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疏漏
夜深,寂靜的小院裏一間屋子還亮着燭火。屋外,兩人一隊的衛士正在來往巡視。
信世靖生性喜靜,性子又有幾分古怪,明明按照他的身份,斷不會住在如此偏僻的小院,可他偏偏每次都是如此。在禾州是,來了絮州,也同樣。
書卷才看了一半,困倦便止不住的湧上來,打了個哈欠,信世靖起身合上書卷,朝卧室走去,準備上床休息。
從傍晚便刮起的風越來越強,迎面撲來的空氣中,也有了幾分濕意。
擡頭看了看被烏雲中遮蓋的天空,信世靖加快了前行的腳步。
推開房門的那一瞬,他猛的一怔,臉色一變,剛欲退出門去,幾個黑影刷的從眼前竄過,屋內油燈裏的燭火猛地晃了一下熄滅,然後啪啦一聲,身後的房門被人緊緊關住。
幾乎同時,信世靖眼前閃過一個高大的人影,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飛快的點了他周身大穴。
信世靖又驚又怒,然而穴道被制也無法發作,過了幾瞬,初始的驚慌過後,他很快便冷靜了下來。
室內空間本就不大,熟悉了黑暗,其中的布置也看得清了,只見兩個陌生的黑衣人戒備在他身前兩側,算上身後捂住自己嘴的,一共有三人。
冰涼的刀刃抵着喉嚨的感覺并不舒服,然而信世靖不能亂動。
這般神不知鬼不覺的行動,完全可以在自己睡着後再潛進來殺人。但是眼下對方既然只是如此,那便代表,這些人暫時并不想要他的命。
果然,身後的男人開口低道:“別叫。”說完,抵着脖子的匕首深了深。
信世靖點頭表示明白。目前,他全身上下,也只有頭部能夠自由活動。
脖子上的匕首消失了,身後的男人走到他的面前。
一見那張面孔,信世靖心中猛的一怔,眼前的人分明是不久前出現在封奇宴會上的人!
那男子看了他一眼,然後便開始在臉上摸索,幾瞬過後,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便被揭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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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之下,是一張同樣棱角分明的陽剛面孔,一雙長眸冰冷無情,宛若出鞘的長刀,寒光四溢。
信世靖看着他,腦中飛快閃過一幕:“是你!”
“是我。”黑衣人道。
“……你的目的是什麽?”信世靖問。
黑衣人聽到這話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說:“虎符。”
竟然是這個?信世靖好似聽到什麽笑話一般,無奈的搖搖頭:“那你們應該找封奇。”
“信大人不用耍花樣!我們既然能到這裏,那該有的工作自是做了的。那封奇的虎符在你沒來之前還有點作用,你來了之後,這裏五萬兵馬,只為你馬首是瞻。”
另一個黑衣人冷冷說道。
信世靖作為一個謀士,雖然名聞天下,卻能在立下不少戰功,據守一方的封奇面前我行我素,深受北狄王器重是一個方面,身上有禦賜虎符,卻才是最重要的原因。他手下不掌一兵一卒,但到了北狄任何一個有兵有将的地方,那些将軍和士兵都得聽他之命。是以,這麽久以來,封奇連作戰計劃都想好了卻沒出兵的原因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要它?你們想要做什麽?”信世靖的聲音依然很平靜,眼中一片凝重。
“你只要交出虎符就行了!”剩下的第三個人開口。
“如此,你們便可放我一條生路?”
沉默了一會,信世靖看上去似乎在思考什麽,突然,他又開口問了這麽個問題。
站在一邊的兩人對看一眼,眼神都沉了沉。
“你沒有選擇。”正對着他的人突然接口。
“呵呵……”信世靖突然低聲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又戛然而止。一雙眼睛,疏的一動,射向三人身後某處。
“沒有選擇?在下不這樣認為!”
話音剛落,有什麽東西從幾人身後飛速襲來,聽聲音像是暗器。
護在領頭人身後的兩個黑衣男子反應不慢,當下刷的一聲轉過身,揮劍擋掉迎面而來的小小的黑影。
暗器落地,卻是一枚銅錢!四處掃去,不大的地方,哪裏還有別的影子!
心裏暗喊了一聲糟糕,其中一人猛的躍起,就欲回身,然而卻慢了一步。
只見眼前一道殘影掠過,瞬間就到了幾人眼前,兩人只覺一陣冷冽的寒意猛的向他們襲來,再想閃躲,卻已是不及!
“讓開!”
一聲低喝響起,下一刻,嗡的一聲,刀劍交錯。
虎口被震得裂開,流出血來。南嘯桓咬牙,擋在兩人前方,擡眼朝自己前方看去。
一柄玄鐵長刀和他的劍架在一起,信世靖雙眸中顯然有些吃驚。
上次兩人交手并無幾招,他只知眼前的人身手不賴,卻并沒有想到他居然可以擋得下他這一擊。頓時,落在南嘯桓身上的目光多了幾分興趣。
眼睛輕微的眯了眯,信世靖贊了句好身手!便一個騰躍,輕落到屋內牆面上,腳下一用力,不待三人喘口氣,就又飛身攻了過來。
以一敵三,信世靖剛開始還有些吃力,然而打鬥了一會,便逐漸習慣起來,隐約的也漸漸占了上風。
不大的屋子,四人混戰起來便有些施展不開,對于南嘯桓這邊來說,雖是配合慣了的,對上信世靖捉摸不透的招式和如鬼魅般靈活的身姿,南嘯桓還好,剩下的兩人竟有些手忙腳亂。
殺手善于一招斃命,出招講究快、狠、準,時間一長,耐力不足的劣勢也漸漸凸顯。
南嘯桓和信世靖顫鬥在一起,面上不動聲色似乎後勁十足,內裏卻是暗暗心驚。
——這信世靖,竟是個不出世的高手!
虎符一事,巫烨臨行前并無做過任何吩咐。一切皆是無羁樓中得來的情報。他瞞着羅青淩,暗自下了決定。他知道信世靖會武,卻沒想到上次根本不是他真正的實力,因此原本睡夢中一刀便可帶走的頭顱,卻因為疏漏而出了變故!
當下南嘯桓眼神越加冰冷,一招攻去,朝身後兩人喝道:“你們先走!”
“閣主!”
兩人驚呼一聲,就要上前助他,卻被南嘯桓一個眼神止住了腳步:“你們不是他的對手!留下只會礙手礙腳,快走!”
“回去後若等半個時辰我還不沒有出現,便帶剩下的人離開這裏!”
這個時候,四人已鬥了許久,兩人深知自己與信世靖的差距,咬牙一想,便答了是,然後便要飛身離開屋內。
“太晚了。”信世靖突然低聲說了句,同時一揮手中長刀,踩着牆壁一用力,整個人如箭一般朝南嘯桓這邊飛射過來。他來勢兇猛,長刀晃出一片銀光,速度極快!
“閣主小心!”
話音剛落,南嘯桓便覺腰側一疼,低眼看去,便見長刀已深入身體,血正從傷口縫隙中湧出。
“信大人!”忽然而起的高呼從門外不遠處傳來,信世靖沒有回答,一時之間,屋內靜的驚人,只聽門外不斷地腳步聲,夾着盔甲走動聲,重疊一起。
南嘯桓側耳聽着腳步聲,本以為不過是院內的衛士發現異狀,誰料過了好長時間,腳步聲才停了下來。
腦中有什麽一閃而過,南嘯桓猛然擡眼,目光射向信世靖:“你沒中藥?”
在這之前,在宴會之上,他是親眼看着信世靖喝了那杯茶的,按理說信世靖又用了內力,即使時間他們估計的不是很準,也不可能到了現在,藥還沒有發作!腦子飛快的運轉,南嘯桓眼中驚疑越來越重。
信世靖突然笑了,胡子拉碴的臉上,那笑容很淡然也很随意,南嘯桓卻在其中看到了一絲憐憫。
“眼見不一定為實。”
他輕抛出一句話來,拿刀的手一用力,便刷的一下将刀從南嘯桓身體中抽出。
湧出的鮮血撲哧一下狂湧而出,在黑暗中傳來濃重的血腥味。
這時,門哐當一聲被人踢開,冷風灌入,揚起屋內人的衣袍。
一圈火把燃燒下,三人看到的是,擠滿整個院子的鐵甲衛士。
“指揮使,已經過了子時了。”
無阖城外一處偏僻的樹林前,此刻停了約莫二百的騎兵。黑暗中,沒有火把,烏雲也遮去了星光,只有夜風,帶着不詳的狂風肆虐在空中,搖晃着林中光禿禿的樹木枝幹,發出一陣陣奇異的響聲。
羅青淩坐在戰馬之上,一身輕甲,目光直直望向前方,頭也沒回的問:“都準備好了?”
“是。”
“那個包袱呢,收到哪裏去了?”
“在屬下身上。”身旁的将士回道。
“給我。”
“是。”那人将早些時候另一人交給他的東西從身上拿出,上前遞給了羅青淩。
望着手中的黑色包袱,羅青淩臉色卻并沒有變輕松多少,低頭想了一會,他忽的又将包袱扔了回去。
“你先帶他們離開!我去城裏一趟!”
“指揮使!”身後的将士臉色一變。
按照約定,事成之後,雙方在這裏見面,然而現在已經這個時候,城裏那些怕是兇多吉少……
“不要擔心!我去去就來!”羅青淩回頭看他一眼,拉起缰繩,狠夾了馬肚,朝前方策馬奔去,任身後将士再怎麽叫喚也不回頭,不一會,一人一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