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不得不感嘆時間過得飛快,陳澤沒有參加中考,直升了一中高中部,在衆多學生和家長豔羨的目光下提前收拾書包進入暑假,而後的日子仿佛是按了快進,陳謙每每想起之前每天都在為明天飯錢發愁的日子,那種漫長程度讓他不敢想象。陳澤高二下期了,一年以後,迎接他的,将是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型考試。
今天是陳澤身份證上的生日,正值五一假期,陳謙頂着一頭汗,站在蛋糕店裏,為陳澤挑選17歲的生日蛋糕。
陳澤大了以後不願意過生日,陳謙也不勉強,但今年不一樣,這是陳澤成年以前的最後一個生日了,陳謙瞞着弟弟,獨自籌劃了一臺只有兄弟兩人的生日晚餐。
他廚藝大有長進,今天準備正式的露一手,選好蛋糕備好菜譜,都是陳謙觀察出來陳澤愛吃的菜,回到家裏,陳謙把蛋糕放進冰箱,系上圍腰,等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陳澤回家吃飯。
陳澤進門時正卡着飯點,他今天領取了家教工資,準備請哥哥下館子大吃一頓,沒想到桌上已經擺滿了菜。
“哥,我回來了”
陳謙還在廚房,聽到動靜擦了擦油手,走出來。
陳澤早上走的很早,動作很輕,等陳謙醒來都不見了人影,遲到的生日祝福此刻補上,他久違的上前抱住弟弟,陳澤如今有186,肩膀寬闊,很可靠的樣子,從小小男子漢長成了真正的男子漢。
“小澤,生日快樂”
陳澤自然地回抱他哥,将人摟得很近,埋頭在陳謙肩窩裏,滿足自己的私欲。
“好了好了,快起來,吃飯了”
陳謙拍拍陳澤的背,脫離懷抱,進廚房添飯,沒看到身後人微暗的神色和攥緊的拳頭。
兩人各自占據一方,陳澤吃得很香,看到陳謙期許的眼光,非常走心地誇獎,
“謝謝哥!這菜特別!特別!特別!好吃”
陳謙滿意了,看着對方,自己夾兩筷子又放下,
“我買了蛋糕,待會兒壽星來分吧”
陳澤猛點頭,看來是真餓了。
吃過飯後,陳澤主動收碗,陳謙樂得輕松,他最恨洗碗了。
蛋糕不大,為了不浪費,陳謙選了最小的,上面沒什麽花裏胡哨的裝飾,就是附近最有名的意大利烘培店裏的經典提拉米蘇。
陳謙插上獨獨的一根蠟燭,關了燈。
房裏漆黑,唯有陳澤瞳仁發亮,映出窗外的燈火,陳謙望向那雙同樣注視着自己的眼睛,在一瞬間捕捉到了過度的溫情,他有些不适應,低下頭,點燃了蠟燭,火苗活力地跳動,陳謙催促着,
“快許願吧”
陳澤低下頭,雙手合十交握,虔誠地把額頭靠在食指關節上。
蠟燭熄滅,陳澤的臉湮沒在黑暗中,不一會又因為眼睛适應了環境,而出現在陳謙面前。
陳澤喉結滾動,拿起蛋糕裏配的刀,完美的切下一塊方形,放進盤中,
“哥,給你”
陳謙接過來,兩人指尖觸碰交錯,只一下,又分開來,陳澤不自然地摸摸後腦勺,問道,
“好吃嗎”
陳謙仔細品嘗,蛋糕底浸潤濃郁的朗姆酒,香味四溢,配上微苦澀的巧克力粉和奶油奶酪,味道好極了。
他輕輕點頭,兩人在昏暗中借着街道的光,吃完了面前的蛋糕,遲遲沒開燈。
電話鈴突兀的響起來,那邊是陳謙的副店長焦急地聲音,
“出事了店長,有個客人喝高了鬧事,我們攔不住啊,您快來看看”
“先報警”陳謙語氣不太好,心裏急,幸好火鍋店離家不遠,
他蹙緊眉頭,被站在對面的陳澤察覺,
“怎麽了哥”
“店裏有點事,我去一趟”
陳謙動作很快,話說間換了鞋,拉開門頭也不回的走了。
陳澤緊随其後,追到小區大門,陳謙已經上了出租車,只留下個沒開遠的車屁股。
陳澤随即擡手攔車,現在正是出租車換班的時候,車多但也不好打,一連被拒絕三次,最後遇上了方向相同的司機,才匆匆趕往火鍋店。
陳謙到時警察還沒來,店裏的客人站了一群在馬路邊上,有的膽子大的在店裏圍觀,店內凳子翻倒,有打爛的啤酒瓶,幾個年輕力壯的小夥子試圖制止那位神智不清的客人,一邊喊着“請您冷靜一下”,可被圍在中間的那位個子高壯,保守估計至少得二百三十四十斤,眼看着按不住了,陳謙也沖上去,男人力氣很大,所有人手上都是青筋暴起,盼望着警察的到來。
陳謙偏頭過去,問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副店長,環境很吵,他撕着嗓子,
“報警了嗎!”
“報了報了”
副店長一個女孩子,陳謙招她的時候就是想着細心,也懂財務知識,但還是沒考慮全,遇到這種事,有些難以應付。
這不應該是單純的喝醉了,陳謙懷疑這是有精神病,他心裏嘆氣,什麽事兒都啊,大過節的,還遇上陳澤生日,這倒黴催的。
中間那位壯漢力氣着實太大,眼見着就要控制不住了,陳謙站在最外頭,一不留神,裏面的人先被撞開,連帶着陳謙,一群人幾乎是飛出去,後腰撞在板凳上,陳謙的手臂本能地想抓住什麽承力,卻狠狠地砸在桌角,當場便感受到強烈的疼痛。
陳澤進門就看到這一幕,跟着進來的還有警察。
制伏那位發狂的人不單只能用手,警察來戴上手铐以後瞬間老實許多。
陳澤沖到他哥身邊,
陳謙疼得龇牙咧嘴,他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痛麻木了,偏頭一看,手臂腫的老高。
在陳澤的攙扶下站起來,陳謙還不忘交代副店長清點損失,街邊吃了一半的客人又回了店裏,看着負傷的陳謙關心兩句,陳謙一路謝謝着出門,兩人站在路邊,上了出租車。
“師傅,麻煩去市二醫院”
陳謙先坐進去,陳澤斷後,關上門時車的輕微抖動都讓受傷的人痛的倒吸冷氣,陳澤沒說話,心疼地望着那只腫成豬蹄的手,幸好師傅開得穩且快,陳謙沒遭太多罪。
陳謙骨折了,折在小臂,接骨時疼得眼前昏黑一片,被陳澤扶住。
手打上石膏,陳謙躺在住院部的床上,面色慘白。
“對不起啊小澤,把你生日弄壞了”陳謙空出的另一只手在陳澤放在床邊的手背上拍拍,眼裏滿是抱歉。
陳澤更難受,他第一次體會到書裏所謂的“傷在他身,痛在我心”,握住在夏日裏冰涼的手,手心滲了一層薄薄的汗,摩挲兩下,能感受到繭和錯雜的掌紋。
“沒事,哥”
他把那只好手捧到自己面前,依戀地貼了上去,帶着不平常的心思,生怕被發現,心底惴惴不安。
陳謙沒多想,手指屈起來,捏了捏陳澤的面頰,
“別擔心”
陳澤沒多說話,房裏很安靜,陳謙突然有點困了,他閉上眼睛,房裏就他們兩個,只能聽到時針走過,護士推着小車來回走動以及樓下川流不息的車輛。
兩人握着的手一直沒有放開,陳澤關了燈,也閉上眼,調整着無法平靜的呼吸。
不知道過了多久,陳澤睜開眼,心髒還是瘋狂跳動,視線在陳謙臉上逡巡。
他端詳許久,像看一樣寶物,大概是月色蒙在陳謙的臉上,閉着眼的陳謙連五官都在散發柔和的光,緊抿住的唇有些幹燥,是淺淡的水紅色。
陳澤快瘋了,秘而不發的渴望,只在忍不住時拉近距離,兩年的忍耐在17歲的夜裏爆發。
陳澤終于吻上他每一次看見就想吻住的人,像是無數次在夢裏演練的那樣,蜻蜓點水的一吻,心中的秘密噴湧而出,陳澤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就這麽趴在床邊,吻過以後他依偎在哥哥身旁,合上眼睛。
床上的人眼睫顫動,等周遭靜下來時緩緩睜開眼,悄無聲息,陳謙聽見自己心髒狂跳,剛才發生的一幕讓他心裏如遭雷劈。
陳謙沒法再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他看了眼旁邊的陳澤,少了一只手的支撐,艱難翻身下床,放輕腳步,出了門。
站在醫院樓道處,陳謙心裏翻湧,之前所有的親密舉動都勉強可用小孩撒嬌來概括,但今天這個不行。
這個吻在陳謙心裏越界了。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陳謙回想過去種種,陳澤有時喜歡從背後摟住自己的腰,把下巴放在肩上,那個時候他心裏想的都是什麽,他還有把自己當成是哥哥嗎。
夏日夜晚的風溫溫的,身後腳步聲緩緩移近,一聲突兀的“哥”吓得陳謙不自覺的繃緊後背,轉過身來,看着身量很高的陳澤,像是一堵牆,把他圍住。
陳澤看到陳謙眼裏閃過驚恐,他反而舒了一口氣,
“哥,你知道了是嗎”,
他走上前去握住了陳謙的手,很緊,鐵箍一般,像是故意的一樣,把那雙啃的禿禿的手,露在對方面前,陳謙滿臉通紅,他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心底直呼作孽,這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啊,陳澤什麽時候就走上歧途了。
陳謙沒敢說話,一臉苦瓜色,陳澤到是一反往常,毫不避諱地繼續說,
“哥,我喜歡你”
陳謙聽不下去了,把人喝止住,壓低聲音,
“陳澤你閉嘴,我是你哥!”最後一個字咬得很重,陳謙試圖糾正面前這個跑偏的小子,卻是徒勞。
“哥,你太遲鈍了,就你把我當你弟弟,還會像小時候一樣抱我,但你知道你抱我的時候我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麽嗎。”
陳澤一記猛藥,砸得陳謙無語,幾乎要氣暈,陳澤什麽時候變成了這樣,他腦子裏開始努力回想,
陳澤作勢還想要吻上去,陳謙毫不留情面的一巴掌拍開,
“陳澤你他媽就這麽對我,我是你哥,你想明白了嗎。”
“你是我哥,但我就是喜歡你,哥,從15歲的時候我就知道我喜歡你了,這份喜歡可能開始得更早,我也不清楚,”陳澤頓了頓,索性破罐子破摔,只想把心裏憋悶太久的話全倒出來,
“反正我第一次夢遺是因為夢見你,每次看着你我想就吻你,之前在浴室,聽着你叫我名字沒忍住……”
陳謙知道這小子接下來要說什麽,陳澤有膽說,他卻再沒膽子聽下去了。
像是被驚雷劈得裏外焦黑,陳謙不敢相信面前站着的,是他養了17年的弟弟。
“哥,除非你躲我一輩子,你就能擺脫我,但我依然喜歡你,我愛你,哥。”
愛這麽重的一個字,早在陳澤心裏翻來覆去思量了無數次,他确認他的這份感情,不是莽撞,也不是缺愛導致的雛鳥情節,是看着對方會産生性沖動,産生保護欲,想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夾雜着純潔與肉欲的複雜情感。
他輕聲喊道,用他最熟悉的稱謂。
陳謙滿臉通紅,血液直沖大腦,除了不可置信以外,他還憤怒,他氣陳澤過去仗着自己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為非作歹,他氣陳澤堂而皇之的對自己說愛,他更氣面前站着說這些話的,是自己的弟弟。
作為一個感情空白20餘年的單身男青年,這對他來說太難以接受了。
兩人在窗口上對峙片刻,陳謙敗下陣來,他組織了很多語言都沒說出口,第一次吃了沒文化的虧,在這個伶牙俐齒且油鹽不進的高中生面前被堵得無話可說,心裏暗自懊惱。他看到了陳澤的眼神,灼燙,頗有情根深種的樣子,像細尖的針,密密地紮在他心裏。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會兒”
陳謙無力地推開面前的人,把陳澤留在身後,獨自進了病房。
陳澤沒再跟進去,他下了樓,今天這個表白着實倉促,看着哥哥為難的表情,陳澤心裏反而松快一點,總算是讓他知道了,比起一直當弟弟,陳澤更想快點讓陳謙把自己當成一個獨立的男人來看,或許還可以是一個大膽的同性追求者。
在大馬路上站着,陳澤仰頭往住院部樓上看,唯獨那間病房沒有開燈。
風吹樹葉發出沙沙聲,陳澤擡頭才發現,原來今天沒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