑着問:“帥哥,吃什麽?”
“清湯面。”
“老陳,一碗清湯面!”
面上來的很快,主要還是因為人少,俞谌從筷筒裏拿出一雙筷子,把面條攪了攪這才慢吞吞吃起來。面湯很香很鮮,上面飄着點點油花,撒上些許蔥沫,吃起來很清爽并且不膩。
俞谌邊吃邊在網上看一些住宿需要買的東西。
他以前在一中讀書,房子就在學校附近,晚自習放學回家也就十分鐘,現在轉來胤水,坐公交就要轉兩站花費近兩個小時,而且俞谌一向怕麻煩,念頭一想幹脆住校。
俞谌正滑着手機屏幕看東西,耳邊忽地傳來桌椅碰撞倒地的一聲刺耳重響。
他掀眼去看,一個五大三粗皮膚略黑的男人氣勢洶洶地站在一邊,腳下是剛才被他掀到在地的桌椅,他眼神兇辣,仿佛剛從監獄放出來的犯罪分子,他粗着嗓子:“老子就是不給錢!老子現在不僅不給錢,還要把這裏給砸喽!”
俞谌也沒想到如今法治社會還有吃霸王餐的!
“試試。”嗓音有點低啞的男生神情懶散地說道。
這聲音啞的,一聽就是抽煙抽的,壞嗓子。
那位說話低啞的男生貌似坐着,黑皮膚男人魁梧的身軀将他擋得嚴嚴實實,看不見分毫,俞谌沒了興趣,沉默垂眸開始吃面,模樣安靜又乖巧。
還沒到兩分鐘,戰火就燒了起來,男人看對面一副學生模樣便渾身是膽主動挑事,雙手脫下衣服甩一旁便動起手來,罵人的髒話張口便來,可出乎意料的是開局沒多久便扭轉戰局。
俞谌撂下筷子撩眼看到的便是那一幕,兩個人在地上扭打的情景,準确來說是一個人把另一個人按在地上單向毆打的場景。
上面那人騎在倒地那人身上,手裏拳頭緊跟其後地砸了下來,帶着十足的火氣。那人被打得雙手抱頭一個勁的求饒,整個身子彎曲成一團。
而且俞谌視線稍微留在那個揍人的身上。
貼皮寸頭,具體長什麽模樣看不清楚。
只能看見他上身穿了件白色印A字母的短袖,腰間松松垮垮系着紅白相間的衣服,衣服左胸還印着什麽圖案,俞谌還想看仔細點卻被他不停用拳頭錘人的動作給遮住。
旁邊桌椅倒了大半,幸虧俞谌離得遠,不過奇怪的是這家面館老板竟然沒出面制止。
俞谌低頭看了眼身前的湯面,還剩下一小半也吃不進去,正要起身走人,忽地什麽東西直直沖他撞了過來,把他面前的木桌直接給撞翻。
他人倒是沒事,就是桌上那碗湯面随着桌子一倒,面湯直接朝他褲子摔了下來,正中褲.裆!
俞谌此時臉色也不好看,眉頭緊蹙。
他注視着以不太雅觀的姿勢倒在地上的男人,眉心一跳,那衣服系在腰間的少年往他這邊探了過來,先是一怔,随後笑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踹他一腳。”
俞谌沉默半晌,視線從揍人的地方到他面前這張桌子之間的距離一掃而過。
這何止是踹他一腳,你這簡直是要把他踹飛。
俞谌抿唇飄了眼自己褲.裆,一片深色,他心裏開始煩躁。面前的人似乎注意到他的狀況,嘴角略勾,又是一副笑臉:“哎呀不好意思,這衣服先借你。”
說完他将腰間的衣服解下遞了過來。
俞谌這時才看清這衣服上的圖案。
胤水中學的校徽!
媽的,他好煩。
俞谌沒好氣地将衣服接過來,他今天出門穿了件灰色的運動褲,一打濕就很明顯,一大片暗色,重點是現在俞谌想趕緊回家,他隐約覺得自己的內褲也飛來橫禍。
下.身濕漉漉的,而且上面還有油花。
很不爽!
俞谌把衣服系好,目光重新打量面前的人,五官挺俊,眼梢微微往上揚,而且對着俞谌他總是笑,一笑就露出大白牙,和剛才揍人的狠厲大相徑庭,就是一副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
“面錢給了沒,沒給我請你,就當我陪個罪。”聲線裏透着笑意。
他還笑!俞谌心裏恨恨道。
“相逢即是緣,交個朋友怎麽樣?”對面這人見他不說話,“嗯?”
“我叫顧大寶,你叫什麽?”
俞谌被問得有些煩,拿起來放在一旁的包:“你爸。”
顧大寶一聽就笑了,眉峰一挑:“你爸?”他低低笑了起來,沒太當真。
俞谌面無表情,一本正經:“木子李,霸王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