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天陳澤走了以後,陳謙和蘇蓉坐在火鍋桌上聊了半天,一直到十點多手下的人進來收桌子,兩人才出門。

站在路邊,蘇蓉說等會兒有人來接她,陳謙就陪着一塊等,蘇蓉把長發挽在耳後,思忖半刻,

“你和你弟弟怎麽了?”

陳謙偏過頭去,無奈地笑起來,

“蓉姐你是火眼金睛嗎”

蘇蓉沒說話,含着笑看陳謙,意思是我能當你的垃圾桶,你就說說看呗。

“也沒什麽,就青春期鬧脾氣了”

“你二十好幾了還青春期嗎?”蘇蓉反問,倒把陳謙問傻了,

“鬧脾氣的明明是你,你弟過來的時候你表現得也太不自然了”

蘇蓉說得毫不刻意,也沒別的意思,反而點痛了陳謙。

他表現的很不自然嗎。

“他惹你生氣了你就直說呗,什麽事情鬧這麽大非要搬到火鍋店來受罪,剛才在包間裏,你想關心你弟,又非要忍住的樣子,看得我都覺得窩囊”

陳謙只能難堪撓頭,無話可說。

蘇蓉撇撇嘴,路那邊一輛越野車駛來,沖着兩人閃了閃大燈,蘇蓉半個身子側向大馬路,擡起手來猛揮兩下。

車子駛近,駕駛室下來一個纖瘦的小子,有點矮,跟蘇蓉差不太多。

這是男朋友?也沒聽蘇蓉說啊。

等人繞到副駕駛來給蘇蓉開門,陳謙仔細一看,嘿,這不是小子,是個剪着利落短發的姑娘,穿一身黑蹬了一雙硬皮馬丁靴,

蘇蓉坐進去以後,姑娘貼心的把門關上,轉過身來看到立在街邊的陳謙,兩人點頭示意。

車裏的人降下車窗,兩條小臂趴在窗弦上,墊住下巴。

“陳謙,你比你想象中更在乎你弟。”

蘇蓉俏皮的眨眨眼,被駕駛座那邊的人薅過去,系上安全帶,低聲提醒她坐好。

“走了啊,下次詳聊”

送走蘇蓉,陳謙往店裏走,小張鬼鬼祟祟站在門口,看見老板轉身以後慌慌忙忙把什麽東西收進褲包裏。

“藏什麽呢”

“沒藏,是煙”

小張老老實實地摸出一個方方正正的煙盒來,自證清白,

“行了,快回去吧”

陳謙擺手催促道,

“門我來關”

小張連連答應,

“那我走了啊陳哥”

轉身就跑得沒影。

陳謙進店鎖門,上了二樓,洗漱以後攤在床上,回想蘇蓉的那句話,不一會兒還是阖眼睡着了。

兄弟兩人又半個多月沒怎麽聯系,陳澤有時發瘋了會在晚上11點多給陳謙發一句“哥,我想你了”陳謙慶幸自己那時候已經睡了,不然一定得看着糟心的騷擾短信睜眼到天亮。

陳謙離家一個多月,東西沒帶夠,實在不行了,才選了陳澤上學的時間回家取。

進門以後,房子裏收拾得很整齊,白色的半人高立櫃上面也沒落一點灰。

他走進卧室裏,發現陳澤那邊的床連被單都沒鋪上,自己那邊倒是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床單也理得平整,枕頭壓在被子上,是某人一貫的作風。一看便知是某個沒臉沒皮的混小子這些天鸠占鵲巢,在自己床上打滾了。

陳謙臊得不行,随便塞了幾件衣服進背包裏,把髒的拿出來扔洗衣機,選了個最簡單快捷的洗衣模式,在沙發上等的時候如坐針氈,雖然白天陳澤都在學校,要十點過晚自習下了才回,陳謙也害怕鎖孔突如其來響動,連隔壁鄰居回家都能吓他一跳,生怕是陳澤。單手晾衣服花了些時間,陳謙晾完衣服立刻鎖門,飛速逃跑。

晚上六點零五分,久未響過的特定電話鈴聲響起,備注顯示的是小澤,第一通因為陳謙猶豫,接起來時電話都挂了,不過第二通電話很快打來,他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喂,哥”

“你今天回過家嗎”

“怎麽?”

“噢,我回家看見你曬的衣服了”

現在六點多,陳澤不在學校食堂回家幹什麽,

“你回家幹嘛”

“啊,有點發燒,跟老師請假了”

陳謙沒說話,話筒把略有起伏的呼吸聲傳遞過去,

“哥,我有點難受”

陳澤聲音恹恹的,沒什麽力氣,自顧自說道,

“我頭疼,還有點冷…”

“量體溫了嗎”

陳謙打斷,

“沒呢哥,我不知道家裏的溫度計在哪裏”

東西明明都是陳澤在收拾,自己一個多月沒回去過了,更不知道在哪兒,立馬反應過來陳澤就是借病裝可憐,陳謙毫不留情面地打壓,

“那你就去醫院吧,叫醫生看了以後你打電話來給我說一聲,還有事嗎,沒事我就挂了。”

電話那邊把人叫住,

“你就這麽讨厭我嗎”

陳謙心裏一梗,立刻就軟了,兩人沉默片刻,最後是陳澤主動挂了電話。

一個月的時間,他還沒有做好正常與陳澤相處的準備,當做什麽都不知道一樣,一切如常。

不過就算自己以平常心對待,陳謙不敢保證陳澤也可以,所以他選擇了最沒有效果的逃避。

當陳澤問出那句話時,像是身體自動反應一般,一句“怎麽會呢”呼之欲出。

但他怕陳澤誤解,怕陳澤陷得更深,話将将在嘴邊剎車,避免對方蹬鼻子上臉。

陳謙其實自責很久,一直到現在,夜裏輾轉想到陳澤時,都怪自己太過遲鈍和縱容,那種親密早就超過了兄弟之間應有的,等到他反應過來一切都晚了。

用手掌下端大力揉着眉骨上方,陳謙表情苦惱。

到底該怎麽辦。

樓下的客人漸漸多起來,把陳謙吵得心煩意亂,不想下樓去和人打交道了,他索性倒在床上,用枕頭蒙住腦袋。

客人們像往常一樣吃火鍋擺龍門陣,服務員穿梭于各個桌臺之間,突然後廚一聲巨響,随之而來的是熊熊燃燒的橙色火焰,黑色的煙氣順着煙囪蹿出去,一瞬間焦糊味道充斥所有人鼻腔。

店裏經常有火情演練,按照既定的路線,三兩個員工抄起滅火器就往廚房跑,剩下的人在大堂裏疏散客人。

陳謙聞着味道往下跑,火勢兇猛,很快就燒到了離後廚最近的樓梯口,他只能反身向上,往另一處偏門跑去,因為偏門外是直接露天的樓梯,為了防小偷,門常年鎖住,但這是現如今唯一的生路。

已經撥打過火警,從廚房裏跑出來的員工滿臉熏得焦黑,這個點一般都炒完料了,不會再開火,所幸爆燃時廚房裏的人都在外面菜墩子處備菜,掌勺師父難得倒一次垃圾,算是撿了一條命,現如今只有起火原因還不明了,只能等消防員來了再說。

“人都在嗎!”

副店長大聲喊着,聽員工自報姓名,吓得眼裏都蓄淚,何曾見過這麽大陣仗,

“大家都确認一下有沒有少了誰!”

她聲音顫抖。

“老板,老板還在樓上!”

員工裏有人大喊,大家四處一看,陳謙真的不在,

“有人看到他出去過嗎!”

一旁的女孩子們十分焦急,帶着哭腔,此時束手無策。

噠噠的腳步聲從人群後沖過來,陳澤手上拿着醫院開的藥,坐車路過時看到濃煙滾滾,下車就聽到人群裏在找老板,陳謙被困在裏面了。

一只手還傷着,陳謙用折疊板凳撞門時使不上力,室內空氣很糟糕,幾乎令人窒息,眼前開始發黑,肺裏像是火燎一樣。看着身後燒上二樓的大火,他無力地靠在出口旁邊的牆壁上,有三兩點火星飄來,落在手背上灼傷皮膚,遠遠的火光映紅他的臉,陳謙看着無情肆虐的火舌越來越近,身體因為缺氧快要暈厥,他閉上眼,眼前漆黑一片,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這輩子快要交代在這兒了。

感覺到身體沉下去,腦中像是跑馬燈一樣閃過過去種種,小時候的陳澤總是可憐兮兮的,看到陳哥只敢躲在自己背後,後來陳哥走了,小澤順利讀書,陳謙想起挂了一面牆的獎狀,想起老師的誇獎和同班家長豔羨的目光,還有陳澤懂事體貼的問候與照顧,深藏不露的撒嬌。當接近死亡的時候,感官都變得遲鈍,他反而沒那麽難受了,靜下心來發現唯一擔心的還是陳澤。

小澤怎麽辦,會傷心嗎,以後就剩他一個人了。

溫度越來越高,陳謙感受熱浪侵襲,他睜開眼,發現自己什麽都看不清,煙霧燎出淚水,眼前虛晃過的也都是陳澤的臉,從小到大,有開心大笑的也有怄氣嘟嘴的,聽說人在臨死之前會想到自己最在乎的人,陳謙輕笑,像是想通了什麽,心底長久以來翻湧的糾結與苦惱都歸于平靜。

緊鎖的門從外面撞開,一聲巨響吵醒了幾近昏迷的陳謙,他盡力撩起眼皮,背光站着的身影很像小澤,陳謙艱難地抖動嘴唇,叫那個名字,幻覺一樣,看着那個像陳澤的人跪在自己面前。

終于耗幹了最後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大概很快就能看到黑白無常前來收命了。

陳澤大喊着懷裏眼皮緊閉的人,

沒等到黑白無常,陳謙忽然覺得身子沒那麽沉重,一口一口的空氣渡了進來,伴随着一聲聲絕望無助的嘶吼,把快要離體的精神拉回來。

陳澤…小澤…陳謙擡起手,發出些許動靜,他觸碰到了面前鮮活的肉體,一張濕漉漉的被熏黑的臉,還有含着水光通紅的一雙眼,他嘴唇翕動,嘗試好幾次,最後終于發出聲音,在陳澤俯下身,靠近自己的耳畔說道,

“小澤,別怕。”

消防員來的時候陳謙被抱上了救護車,陳澤在一旁緊握着他的手。

帶上氧氣面罩,陳謙在陳澤手心裏有氣無力地摳摳,用口型說着“沒事”以示安慰。

陳澤不說話,手攥得很緊,把陳謙攥痛了,但此刻陳謙并沒有力氣掙脫,兩人十指交握,到了醫院。

陳謙傷得不重,有一兩處小小的輕度燒傷,主要是被煙氣嗆到了,不過還好,并無大礙,就是動靜挺吓人的。

醫生過來查房,跟陳謙聊了兩句,

“你這弟弟挺不錯的啊,心肺複蘇做得蠻好,不然就這麽持續下去的話,等我們過來估計都晚了”

陳澤坐在一旁,沒說話,等醫生走了,挪着板凳靠向床邊,在離病床還有一米的距離停下來。

陳謙聲音啞啞地問他,

“坐這麽遠幹嘛”

陳澤擡起頭來,

“怕你讨厭我”

陳謙笑了,主動伸出手來,

“手給我”

陳澤不敢相信地擡頭,小心伸出手,被哥哥握住,

感覺到手掌顫抖,陳謙摩挲着安慰,

“別擔心”

陳澤幾乎是一瞬間撲進陳謙懷裏,

“哥,你吓死我了”

陳謙一只手還沒拆石膏,另一只手因為燙傷才貼上紗布,陳澤撲過來時感覺到輕微刺痛,他沒在意,就着摟抱的姿勢,撫順懷裏人的脊背,輕聲的哄。

他能感覺到陳澤在哭,在自己懷裏,像小狗一樣發出低沉的嗚咽。

陳謙的手一直被握着,他能感受到陳澤手心的冷汗散去,重新變得溫暖。

“還在發燒嗎”

因為火災,陳澤都快忘了這回事了,藥被他丢在路邊,此時陳謙一提醒,重新覺得難受起來,

“哥,我頭疼”

一雙黑漆漆的瞳仁目不轉睛地盯着,陳謙最終敗下陣來,挪出一半位置,

“上來躺着”

皮膚貼着皮膚,陳謙覺得熱,但是已經沒地方再退了,醫院的病床本就是給一個人躺的,加上如今陳澤的身量比陳謙還占地方,兩個男人明顯有些超負荷,陳澤只能側着身,他靠在陳謙肩窩裏,小聲說道:

“哥,我知道這樣有點賴皮,但我就是忍不住在你面前耍賴,要是你不喜歡這樣,你就把我推開”

陳謙沒動,也沒說話,到了陳澤這裏算是一種鼓勵,

“哥,我真的真的特別喜歡你”

手臂被陳澤摟得更緊,

“你輕點摟,痛”

陳謙終于出聲。

陳澤摸不清意思,大着膽子在哥哥懷裏拱了一下,嘴唇擦過肩頸處露在外面的皮膚,見陳謙不阻止,變本加厲,一直不停地用自己的臉去蹭陳謙的脖子,弄得陳謙怪癢的。

蹭夠了,陳澤擡起頭來,目光直白,看着嘴角抿着笑意的人,說出憋悶太久的想法,

“哥,我可以吻你嗎”

四目相對,單人病房裏的燈管發出微弱的電流聲,陳謙看着面前這雙真誠且熾熱的眼睛,最終點頭答應。

陳澤湊上前來,先是淺淺的吻,看到他哥沒有抗拒,大膽的伸出舌頭去舔幹澀的唇縫,把陳謙舔得臉紅,想要出聲阻止,又被抓住空隙,靈巧的舌探了進去。

侵略性極強,陳澤吻的毫無章法,唇舌間的動作都傳遞着強烈渴求更多的欲望,卻在身體的主人那裏剎了車,盡量克制,怕把對方吓到。

陳謙确認眼前的是自己的弟弟,不自然地回應引起更加猛烈的進攻,被吮吸,被舔舐,被啃咬,像是與之前嗆進濃煙沒什麽區別,陳謙躺在床上也感覺到腿軟,呼吸急促。

待到陳澤親夠了,分開時牽出一絲透亮的口水,被陳澤伸出舌尖舔進嘴裏,一本正經的評價“甜的”

陳謙被親得缺氧,沒力氣教訓這混小子,過了一會才瞪身上的人一眼,

“跟哪兒學的,這麽流氓”

陳澤光笑,沒說話,摟緊了人,再一次向對方表明心意。

“哥,我愛你”

“知道了”

陳謙抱住那顆又開始亂動的小腦袋,眉間溢出暖意,彎起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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