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無

雷金玉的行動非常快, 不過三天的功夫,領着工匠們就将萬春園修葺一新。

雲瑤前去看了,驚喜那是一出接一出。

其他如正屋卧房還算中規中矩, 獨洗漱間裏的木材裝飾,雷金玉全部用了楠木!

雲瑤不由得想起前世的一句話,低調有內涵, 還得加一句衣錦夜行。

雖然說財不外露,但雲瑤屬于那種沒多大出息的, 既怕錢財被人惦記,但是完全藏着掖着, 好似又有些心癢意難平。

雷金玉在這種不起眼之處揮金如土的方式,簡直太合她的胃口了。

除了洗漱間之外, 更讓她驚喜的地方是, 卧房與書房的窗戶,他都鑲嵌上了琉璃。雖然只有幾小格, 比起先前只糊滿窗紙的窗戶,屋裏不知道亮堂了多少倍。

在廂房裏,雷金玉也按照雲瑤的要求, 做出了她一直惦記着, 可以用來吃地鍋雞與鐵鍋炖大鵝的那種竈。

她想到待天氣冷下來,圍坐在竈旁邊煮邊吃暖呼呼又美味的各種鐵鍋炖, 心中就喜悅得直冒泡。

除了工匠們的工錢, 像是楠木與琉璃等, 都是雷金玉免費送給了雲瑤, 無論她說什麽,他都不肯收銀子,

雷金玉笑呵呵地道:“雲格格, 若是你給銀子,就與奴才生份了。以後奴才也不好意思再吃你的飯菜,那奴才可是虧大發了。”

雲瑤也是仗義豪爽的性情,既然大家是朋友,彼此之間有來有往,也就沒有堅持,想着以後有機會,她再報答回去就是。

看完萬春園回到萬方安和,雖然已經是半下午,雲瑤卻一刻都不肯等,急着指揮動手搬家。

姚姑姑駭笑,勸着她道:“格格,搬家前總得看看黃歷,哪能一時興起說搬就搬的。”

雲瑤牛氣沖天一揮手,“我今天搬家,黃歷也得因為我改寫!”

姚姑姑無語,看了下天色勸道:“要不等爺回來,與他商議之後再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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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瑤心急得很,恨不得馬上躺到完全屬于自己的床上去。她斜了姚姑姑一眼,嫌棄地道:“恁地啰嗦,商議來商議去,要不要再去請欽天監算一算,又不是.....”

她還是沒有被激情完全沖壞頭腦,将登基兩字咽了回去。

姚姑姑見她打定了主意,只得去叫來長興,領着下人拉着板車馬車來,忙忙碌碌開始搬家。

雲瑤從宮裏出來時,只有一個小包袱,過了幾年再搬家,加上被褥衣衫與庫房裏的等東西,也只裝了兩輛馬車與三架板車。

不過她滿足得很,有房有地有貓有馬,身邊還有三五好友,地裏莊稼長勢喜人。

在她看來,只要不去想有些糟心事,她雲瑤,簡直就是鹹魚翻身,成了人生的大贏家,

胤禛從澹寧居回到莊子,便看到幾輛板車中間,雲瑤威風凜凜騎在她那匹巴音臺吉贈送的黑馬上,懷裏親自抱着一幅卷軸,在夕陽下緩緩而行。

他莫名覺着這個場景有些熟悉,不由得回憶起了她初次出宮的那天。他心裏有些空蕩蕩的,她雖然神采飛揚笑意盈盈,他卻知道,這些都不是因為他。

好像,她每次的笑,都與他沒多大的關系。

随後胤禛有些惱怒起來,她就這麽迫不及待想搬走,連招呼都不跟他不打一個,都不耐煩等到明天再搬。

雲瑤遠遠就看到了胤禛的馬車,見他從車上下來之後,神色仿佛不大好。

不過她半點都不在意,笑着對他揮了揮手,笑嘻嘻地道:“爺,上馬來,妾身帶你飛啊!”

胤禛的那股子氣,在她主動的招呼下,或者又是她的笑容太過燦爛,他這幾天憋着的別扭,又莫名其妙的全散了。

車夫把車趕到一邊,恭敬等着胤禛過去之後,才又緩緩行駛起來。他走到雲瑤馬旁,對着她伸出來的手,咳了咳道:“坐前面去些,我騎馬帶你。”

雲瑤呲牙笑,順帶揚了揚手中的卷軸,暗戳戳又明目張膽地威脅他。

胤禛瞪了她一眼,然後四下左右打量之後,裝作若無其事上了馬,斜坐在了她的身前。

他身體完全擋住了雲瑤的視線,她郁悶至極,想嘚瑟一下的想法被現實打敗,只得作罷:“還是爺坐後面吧。”

胤禛悶笑,又下了馬,重新坐在了她身後。他握着缰繩将她攬在懷裏,趁人不備偷親了下她的臉頰,冷哼道:“怎麽這麽晚了還要急着搬走?”

雲瑤就知道他會問,早已準備好了說辭:“太陽落山之後才涼快。”

胤禛不買賬,反駁道:“歪理,早上起來不是更涼快?”

雲瑤振振有詞地道:“晚上搬好,早上就可以睡懶覺了啊。”

她的歪理胤禛聽起來又有些道理,主要是她早上總是賴着不想起,就算睡不着,也會在炕上磨蹭許久才肯下來。

胤禛知道她的理由一籮筐,笑着道:“院子都收拾規整了?我還說什麽時候陪你去看看呢。”

雲瑤叽叽喳喳說了,胤禛聽到是雷金玉帶着工匠們替她趕工,心裏又說不出的滋味。

本來是他派去的人,卻被她混成了莫逆之交。他想起她身邊那些人,從姚姑姑馬氏她們,到他派去的長興,最後都成了她的死忠。

近的不算,還有一個遠在宮裏的魏珠,兩人那是有過命的交情,連着梁九功與禦前的那堆人,與她關系也非常不錯。

好像除了他後宅的幾人,她與其他人相處得都挺好。

雲瑤故意賣了個關子,先沒有跟胤禛說窗戶上裝了琉璃的事。等到他們到了之後,她帶着他進去,在他面前炫耀道:“怎麽樣,妾身這裏不錯吧?”

胤禛四下打量,見屋裏的擺設都不算顯眼,不過是些尋常的花梨木桌椅案幾。待進了卧房一看,靠近窗戶邊的矮塌,換成了小葉紫檀,仿佛在對應特別明亮的琉璃窗格。

尤其是他看到洗漱間金絲楠木特有的紋理質地,雖然只用了小條的下腳料鑲嵌,也不算什麽逾矩,不過還是得值不少銀子。

她還真是有本事,胤禛心中不由得泛起陣陣的酸意,冷笑着說道:“這些銀子我沒有見到賬上有支出,你都是白得來的吧。無功不受祿,我讓蘇培盛把銀子送來,你去還給雷金玉。”

雲瑤笑着道:“我拿自己的人情抵啊。嘿嘿爺,過兩天妾身準備大宴賓客,你替妾身下個帖子請十三爺來吃酒席好不好,十四爺要是有空,也可以一并來。”

胤禛見她生硬地轉來了話題,也沒再掃她的興堅持要付雷金玉銀子,取笑她道:“就你面子大,我瞧着你那是臉厚。十四就算了,就只叫上十三吧。

不過你說要大宴賓客,請十三一個就叫大宴了,其他的客人呢?”

雲瑤聽他拒絕請十四,心裏直嘆息,德妃生生把親兄弟倆弄得生份了。不過她也不便多發表意見,笑道:“除了十三爺之外,還有雷先生啊。

其他修建萬春園的工匠們,妾身準備一些吃食果子酒水,讓他們每人領一份回去,也花不了幾個銀子,算是妾身對他們的小小心意吧。”

屋子裏姚姑姑領着下人在忙着收拾擺放東西,怕沖撞到兩人,還得繞着他們走。

雲瑤見他們呆在裏面實在礙事,招呼着他一起走出院子,沿着花叢小徑散步到西側的湖邊。

靠近湖邊有座小宅子,窗戶臨着湖,掩映在花叢中,看上去特別美。

雲瑤最喜歡這座小宅子,不過她打算自己獨享此處,胤禛來的時候,他們還是住在正院裏。

胤禛也看到了那座小院,說道:“我們去那裏看看。”

雲瑤有些不情願,不過這麽大的地方也藏不住,便跟着他一起去了。

甫一進屋,胤禛就露出了滿意的神情。這裏本來先前是賞花招呼客人的花廳,與別的分成左右兩間房加一間正屋不同,只獨有一大間寬敞的屋子。

屋裏面雷金玉用屏風隔開,卧房洗漱間與歇息吃茶之處樣樣俱全,看起來卻猶其通透。

屋子的窗戶特別大,從琉璃窗中望出去,不遠處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此刻湖中荷葉荷花漣漣,随着微風蕩漾,美不勝收。

胤禛幹脆地道:“我們今晚就住這裏吧。”

雲瑤不樂意了,又不好直接拒絕,幹笑道:“爺,這裏太小了,還是住在正院方便。”

她想轉移他的注意力,拉着他往外走,說道:“爺,外面的湖裏清理過淤泥,水特別清澈。裏面還放了小舟,到時候泛舟蓮葉間,可別提多美了。”

胤禛看出了她明顯的敷衍,心中又起了疙瘩,質問道:“你是不是不想與我住在一起?”

雲瑤真想仰天長嘆,你既然知道還明知故問。不過她還是得細心解釋道:“爺,妾身問你啊,是不是很多時候,其實爺也很讨厭妾身,想幹脆掐死妾身算了?”

胤禛愣住,然後斬釘截鐵回答道:“沒有!”

雲瑤被噎住,可是她有很多時候,都在暴跳如雷的邊緣,恨不得把他掃地出門啊。

她不死心,笑着繼續說道:“爺真是厲害,說謊都不眨眼。其實這裏呢,是妾身給自己留下來的修行之處。

每次只要妾身不小心惹爺不開心了,冒犯到爺了,妾身就自發滾到這裏來自我反省,不留在爺面前礙着爺的眼。

也省得爺得自己怒氣沖沖離開,回去自己的院子。爺你想啊,要是天氣不冷不熱還好,那下雨下雪的天氣呢,滴水成冰的天氣呢,還有一出門就一身臭汗的天氣呢?

爺可是這府裏的天,卻好像是被掃地出門了一樣,那得多沒面子啊。”

胤禛被她的詭辯逗笑了,沒好氣地道:“就你的理由多,這些話你還是自己留着吧。明明是你自己嫌棄我,還如此冠冕堂皇,虧得我不跟你計較。

算了,我不跟你搶,你想自己住就自己住吧。不過有一點,我在的時候,你必須得跟我住在一起,不能跟我提那勞什子的反省不反省。你肯定不會反省,我也沒有真正生你氣的時候。”

雲瑤聽他這樣不許那樣不許,白眼暗自都快翻到了天際。不過她也不會傻得梗着脖子跟他頂嘴,兩人在夜幕中散了一會步,便回去了院子。

過了兩天,雲瑤辦了暖屋酒席,殺豬宰羊,好幾口大鍋同時煮着豬頭下水等美食。

鹵香味遠遠飄散出去,惹得十四一進莊子大門,就跟那小狗尋食般,撒腿跑得飛快,順着香味找到了地方。

雲瑤見十四也來了,擡眼望去,胤禛與十三跟在後面,他背着手看着十四的背影,滿臉是掩飾不住的嫌棄。她暗自發笑,估計這是被十四纏上了,他拒絕不在生悶氣呢。

十四一下竄高了大半個頭,抽條後不再像以前那樣圓滾滾,人瘦了許多,臉部輪廓清晰起來,乍一看與胤禛還有幾分相似。不過他一張嘴,就覺得兩人是半點都不像了。

“哎喲我的乖乖,好香好香,雲格格,鍋裏煮的什麽,快拿些出來嘗嘗。”

他一邊圍着鍋轉,一邊還躍躍欲試伸手去揭鍋蓋。雲瑤怕他燙着了,忙出聲阻止道:“十四爺別碰,仔細燙着,裏面煮的豬頭肉豬大腸,還沒有煮熟呢。這些下腳料怎麽敢端上十四爺的桌子,等會請你吃別的。”

十四還從沒有吃過豬大腸這些東西,他才不管上不上得了桌,只管着香不香,立刻說道:“那可不行,這麽香的東西我一定得嘗嘗。”

他轉身朝十三大聲道:“十三哥,你吃過豬大腸沒有?”

十三每次都跟着胤禛來,雲瑤不會把這些端上胤禛的桌子,所以他也沒有吃過。他頓時也有些好奇,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曾吃過,雲格格,等會能給我們嘗嘗嗎?”

雲瑤含笑看向胤禛,見他也沒有反對的意思,便笑着應了。

到了中午吃飯時,雲瑤讓廚房切了鹵豬頭肉與鹵肥腸等上桌,再配上調制的蒜泥辣油蘸料。

十四最先忍不住夾了一塊豬頭肉嘗了,他先是一呆,然後囫囵吞下,筷子又迫不及待伸向了鹵肥腸。

雲瑤緊盯着十四的反應,見他含在嘴裏細品了一會,然後筷子又再次伸向了鹵肥腸,心裏松了口氣。

她就怕十四口無遮攔,說出什麽屎臭之類的話。以着胤禛的挑剔,他聽了之後,這餐飯也別吃了。

十三是兩樣都喜歡,不過不像十四口味重,只猛吃鹵肥腸,還特地蘸足了醬料再吃,其他的魚蝦蟹瞧都不瞧一眼。

胤禛夾起小塊肥腸,放在鼻尖聞了聞,便不動聲色放在了一旁,又另換了雙幹淨的筷子,再去夾豬頭肉。不過他倒不嫌棄豬頭肉,連着吃了好幾塊。

吃飽喝足之後,十三規規矩矩坐下來陪着胤禛吃茶消食,十四又去逗貓大爺了。

大橘小橙經過上次的驚吓,小橙還好,大橘雖然後來好了起來,性格卻更加易怒暴躁。

只要有不太熟悉的人一近身,就立刻炸毛,二話不說先跳起來撓一爪子,再轉身爬到高處藏起來。

十四毫無防備,大橘撲過來的時候,他人倒機靈閃開了,不過卻被它吓了好一大跳,怔怔看着雲瑤:“雲格格,大橘這是怎麽了?”

雲瑤笑了笑,也不說先前大橘被人傷過之事,只道:“大橘怕生,估摸着十四爺一段時日沒有來,它眼生所以害怕了。”

十四聽後,看着胤禛抱怨道:“都是四哥,每次我要跟他來找大橘小橙玩,他都推三阻四的不讓我來。

今天還是我纏着十三哥,他帶上了我,不然還不知道你搬家了呢。雲格格,你為什麽要搬到這裏來啊?”

胤禛已經微微變了臉,雲瑤觑着他的神色,笑着反問十四道:“十四爺覺着這邊不好玩嗎?”

十四咧嘴一笑,“那倒是,萬春園這邊也不輸绮春園,尤其是肥腸特別好吃。說實在的,吃之前我心裏還有些膈應,腸裏面裝的都是屎,還怕吃到一嘴屎味呢。

不過還好還好,只有那麽一丁點臭味而已,吃起來反倒更增添了別的風味。”

胤禛猛地放下茶杯,偏開頭捂住嘴一陣幹嘔。十三好些,只有些無語看着十四。雲瑤哈哈大笑起來,吃完了還是沒能逃過十四的那張大嘴巴。

雲瑤當時還樂得很,等德妃身邊伺候的嬷嬷親自前來傳話,說德妃要見她時,她頓時笑不出來了。

肯定是十四那個大嘴巴去德妃跟前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話,不然憑着她雲瑤一個小格格,何德何能讓德妃記得她。

雲瑤送走嬷嬷,就開始坐立難安起來,根驢拉磨一樣在屋子裏轉來轉去,連聲道:“怎麽辦,怎麽辦,要是德妃娘娘怪罪我給十四爺吃了不上臺面的豬大腸,要是怪罪大橘對十四爺不敬,要打殺大橘怎麽辦!”

姚姑姑眼神也跟着雲瑤打轉,不一會就頭暈起來,拉住她勸道:“格格,你快別轉了。德主子也不是那不講理之人,可別自己吓着自己了。再說還有爺呢,爺肯定會護着你的。”

雲瑤都快哭了,“姚姑姑啊,我還沒有說完呢,德妃娘娘肯定要提孩子的事。要是以後天天把我叫去訓斥一通,說什麽你迄今未有身孕,就是因為你與老四聚少離多,你住在莊子裏怎麽能懷孕,搬回府裏去住吧。

人家有理有據的,軟刀子割肉,且都是為了你好,你還不能拒絕,不然就是不識擡舉。”

她學着先前見到德妃時的神色與口氣,“你身為老四府裏的格格,當以伺候老四為重,替老四開枝散葉。女人不生孩子,那還能算作女人嗎,簡直就等于廢物!”

姚姑姑驚得猛扯雲瑤的衣袖,差點沒上去直接捂住她的嘴。幸好平時屋裏從來不留下人伺候,只有兩人在,所以她打胡亂說也不大要緊。

雲瑤發洩了一通冷靜了許多,瞬間又給自己打氣:“靠天靠地靠爺,都不如自己來得可靠。姑姑你說得對,只要德妃娘娘不直接拉下臉要打要殺,就沒什麽大不了的。”

胤禛晚上從澹寧居回來,聽雲瑤說了德妃要見她之事,沉吟了片刻之後說道:“你不用擔心,明天我沒事,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去見額涅,她不會拿你怎樣的。”

雲瑤扯出一個虛虛的笑容,他自己都搞不定他親娘,就少在她面前亂作保證了。

第二天,雲瑤不用胤禛三催四請,自己就跟着他在寅時起了床,洗漱打扮出來,胤禛眼前一亮,贊許道:“這一身選得不錯,喜慶得不誇張,也不過于素淨。”

雲瑤低頭看着自己一身杏色旗裝,她的衣衫是不誇張,不過胤禛為了安慰她,他的表情過于誇張了。

都是直筒不顯腰身的旗裝,只顏色繡花大同小異,能好看到哪裏去,不過是花盆底把她又拔高了一截而已。

用過早飯之後他們一起出了門,胤禛本來要陪她去德妃住的院子,才進暢春園沒一會,禦前的小太監就把胤禛叫了去,說是康熙有事傳召。

胤禛又溫聲安慰了雲瑤幾句,還不忘叮囑姚姑姑與長興,讓他們機靈些,有事就到澹寧居來找他。

雲瑤有個特點,緊張到頭之後,反倒幹脆豁出去了。見他如此鄭重其事,讓她原本的緊張倒少了許多。

德妃住在離清溪書屋最近的院子裏,裏面寬敞清幽,院子裏只住了她一人,沒有再塞進別的低份位嫔妃進來,可見她現在還是很得康熙的寵愛。

雲瑤進去之後,眼觀鼻鼻觀心,也不東張西望,垂下眼簾恭恭敬敬請安。

德妃饒有興致打量了她幾眼,溫和地道:“起來吧,許久未見,你倒如十四說的那樣,仍然紅光滿面。”

雲瑤心裏暗自又将十四罵了一通,吃飽了也不能堵上他的嘴。哪有這樣形容年輕貌美女子的,他怎麽不幹脆說她身體還硬朗着呢。

德妃賜了坐,嬷嬷搬來了小杌子,雲瑤謝過之後,只斜着身子坐了一小半,目光平視過去,能看到德妃娘娘的大腿根。

這樣坐着非常不舒服,但是德妃沒有在她福身請安時故意不叫起,還賜了坐,至少表示現在一切順利,雲瑤暫且放下了大半的心。

坐下來之後德妃就開始問話,大半都圍繞着胤禛吃沒吃好,睡沒睡好,熱不熱冷不冷。

雲瑤對這些可以說了若指掌,都一一流利回答了,德妃滿意地點點頭:“倒是個不錯的,懂得伺候人。”

雲瑤垂頭羞澀地笑,連着謙虛了幾句。她想起十三說德妃與胤禛之間那些問話,心道十三說得還真是不錯,德妃關于胤禛的,來來回回還真是只有這一套。

不過提到十四,德妃的話就多了起來:“十四經常回來說,雲格格院子的飯食有多好吃,紅燒肉有多香。昨兒個他還在跟我吵,說要吃什麽鹵肥腸,那東西真有那麽好吃?”

雲瑤擡眼悄然偷看過去,見德妃一臉好奇,小心思轉得飛快。

德妃有個叔叔曾在宮裏做禦廚,民間吃下腳料的多了去,宮裏禦廚就算不做,也會私下去學一兩手。

她居然好奇鹵肥腸,看來人一旦身居高位,連着以前的記憶都改變了。

雲瑤斟酌了之後,笑着道:“回娘娘,其實鹵肥腸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就是反複清洗幹淨,再加鹵料煮熟就行。

十四爺喜歡吃,那是因着十四爺正在蹭蹭蹭長個子,所以餓得快,吃什麽都覺着香。奴才許久未曾見到十四爺,這次見到十四爺長高了許多,不出兩年,肯定就能長成個高個子。”

德妃聽雲瑤說十四的身高,也頗感慨地道:“可不是,做出來的新衣服,沒穿一兩次就短了一截,又得重新做新的。”

雲瑤算是摸清了點德妃的命脈,順着她的話把十四好一通誇,什麽機靈聰明,善良勇敢,吹得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德妃見雲瑤笑得眉眼彎彎,看着喜慶又有朝氣,對比着福晉每次木愣愣的臉,心裏就對她滿意了幾分。

聽她又神情真誠誇贊十四,再加上十四回來每次提到雲瑤就說她的好話,也跟着笑得合不攏嘴。

笑完之後德妃又冷不丁來了一句:“聽說你搬了地方,怎麽不住在绮春園了?”

雲瑤心裏一咯噔,總算是見着高手了,在你放松警惕之後,猛地來了這麽一句。

她哪能将胤禛後宅的妻妾不合擺到德妃面前去,只得撿了怕萬春園宅字沒氣會腐爛那套說法應付了過去。

德妃只微笑聽着,她聽十四說了之後,心裏早就明白了大半。不過見雲瑤口風緊,也不趁機訴苦告狀,心裏對她倒滿意了幾分。

雲瑤絞盡腦汁應和着德妃,兩人說得其樂融融。笑過之後,德妃話鋒一轉,還是提到了她最不想聽的重點上來。

“現今老四府裏還只有弘晖一個兒子,你得多抓緊些,早些替他開枝散葉才是。瞧着你身體很不錯,怎麽就沒能懷上呢,可有找太醫診過脈?”

雲瑤暗自叫苦不疊,面上卻還得笑:“回娘娘,每個月都請太醫診過脈,太醫說奴才的身體沒事,只是緣分未到,自管放寬心思,緣分到了孩子也就來了。

記得那年在木蘭秋狝時,十四爺還說,他以後要做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以後生一堆小英雄......”

她把話題又轉到了誇十四身上,德妃也順着她的話說起了十四。兩人絮絮叨叨又說了一堆,見時辰不早,才意味尤盡放她離開:“以後你多進宮來,陪着我說說話。”

德妃轉頭吩咐嬷嬷,賜給了雲瑤一大堆補身子的東西,囑咐道:“都是些女人吃了好的東西,裏面還有個生兒子的偏方。當年我吃了不久之後,就懷上了十四。你拿回去抓了藥來吃,可不要偷懶忘記了。”

嬷嬷拿着大包小包的出來,雲瑤感恩戴德謝了恩,領着姚姑姑退了出來。

一走出德妃院子,雲瑤的肩膀就垮了下去,手伸到背後揉着腰,低聲慘叫道:“好累啊,蜷縮着坐在那裏,腿伸不直,腰都快挺斷了。還不如幹脆站着呢,簡直比那下地耕地的牛還要辛苦。”

長興迎上來,姚姑姑把手中的東西交給了他抱着,笑着攙扶起雲瑤:“哪有那麽誇張,奴婢見格格可能說了,把德主子逗得開懷大笑。”

雲瑤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了絲笑意。身體的累還好,關鍵是心累。

德妃可不蠢,哪有那麽容易被糊弄,她這是投其所好,不過見着十四是德妃的心肝肝,卯盡全力誇他。

德妃也順着她的話說起了十四,兩人算是在互相順着找話說。十四以前是狗嫌貓憎,哪有那麽多可誇獎的地方。

她都已經快翻來覆去的說了,要是德妃再多留一會,估計她只能坐在那裏幹笑。

不過她再一次深刻認識到,德妃與胤禛母子之間關系的疏離,心裏對胤禛多了一點兒的同情,都是親生的兒子,這差別待遇也太大了點。

雲瑤看着長興手裏的大包小包,又苦笑起來。德妃還是有一碗水端平的時候,賜給了胤禛男人的補品,也賜給了她女人的補品。

幾人沿着清溪往外走,雲瑤四下環顧,見到熟悉的景致,心裏黯然,卻很快就釋然了。往事不可再追,追了只能把自己埋進去。

沒走一段路,雲瑤就被皇太後身邊伺候的嬷嬷叫了去,說是皇太後要見她。

雲瑤已經生無可戀,皇太後漢語生硬,她不會蒙語。

她還是在禦前當差時,遠遠見過皇太後幾次面,兩人之間是八杆子打不着的關系。

在她見過德妃精疲力竭之後,還要去見後宮的這尊大佛。

真是要了她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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