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秋水
正是一片遼闊碧空,點點白雲點綴其上,或卷或舒。南嘯桓跟在巫烨身後,邁出九天殿。迎面而來的陽光使他微微眯眼,只見視野之前,那人一身如雪的白衣,被夏日明媚、澄澈的光線染上一層淡淡的金邊,被微風拂起的衣袂在空中肆意的飛舞,一不小心,就讓看的人不小心失了心神。
“發什麽楞?”
含着笑意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卻是巫烨見身後人沒有跟上來,而停了腳步。
“主上為何……”南嘯桓似是喃喃自語。
他不善言辭,平日裏更是沉默寡言,此刻出口,卻是微微驚慌下不待思考的便将心中所想脫口而出。
巫烨對于他的回答顯然也有些微怔,不過只是一瞬,那絲驚訝就消無影蹤。他看向身後的男子,只見他眉頭不自覺的微微皺起,冷峻的面容上似也有幾絲疑惑。
“我為何要選年胄辇?……”巫烨邁開腳步,朝前繼續走去。他自發接完了這個問題,像是自問自答。
“你們見過那樣的眼神吧……”那種堅定無疑,仿佛這世間無任何困難可以阻擋自己腳步,沒有迷茫、沒有膽怯、有的……只是必勝的決心和勇氣。
三人身體輕輕一顫,已明白過來。卿顏似感嘆的嘆了口氣:“也是,胄辇這孩子……若說是他,倒真有可能将現在的北堂重振起來。”
何延欽叛亂,各地分堂同時作亂謀反,雖有暮寒仲暗中控制,不至于鬧出什麽無可挽回之事,但預謀犯上事敗,北護法全力清剿餘黨,各地分堂一時之間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終日。北堂堂主之位,雖有日後的榮耀與權勢,現在看來,卻是一個燙手山芋。
而年胄辇立下的誓言,乍看之下似乎很容易達成,但略一深究,便可發現,這誓言是何等難以達到。不說北堂各派勢力紛繁複雜糾纏不清,就說他的身份……也無形之中給他帶來許多可以預見的麻煩。
巫烨突然笑了起來,笑容有幾分奸詐,幾分期待,更多的,卻是看好戲的戲谑:“再說,不過一個堂主之位,換接下來三個月精彩好戲,這買賣可着實劃算!”
跟在一旁的三人,聽聞這話,頓時一愣,倚雷更是腳下一滑,差點摔倒。
什麽叫一個堂主之位……什麽又叫着實劃算……
暮寒仲寝宮無香苑後方,是一片竹林。
竹林不大,和滿園的争奇鬥豔的花草相比,卻多了幾分古樸清幽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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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之中,有一間并不起眼的竹屋。屋內布置很簡單,一床一桌一椅,除此之外,只有靠牆而立的竹制簡單書架,上面置滿了大小書冊。
巫烨吃過午飯,午睡起來,便來這竹林一探究竟。
從眼前一排排線裝書冊中随手拿出幾本翻看,粗略一掃,竟都是江湖上各大門派中的絕學。劍譜、心法、拳術、棍法……雖早有準備,巫烨還是不免感到吃驚。
這些書冊之中随便一本拿到江湖上,都可以引起無數武林人士的争鬥。而暮寒仲,就這樣随意扔在自己寝宮後花園裏當雜書翻看……
心念到此,巫烨擡眼向一直靜靜跟在自己身後的黑衣男子看去,只見他微微颔首,低垂着眉目站在一側,目光卻是刻意避過這邊的書架。
想來,這些書冊是只許宮主一人翻看的麽……
暮寒仲記憶太多太雜,他只揀了其中最為主要的事情細細記在心裏,其他此類小事,卻是粗略而過。因此才會有這些疑問。
從桌上拿起那本反扣着的小冊,巫烨頗有趣味的拿着看了起來。
秋水二十四式。
顯然上次暮寒仲只剩下其中最後兩式沒有看完,巫烨目光自書面上掃過,只覺得不知何時,全身都興奮了起來,心裏翻湧着止不住的情緒,那種感覺……就如巫烨每次摸到槍的悸動。
呵,原來還是個武癡!!
看完最後一式,巫烨忽的轉身,長臂一伸,嘯桓只覺眼前殘影一閃,側臉一涼,待回過神來,白衣青年已抽出他腰間佩劍,身形微動,下一瞬已滑出竹屋。
南嘯桓追到門外,眼前只有滿目的翠竹,哪還有那人的身影。正在這時,一聲輕嘯穿透密竹,從不遠處傳來。
南嘯桓眼神一沉,提氣縱身,腳尖輕點,身若飛鷹,朝竹林內飛去。
翠竹之間,只見一個身影翻騰跳躍,輕盈似燕,白色衣袍宛如羽翅。劍光自他手中長劍蕩開,所到之處,竹葉輕微晃動,卻未掉落。那是宛若秋水一般的劍法,溫和沉靜,沒有一絲殺氣。突然,白色身影微頓,淡淡笑意漫上唇角,手中劍招一轉,卻是朝着來人的方向攻來。
嘯桓腳下不停,朝後連退幾步,微一側身,長劍擦過他的鬓角,直擊向身後之竹。
突地眼前一晃,身後勁風淩厲,似有寒光從那裏疾馳而來,嘯桓微愕,上身輕晃,頓足疾進,企圖避開身後突如其來的襲擊。
幾片竹葉從空中悠悠落下,白衣青年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半空,長發随風起舞,寬大衣袍向後揚起,輕踏着林間密竹自半空緩緩落在南嘯桓身前,姿态優雅,氣定神閑,宛若天人。
南嘯桓怔在那裏,一時之間,大片大片竹葉紛紛從空而落,竟如下雪一般,遮天蔽日,落地聲不絕入耳。
“噗”的一聲,長劍穿透竹子的聲音響起,是剛剛那飛出的長劍。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要看在普通人眼中,不過幾個眨眼間的事,然,只要是習武之人,無法不為之吃驚。只因那白衣青年的速度居然已快到如此地步,竟在短短幾瞬內兩次三番改變進攻方向,且每一次都是來勢生猛,容不得稍作大意。
不知何時,那從天而落的竹葉已将南嘯桓腳下的小路鋪蓋了個嚴實。巫烨向前一步,便有細微的響聲從他腳下傳來。
南嘯桓看着朝他一步步走來的人,一時之間,大腦竟是一片空白。
……
“依你所見,剛剛這幾招,如何?”
清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南嘯桓猛地回神,屈膝跪地:“招式精妙,變幻莫測……”目光移到地上的竹葉,接道,“看似平柔,實則殺力極強。““呵。”巫烨看向跪在腳旁的高大男子,心裏卻在暗暗思索。他剛所使,便是那秋水二十四式。意到身動,整個動作一氣呵成,無任何不适,看來,雖然靈魂換了,身體的記憶卻是如此深刻。
“秋水二十四式。”
“呃?”
明白這大概是剛才那些招式的名稱,嘯桓卻不懂為何巫烨要對自己說這些。
“你武功很不錯,可惜,殺氣太重。”雖剛才嘯桓未做攻擊,但憑借記憶,巫烨知道南嘯桓是千夜宮中專門訓練死士暗衛的貫日閣所出,能從那裏走出的人,武功都是頂尖的,然而,作為殺人利器的他們,所習皆是狠辣搏命的招式,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長此以往,便會對身體造成終生損傷,年輕時或許不覺,年老時卻已晚了。
巫烨頓了頓,接道:“‘致虛極,守靜篤’,這秋水,雖不能達到這種境界,但用來修身養性,對你來說,倒也不錯!”
“即日起,你便騰出些時間,修習秋水。”
聽聞這話,跪在地上的人明顯的怔住了,過了半晌,才仰頭:“主上,這不和宮規。”
“同樣的話,我不想重複第二遍。”
巫烨淡淡道。
明白眼前人的命令不可違抗,也看不出絲毫玩笑之意,南嘯桓深深垂頭:“屬下謝過主上!”
巨大的狂喜瞬間蔓了上來,饒是冷若寒冰的南嘯桓,也壓制不住聲音裏微微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