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兩天的考試時間過去,顧盛也算是能歇一會兒，并且對即将到來的假期也隐藏着些許期待。
顧盛将俞谌送到公交站時又再次問道:“反正你家也沒人，今天住我家算了。”
俞谌搖搖頭還是沒同意,顧盛見狀沒再強留,伸手薅了一把俞谌的頭發，薅亂了之後又替他整理好，等公交車來了目送他上車才攔了輛的士回家。
上車後俞谌将行李箱放到一邊,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疊好的紙,翻來一看紙上将明天的行程安排得滿滿當當，就連吃飯的地點都是俞谌查了好久的資料。
他向來冷淡的褐色眼眸中藏着明顯的笑意，俞谌将紙張整齊疊好放入自己的口袋中,閉着眼小憩起來。
俞谌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回到家,他從口袋裏拿出鑰匙正要插進孔裏,上面還貼福字的紅色大門倏地被打開，露出一張女人憔悴的臉。
俞蘇葉看着俞谌握在門把上的手松開了。
“小谌。”
俞谌深吸一口氣，又盡數吐出來後才擡眸正眼看她，他是沒有表情的，甚至就連一絲蹙眉也沒再給她。
“你怎麽在這？”俞谌盡量讓自己不帶有絲毫的情緒問她。
“我——”俞蘇葉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落下一句:“我來看看你。”
俞谌不想看她,他腦袋微微往下低垂，視線落到俞蘇葉後面的地板上，突然想起這地上的瓷磚是爸爸和他親手一塊一塊貼上去的。
俞蘇葉當時在一旁看着他兩,那時俞谌年紀不大，也就七八歲歲，他想拉着媽媽一起拼瓷磚，可爸爸笑着說這是男子漢該做的事。
爸爸還說:“小谌要和爸爸一樣，好好保護媽媽。”
俞谌視線又一轉落到潔白的牆壁上,上面還留着以前挂着全家福釘上的孔，俞谌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面前的女人，他眼睛古井無波伸出左手輕輕的将俞蘇葉推至一邊。
他攥着行李箱的手緊得指節開始泛白，臉上一點情緒都不顯，提着自己的行李箱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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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浮動着誘人的香味，似乎還跟以前一樣。
俞谌沉悶的走進自己卧室，額間青筋突突直跳，他心情煩躁的很直接将行李箱甩在一旁沒管。
門外又響起俞蘇葉的敲門聲。
“小谌，至少你得…吃午飯吧。”
俞谌沒有說話，突然想到什麽上前走近幾步将門給鎖上，又重新躺在床上悶着。
俞谌的房間采光其實是最好的，不用開燈都很亮。只是最近兩天陰雨連綿，天氣陰沉沉再加上俞谌把室內的窗簾總是給關上，導致卧室裏光線灰暗看不太清。
俞蘇葉又喊了一聲，俞谌置若罔聞。
沒過幾分鐘，俞谌的手機亮光一閃，給昏暗的房間裏增添微弱的光芒。
俞谌點開手機一看，是顧盛發過來的消息。
-到家了嗎？
俞谌從一開始見到俞蘇葉便席卷而來的涼意回溫一些，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按動。
-回家了。
顧盛的消息回得很快，可以稱得上是秒回。
-記得吃飯。
俞谌有個習慣，一般坐車的當天是不怎麽吃得進去飯的，中午勉強扒拉了一點飯，過了兩三個小時也餓了。
-怎麽不回我？
顧盛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俞谌打字:好。
俞谌将手機裝在自己兜裏，重新推開門出去，他想起廚房的儲物櫃裏還有一些挂面來着，做個簡單的蔥油拌面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俞蘇葉正坐在沙發上憂心忡忡，見着俞谌從房間裏出來連忙起身，她剛喊了聲俞谌的名字但當事人就跟沒聽到一樣給忽略過去。
她本來就不太好看的臉色霎時間又白上幾分。
俞谌進廚房燒水，等水開了後下挂面。俞谌有條不紊地又拿出另一個鍋，等鍋熱了開始倒油炒蔥調醬汁。
俞蘇葉在門口被他熟練的動作給震驚到了，似乎那個會被熱油濺到而哇哇大哭紅了鼻頭的小孩早已不複存在。
俞谌，似乎是很讨厭下廚的。
俞谌端着一碗面一言不發的想要往卧室裏走，他手上那碗冒着騰騰熱氣的面和桌上冷菜似乎成了鮮明對比。
“小谌。”俞蘇葉倏地大着嗓門來喊了他一聲。
“你幫幫我吧。”俞蘇葉似乎是再也撐不住的崩潰大哭起來，她塗着好看精美的指甲的那雙手抓住了俞谌就是不放，仿佛是溺水的人撲騰在河中揪住最後一根稻草。
俞谌直視前方沒回頭，可俞蘇葉按在他胳膊上的手俞谌卻沒能給推下去。
還是不忍心嗎？俞谌發愣的望向俞蘇葉的手。
一如既往的白皙細膩，看上去就是很美的一雙手。
“俞谌，陳達行他用我的身份證去貸款，全給輸完了。”
俞谌嗓子眼開始有點發疼，他咽一咽喉嚨都是開始疼的。
“他染上了賭瘾，別人上門來要債，錢全抵了還不夠。”俞蘇葉悶聲開始哭，眼睛都開始哭腫了。
這些天她實在是不好過，家裏的東西都被拿去抵債了，她不肯承認甚至還想去打官司，但是俞蘇葉又怕那群人還是追着她不放。再加上陳達行跟她發誓，說只有這次只要她能把錢還上以後就好好過日子。
俞谌只是聽着，不發表一個字，他覺得用人用一根釣魚的線并且用鐵鈎子勾住他的五髒六腑不停順着喉嚨眼往外扯，折磨得他生生發疼。
“小谌，我記得你爸爸死的時候是給你留了一筆錢的吧。”俞蘇葉哭了半晌也不哭了，堪堪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連忙扒着俞谌開始問。
“我當時一分錢也沒拿。”俞蘇葉搖着俞谌的身子，“你就幫幫媽媽吧。”她又開始扯着哭腔說話。
俞谌被她不停地搖晃腦子都似乎轉不過來，他呼吸也開始有點紊亂，呼吸一下子提不上氣來就像是空瓶子的易拉罐中，裏面裝滿了空氣自己卻一口也吸不上來。
他一把打掉俞蘇葉的手，扶着牆壁彎下腰微微喘着小氣，喘息的餘光不經意間瞥過飯桌上的幾盤菜，突然才意識到上面都是自己小時候喜歡吃的，而非現在。
所以這才是她做這盤菜的真正目的嗎？
俞谌意識到這個後渾身開始發冷，宛若整個人置身于冰窖之中，身上都已經起了白色的冰渣子。
“多少錢？”俞谌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像是不受控制的打出來一樣。
“還剩三十五萬。”俞蘇葉用紙巾擦了擦自己眼睛上的淚水。
俞谌聽到後去廚房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一下，他總覺得腦袋混混沌沌仿佛在大夏天曬久了中暑一樣。
冰冷的水源源不斷從水管溢出來淌過俞谌的掌心和臉頰，讓本來就發冷的手掌更是涼上幾分。
洗完後用紙巾擦了擦臉，臉上冷淡的目光重新端視俞蘇葉，“我給你錢，你會跟他斷嗎？”
這個問題一出，俞蘇葉也怔住了。
俞谌更是冷靜的替她回答:“你不會。”
“所以我為什麽要出這份錢還讓自己不開心呢？”
俞谌摸了摸自己的手機，還在兜裏，他重新看向俞蘇葉，說道:“去或留，你随意。”俞谌說完手裏抓着手機往門口走。
他其實也沒很遠，就是去樓下附近的超市買了杯冷咖啡和一包煙以及一個打火機，又在附近的公園轉了會兒，随後才坐在長椅上發呆。
俞蘇葉剛才說的每句話宛若一個重磅朝他砸下。
憑什麽。
俞谌從白色袋子裏找出煙，這是他随便買的，他撕開包裝紙從裏面拿出一根煙，才發現這根煙怎麽又細又長，俞谌仔細端詳才發現這是女士煙。
湊合着抽吧。
他将煙點燃，上面開始冒出細細的縷縷煙絲，端頭的部分發着零零星星的火光。
俞谌輕輕的抿上一口，就沒忍住咳嗽起來，他忽然想起剛轉學不久，有一次顧盛抽完煙回來當時自己也是咳嗽的不行，他倏然意識到從那之後顧盛似乎再也沒有抽過煙了。
這麽一想，俞谌寒着的心也暖了些。
他腦袋擱在椅背上，望着沉沉的天空，又是吸了一口煙又是咳嗽。
這次他煙吸得猛，嗆到不行，喉嚨裏又像是有一只羽毛在不停地搔弄，俞谌連咳好幾聲似乎要将肺都咳出來。
幸虧俞谌選的這個位置沒人。
咳完後俞谌臉頰往胳膊上一抹，将煙蒂撚熄丢進一旁的垃圾桶，看着天色漸漸變黑。
天色完全黑了俞谌才從公園往回走。
他邊走腦袋裏還在不停地循環播放那句話。
“小谌，你要好好保護你媽媽。”
憑什麽？
公園離俞谌小區不遠，就十分鐘的路程，他回家的時候客廳裏的燈還是開着的，桌子上的飯菜已經被收拾了，也不知道丢哪個垃圾桶了。
俞谌本來是想直接回自己卧室，可是還是抱有一點希望的推開主卧的門，燈光一開發現裏面的床鋪整齊幹淨，絲毫沒有人睡過的痕跡。
俞谌将主卧裏的燈關掉，關上門面無表情地往自己房間走去。
就在這時大門又傳入鑰匙扭動的金屬聲音，門被推開，俞蘇葉手裏提着幾個飯盒進來，她啞着聲說:“你剛才沒吃飯。”
俞蘇葉将飯塞進俞谌手裏，眼睛也是紅紅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的說:“你吃飯，吃完我就走。”
俞谌手裏的飯盒熱熱的，他本應該将飯盒丢在一旁然後一句話都不說進到自己房間，可是他沒有。
俞蘇葉看到俞谌提着飯盒往飯桌上走。沒來由地松開一口大氣。
俞谌用筷子夾了一口魚香肉絲進嘴裏，無滋無味，他吃了幾口似乎已經很疲憊了一樣，腦袋耷拉着。
過了會他去了趟卧室，從裏面拿出一張卡，擺在俞蘇葉面前。
“這本來就是爸留給你的，密碼你生日。”
俞谌說完木着臉一口一口扒飯。
“小谌，我——”
俞谌已經不想再聽她說話，直接将她話給打斷，“這些錢，你最好現在就拿走，趁我還沒有反悔。”
“你不要以後也別再開口。”俞谌說完眼珠子直直盯向俞蘇葉。
俞谌看着俞蘇葉，想起之前一直很想問問她，為什麽要那樣，為什麽要這麽對爸，為什麽要這麽對他？
沒關系，現在也不重要了。
“媽媽。”俞谌很久沒有這樣喊過她了。
俞蘇葉被他突然喊了一聲，竟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走了就再也不要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俞蘇葉是存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