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抵達京城

雷次宗郁悶啊,很郁悶,他之所以答應劉駿的邀請,主要是因為他本人在日前也收到了宋文帝劉義隆的邀請,要他上京講學。

這事兒在十一年前劉義隆就做過一次,所以第二次再叫他,雷次宗也就答應了,雖然他年紀大了不方便趕路,這不是還有冤大頭武陵王麽。

反正是王爺家的馬車,雷次宗秉承着能蹭就蹭的原則,打着教書夫子的名號,跟着一塊前往京城,山重水遠的,也為了在路上不這麽遭罪。

他已經跟武陵王做好了君子協議,一共就教導劉子業三個月,什麽時候到了建康,什麽時候他就放下教書夫子的擔子,轉而去宗學館教導儒生。

雷次宗本來想的,武陵王第一個兒子死得早,現在名義上的長子才兩歲出頭,再怎麽折騰也不會比自己跋山涉水趕路要累人,沒想到真正坐在馬車上,他才感覺到苦不堪言。

發苦發憷的原因倒不是後來被武陵王強塞上來的劉禦,一個小孩兒幹坐着不出聲,雖然笑起來讓人感覺陣陣發冷,殺傷力也确實有限。

雷次宗真正受不了的是他正兒八經的學生劉子業,劉子業脾氣暴躁易怒,他現在說話還不利索,但是嗓門高,嘶嚎起來多少人也哄不住。而且劉子業還打人,煩躁的時候抓到什麽就往人身上丢。

人老了就愛清靜,雷次宗六十多歲的人了,在這個年代絕對算得上是高壽了,哪裏經得起這樣的折騰,沒幾天就感覺不好,病怏怏的,幹什麽都提不起精神來。

他受了武陵王的好處,自然不好意思說自己煩得想中途撂攤子不幹了,倒是劉禦主動提出來,不若讓體弱多病的幼弟另分一輛馬車。

劉禦這段時間也讓劉子業煩得不輕,以前他只有在王憲嫄那裏的時候才偶爾見上劉子業一面,雖然很煩這個弟弟,也畢竟程度不是很厲害,但是在馬車上日夜相對的時候就不行了,這孩子實在不讨人喜歡。

劉禦幾次三番示意隐在暗處的蘇濤下手,不說把人弄死弄殘,最起碼你得讓他閉嘴,一手刀打暈過去也行。

但是蘇濤畢竟膽子小,說什麽都不敢真的動手,還搬出了啥“屬下雖然背主,也還有幾分氣節,王爺對我恩重如山,我怎好傷他子嗣”的說辭來堵劉禦,更讓劉禦添了幾分煩躁。

劉禦在出了武陵地界的頭一天,二話不說就要把劉子業趕走,蘇濤見他面梢都變了色,不敢多加阻攔,乖乖指揮着幾個侍衛把後面跟着的幾輛馬車騰出來一輛安置劉子業。

本來事情不會這麽順利的,畢竟跟一個武陵王嫡長女比起來,劉子業才該是這群人真正的主子,但是劉子業太小還不知道自己被人嫌棄了,而雷次宗顯然也很滿意這個安排,蘇濤又從中多方周旋,跟随來的仆從也就不敢多說什麽了。

沒了劉子業在,整個世界仿若都清淨了三分,劉禦心情不錯,斜眼瞅着坐得離自己非常遠恨不能從車窗裏跳下去的雷次宗,彎唇笑了一下:“先生無須如此拘謹,你我有半師之緣。”

他在不說“我喜歡跟聰明人說話”的時候,露出來的笑都是假笑,偏偏假笑雖然帶着股揮不散的冷意,卻比他的真笑要好看多了。

正經如雷次宗者都忍不住多瞅了一眼,他年紀大了,更何況劉禦還太小,早就沒有了啥啥旖旎的心思,所以看過去的目光帶着純然的欣賞。

劉禦年紀不大,穩穩當當坐在馬車上,兩腿微微分開,左手拿書,右手很自然搭在膝蓋上,談笑間帶出來一股坐擁天下的氣勢,讓人看着就移不開眼,雷次宗再一次覺得,武陵王這個女兒不知道比他那個蠢兒子好多少倍。

雷次宗對武陵王本人的評價也不高,聰明人都看不上空有狠毒陰險而沒有腦袋的莽夫,但是他确實挺喜歡劉禦的,很多時候,一個人是不是那塊料子,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雷次宗見劉禦手中還捏着他之前給劉子業說了個開頭的《三字經》,禁不住眯着眼睛抖着手笑了一下:“大殿下可聽懂老夫日前所講?”

劉子業剛斷奶不久,肯定是聽不懂的,倒是雷次宗在教授的過程中,隐約感覺到自己還有另外一位小聽衆。

不過他這幾天多方觀察劉禦,卻沒有發現他有什麽異常舉動,劉禦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靠着車壁閉目養神,還帶着點嬰兒肥的臉頰下拉,不露喜怒哀樂,怎麽看怎麽有點高深莫測的味道。

雷次宗想得很簡單,他本來是答應武陵王幫人家教育兒子的,結果現在縱容着人家女兒把兒子給趕走了,自然就很心虛,得想辦法在別的地方彌補回來。

他看武陵王走之前說的那番話,似乎明裏暗裏希望他也給女兒點注意力,雷次宗簡單詢問過劉禦的意見,便開始撸起袖子來繼續之前講到的地方往下繼續。

嚴格來說,劉禦并不是一塊讀書的好料子,他對除了權勢以外的任何東西都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現在,也就讀書算得上是他唯一的出路,既然讀書認字已經跟權勢挂上了鈎,他也樂意靜下心來學。

三個月時間緩緩而過,九輛華蓋馬車在城門口穩穩停下,雷次宗抓着劉禦的手淚眼朦胧:“天妒英才,天妒英才!”

他心疼啊,掏心挖肺地疼,雷次宗現在的感覺就跟懷裏的無瑕美玉撞掉了一個角一樣難受,他活了這麽大歲數,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有靈性的學生,只可惜偏偏是一個女娃,沒法入朝為官,雷次宗是真心疼肉疼。

劉禦對一個皺巴巴瘦得不成樣子的山羊胡老頭不感興趣,尤其現在天氣已經漸漸轉熱了,馬車裏難免悶熱,雷次宗手心裏都是熱乎乎的汗水,劉禦覺得很惡心。

不過考慮到這老頭日後可能會有大用,劉禦并沒有把手給抽出來,他面無表情道:“還望先生保證身體,學生日後若有機緣,定當前往雞籠山拜見。”

雞籠山是宋文帝專門為雷次宗開館的地方,據說皇帝時不時也會去溜一趟,劉禦對此心中自有計較,他得先見一見劉義隆,摸清楚對方脾性後,再決定具體的應對措施。

劉子業的奶娘把劉子業從第二輛馬車上抱了下來,劉子業仿若長胖了不少,經過了三個月的時間,也能說些含糊不清的詞語了。他這麽長時間以來在馬車上悶壞了,一出來就伸手到處亂抓。

劉禦正眼都沒有看他名義上的弟弟一眼,專心跟雷次宗培養感情,兩人說了幾句話,劉禦自己都被自己的肉麻話給惡心到了,卻見雷次宗一副很受用的模樣死賴着還不想走。

這老頭有點沒眼色啊,劉禦略略一皺眉,不動聲色道:“今日天色已晚,雞籠山地僻人稀,先生車馬勞頓,不若請先生暫且随我們前往父王府邸。”

雷次宗笑眯眯并沒有接話,他有他的想法和顧慮,現在宋文帝眼看就要不行了,底下幾個皇子全都蠢蠢欲動,不僅武陵王,連當朝太子的日子都不好過。

他之前随着武陵王的馬車一道來京,還有說得過去的理由,若是再到人家府上住下,難免就要在腦門上貼了“三皇子黨”的标簽,雷次宗這樣的人精自然是不幹的。

但是自家女學生的一片好意也不容辜負,雷次宗把話題扯開,又說了些有的沒的,生怕他再提起剛剛的提議,不久就告辭離開了。

劉禦自吩咐蘇濤帶着幾個可靠人手護送先生離開,雷次宗覺得自己一顆心暖呼呼的,這要是一個有功利心的大人這麽做,他自然不會動容,但是一個小孩子能把事情考慮得這麽周到,顯然是真的擔心他的人身安危。

這個小女弟子雖然不喜歡說笑,一張臉板的死死的,但是看樣子倒是個熱心腸,雷次宗坐在蘇濤命人準備的馬車中,特意撩開簾子往城門方向看了一眼,見一個小小圓圓的身影站在官道上對着這邊行弟子禮,不禁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颔首微笑。

送走了雷次宗,劉禦面無表情一直注視着馬車在拐角處消失不見了,才轉過頭來看着旁邊:“啓程前往王府。”

武陵王在建康也是有府邸的,他每年來這裏為他爹劉義隆慶祝壽辰的時候,都要在府邸暫住。早在收到宋文帝家書的時候,劉駿就已經命人早早來到建康,把府邸重新修整一番。

這段時間以來,跟随的仆從聽劉禦的命令早就習慣了,此時也沒有異議,劉禦的奶娘劉氏來恭請他重新上車,一行人進入城門往武陵王王府走。

只不過這次劉子業就沒有被抱到後面的馬車上去了,他的奶娘想到自己的女主子來之前的吩咐,有心讓他們兩個親近一番,特意把劉子業放到跟劉禦挨着很近的地方。

劉禦正眼都不看旁邊的人,他随手抓過軟墊上放着的一本《詩經》來看,眼皮也不擡,很冷淡的模樣。

不過劉子業并沒有自己吃了軟釘子的自覺,搖晃着大腦袋想往劉禦身上爬。

劉子業在武陵王府的時候是很怕他的,可能是劉禦見天板着臉不說話的模樣讓小孩兒本能地覺得他确實不好惹,不過這都快三個月沒見面了,以往的印象就淡了,此時見了劉禦也沒了以往的戰戰兢兢。

劉禦動了動腳尖,本來想一腳把人踹開,卻被一向深知他脾性的奶娘劉氏給摁住了,劉氏賠笑道:“大殿下且請喜怒,二殿下這是跟您親近呢,你們是至親血脈,天底下最親的人。”

她是知道的,劉禦揍人的時候從來都不手下留情,都是往死裏使勁兒的,這要真一腳踹上去,劉子業半條命就沒了。

劉禦嗤笑了一聲,推開劉子業,繼續低頭看書。什麽親近不親近的,劉子業明顯就是好色成癖,這人挺小的時候就喜歡看美人,而且只肯跟美人親近,連他親爹武陵王因為長得醜,劉子業都不怎麽樂意讓劉駿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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