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複仇
女子看着抓在自己腕上的手,慢悠悠展開一絲笑容,那笑容輕蔑不屑、充滿完全掌控青年生死大權般的高高在上的主宰與俯瞰。
她微微仰頭看向巫烨,嬌嫩的嗓音中滿滿的笑意:“哦?王爺你未免有些言不由衷吧……”
随着她話音的落下,修長的手指開始劇烈的顫動,女子纖細的手腕輕輕一轉,便從桎梏中得了自由。而前一刻還看不出任何異狀的青年毫無反抗的任人将自己帶上旁邊的床榻。
體內的真氣不受控制的四處沖撞,仿佛發瘋發狂的猛獸;四肢百骸被炙熱烘烤,好似五髒六腑都被扔進熊熊的烈火中;而那從骨中泛出的一絲絲冰冷,更如上千上萬根鋒利細長的針刺入皮膚穿透骨骼,深深的釘入每一根脆弱的神經……
巫烨緊咬着牙關,渾身上下都在不住的顫抖,細密的汗水從額頭鼻尖滲出,然後順着臉頰一滴滴跌濕身下的床褥和黑發。
冷靜淡然的長眸浮上一層氤氲的水汽,模糊了原本動人心魄的黑眸,極低極弱的聲音帶着顫音,一字一字艱難的從他口中吐出:“梅妃……呵,有了……‘遺情’您還不放心?……竟然還把無痕草摻入軟筋散中……真……真是浪費啊……”
梅妃,司皇寒煉的母妃,閨名柳欣梅,出身江南富豪柳家。十六歲入宮,憑借絕美的舞姿和淡漠的性情榮得聖眷。司皇寒鴻登位後,便被打入冷宮,每日吃齋念佛,朗誦經文,看破紅塵,無欲無念。卻原來不過是迷障皇帝的假象……
柳欣梅被巫烨看穿了身份,卻沒有一絲驚慌。她輕笑着,從袖中滑出一把薄而鋒利的匕首。用刀刃挑開青年的腰帶,割破衣帶,冰冷的兇器又緩緩順着衣襟潛入衣內,一寸寸貼着光滑白皙的胸膛下移:“呵呵……對上王爺您,賤妾當然要有萬全的保障,才敢出手。更何況,這些從娘家帶來的無痕草,現在不用……以後怕是再無機會了。”
巫烨躺在床上,模糊的視野中,只有那甜膩的香味和貼着皮膚上的冰涼格外明晰。渾身因了之前那一嗅而無力酸軟,而體內肆虐的真氣根本不聽他的控制……這一次在大量濃郁燃燒的“遺情”的誘發下,體內殘留的餘毒一股腦全都湧了上來,糾纏在一起猛烈的翻滾洶湧,根本不得片刻的停息。
微甜的血腥味從舌頭上傳入大腦,巫烨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上被自己咬爛的傷口。此刻艱難維持的一絲清明在他壓迫下依然緩慢的轉動:“……那個侍衛……也是你派去的?”
女子手中的動作一滞:“這個時候,你還有閑功夫去想別人?”冷哼一聲,她手起刀落,巫烨咬牙悶哼,下一刻,一道長長的血痕出現在白皙的胸膛之上,鮮紅的血液從傷口溢出,短短一會就濕了敞開的白色衣衫。
“……他……怎麽是別人……”聽對方意思,知道自己是無法得到答案的,巫烨心下嘆然,終于支撐不住的慢慢閉眼,喃喃低語。
用舌頭舔去匕首上的血滴,女子半阖眼皮,似乎在品味着什麽上等美味一般,臉上的神情愉悅而又滿足。
“暮寒仲……”将血跡舔舐的一幹二淨,柳欣梅低下頭來,手中的匕首再次貼上那劃開的傷口,猛一用力,鋒利的刀刃在原來的位置上倏忽下沉,插入裂開的血肉之中。
“——唔!”紅色的液體汩汩流出,巫烨仰着脖頸,發出壓抑痛苦的低吟。
“今日我便讓你血債血償!我兒所受到的痛苦,你要十倍百倍的償還!”女子美麗的容顏扭曲猙獰着,陰冷惡毒的怨恨從她瘦弱纖小的身體上散出,讓人毛骨悚然。
“呵……等到這匕首上塗的劇毒發作起來,你絕對會痛哭流涕的求我讓你死……呵呵,我當然會讓你死,不過絕不會讓你死得痛快……”
女子一口咬上他的脖頸,手中的匕首握的更緊,插得更深,鮮血像決堤的洪水般肆虐而下……
嘯桓……
陷在黑暗之中,巫烨輕輕的喚着男人的名字。
南嘯桓進宮數次,都是被人安排了地點,指明了出宮的道路,而跟着某人前往另一處宮殿,卻是第一次。然而雖是第一次,在走了一刻鐘後,他還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若他記憶不錯,從皇帝書房走來柳晴柔住的小院,不過短短一會。而現在……看着前方繼續帶路的侍衛,他不覺得他有停下的意思。
更何況……南嘯桓不動聲色的掃視了周圍的環境,更何況越往前走,周圍越是荒涼,起初還可見三兩人影,現下只有枯枝敗葉。
內心深處隐約的疑點漸漸擴大,突然,南嘯桓停下了腳步。
“南大人?”侍衛回身。
看着面前那張陌生的年輕面孔,南嘯桓眼神越來越沉。
他說自己是新調到陛下身邊的……然而,就他所知,司皇寒鴻并不是會将這種事情吩咐給一個新調來下屬的人。更何況他還轉達了那樣一句話……
“你到底是誰?”
南嘯桓冷着臉孔,低沉着聲音,雙目如電的射向身前的男人。
“南大人?……”那侍衛一步步退回南嘯桓身邊,臉上一片茫然,而一雙黑眸中,戲谑的笑意卻一閃而過。
南嘯桓忽然一個旋身,同時伸出左手,抓向那侍衛肩頭。
年輕男人低笑一聲,右肩微沉,躲開南嘯桓的試探,在一步開外處站定,這才慢悠悠的擡起頭,朝南嘯桓看過來:“呦,許久不見,你居然變得這麽熱情?~真是意外的驚喜呢~~”
他語中帶笑,片刻之前還陌生空白的臉孔此刻神采飛揚,目光裏的熱度宛若見到多年未見的好友,态度熱絡而又自然。
這個聲音……!南嘯桓猛然一顫,左手下意識的握緊成拳,一雙長眸之中慢慢泛起幾絲冷酷。
“羅青淩!”
“哎呀,不用喊的那麽大聲,我聽得到啦?~”羅青淩裝模做樣的掏掏耳孔,半眯着眼睛,一副慵懶至極的模樣。
南嘯桓望着羅青淩,靜靜的站在那裏,濃郁的殺氣從他身上散出,危險懾人,無形的壓力仿佛烏雲罩頂,讓人喘不過氣來。若是對面此刻站的其餘人,怕是早就吓得屁滾尿流,跪地求饒了。
仿佛看不到南嘯桓冰冷的眼神,感受不到那壓人的濃烈殺機,年輕的男人依然在笑,他自顧自的解下挂在腰間的精鋼長劍,将之扔到地上:“這樣吧,你我不用內力,只用劍招比試一場,你贏了,我便讓你走,如何?”
“……”南嘯桓沒有說話,這樣大費周章的将他引開,眼下卻給出如此誘人的條件,這個羅青淩在想什麽,他完全搞不懂。
眼見男人沒有反應,羅青淩全當他默認了。他四下環顧一圈,忽然腳尖點地,縱身輕躍,從旁邊一棵大樹上折下兩段枯枝,自己拿了一段,另一個則揚手抛給南嘯桓。
“請。”
話音剛落,不待羅青淩站穩,南嘯桓已握着斷枝,飛身向前,直刺羅青淩咽喉要害。
他沒有時間,不管這是不是陷阱,他都只能一試!
“诶诶诶……慢慢來,慢慢來~~”冷不防遭受攻擊,羅青淩卻一點也不慌亂,他身子一歪,晃過這一擊,嘴裏還在嚷嚷。
南嘯桓見他避過,眼神一沉,瞬間再次刺出三劍,分別從左、中、右三路攻向羅青淩面門,這三劍一劍快過一劍,雖發出時間不同,卻幾乎同時射出。
“劍”影飄忽之中,羅青淩抿唇一笑,他臨危不亂,手臂翻飛,頓時只聽一陣輕響,南嘯桓攻出的劍招已被他悉數擋了回去。
南嘯桓劍招再變,淩厲的劍勢仿佛一張大網,朝羅青淩鋪天蓋地的罩去。
“咦?這招不錯……”羅青淩斜瞥一眼,驚奇道,同時身子一縮,在地上翻了個跟頭,險險避開襲來的罡氣,下一刻按地竄起,趁勢襲向南嘯桓。
落葉飛卷,他們越鬥越快,兩人身影交纏在一起,不一會已過了一百多招。
南嘯桓傷勢未愈,真氣阻塞,往日裏奪命追魄的狠辣劍法,此刻施展出來,雖仍舊淩厲非凡,終是後勁不足。而羅青淩劍法飄忽,變幻莫測,根本難以常理忖度,一時之間,兩人竟鬥了個不相上下。
時間一點點過去,南嘯桓心焦之餘,不由得為羅青淩展現出來的劍法暗暗吃驚。這般自成一派的詭異劍法,圓潤貫通,毫無滞礙,一時之間,他根本難以找到破解之法!
“你不專心。”帶着幾絲嘆息的指控在耳邊響起,南嘯桓心頭一凜,只見羅青淩那張嬉笑的面皮貼在他的眼前一晃而過,即刻迅速抽枝回防。
兩人長劍淩空一點,羅青淩翻身躍落,腳下卻不小心踏上一塊碎石,頓時身形一晃。
南嘯桓眼神一沉,沒有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手中樹枝一轉,如流星般疾刺向羅青淩胸口。
“你輸了。”南嘯桓面無表情道。
“你趁人之危。”羅青淩撇撇嘴,扔掉手中樹枝,“不過,你确實贏了。”
南嘯桓瞥他一眼,也将手中斷枝扔到腳下,随即轉身,朝着來時的路飛躍而起離去。
羅青淩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低頭一笑,再次擡頭之時,幾點亮光從袖中射出,直奔南嘯桓背影而去。
南嘯桓聽得背後疾風陣陣,眉頭一鎖,倏忽回身,長臂一展,一個東西從他手中飛出,長長的尾巴在空中劃出美麗的弧形。
幾乎同時,叮叮兩聲響起,羅青淩射出的幾支袖箭,已經掉落在地。
不遠處,南嘯桓已穩穩落地,左手捏着碧綠的麒麟玉佩,長長的金褐流蘇,随風輕輕飄舞。
“你贏了你走是一回事。”羅青淩攤攤手表示無奈,随即,刷的一聲抽出繞在腰間的軟劍,迎風一抖,注入內力的軟劍頓時堅硬如鐵,發出一聲清吟。
“我出手阻礙,卻是另一回事。”
——
司皇南熠爬在樹上,小心翼翼的将一只翅膀綁着繃帶的畫眉鳥放入鳥巢。
另一只畫眉在他的頭頂轉着圈圈,關切的發出一聲又一聲的鳴叫。
“它已經沒事啦,明日就可以像你一樣的飛了。”司皇南熠倚在枝桠之上,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雄鳥,明明是笑着的,聲音裏卻有幾絲落寞。
他昨日偶然發現這只受傷的畫眉,帶回小院上藥包紮後,卻發現了一直盤桓在院內不走的另一只。母親說它們是一對,讓他弄好後,就趕快給送回它們的巢穴。他雖不舍,卻一想到因為自己的原因讓它們分離,就更加不好受。因此最終還是攆天黑前将受傷的那只送了回去。
想到等會就要跟着皇叔離開這裏,怕是再見不到它們……司皇南熠原本因為雌鳥傷勢而有些好轉的心情頓時失落了下來。留戀的再摸了摸雌鳥的腦袋,男孩扭頭看了看天色,便從樹上滑下。
“以後有機會我們還會再見的!”司皇南熠朝跟着飛下來的雄鳥揮手,清脆的童音回響在空中,他一邊朝前跑着,一邊頻頻回頭朝那棵大樹看去,直到見不到它們的身影。
……
很快,熟悉的院落出現在眼前。司皇南熠在院門前停下,用手抹了把臉,再低頭整理了下衣服,然後才邁着小小的步子朝院裏走去。
奇怪……
司皇南熠敲門,半天卻沒人反應。
他又用力推了推,紋絲不動。
他繞着院落走了一圈,意料之外的發現所有的窗戶都被關上。
怎麽回事,司皇南熠回到大門前,睜着一雙大眼呆呆的看着緊閉的門扉。
就在這時,耳邊一陣涼風竄過,男孩下意識的扭頭,下一刻,瞪着眼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前如鬼魅一般竄出的男人渾身鮮血,藏青的衣服破爛不堪,濃郁的血腥味迎風飄來,熏得司皇南熠幾乎窒息。
他擰眉看着司皇南熠,長眸中一片冷然殘酷,有那麽一瞬,男孩以為他會殺了自己。
“滾!”
他的聲音幹澀低啞,眼神幾近瘋狂。
司皇南熠瞪着大眼,僵硬的看着男人一腳踹向木門。
轟然聲中,木塊碎成幾片,木屑揚起。
“主上!”
南嘯桓一把掀開內室垂下的布簾。
缭繞的煙霧之中,一個甜膩的女聲帶着些微驚慌:“你怎麽進來的?”
前一刻還泛着殺機的黑眸在看清眼前的一幕時,瞬間變成了猝不及防的愕然。呆愣的望着半垂帳幔下,散落在地的熟悉衣飾,南嘯桓那一瞬間,根本無法思考。
忽略胸口那一絲絲尖銳的疼痛,半晌,他有些無措的咽了咽口水,尴尬的低下頭去:“是在下魯莽了……”不待說罷,便快速回身,因此沒有看見那掀開帳幔、坐在床上,正緩緩舔舐着匕首上滑落血珠的女子。
看着男人走出內室,柳欣梅笑吟吟的轉向床上。她彎身向下,看着赤裸着上身,滿身鮮血和刀痕的青年,親昵的貼近他的額頭,在他耳邊輕聲低語:“看來羅青淩還是沒有擋住你那小情人……”
“不過不要緊的……”似想到了什麽,她又低聲輕笑了起來。
狼狽不堪的青年微微撐開眼皮,嘴角的笑容慘淡無力,卻依然含着一絲淡定:“……我死不了的……咳……你……咳……就不要白費……功夫……了……”
前一刻還巧笑倩兮的女子剎那間變了臉色,她冷笑着擡手一劃,一道新的口子就出現在交錯着傷痕的脖頸上:“死到臨頭,嘴巴還這麽硬!暮寒仲,你放心,我馬上就送你上路!”
冷光在眼前一閃而過,昏昏沉沉之中,巫烨慢慢閉上眼睛,他對南嘯桓有着絕對的信心。他不會死。
絕對不會。
“——主上!!”
恍惚之中,有什麽東西紮入心口,巫烨痛苦的咳出一口血,聽着耳邊傳來的熟悉男聲,嘴角帶着的淺笑慢慢加深了弧度。