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東暖閣
“哦?”沈沉應了一聲。
“只是後來他得了場病,這半年才好,所以才來了臣妾宮中。”皇後道,“說不得還是敬朝義會□□人,她宮裏的膳食素來別出心裁,上回送來的那粉蒸肉臣妾吃着就覺得好。”
沈沉點點頭。
皇後也不知道自己念叨這些家常皇帝能否聽見去,但見他沒有反對,也沒有不耐的神色便繼續道:“皇上,今兒敬昭儀來求了臣妾一件事,實在叫臣妾有些左右為難。”
“她能有什麽事兒求你?”沈沉端起茶盞低頭吹了吹。實際上宮女送上來的茶熱度都是剛剛好的,絕不可能送燙人的茶來燙皇帝的嘴。
“她說想留在避暑山莊。”
“咳、咳……”沈沉被水嗆了一下,皇後連忙将手帕遞了過去,起身替皇帝輕輕拍起背來。
沈沉擺了擺手,緩過氣來道:“她簡直混賬!”
“臣妾也覺得她是胡鬧呢,已經說過她了。”謝皇後趕緊道。
“朕……”沈沉站起身,本想說擺駕遠近泉聲的,但忽地又改了主意,重新坐下,“你別由着她胡鬧,該說就說,該罰就罰,簡直翻了天了,明兒叫她滾到煙波致爽,朕親自問她,朕難道是哪裏對不住她?”
皇後見皇帝在氣頭上也不敢多勸,只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誰知沈沉次日去碧淨堂給東宮太後請安,聽到她也提了敬則則想留在避暑山莊的事兒。“這孩子也是誠心,說是皇後生辰那會兒,她就許了願的,要為哀家和你母後,還有皇後抄寫九十九卷《金剛經》供奉在碧峰寺。加之她手不是受傷了麽,若是路上不小心再傷着,說是就要殘廢了,哀家想着就讓她留下吧,也不急在一時,等手臂好了再回宮也行。”
沈沉笑了笑,“既是抄佛經哪兒不能抄啊?抄完了再叫人送回碧峰寺難道不行?朕看她怕是別有用心,所以已經告訴皇後,讓敬氏自己到煙波致爽齋請罪了。”
東宮太後張了張嘴,沒想到會是如此結果,不過卻也無妨。敬則則自己作死惹怒了皇帝,也怨不得別人。
當沈沉在自己母後西宮太後處再次聽到敬則則要留在避暑山莊的消息時,已經不覺得有意外了。
“皇帝,這敬氏實在是該管管了,她進宮是做什麽的?選她進來是伺候你的,如今倒好她卻想一個人留在避暑山莊,怕是心野了。也不知道這兩年她在避暑山莊安分不安分。”西宮太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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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該管管的,朕待會兒親自問她。”沈沉道。
西宮太後覺得皇帝的态度太平和了,于是嫌棄地道:“你可別被她哭兩聲就哭心軟了,哀家看她心思不在宮中,你且多查查。”
沈沉看着西宮太後道:“母後,避暑山莊雖不在京城,但也是皇家宮苑,敬氏在山莊內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的。”
西宮太後沒想到這等時候了沈沉還護着敬則則。
實際沈沉未必就是護着敬則則,只不過任誰作為男人也受不了別人非要把綠帽子扣在自己頭上。而且作為自己的母後,不往好了想,仿佛很高興自己戴綠帽子似的,還生怕他戴不上。
說不得也就是東宮太後無子,而景和帝自己又争氣,若真靠西宮太後,沈沉是絕對沒有機會問鼎大位的。當初西宮太後在先帝跟前也并不怎麽得寵。
“可若是她有心,總能找着法子的。”西宮太後不甘地道,似乎并沒察覺自己兒子的不快,也可能是不在乎,即便他是皇帝也還是自己的兒子。
沈沉已經連假笑都敷衍不出來了,“母後就這麽希望敬氏不安分麽?”
西宮太後被噎了一下,“哀家當然不會這麽希望。只不過是怕皇帝被人蒙蔽。還是新惠這樣子知根知底的才好。”
“兒子要是如此容易就被蒙蔽,這天下就危矣了。”沈沉道。
西宮太後長長地呼了口氣,顯然是被沈沉給氣着了。兒子長大了,表面上說孝敬你,可實際上你說什麽他都有自己的主見,所以不會聽你的了。
西宮太後被氣着了,敬則則則是被吓着了。她雖然自知自己在作死,也知道這事兒不太好辦,可心裏還是存着僥幸的,但皇後派人來傳話,轉述了一下景和帝的語氣,敬則則還是被吓到了。
敬則則走到煙波致爽在外面時,感覺自己腿都軟了,很想有個肚子疼什麽的,能讓她有借口可以卧床上不起來。
“高總管,皇上現在有空見我麽?”敬則則十分謙恭地問道。
高世雲躬身道:“娘娘,皇上說了,娘娘一到就請進去。”
敬則則有些呆呆地立在丹墀下,她原本還希望景和帝能被什麽事兒給絆住呢,沒想到居然放着國事不料理,就等着自己呢?她何德何能啊。
敬則則這會兒是退無可退,只能硬着頭皮跟着高世雲往前走。
“回皇上,昭儀娘娘到了。”高世雲領着敬則則走進了煙波致爽齋的第二進,這裏是皇帝的寝宮。
走到東次間門口時,高世雲便不再往前,而是躬身退了出去,順手還把大門兒給帶上了。
敬則則的心随着那關門的“咔嚓”聲也提到了嗓子眼裏。
“還不進來,在磨蹭什麽?”景和帝的聲音從次間傳來,敬則則仔細辨別了一下,實在聽不出喜怒。
她吸了口氣,這才繞過镂空多子多福隔扇走了進去。
但見景和帝盤腿坐在窗前榻上,手裏拿着朱筆正在批折子。
“臣妾請皇上安。”敬則則恭敬地行禮道,姿勢每一分每一寸都拿捏得很規範。這之前她在皇帝跟前其實已經很久沒這麽規規矩矩地請過安了。
沈沉叫了聲“起”,轉頭看了看敬則則,視線又重新回到了奏折上,“朕這兒還有幾份折子,看完就好。你先沐浴吧。”
“沐浴?”敬則則傻了,不太明白皇帝的意思。即便是要挨板子,也不至于先洗幹淨吧?
“嗯。”沈沉頭也沒擡,只擺了擺手似乎在催促敬則則。
敬則則無可奈何,只能往東暖閣去。
裏面禦前侍女已經準備好了,待她進來就開始替她寬衣解帶,然後擁着她去了淨室。煙波致爽的淨室闊大無比,中間那雕游龍的漢白玉砌的池子,都夠人游來游去了。
北首左右兩個龍頭正往池子裏注着熱氣騰騰的水,可比遠近泉聲的洗澡池舒服多了。敬則則小心地捧着自己的手臂,由宮女伺候着走進了池子。
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裹上宮女事前準備好的輕袍,又重新回了東暖閣,卻見景和帝已經換了便袍等着了,手裏拿了卷書正在随意翻看。
沈沉聽見腳步聲擡頭看向敬則則,見她剛沐浴完,身上還帶着水汽,顯得唇紅齒白,嬌嫩妍麗得不可方物,他擱下書朝敬則則招了招手。
敬則則忐忑地往前走了幾步,在距離皇帝膝蓋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住。“皇上,臣妾……”她覺得她還是可以死裏求生地解釋一番的。
“嗯。”沈沉伸手拉住敬則則的右手,将她往前輕輕帶了帶,然後又将她溫柔地摟入懷中。
敬則則都懵了,完全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因此身體僵硬得厲害,“皇上……”這等親昵比打她一頓還叫她來得心驚膽戰。
“行了。”沈沉打斷敬則則的話,“你的手臂恢複得如何了,可還疼得厲害?”
“這兩日已經不怎麽疼了。”敬則則實話實說地道,“就是還不能動。”
“嗯,康書和治療跌打損傷很有一套,你別擔心自己的手。回宮的路上,朕讓他專心一路照料你的手臂。”沈沉道。
敬則則沒順着皇帝的話開口。
沈沉捏了捏敬則則的臉頰,“朕說你也實在太小氣了,剛回宮事務繁忙,朕沒去看你,你犯得着生氣成這樣麽?”
敬則則微微詫異地看向皇帝,沒想到他是這麽想的,于是趕緊順勢裝出一副妒婦模樣,“那皇上不是得空去看祝賢妃麽?還有寵幸美人也都沒落下。”
這事兒沈沉沒法兒跟敬則則說。在草原上時,他對敬則則有承諾,所以一直憋着,直到回宮難道還不能瀉瀉火?可眼前這個人醋勁兒上頭卻是什麽都敢做的。
“你醋意怎麽這麽大?朕難道就不能寵幸其他嫔妃了?再說了你這不是手臂傷着麽?”沈沉耐着性子解釋道。
敬則則沒法解釋這誤會了,她之所以挑刺,只是為了給自己留在避暑山莊找個理由而已,卻沒想到皇帝脾氣這麽好,居然還跟她解釋,還不停地撫摸她的脊柱安慰她。
只是安慰着、撫摸着,好似氣氛就有些不對了。
敬則則裝作不經意地、小心翼翼地在皇帝大腿上挪了挪自己的臀,結果景和帝就用手指把她的下巴往上擡了。
原來她沒理解錯意思啊?
不是說她手臂沒好,不适合侍寝麽?
那是真不适合侍寝。所以整個過程,皇帝都是小心翼翼地不碰着她的手臂。如此一來,動作就極為艱難,越是艱難,就越是壓抑,而越是壓抑那炙熱的感覺就越是強烈。
好似即将噴發的火山,卻生生被顆大石頭給堵住了火山口。岩漿在下面汩汩地冒着氣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沖開那巨石。
而一直到最後,景和帝都用極強的自制力克制了自己的破壞性。兩人都汗津津的。雖然不算酣暢淋漓,但畢竟是解了渴,聊以安慰。
敬則則也被折騰得夠嗆,雖然皇帝一路待她都很溫柔,不像以前那樣橫沖直撞,可還是把她擺弄來擺弄去的。她一直小心着自己的手臂,提心吊膽,又被皇帝弄得不上不下,覺得有人在拿羽毛撓自己的心,酥癢難耐不解饞。
于是弄得她反而食髓知味一般,到後面甚至纏着皇帝不肯松。
沈沉在敬則則的臉頰上香了一口,然後将頭順勢埋在她的頸窩裏蹭了蹭,“朕不想起去了。”
敬則則不由愣了愣,皇帝這是在跟她撒嬌麽?
剛才他們是白日宣淫了麽?而且還是在煙波致爽裏。敬則則盯着帳頂看了良久,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這睡的是皇帝的東暖閣啊!!!
就是皇後都沒資格睡的地方呢!
後妃侍寝,到煙波致爽的話,皇後是在東配殿,而衆妃則是在西配殿,東暖閣乃是皇帝的寝宮。
敬則則的虛榮心被滿足之餘,一顆心又懸在了半空。景和帝這麽對她,讓她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弄得她想留在避暑山莊都有些理不直氣不壯了。
敬則則閉了閉眼睛,讓自己去想兩年多前的那一巴掌。
那把驕矜、任性卻全心全意的敬則則徹底打醒的一巴掌。就因為景和帝相信了是她害得玉美人落了胎。
當時那場景敬則則自己也說了許多氣人的話,而且表面看起來的确是證據确鑿。偏偏她愛吃醋,也沒少在景和帝面前提及玉美人的肚子。畢竟那時候玉美人也頗為得寵,還命好地先懷上了孩子,敬則則當然會有些酸言醋語。凡事總總加起來,她就辨無可辨了,只留滿心的委屈。以為皇帝深知她的人品,以為他會相信她的。
敬則則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如今景和帝如此,看着好似相信了她,實則也不過是因為後來查清了真相而已。若是舊事重演,她還能有這般幸運麽?
敬則則沒這個自信。在宮中,十九歲已經算是老人了。老人的恩寵再盛又能有幾年呢?三年就是一個坎兒,敬則則真的沒那個自信。
敬則則兀自發呆時,嘴上說着“不想起身”的皇帝,卻身不由己地坐了起來,叫了高世雲進來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